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丽的幸福生活

王相军

胡丽是老黄的第二个老婆。老黄和前妻生了一个儿子，叫黄浩，十四岁了，因为白血病停学在家。胡丽和老黄结婚这天，宾客满座，热闹非凡。黄浩当着众人的面，微笑着走到胡丽面前，然后从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红色的纸盒，递给胡丽，并且满脸虔诚地说：“妈，祝您新婚快乐！”台下顿时掌声一片，大伙都为老黄能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孩子感到吃惊，震动。胡丽也被感动得泪光盈盈，可一旁的老黄却显得是一脸的吃惊。

到了晚上，亲朋好友都走了，胡丽就当着老黄的面，满是甜蜜的把那个纸盒打开——盒子里是黄浩画的一张漫画：一只威风凛凛的藏獒，口里咬着一只簌簌发抖的小狐狸，正阔步走向门外……整个画面形态逼真，那个可怜的小狐狸身上还很滑稽的穿着结婚时的盛装……胡丽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老黄是养藏獒的，胡丽和狐狸谐音，画面上那只穿着婚纱的小狐狸很显然画的就是自己！那这画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意思是警告胡丽——进了老黄家的门，连藏獒都不会容你！……老黄一脸的尴尬，两只手来回地搓动着，说：“这孩子有病……你别往心里去！”胡丽两眼噙着泪，靠在老黄怀里，若有所思……

婚后的日子简单而又平凡。老黄一个月不知能有几天在家，每天天不亮，胡丽就要起来里里外外地忙活。几十只成年藏獒的伙食，还有黄浩的衣食起居，这一天忙下来，胡丽累得是腰酸背疼。好在藏獒还是颇通人性的动物，一段时间下来，它们也都知道：以后这个年轻的女人，就是它们的女主人了！所以，在每次胡丽给它们添完食后，这些藏獒们都会隔着栅栏，或是轻声的“呜咽”一下，或是伸出舌头温暖而又潮湿的舔一下她的手背……让胡丽觉得心里有股暖暖的感动。只是黄浩，无论胡丽怎样极力去讨好，他总是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老黄这边一回家，这孩子却又立刻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里里外外的帮着胡丽忙活，嘴里还张口一个妈闭口一个妈的，叫得胡丽心里怪怪的。胡丽暗暗觉着：这么小的孩子有这样的心机，以后想取得他的信任绝不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老黄家里有一只叫“战神”的成年公獒，是老黄五年前高价买来的纯种獒。另外一只叫“雪山”的白色母獒，也是一条极难得的好獒，这三四年来，战神和雪山是众多獒中的神仙眷侣。每年的配种时节，战神好像是独属于雪山的！每当老黄把另外的母獒和战神牵在一块，雪山就在笼子里发了疯似的狂嗥不止……老黄很郁闷：雪山和战神都是老狗了，特别是雪山已经过了生育的最佳时期。像战神这样品种纯正的獒类，如果不再去找一条好的母獒交配，眼看着也要失去做种狗的资格了！时至立冬，藏獒交配的黄金季节已经来临。老黄心急如焚！很偶然的一次，他在网上看到在河北一獒园里，有一条特别漂亮的金獒，无论年纪、性别还是品种，都和战神特别匹配。事不宜迟，老黄立刻驱车赶往河北。在去的路上接到了胡丽的一条短信：老公，一路顺风！我和肚子里两个月的宝宝，都盼你早点回家！老黄看了心里是猛然的一喜，心想：这下好了！接着就忙不迭的给胡丽打电话。两人一番甜言蜜语后，老黄又接着给黄浩发了条信息：浩，你妈怀孕了，在家里你多帮些忙，千万不能让她累着！

老黄的这个信息还真起了作用，自老黄走后，每天无论多少黄浩都要帮胡丽做些家务。虽然两人面对面还是很少说话，但他总能甜甜的那么一笑，胡丽看了心里就感觉畅快了许多。这天晚上，客厅的灯突然坏了，黄浩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看电视，胡丽正准备回卧室。黄浩忽然叫了一声“妈！”胡丽很吃惊的转过头来，“有什么事吗？”胡丽问。黄浩一脸很痛苦的样子，“我觉得不舒服，你快到楼下给我拿些药来。” 胡丽心里一慌：黄浩的病情非同一般，容不得丝毫马虎！这样想着，她就急忙转过身去。走到楼梯口时，她也丝毫未减慢速度，但是忽觉着脚下一绊，整个身子就像离了弦的箭一般冲向楼下……

胡丽流产了。她躺在医院里，翻来覆去的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客厅里的灯就坏了？在她摔下楼时，明显感觉到绊住自己的是一截绳子，那又会是谁在那里拴那么一截绳子呢？……

老黄回来了。他给这次高价买回来的金獒取名为“金不换”。还没等他好好给金不换梳洗打扮，黄浩和他之间的矛盾就爆发了。还没等老黄开口，黄浩就主动坦白了他在楼梯口所设计的一切：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和这女人一起气死的我妈？你们现在又要生孩子，生了我怎么办？——黄浩的母亲患癌症去世后，老黄才经人介绍认识了胡丽，但在黄浩心里好像是老黄和胡丽早就勾搭在先。这孩子自己感觉什么就觉得一定是什么，并且还摆出一副证据充分的样子来！气得老黄是浑身哆嗦，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原来黄浩的白血病虽然发现及时，但是最終的解决办法还是要骨髓移植，到目前为止，却没能找到相匹配的。老黄便同胡丽商量，近年来脐带血造血干细胞移植技术越来越成熟，便想通过此方法救黄浩。胡丽虽然明知自己是先天性的子宫异位，怀孕会有很大的危险，但她还是毅然怀上了孩子，可这一切……黄浩挨了一记耳光，哭着跑了出去。老黄则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像一个被生活彻底击败的俘虏。而胡丽就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默默流泪。乌云在片刻之间，就笼罩了整个家庭！

金不换的到来，让战神激动得似乎忘乎所以。它不顾雪山的激烈反对，公然在阳光下和金不换肆无忌惮的亲密，狎戏……雪山开始还是狂吠，但此时的雪山已是怀了四个孩子的母亲，无论它心里有多痛苦，它都不能不去顾及肚子里的生命。所以它们在阳光下自由的交配时，雪山就隔着栅栏，默默地咬着笼上的钢筋……这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胡丽的眼里，作为一个女人，她似乎能感觉到雪山的痛苦，可谁又能体会到她的痛苦呢？现在的胡丽每天起来就是坐在阳光里发呆……有时看着黄浩那张脸，很刻意很讨好的对她笑，她就立刻转过头去：她甚至想永远也不会原谅这个好坏不分的孩子！

老黄每天半夜就要起来忙活。雪山生下了四条纯白的小雪獒，眼看着金不换也马上到了临盆的日子了，老黄忙得是晕头转向。这天清晨，他喂过雪山刚转身离开，却糊里糊涂忘了关上笼门。这边他刚进屋，那边雪山就忽的一下冲出笼子直扑呆在院里的金不换！有孕在身的金不换哪里会是雪山的对手，只一照面就被雪山咬住腿骨摔倒在地……这时战神也慌了手脚，赶忙跑到客厅的门前用前爪击打防盗门！老黄听了连忙冲出及时控制住了雪山。金不换也灰头灰脸的从地上起来，后腿显然受了伤，一瘸一拐的走向一边……老黄就牵着雪山往笼子里走，雪山的前半截身子刚进到笼子里，老黄就关了铁门，想着能让这门紧随着雪山的身子慢慢的关——这边雪山一进去，那边门也就全部关上！可就在这时，金不换却瞅准了这个时机忽的从一旁冲出，一口咬住雪山的后臀部……此时老黄如果一松铁门，雪山会立即回过头来咬住金不换的脖子……后果会不堪设想！就在老黄驱赶金不换的瞬间，雪山后臀处已被生生的扯下一块皮肉来！……接着老黄一边用铁门夹住雪山的脖子一边用脚用力的推了一下雪山才勉强把铁门关住！金不换挽回了面子，似乎很高兴，昂首挺胸的在那里炫耀，战神和老黄都赶到它的身旁，关心的这儿看看那里看看的……雪山呆在笼子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外面的一切，嘴里似乎很痛苦的呜咽着。老黄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些，走到笼子边试探着想抚它一下给些安慰，可雪山却咆哮着躲开了。雪山后臀处的伤不是很严重，血没有上药也及时止住了。但是它却始终保持一个姿势站在笼子门前，伤心欲绝地看着战神……四个小崽子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依然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吃着奶。金不换占了上风很得意地走来走去……雪山就一直在那里低声地呜咽着，它一会看看老黄一会又看看战神，这可都是它曾经最亲近的啊！第二天，老黄早早起来发现雪山还是原样站在那里，端给它的食物丝毫未有动过！第三天夜里金不换生产，老黄忙了一夜，天刚明时老黄去看雪山，却发现雪山半跪在那里两眼圆睁……用手一摸它的身子却是僵硬多时！老黄觉着胸口好像突然遭了一记重击，人就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雪山是活生生的被气死的，可雪山临死去时，身子还是跪在那里的——它是怕压了它身下的孩子；它是不愿相信那些最亲近它的人都会离它而去!

接连的操劳和雪山的猝死让老黄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胡丽更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不得不接替老黄操持这一切。可新的问题产生了：雪山撇下的四只幼崽，因为饥饿，最主要的是缺少了母亲身体的温暖，开始没日没夜地叫着。胡丽手忙脚乱的忙着给它们喂牛奶，可这些小家伙却是极端的不配合……老黄说：“抱到金不换那里试试吧！”胡丽摇了摇头：金不换是雪山的死对头，它怎么会奶雪山的孩子，更何况金不换自己还有五个吃奶的小家伙……

翌日，胡丽起来时太阳已经升起了好一会了。阳光照在狗窝里，黄灿灿一片。金不换正昂首挺胸的面向太阳站着，在它身下，九个小家伙正探着头努力地吮咂着……这边五个是金不换的，那边四个是雪山的——九个奶头，一个都没闲着！但看得出，金不换却显得很骄傲，很神气的样子！而黄浩就蹲在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看样子是他把这四个小家伙一早就搬过来的！以至于胡丽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觉察……“你知道它为什么给雪山奶孩子吗？”过了好大一会，胡丽才说了话。黄浩吃惊地转过头来，见是胡丽便怯怯地说不出话了。

“因为它也是它们的母亲！”胡丽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过了没多长时间，九个小獒就可以摇摇晃晃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了。胡丽又一次怀了孕，一天晚上，她在卧室里又发现了一幅漫画：画上画的是金不换奶着九个小獒的样子，这边四个是白的，那边五个是金黄色的……画的上方写了几个字——所有的母亲都是伟大的！

（责编/方红艳插图/谢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