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性当给德性让个道

秦志强

这几天在网上读到一篇题为《两个选择》的文章。大概内容是这样的：一天，西恩见一个认识的男孩正在和其他小伙伴玩棒球，也想加入其中。他父亲不抱多少希望地向那男孩提出了请求，当时是第8局上半场，男孩的这队还输6分，没想到男孩居然答应了。在第8局结束的时候还输3分。第9局上半场，西恩戴上手套防守右外野。第9局下半场，西恩的球队得分了，这意味着下一棒是个逆转的好机会，而西恩正排在这一棒。在这重要关头，队友居然把球棒交给了根本不会打球的西恩。当西恩踏上打击位置，投手已经明白，对手为了西恩生命中这重要的一刻，已经放弃了赢球的机会，所以他往前走了几步，给西恩投了一个很软的球，西恩还是挥棒落空。投手又往前走了几步，投出一个更软的球。这次西恩挥棒打出一个慢速的滚地球，只要投手捡起轻松地传给一垒手，就可以赢得球赛。然而那投手却把球高高地传往一垒手的头顶上方，让他自己的队友都接不到。每个站在看台上的人，不管是哪一队的，都开始为西恩呐喊，并提醒他：跑到一垒！就在西恩跑到了一垒，再跑往二垒时，右外野手已拿到了球。这个全队最矮的小子第一次有了成为队里英雄的机会，但他了解前一个投手的心意，也把球故意高高地传过队友的头顶。西恩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对方的游击手跑来帮忙，将他带往三垒的方向。当西恩抵达三垒，双方的选手和所有的观众都站起来，为他大声喝采。西恩在那年的冬天过逝，但他从没忘记他曾经是个英雄而且让父母那么高兴，以及他回家时看着妈妈流着泪拥着她的小英雄的那一天！

故事里有着太多的人和事让人感动。

首先是他父母的体恤与呵护。这位父亲在明知孩子不会打球，大部分的孩子也不会接纳他的情况下，不以为西恩的要求过分，毅然向男孩提出了不情之请。他能体察到这次参赛的意义，更能触摸到孩子的一颗敏感的心：让他得到他所迫切需要的归属感并建立起自己虽然是残障仍能被接受的信心。她母亲也没有因为孩子这辈子只取得的这么一点小小成绩而小视鄙弃，而是流着泪，拥着他，视为小英雄。他们让他参赛不是为了让他出名，也不是为家长的脸上添彩，而仅仅是为了孩子获得一次人生体验，分享生命的快乐，拥有平等参与的权利和机会。他没有被当作包袱累赘，已经是够幸运的了，受到父母如此厚待和器重，真的是够幸福的了。

其次是男孩和队友的包容与接纳。西恩因为残障，根本就不懂棒球比赛的规则，更谈不上什么球技，加之体力也不好。接纳这么一个对棒球一无所知的人入队，差不多就等于接受失败。然而，在球队还输着分的严峻形势下，男孩没有丝毫的迟疑，慷慨答应让西恩上场，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境界。更叫人不可思议的是，在9局下半场，西恩的球队追上了对方，而西恩正被排在这下一棒。在一棒定胜负的紧要关头，他们竟把球棒交给了西恩，这是怎样一种信任，怎样一种气度？男孩和他的队友不是没有取胜的渴望，也不是不知胜利的可贵，然而他们却将友情置于胜负之上，克制人性里的狭隘功利，演绎出生动精彩的真情大爱，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更难企及的境界。

第三，是对手的善意与成全。当对方的投手已经明白，对方为了西恩生命中这重要的一刻已放下了赢球的机会，他们没有抓住这“天赐良机”，而是避开西恩，不往那里投球。西恩击球时，对方投手没有出难题，相反还往前走了几步，投了一个很软的球。当西恩挥棒落空，他们又“故伎重演”，意在让西恩也品尝一下成功的快乐。西恩拙劣的击球，对方投手也没有把球轻易地传给一垒手，反而故意为难了自己的队友，将本不精彩的球赛继续精彩地“玩”下去。很有意思的是，这个在球场上不辨东西的西恩竟然还是由对方的游击手跑来帮忙，将他带往三垒的方向。最叫人感动的是对手里那个全队最矮的小子，他也是一个久违成功的人，当他第一次有机会成为队里英雄的时候，看到比自己更为弱势的西恩，竟毫不犹豫地拱手将这份成功让给了西恩，赛场上的你死我活被这一份份善意与成全代替了！

第四是观众的热诚与关照。为强大者胜利者欢呼喝彩是最自然的，也是最容易的事，在任何国度莫不如此；而给弱小者和失败者投去悲悯和鼓励的一瞥，则很难。这里的观众似乎都不那么在乎比赛的输赢，并且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西恩的关照和鼓励。他们不是看不到这场比赛藏着的“猫腻”，没有人为追求比赛的真实公正而发出“嘘”声，大家不分你我，都选择了为西恩呐喊，给他提醒。一群人如此自觉的共同行为，反射了一个社会对弱势者持有的一份悲悯情怀。

故事里也有着太多人和事让人深思。

遇着这样的父母、队友、对手、观众，任何人都会感触到一份独特的幸福，那是被人关照的温馨。不妨反思一下，我们的家长望子成龙何其心切？除了分数，是怎样注解孩子的成功的？他们在多大程度上关注过孩子幸福快乐的人生体验？我们的学校、班级又怀揣着怎样的心态接纳一个差生，接受均分落后的事实的？我们的同学有怎样的雅量去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我们的社会又有怎样的氛围善待弱势者，宽容失利者的？其实，即便拙笨如西恩的人只要给予一份关注、厚爱，也同样能体验到快乐，收获到成功，何况常人？然而西恩在我们的教育里是没有立足之地的。人们喜欢的是状元，乐意为他们献花、喝彩、颁奖、庆功。你也许见过每年炒作状元的那份起劲样，但你见过人们对高考落败者闪过一丝鼓励的微笑吗？

在中国的教育内容里似乎少了点什么。我们习惯于比拼、竞争、角逐、挑战、冲刺、超越、胜利，习惯于欣赏西班牙斗牛士的的那种成功；我们缺少的是关怀、慈悲、怜悯、包容、接纳、平等、共享。血拼高考，拼出了高考成绩，也拼出了自私、狭隘、野蛮的人格心灵。我们的教育更需要的不是带着血腥气的智性比拼与较量，而是一份远离了人们心灵的德性：体恤与呵护，包容与接纳，善意与成全，热诚与关照，这份淳朴善良的人性情怀是比高分、比取胜珍贵百倍的东西，也是日后人际和谐、社会文明的基石啊。

西方教育培养出视野宽、能力强的孩子这还不是最令人敬重的事，他们的教育培养出这等情怀的孩子才是最令人望而生畏的。但愿中国的西恩也能享有这样的礼遇，期盼中国的教育能让人也滋养出那份弥足珍贵的德性。行车的速度固然重要，但行车的安全更为重要；人的智性固然重要，但人的德性也更重要。当智性与德性发生矛盾的时候，智性理应让个道，因为培养出良好的人性才是成功教育的首要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