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庆：大家幸福才是幸福

接受记者采访之前，朱重庆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耐心地听着一个老村民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大半个上午，这位老人自家的房子漏雨了，希望朱重庆能安排下人工，帮着处理一下。

朱重庆，航民集团的董事长、党委书记，他的办公室没有前台，找不到秘书，也从不设防，只要他在办公室，似乎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和他拉起家常，他总是像“大家长”那样耐心地倾听。

一些熟悉他的人认为，朱重庆最大的特点就是像“大家长”那样的平衡周密：在经济形势狂飙突进的时候他追求平稳，在很多企业面临周转紧张转型困难的时候，他却悠悠领先；在大家谋求转制单干的时候他坚持共富，在一些地方只顾及本村小集体利益时，他却坚持启用外人，积极消除本村人及外地员工的隔阂。

如此成就了一个“另类首富村”，民营经济主导的浙江，航民却以集体企业为主导。

1997年，邻村大部分集团企业纷纷改制完成，在航民，航民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朱重庆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所有人中大概只有5%的人具有创业的能力，他们能发家致富，那剩下的95%怎么办？”在他看来，让每一个航民人都富起来才是真正的幸福。个人富容易，可是“我是航民人”的骄傲，那必然是因为大家富。

为了这剩下的95%，航民村与航民集团的股权分配上做了如此设置：村集体衍生的财务平台占有航民集团56%的股份，这一块仍是集体的共同资产，每年的收益分红用于村里的公共事业开支。比如村民养老金，针对所有员工的职工社会养老保险制度、医疗保险；又比如教育基金，航民村村民的孩子从幼儿园上到大学，都是村里出钱；考上大学的孩子，还能享受一笔奖学金。

其余44%股份，则通过村民股、管理股、职工股等方式，按贡献大小分配相应份额，产权量化明确到人。职工和村民每年根据股份的多少，获得相应分红。

值得注意的是，航民并没有把外来员工排除在外。除了较高标准的工资收入之外，航民还有股权激励政策，其中管理股和职工股跟是不是航民本村人是没有关系的。而朱重庆的最终目标，是要让这些外来员工跟本村人实现共富。

在朱重庆看来，每个人对幸福的追求都不一样。如何让本村人、外来员工、象征航民未来的年轻人奏响幸福三重奏，这些都是朱重庆需要考虑的问题。

农家书屋：您觉得幸福是什么，航民人的幸福又是什么？

朱重庆：每个人对幸福的追求都不一样，百人百条心。但每个时期对幸福的要求又是不一样的。以前是吃饱饭穿暖衣就行了，后来就想要盖新房子，再后来就希望儿子能考上大学。现在的航民村，大多数人的幸福已经满足了。所以，我们要向更高的层次迈进了。原来穷的时候，有个房子住就不错了，谁还会管大人小孩是否住在一起，现在老人喜欢单独住，村里就给老人建老人公寓。老年人希望能够单独旅游，航民有旅行社，每年给老人组织旅游。然后，大家又希望什么时间能够看看戏了，去年我们就搞了5场周末专场，春节之后，又演了10场越剧和绍剧。精神需求每个时期都不一样。其实，每个人的幸福感都是由各个小细节组成的。我们在保障了基本生活水平的基础上，就要让细节更到位。

农家书屋：航民人之所以能这么幸福，是因为航民一直在走共同富裕的道路，为什么能够坚持走下来呢？

朱重庆：航民走共同富裕的道路由来已久。起步的资金都是集体的，所以，集体主义思想比较浓厚。后来因为企业发展很不错，村民收入开始提高，村庄开始建设，这些都是集体在做，所以，我们形成了搞集体的主导思想，那就是集体致富、共同富裕。

当然，许多集体企业转制后也办得非常好。我们不转，是因为我们的传统。我们也看到了真正有本领创业的人不会超过5%，95%的人还是要带出来的。所以，共同致富是要靠带出来的，还是要依靠集体。

农家书屋：确实，航民的发展一直很好。可除了航民本村人富裕之外，我们还怎么协调本村人和外地员工的关系呢？听说航民刚刚买了30亩地，要给外地员工造员工宿舍。航民的土地资源本来就很紧张了，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重庆：航民本村人在航民企业工作的不过700人，我们一共有1.2万员工，绝大多数是外地员工。1985以后，企业开始招收非航民员工。前三年，村里人也有些想法，感觉这么多非航民人进企业，好像是我们的财富被他们享受掉了。但这个思想随着企业的发展，很快就消失。当时企业发展很快，根本不愁没有工作。如果你想赚钱，那就去做好了，一天做16个小时、24个小时，你要不要做？村民很快就理解了。实际上，外地员工创作的财富，除了自己的工资拿走之后，多余的都留在了航民 ，他们是在为航民积累资本。所以，对外地员工和航民人一定要做到同工同酬。

外地员工来航民，我们要给他解决基本生活问题。食堂吃要吃得开心，住要安居乐业。而员工的要求也在逐步提高。原来夏天有台电风扇就不错，现在大家希望宿舍能有空调。现在用人单位和员工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是用人单位选人，现在员工也要选用人单位，我不在你这边做，我可以去别的地方打工。如果一个企业没有员工，那它肯定是赚不到钱的。所以，把员工安抚好是一个重要工作。这就要求我们给员工创造更好的工作、生活环境、合理的工资福利待遇，等等。就像我们这次要用30亩给员工造宿舍，也是出于这些考虑。实际上，本地人富裕和外地员工共同富裕，它们是相辅相成的。

也正因为有这么多外地员工来航民，从另一方面讲，给航民人想到外面发展创造了更好的条件。我鼓励村里的年轻人到外面发展。你回到村里，最大的职务就是当村长、当总经理，但你在外面发展，可能远远大于这个。而我们人不够了，就从外面招进来。

农家书屋：村里也有一批年轻人出去读大学，最后又回到了航民，他们在村里的前景怎么样？您怎么评价现在年轻一代的能力？

朱重庆：我们的下一代文化水平肯定要比我们高，但是优秀人才的比例并没有提高。我们那一批从田里成长起来的人，比我小5岁、10岁的人，现在都是航民各个子公司的厂长、主要技术骨干、管理骨干，优秀人才非常多。

当然，现在的年轻人压力也更大一些，他们的期望值很高，自然幸福感并没有那么容易得到满足。像我们以前，工分制改工资制已经很开心了。原来一天12分工分，八折是9.6工分，女同志是六折7.2工分，变成一个月40块钱工资，想着以后还会变成50块、60块，就很开心。可现在的年轻人心态可能会有些浮躁，他们不能像我们那样沉下心来做事情。我经常跟他们说，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你生活在一个好的社会、稳定的环境、风调雨顺的地方，拥有健康的身体，这些都是值得幸福的。年轻人不能把钱看得太重，那是尾巴上的一点东西，不是头。其实，现在年轻人的斗志是不缺的，就怕没能力。态度对了之后，能力是可以锻炼的。目前，已经有一些80后在航民担任主要工作，做得都还不错。

农家书屋：那航民会坚持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吗？您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他们的集体思想会不会淡薄一点？

朱重庆：年轻人中分两部分，一部分将会完全没有共同致富的思想，他觉得，我赚多少就多少，都是我的。还有一部分会坚持走共同富裕的道路。我认为，年轻人可以不在航民工作，凭自身能力去发展。但你如果在航民工作，就得按照我们的理念来维护共同富裕的信仰。我们可以看到，上世纪八九十年，最主要的是发展问题，最近十年有了一些新的变化，先富的怎么带动后富，因此，我们相信共同富裕的正确性，并会把它坚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