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海滋 尹旭峰 刘荔
[摘要]《人生的枷锁》是毛姆写作的带自传色彩的小说。主人公菲利普是个有思想,有个性的青年,患有先天残疾(跛足),性格孤僻,敏感,执拗。他自幼双亲亡故,在冷漠而陌生的环境中度过童年;进入寄宿学校之后,饱受不合理的教育制度的摧残;而当他跨入社会,又在爱情上遭受到残酷打击。在他坎坷的人生道路上,荆棘丛生,他每跨一步,都要经受一番痛苦的折磨,并在身心上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主人公经历悲惨,但是结局是美好的。小说着重描写他如何挣脱宗教和小市民习俗这两条禁锢人类精神的锁链,力图在混沌、纷扰的生活漩流中,寻求到人生的真谛。
[关键词]《人生的枷锁》;菲利普;悲剧
[中图分类号]C9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6432(2012)52-0129-02
《人生的枷锁》发表于1915年。实际上毛姆在1897年完成了第一部小说《兰贝斯的丽莎》之后,就立即着手写自传体小说。此书完稿后未获出版,而作家本人再也没有勇气去读它,任其撇在一边。“但是,我忘不了书中的那些人物,还有那些事件和感情……某些梦魂萦绕的往事,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搞得我食不甘味,眠不安生,最后,我决定暂时停止戏剧创作,先让自己摆脱掉回忆的纠缠。我写这本书(即《人生的枷锁》),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我取得了预期的效果,因为等我看完校样之后,我发现那些缠人的幽灵全都安息了:人物也罢,事件也罢,以后再没在我脑海里浮现过……现在我很难说清楚,究竟有哪些内容是我向壁虚构的,哪些是活生生的事实——究竟哪些事是实际发生的,哪些事是我希望发生的。”
书中的主人公菲利普·凯里童年和青年时期的辛酸遭遇,大多取材于作家本人早年的生活经历;作家在这个人物身上,更是倾注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和切身感受。但是,“《人生的枷锁》 并非自传,而是一部带有自传色彩的小说,里面的事实和虚构不可分割地交织在一起。”作家是依仗事实的启示,“使用小说家的权限,炮制了若干故事来写我创造的人物。”换句话说,在这本小说里毛姆打破了事实的拘束,虚构了某些重大情节,塑造了社会从精神到物质上对人的折磨与奴役。虽说在菲利普·凯里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毛姆早年的某些影子,但他更像狄更斯笔下的大卫·科波菲尔,更像塞缪尔·勃特勒笔下的艾内斯特·蓬提法克斯和康普顿·麦肯齐笔下的迈克尔·费恩。因而,《人生的枷锁》 成为继塞缪尔·勃特勒的《众生的道路》 以后又一部取材于作者亲身经历,揭露维多利亚时代末期英国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主义作品,从而真正确立了毛姆在英国文坛的地位。
1菲利普的经历
菲利普是个先天跛足患者,父母在世时,至亲之爱尚能替他遮风挡雨。可是不幸的菲利普却六岁丧父,九岁丧母,不得不被寄养在缺乏关爱的伯父家里,从此拖着一条跛足孤独地承受着人生旅途中的凄风苦雨。由于跛足,他成为同学欺负和取笑的对象。调皮的男孩经常夸张的学他一瘸一拐走路的模样来奚落他,强行将他的跛足暴露出来供大家观赏,甚至动手殴打他。那只跛足使他变得极度敏感,使他逐渐失却了孩提的天真,进而痛苦地意识到自身的存在。“在人前,他尽可能伫立不动,把跛足藏在另一只脚后面,以免惹人注目。他每时每刻都在留意别人是否牵扯到自己的跛足。其他孩子玩的游戏,他没法参加,所以对于他们的生活始终很生疏。他们的各种活动也没有他的份,他只能自个儿站在一边观看。他觉得自己同别的孩子之间,似乎横着一道无形的屏障。”那只跛足成了他心中最柔弱的痛,像一把无形的枷锁紧紧地绑缚着他幼小敏感的心灵。直至成年,跛足的阴影也一直笼罩着他。跛足使他性格内向腼腆、敏感多疑,自负而又自卑,这多变的性格也成为横亘在他与周围人之间的一道隐形的屏障,这条跛足也象征了他与周围人关系的不协调。
成年后的菲利普在爱情上也经历了痛苦的矛盾和挣扎。在伦敦学医期间,他爱上了庸俗愚蠢、肤浅轻佻且冷酷无情的女招待米尔德丽德。虽然他从理智上对米尔德丽德非常鄙视,但却陷入情网无法自拔。他堕落成情欲的奴隶,放纵地顺从本能的冲动,为了这所谓的“爱情” 干出了“一系列既违心而又害己的蠢事来”。他不但荒废了学业,还不顾自己并不宽裕的经济实力,在她身上挥金如土。但一腔真情付出并没有使他成功地抱得美人归,反倒是被米尔德丽德两度无情抛弃。当心爱的女人突然嫁给了一个“富有”的销售员时,菲利普虽然痛苦万分却也有所醒悟,庆幸自己挣脱了感情的枷锁,可是当米尔德丽德怀孕被抛弃又回来找菲利普时,仍然对她念念不忘的菲利普旧情复燃,收留了她,给她提供食宿,并养育她的女儿,可这时米尔德里德又爱上了菲利普的好友,并与之私奔,再次给菲利普沉重的打击。其实菲利普也知道那个庸俗、虚荣的女招待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钱财并且想利用自己对她的一片痴情才留在他身边的。但是明知如此,菲利普却依然不愿放弃对她的苦苦追求。即使自己痛苦着,甚至因为自己喜欢上这样的女人而鄙视厌恶自己,可是却半步也走不出这场情欲的迷局。菲利普父母留给他的遗产由伯父控制,他从小就从经济上依附着伯父,无论是他要离开扼杀人心智的坎特伯雷皇家公学到德国去学习外语,还是后来去法国学习绘画,都无不因为经济的原因而受到伯父的百般阻挠,使他追求心灵自由和探寻世间真善美的计划一再受阻。为了追求爱慕虚荣看重金钱的米尔德里德,他装成富人,不惜把本就不多的遗产挥霍在她的身上。急于赚钱的他又盲目地投资股票,结果输得血本无归。
2菲利普的悲剧命运
菲利普自幼由当教区牧师的伯父威廉抚养,后来又在附属于教会的皇家工学念书,所以他是在浸透着宗教气息的环境里长大的。然而,他很早就切身体会到宗教的虚伪。他12岁那年,学校里掀起一股笃信宗教的热潮,菲利普显得十分虔诚。他先是在《福音书》里看到,而后又在大教堂牧师布道时听到关于“信念能移山”的基督信条;圣诞节回到家里,再经过大伯的一番解释,他对上帝具有回天的神力这一点深信不疑。他热烈而虔诚地祈求万能的上帝在新学年开始前治愈他的残疾。随着指定日期的临近,他愈加心诚。到了开学的前一天晚上,他冒着严寒,赤裸着身子,跪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向上帝作祷告,可是他的跛足依然如故。他旁敲侧击地询问大伯:“假如你祈求上帝做某件事,心也够诚的,结果事情却没发生,这说明什么?”大伯回答说:“只能说明心还不够诚。”菲利普想起保姆给他讲过的关于捉鸟的故事:如果能在小鸟尾巴上撒一撮盐,就能轻而易举地将鸟逮住。可惜谁也没法挨近小鸟。想必“信念”也是如此:谁也没法心诚到足以挨近上帝。于是他得出结论:他大伯一直在耍弄他。如果说菲利普这时还只是朦胧地意识到宗教信仰的虚妄,那么,等他年事稍长,有了选择判别的能力,便自觉发出“人何必非要信奉上帝?”的呐喊,毅然与宗教决裂了。后来他在寓所巴黎习画期间,进一步摒弃了以基督教义为基础的道德伦理观。所有这些无不形象地揭示了宗教的虚伪性和欺骗性,作者对宗教的愤懑充满了字里行间。毛姆还运用他那支解剖刀似的笔,勾画出作为“社会栋梁”的牧师的伪善面目和肮脏的灵魂,他们不论对信徒,同行,还是对妻子,亲友,一概冷酷无情,所谓“教义”,始终只是挂在嘴上的骗人鬼话。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其实是“认定上帝是不存在的,在此生结束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他对社会的主要精神支柱——宗教,进行措辞如此激烈的抨击,这在当时文坛上还不多见。菲利普热爱生活,对未来充满憧憬,不愿为了“侍奉上帝”而虚度自己宝贵的一生。他不等毕业就断然离开了死气沉沉的皇家公学。他辗转于欧陆与英伦之间,念书学画,寻求安身立命之所;他在阅历人世的同时,还潜心研读古今哲学著作,探索人生的奥秘。但是他的这些努力一无结果,他只能从落魄诗人克朗肖玩世不恭的奇谈怪论中寻找精神寄托,为自己勾画出一套所谓“尽可为所欲为,只是得留神街角处的警察”的处世“准则”。事实上,这套“准则”在现实生活中根本“行不通”。他进伦敦圣路加医学院学医,爱上了爱皮西点心店的女招待米尔德丽德,为她荒废了学业,将父亲留下的一小笔遗产,耗费了许多,再加上买卖股票赔了本,一时生机无着,幸亏由朋友介绍,在一家服装店当了个顾客招待员,才免于流落街头。他饱尝人间艰辛,历尽世态炎凉,最后得出结论:生活就像一条波斯地毯,虽说色彩斑斓,令人眼花缭乱,实质上却毫无意义。
3菲利普的悲剧根源
菲利普个人的不幸遭遇,无疑有其丰富的社会内容。他的悲剧命运,应该说是由他所处的时代决定了的。19世纪末期至20世纪初,正是资本主义英国急剧向垄断资本阶段过渡的这样一个历史时期。资本迅速集中到金融与工业垄断资产阶级手里,中下阶层在贫困的泥沼中越陷越深。大英帝国在国外更是疯狂争夺市场,拼命劫掠殖民地的资源。1899年,英国殖民主义对南非布尔人悍然发动了长达两年之久的侵略战争;“巨人竭尽全身之力”,才算赢得不光荣的“胜利”。接着,各帝国主义之间又在酝酿一场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的世界大战。资本主义社会经历着严重而尖锐的经济和政治危机。随着固有的宗教,道德,文化,哲学的逐渐解体,人们思想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场深刻的精神危机。维多利亚王朝时期的那种虚假的乐观气氛已荡然无存。西方文明将人类引入了精神绝境。小说展示的正是这样一幅“充满恐怖的现实世界”的晦暗画面,画面上形形色色的人物,听凭“命运之神”的驱使,飘忽在“茫茫无尽头的黑暗深渊”之中,“极不明其缘由,也不知会被抛向何方”。小说围绕主人公菲利普的坎坷遭遇,冷静而客观地揭示了一系列灰色人物的悲剧命运。这当中有贫病交迫,靠给穷学生授课苟延残喘的“日内瓦公民”迪克罗,他年轻时浴血疆场,为“自由”而战,晚年却对整个人类不寄予任何希望,静等从死亡中得到解脱;有立志献身艺术,却无绘画才能的穷学生范妮 普赖斯,她忍冻挨饿苦渡了几个春秋,终于落到山穷水尽,炊断粮绝的地步,只得含恨轻生,悬梁自尽;有悲叹生不逢时,自诩看穿尘世的落魄文人克朗肖,他靠翻译庸俗小说,炮制无聊诗文为生,借杯中物和酒后清谈消愁,最后以病死在贫民窟内而终其贫困、潦倒的一生;有爱金钱,讲虚荣,头脑平庸的女招待米尔德丽德,她把嫁人当做终身的衣食之计,结果却被人玩弄,抛弃,沦落为街头的卖笑女子,“湮没在伦敦茫茫的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