丁启阵:儿时的家园无迹可寻
丁启阵
知名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交流学院(原中文系)副教授。
从前社会封闭经济落后,乡村面貌几百年一成不变,人人梦想着有朝一日发生巨变。但是,当巨变真正发生的时候,又发现巨变并不是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一些美好的东西随着巨变一去不复返了。
村里的房子大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早已不在话下,彩电冰箱空调洗衣机微波炉,都是寻常之物。可以说,住的方面,不少家庭赶上并超过了普通城市居民的水平。行的方面,穿村而过的公路,也从沙石路变成了水泥路、柏油路。赶集、进城,由基本靠走,一变而为自行车、蹦蹦车,再变而为公交车、私家轿车。
日常生活四件事,衣食住行,衣食上的变化有目共睹,无需我赘言。
谁能说,农民的生活不是越来越富裕、越来越好呢?
但是,发生如上巨变的同时,也发生了另一方面的许多变化。我儿时的文体乐园,环绕整个村子,各有数十亩面积的柏树林、栗树林、毛竹林,荡然无存;村子南边上百亩的桑园,桑园间我儿时的戏水、垂钓乐园——一个长方形,一个正方形,两个常年碧波荡漾的清池——一去不复返了;我儿时观鱼、戏水的穿村水流,不再汩汩流淌,不再清澈见底,不再水草悠悠,不再有成群结队的鱼虾蟹鳖。三十多年前,主妇们清晨到那里舀水煮饭,饭熟之时,常常可以看到,雪白的饭粒之间点缀着许多金黄色的小虾米!……那个我生活过十七年,环境优美、趣味无穷的农村,几乎无迹可寻了。
柏桦:用诗歌挽留乡村
柏桦
著名诗人,现为西南交通大学艺术与传播学院教授。
我高中毕业是1975年,当年上山下乡,我在农村生活了两年半,直到1978年春考上大学。三十多年了,我至今没回去过,有机会很想回去看看。我的知青朋友有的回去过,说当地农民还记得我,还说山沟沟里出了个大诗人。他们很可爱。
那是个大茶场,有广袤的森林,加上我们三十几个知青住的地方是个“知青点”,没有孤独感。更关键的是,我并不是每天必须劳动。因为我读书的习惯根深蒂固,无论什么,说出来的道理似乎就“见解不凡”,赢得了农民的尊重。他们用最大的善意对待我,我至今感铭在心。举个例子,每个知青都要评工分,挑50公斤走10公里的壮劳力,一天才8个工分,我体力差,勉强评4个工分。很多女知青都比我强,大家不说什么。我向田园学习并常常醉卧森林,可以说,这是我一生中最最快乐的时光。
我有不少作品涉及这段生活,比如《高山与流水》《决裂与扎根》等。一次,为了见一个朋友,我走了一百里路。如今,我反复忆起那次长途远行的情景。拂晓时分,乡村生活的美仿佛是头一次向我打开:竹林、溪流、房舍、炊烟,慷慨的宁静似从未遇见,而我终于抵达!
葛红兵:我是一个农民
葛红兵
作家,批评家,上海大学中文系副主任,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中国文艺理论学会理事。
我觉得童年的意义,要在一生中经过反复发掘才能知道。在我这个层面上对童年的理解是这样的,它有几项财富,第一项就是它给了我关于大自然的认识。比如说跟动物的“交往”,包括小鸟、猫、狗,还有马、牛、羊等等,与一系列这样一些小生灵的“交往”,让我感知到了生命的最初含义。
还有就是跟植物的“交往”。那个时候我在乡下,对麦子产生了极深的感情,那是养育我们的东西,同时它也是美丽的景色,是生灵。我从来就是把这些东西当作生命来看待的,它养育了我的同时也是我此后写作的一个非常重要动机,就是说把自己更加锲入、融合到大自然中去。农村生活是非常难得的人生体验,它可以激发一个人内心最为纯真的情感和思绪,从而更加认真地对待生命。
近年来我不断地宣称我是一个农民,不要叫我知识分子。即使我是一个教授,我还是要像一个农民那样说话。我希望我的语言像劳动号子一样在大地上回响,那么有力量;我希望我自己在社会上的形象就像农民光着膀子,在大地上劳动一样,他们不害怕自己的皮肤暴露在阳光里,不害怕流汗,是那种非常本然的情感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