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落“鸡窝”的“凤凰”

黄宁

[关键词]入学适应；落差；高中生

清清第一次到咨询室是值班的门卫领进来的，说是东校区的学生，被前去锁门的宿舍管理员发现她独自一人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哭泣，已通知了其班主任，但还没赶过来，让我先陪她聊聊。当时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学生都在教室里安静地上自习，我正在等待一个预约好的学生。见她哭得两眼红肿，我忙招呼她坐下。从外表看，她的穿着颇为时髦，头发是盘起来的，将近一米七的个子，显得比较成熟。

坐在我面前，她只是低着头抹眼泪。

“遇到什么难事了，你哭得这么伤心？”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我的心情你是根本没办法理解的。”

“哦？也许我帮不了你什么，不过有什么痛苦和委屈若能倾诉出来或许会轻松一些。”

“我很讨厌、很讨厌这所学校，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能跟我说说你遇到了些什么事使你产生了这种感受吗？”

“这里管得太严了，一个星期只有半天休息时间，连星期六晚上都要上自修，一点儿自由也没有。来到这里我没有一天开心过，每天都度日如年。”

“哦？你是从外地转回来的吧？”如果是本地区的学生，对这种教学管理模式早已习以为常了。

“父母在深圳打工，我从小在深圳长大，可户口没在深圳，因此只能回到户籍所在地读高中。”

“你也是第一次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吧？”

“是的。”

“我能理解你的心理落差。这里的教学条件与住宿条件与深圳确实是没法相比，深圳是全国经济发达的地方，而这里是边远地区。不但学习任务突然加重、加深，学习时间延长，而且又要经受远离父母的思念煎熬，你比其他同学面临着更大的压力与挑战。”

听到这里，清清第一次抬起头来，扫了我一眼，但没吭声。

“当初为何选择到我校就读？”

“原来是想去梧州一中的，但买不到学位。”

“据我所知，我们这个地区的教学管理模式基本都是一样的。你如果还是留在本地区就读，就要接受跟现在学校一样的现状。”

“梧州一中有亲戚，在那里我会觉得好受些。”

“可你已经努力过了，去不了呀，要不然你也不会在这儿了。想去的学校去不了，而能接收你的学校你又不喜欢，那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我们总得找条愿意走的路呀，要不一直这样难受下去，不但学习搞不好，把身体也拖垮了。”

我的这番话也许触碰到了清清的痛处，她哭得更伤心了。

因为预约好的学生来了，我只有请清清的班主任先把她领走。

第二天，从她的班主任那里我了解了她更多的情况。看似成熟的清清，年龄还不满十五岁。为了她，今年才参加工作的年轻班主任被折腾得够呛。入学才一个多月，清清已经多次哭闹着要离开学校，情绪反应很激烈，无奈的班主任惟有一次次通知其在本地工作的舅舅把她接回家，过后其舅舅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把她劝回来，如此循环往复多次。在学校里清清不跟任何同学说话，独来独往，上课倒也不吵不闹，也不伏桌睡觉，只是坐在那里发呆。下了课，则远离喧闹的教室，独自站在走廊一角，满脸忧伤地眺望远方。她入学一周就想休学，因为时间太短，学校只同意作退学处理，而她父母却不能接受退学，要清清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清清走也不能走，留下来又觉得无法忍受，只好浑浑噩噩地捱日子。班主任大诉苦水：“我什么道理都跟她讲过了，她还是老样子。她就是不想改变自己来适应环境，而寄希望于别人为她解决好面临的问题。我们这里的一切她都看不惯，真是把自己当成了沦落到‘鸡窝里的‘凤凰了，委屈得不行。”

过了几天，我正吃晚饭，门卫打来电话，说东校区那个学生又来了，要找我聊聊。

坐在我面前的清清，仍然是低垂着头，斜靠着椅子，双手扯着背包带，不主动说话。

“是班主任让你来找我的吧？”

“不是，是我自己想来的。”

“希望我怎么帮助你？”

“我也不知道。”

“我能够做的只有两件事：要么帮助你调整心态，平复情绪以便你能平和地接受这里的学习与生活；要么与你的父母沟通，让他们接受你退学的决定，毕竟健康快乐是第一位的，他们也不愿意把女儿逼成林黛玉吧？而转学与休学，这不是我能力所及的范围，我帮不了你。”

“我父母不会同意我退学的，而且我自己也很想读高中、上大学，要不我就不回来了。我也知道要适应环境，所有的道理我都懂。我也努力过，可我在这里就是开心不起来，就是接受不了这里，每次走到学校门口我都不想进来。”

“老师知道你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作出了很大的牺牲，也愿意为此吃苦受累，只是有些困难令你感到自己无能为力。我们的学校除了管得严，没有自由，还有哪些地方令你难以接受？”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我喜欢的。老师上课我也听不进去，本来英语是我的强项，是我最感兴趣的学科，而现在，也没有感觉了，英语老师的语音还没有我标准呢。其他老师讲课也很快，我根本听不懂，这一个多月我什么也没有学会。我也不能理解这里的同学，我能感觉到她们其实并不喜欢对方，却还在一起有说有笑。休息的时候也很吵，一些人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的初中同学告诉我，如果留在这里，我的将来一点希望也没有，这更令我绝望。”

“如果你一直是以目前这种状态来面对，前景确实是不容乐观。一个人有什么样的情绪反应，关键在于他如何看待所遇到的问题。你内心若一味地拒绝接受这里，注意的焦点自然会放在所有你认为不好的方面。教过我的语文老师普通话都很蹩脚，但并没有妨碍他们把应该传授的知识讲解得清楚明白，他们搞笑的普通话反而给课堂增添了不少活跃的气氛，使我们始终情绪高昂。我们这里虽然不是示范性高中，但我们一样培养出了考上清华、浙大、人大、中大等名牌大学的学生。所以，能不能考上大学，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一直在逃避现实，不愿意面对，我也不想这样下去，可我就是走不出来啊。我也很矛盾、很痛苦、很无奈。为什么别人能适应得了，就我不行？”

“是你没有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你对父母还有幻想与依赖，你想通过折腾自己，使父母心软而作出让步。即使你真的如愿以偿休学回家，你有没有想过，早一年毕业晚一年毕业，影响的可能是整个一生。比如我自己，如果早一年毕业，肯定被分到贺师，即如今的贺州学院，那么我现在就是大学教师了。但就差了这么一年，我所学专业社会需求已经饱和，我被分到最次一级的教师进修学校，每周都要单枪匹马轮流到各个乡镇培训代课老师，整整跑了八年。”

“这个问题我倒是一直没有考虑过。”我的这番自我暴露大概触动了清清，她坐直了，并把身子往我这边靠了靠。

“一只蛹要想获得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自由，必须自己努力挣破茧子的束缚，没有这个痛苦煎熬的过程，它就没办法长成蝴蝶。同样，我们的成长也是自己的事情，任何人都帮不了，别人替我们吃下的饭，饱的是他的肚子；替我们走的路，强劲的是他的筋骨，我们仍然是一无所获。你若总是碰到困难就退缩，你就永远是软弱无能的人。但你若战胜了困难，就又成熟了一分。”

“这个道理我能听得明白，只是做起来很难。”

“是啊，人的本性都是追求快乐、逃避痛苦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工作，待在家看看电视、玩玩游戏，跟三五好友喝喝茶聊聊天那多惬意呀。可是，我不工作，哪来的钱供我happy？人生就是这样无奈，必须先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才能换来资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你不愿意勉强自己，将来就是别人来勉强你了。这就是所谓的性格决定命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也就是说，是我的性格弱点妨碍着我。不正视这点，我就没办法进步，可我又该如何去改变自己的性格弱点呢？”

“想法决定行为，行为决定性格。所以，最根本的还是先要把那些令你不愉快的想法铲除掉，代之以积极与有建设性意义的想法。你不是一直都想转学吗？之前用钱都买不到学位，是因为你没有骄人的成绩令人刮目相看。我们这里的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都特别欢迎其他学校的尖子生转过来。你若在这里成绩出众，到时想要转学就轻而易举了，各学校都抢着要你呢。但你若整天闷闷不乐，不但成绩上不去，还把自己整成个抑郁症，哪个学校愿意要一个拖后腿的包袱呢？”

“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我成绩好，就可以转到我想去的学校？”

“那当然。没准等成绩上去了，你就舍不得走了。”

“我会舍得的。”看到了希望，清清展颜一笑，随即又皱起了眉，“可是，我已经落下了这么多功课，还能赶得上吗？”

“这不是问题，只要你掌握了科学的学习方法，成绩是可以突飞猛进的，我初二的时候还不会做应用题，数学考过四分，英语考过二十五分，可最后数学却成了我的强项，因为我学会了自学，自己看书能够看得明白了。可以说百分之八十的知识都是自己学来的，老师上课所讲的内容，我事前都预习过，都做过了。我能够做到的，你也一定能够做到，就看你能不能静下心来认真学习。”

“可是我不行，书上的例题看起来是很简单，但一到做练习，我就无从下手，不会做。我现在对任何学科都没有兴趣了，看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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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请教同学和老师呀。”

“跟同学都没讲过话，哪好意思问。而老师总是讲得很快，说了一大通，我还是弄不明白。”

“学习方法我可以帮助你掌握，你只要把相应的书本拿来，我就可以告诉你如何看书理解得最快，如何抓住解题的要点。只要你学得明白了，你就会有兴趣。”

“那太好了，我明天就拿书过来。”清清很有点跃跃欲试。

“不过，你得先答应我的条件。要主动和老师、同学打招呼，上课争取积极发言。”我趁机“要挟”。

“好嘞，遵命！”清清终于露出了小女孩的活泼本性。

在随后的两次咨询中，我着重帮助清清理清集合、函数的知识要点及解题思路。一个多月积攒下来的数学问题，只用两个晚上就解决了，清清很振奋，眼前的迷雾已经散去，成功为期不远了。

咨询后记

这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新生入学适应不良案例，案主从小生活在条件优越的大城市，因为户口问题被迫转回落后的家乡就读，无论学习、生活还是周围的人际环境都跟之前有着巨大的差异，内心产生极大的抗拒是一种正常的心理反应。由于无法接受这里的环境，常常抑郁寡欢，她最为看重的学习也无法专注，成绩上不去，加剧了她对新学校的排斥，导致恶性循环。所以，若是劝说她接受环境，面对现实，是改变不了她的。我的成功之处在于摸准了清清的需要，投其所好，并帮助她找到了良好的学习方法，使她体验到成功的快乐。当她的注意力焦点转移到学习上时，其他的问题自然就容易解决了。

（作者单位：广西苍梧第一高中，梧州，543100）

编辑/于 洪 杨 怡终校/何 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