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山中

2012-04-29 19:35李育善
十月 2012年6期
关键词:苍鹭

李育善

从苗沟到丹江

老家苗沟河的水流到丹江,丹江流到老河口,再到长江到大海。小时候大人们常说河里冲了的东西一冲冲到老河口。那山沟沟的一滴水终于走出大山走到大地方好见大世面了。它们一路欢声笑语着,矢志不移地前行着,为了那心中的向往。可这几天,村支书不停地在大喇叭上、在河堤工地上、在埋自来水管子的沟渠里给大伙说咱这水要送到北京去。苗沟的水去北京?让一路小跑的苗沟水也犯迷糊,这是咋回事呢?咱和北京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后来终于明白:原来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把丹江口水库的水调到北京,让北京人喝哩。这一下子人们意识到自己责任的神圣。苗沟人老老少少常挂嘴边的话是:都放干净些,谁弄脏河里水,谁就对不起天安门。

门前南沟有一片松树林,郁郁葱葱,个个长得精壮,有能做椽有能做檩有能做柱子的。那是我小时候和母亲一块栽的。那时候,春上一下雨,我放学甩掉书包,刨一捆松树苗子,跟母亲上到半山腰,一嬐吠谙氯ィ不抽嬐分煌下掰出一条缝,再把树苗插进去,然后抽出嬐罚用嬐泛竽陨状芳赶拢把树苗根砸实,这就栽好了。像这样一个下午能栽上百苗。等站到山脚往上看,一排排小树苗像小学生般可爱,风吹过微微点着头。母亲高兴得脸笑成了花,我喜欢得小松鼠一样跳来跳去。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父母和我住在城里,每次回老家都要去看看那片松树林。母亲对那些树熟悉得像对自己的孩子,哪个长多粗,哪个长多高,哪个弯了,哪个斜了,她心里都有数。临走时,都會再三叮嘱堂兄弟们:给我看好这些树噢。

父母年岁大了,堂兄弟也张罗着伐树做材房。母亲也放话了:把那山上粗些的砍几个,够用就行了。后来又给捎信说:先不急,身子还硬朗着哩。再后来,母亲听说了山上有树,就能蓄住水,水才好喝哩,这水还要送北京哩,她又给捎话:咋样也不能砍那些树了。

堂兄弟是木匠,他上山转了半天,看上那棵老碗粗的松树,砍下来正好能做

房子前檐檩。父亲说过要修补老屋的,他就自作主张砍回来锯成檩了。这事儿

被人告到镇上,林业站把堂弟叫去了,急得弟媳妇跑来找母亲,母亲也火急火燎地对我说:“你兄弟真是个糊涂蛋,那树能砍吗?这回可是犯了王法了,你得想办法呀。”

镇上没收了树,又罚了款,才放了人。母亲还专门回去看了堂弟,她心疼地说:“只要我娃好好的比啥都好,好娃哩,这树是咱栽的,可现在要给北京送那含啥子氧的水哩,千万千万不敢再干傻事了。”

老家村前河边有一潭水,一年四季都是满盈盈、清凌凌的,一村人就吃这潭水,过往的人谁要是渴了,趴在边上饮几口,香得直咂巴嘴。夏季泉水凉透心,喝一口爽死了;冬天泉水冒着雾气,喝着温温的。那泉里有小鱼在游动,人们只舀水,从不伤害那些小动物,只是有树叶掉进去了,有人会主动去捞出来。爷爷曾经说,这里的泉水经几辈人都是那么旺。天旱得河里都快干枯了,那泉里照样水汪汪。发大水时,水涨到泉边,泉水还是那么满满的,没有一点浑水混进去。

早上天一亮,担水的人就一溜儿带串下河了,不用等也不愁没水,舀满一担子,下一个再舀,泉水依然满得要往出溢一样。

先生爷说那是龙王爷的涎水,喝着甜能长寿。四邻八乡的人路过都要喝上一口,都要沾沾龙气。

后来村子安上了自来水,这泉水一样的旺气,人们也不大管它了。如今,泉也废弃了,那泉水还是那么清澈晶莹地流淌着。

老家人有个习惯,清晨起来先是上厕所倒尿桶,再到河里涮尿桶。还把涮过的水提到自家的尿窖子里去。

水牛他大是个干净人,每天早上是第一个到河边涮尿桶的。水牛结婚那天,妻子嫌屋里臭烘烘的,没等他大起来,妻子就催他把一桶尿提到河边倒了,他大醒来气得直跺脚:好我的爷哩,你把多好的肥糟蹋了,他急急跑到河边要把那一水潭水全部舀到尿桶里担到尿缸里。

后来,他大听支书说咱这水要送北京,北京人还要用这水做饭哩,他大把全家人叫到一块,认真严肃地说:“从今以后,谁都不准在河里涮尿桶了,也不准在河里洗衣服了。”他还主动承担起义务巡河员的职责。一天早上,毛狗家的儿子把半桶尿倒到河里,他发现后狠狠训了一顿,自己把没流走的有尿的河水舀完,提去浇到麦地里。村里的三爷说,流水百步净,没必要那么认真,他却说:“那不行,你问问咱苗沟河,咱可不能做对不起公家的事情呢。”

蔡玉窑老街

柞水县蔡玉窑镇有一条不知名的老街,默默地存在几百年了。

深秋一个周末,慧玮、剑峰和我一块去蔡玉窑看文友郑学良。

车子在已经被冷落了的商柞公路红岩寺到曹坪段上下颠簸,拐来拐去。两个多小时后到了文友家。他见到我们很激动,热情地招待大家。我们稍事休息后,争论着要去哪里转转。学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咱这儿山大沟深,没啥好看的,镇里有条老街,去看看。”慧玮兴奋地高喊:“老才有品头,说不定还能弄出个文物来。”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从沙河村南行十多公里,就到了蔡玉窑。这里山高而陡,地势稍宽阔,公路边有一个村子,我们从东边一个小巷走进去,便是老街了。

街只有两米多宽,一辆卡车开过就挤满了。街面上铺着青石板,被磨得光亮光亮,可想街上曾经走过多少人呀!街两边的房子结构大致相同,门面没有土墙,全是用木板装的。做生意时,把门板全卸下来,就能摆摊子了。门板的上部到屋檐处也是用木板做的,上面还开有一两个窗子。走进一家农户,屋里高过人头二尺多是用木板绷的楼。问一位白胡子老人,他慢悠悠地说:“这儿当年可叫热闹了,南来北往的买卖人就住在楼上,现在做储藏室了。”

家家户户房连房,房子的前檐顶端都修有半人高的女儿墙,上面雕刻着美妙别致的图案。问街上一位中年妇女,她莞尔一笑,说:“那叫风火墙,你们城里人猜猜是做啥用的。”她很机敏地给出了一道题。我们胡乱猜着,她只轻轻地摇头,最后淡淡地说:“是用来挡风防火的,邻居有火灾,就能挡住。”当时的人真够聪明的,这种消防设施也够科学的了。

徜徉在老街上,没见几个人走动,只见猪、鸡、狗在漫步。几家门口主人在忙着剥包谷,用惊异的目光看我们。还有一家门口摆着几盆鲜花,鲜艳美丽着。问主人是不是卖哩,那位老人笑笑,说:“不卖,养着看哩。”可见这里的人们生活恬静闲适,快乐美好着。

街沿山势歪曲着,快走到街西头处,一家门口竖着一轮大石磨盘,上面还雕凿着花纹,下面相连着一米多长的石条,安静地卧着。石磨盘顶端光滑发亮。看了半天不知道是做啥用的。学良说是拴马桩,可没有拴绳的窟窿。台阶上还有一块石头被磨得光滑爽潤,也不知当年做何用。叫来屋里的老大爷,他自豪地说:“这里过去住过富人,这是上马用的上马石。”我们在这老街上长见识了。老郝说:“那光滑的石头一定是大家闺秀坐着磨光的,说不定还有香香的余温呢。”可以想象,当年这条街上该有多么繁华啊。从南方到北方的马帮、商队经常在此歇脚,他们把多少悲欢离合的人间故事撒在一块块青石板上,随便触摸一下石板,说不定就能唤起一段醉人的爱情往事呢。

如今,老街萧条了,富裕一点的人家大都搬到新街上了。还有一些留守的,他们也许是想把当年车水马龙的热闹非凡景象存留在记忆里,细细地感悟着昔日人们琐琐碎碎的生活细节。

走过老街,我心潮澎湃。这里没有古典豪华的建筑,也没有名胜古迹,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街。但那一星半点的文化气息激动着我的心,给人带来灵性。

苍鹭悠然白松间

阳春三月的一天,在洛南县办完公事,朋友邀请去观苍鹭。

出县城向西,穿行在洛河边的公路上,四围的山低缓浑圆,一簇簇野花丰美着山的体韵。在欣赏品读春光山色中,车子拐来拐去,不知不觉到了石坡镇。问一家商店的女主人,她热情地一抬手,说:“周湾就从那个沟进。”

沿西抚河溯流而上,河边有几位村姑正在洗衣服,有说有笑,路边慵懒地躺着几条狗,一条黑狗见汽车来了,猛追了一阵,便跑到麦地里去了。转过一个山头,眼前地势开阔,一个村庄静穆在山脚。司机叫道:“看,那不是白皮松?那飞起来的一定是苍鹭了。”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村子后面的半山腰果然有一簇硕大的白皮松,一大群苍鹭正从树上徐徐飘飞,在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间自由自在地翱翔,悠然之美荡涤着我们疲倦的心田。

我们急匆匆赶到青龙山脚下,走进刚修好的古朴山门,穿行在松树林里,此刻,那群苍鹭飘飞回来了,绕树盘旋一匝,缓缓落到树上。来到麦草苫盖成的观鸟亭,但见那巨大的三棵白皮松突兀出松林,相依生长成大大的英文字母“M”,树干、树枝灰白着,只有枝条顶端苍翠着松叶。树的枝杈上蹲满了鸟巢,大的小的,一个挨着一个,像一个村子里房连着房,也像城里的商业街,铺子连着铺子。

爬到白皮松树底下,有两个人正在修树桩一样的水泥坐台,他们劳作着,却显得那么幽静,生怕打扰了苍鹭的日常生活。苍鹭长腿长嘴长脖子,头上一顶黑帽子,上身苍灰,下身净白,静静地站着,像一个尾部拉长的英文字母“Z”字。仰头望,那些鸟巢排列有序,挨挨挤挤,足有一二百只,树上还有几只哨兵般左顾右盼,严肃地伫立在树梢,认认真真看护着自己的家园。有的单脚挺拔着自如,有的双脚立正专注着幸福,有的舒展双翅嬉戏着轻松,不时听到“喳喳喳”柔软甜美的叫声。我问:“是苍鹭在叫吗?”那位干活的老农笑笑地说:“不是的,是鸟娃子在叫,快出窝了。”我惊喜地喊:“我和苍鹭真有缘,赶上了孩子们的满月。”老农接着说:“这鸟好,不扰害人,一年生两窝,春上一窝,夏里一窝。”看着树底下许许多多鸡蛋大小青绿色的蛋壳,我仿佛看到了无数只活蹦乱跳的小苍鹭。捡起半个蛋壳,看着凝固的血迹,你能感受到孕育生命的沉重。听着小鸟稚嫩的歌谣,就像自己女儿牙牙学语,令人兴奋,令人心醉,只是没有看见小苍鹭的样子多少有些遗憾。

感受着苍鹭的悠闲自在,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上山来,高兴地说:“你们辛苦地来了,就要看个够,我拿望远镜去。”说着,老人用袖子一抹额头的汗珠,又转身下山了。

又一群苍鹭飞回来了,它们从远处山头展翅滑翔而下,自由自在,绕古树转两匝,稳稳当当飘落在巢边或树梢,还齐声“啊”了一下,是欢迎我们呢,还是在朗诵一首春天的赞美诗?干活的那位老人告诉我们:这鸟每年在这里要住十个月,最冷的时候就飞到南面去了。过去鸟的叫声就是人们起床的号声。苍鹭在树上待了片刻,又一起舒缓地飞到西北边山坡上,那里也许是它们消遣的公园。

那位老人把高倍望远镜架在观鸟亭,招呼我们下去看。从镜里看到西北山坡上有一大群苍鹭,或庄严伫立,或沉思漫步,或学者样儒雅,或绅士般高贵,有的像在悠闲地聊着生活,有的优雅地梳理着羽毛,仿佛要参加一场高层次高水平的哲学辩论会,成竹在胸。移动镜头,再看树上,那看家的苍鹭,细心照料着每个鸟巢里的小鸟,和睦,专注,悠然,惬意,有的还展翅站在小小的树顶耍杂技、做游戏逗小鸟乐,俨然一个团团圆圆、和和睦睦的大家庭。我们一边尽情地欣赏着,一边听老人说快板。老人说他就是苍鹭的“管家”,把爱鸟护鸟编成快板到处说唱,教育人们奉献爱心,周围十几里地的人们已经形成了爱鸟护鸟的风气。老人还说:“苍鹭原本生活在海滩、湖边,爱吃鱼、虫子,来咱山里也苦了它们。为抓到鱼有时飞到很远处,把肚子吃得饱饱的,回来后再吐出来喂娃娃。”

苍鹭喜欢清净,它们平静地生活着,像古代的圣贤一样从大都市隐居到大山里,把睿智珍藏在山脉里,把闲适融化在河流里,把辛勤劳作化作闲情逸致,把纷乱浮躁奋飞成完美和谐,和山民们共享吉祥如意的美好日子,辛苦着自己的辛苦,哺育着自己的未来。

初秋心爽仙娥湖

初秋一个周末的下午,几个朋友相约去仙娥湖寻找美妙。

仙娥湖也就是人工修建的二龙山水库,因仙娥曾在此沐浴而得这个神名,于是给这里赋予了神仙的灵气,制造了神话的秘密。

阳光把天空阅读成一片瓦蓝,把湖水涂抹成一泓碧绿,山峦田野也丰富着少妇般靓丽的妩媚。阵阵初秋的凉风把秋天的短信群发给大地万物,反馈出一股股丰收的气息和丰腴成熟的氛围。

我们沿着水泥路漫步,心里收藏着大自然纯净的美好。路边的野花芬芳着初秋的恋情,田里的西红柿荡漾出从少女走向成熟女人的多姿多彩,辣椒红成一片热恋的疯狂,玉米一排排耸立,还有树上绿叶一般的柿子,已开始泛出淡淡的青红。山坡上,绿树青草,都装满了收获的秋天的色彩。路边那一树酸枣前,有一位姑娘正在摘着野枣,她的脸和野枣一样青春。农民的房屋多是新的小洋楼,有一户农民竟然把莲藕种在了屋顶上,主家妇人笑着让我们拿相机拍下,这一独特的创意见证了现代农民的品位。

丰美的山峦高低出它们的个性,拥抱着一泓碧水。这水就是山的灵魂。广阔的水面随着山的走势完美着自己的形象。偶尔一两艘小船行在绿水中,翻滚着一串串浪花,荡漾着湖水的思想。船儿远去,放射出一个大大的“V”字形水波,打破了湖水的平静。湖中心是一岛,岛四面有龙一样的山脉神往着,所谓“四龙戏珠”,演绎着山水之间的童话。船走了,人去了,湖面平成了一面镜子,照耀着山峦的千姿百态。又一阵微风掠过,水面索性变成一大片绸子在颤动,定格成片片清幽与神秘。

一群孩子背着书包走来,问他们干啥去,异口同声说放学回家去。我们好羡慕,他们生活在这神仙福地。是上苍赐予他们山的姿、水的态、地的灵、人的杰。

这么美的山,这么香的水,给这里的农户带来了无比的幸福。他们家家办起了农家乐。城里的人到这儿把压抑烦恼放逐,把轻松愉快带回家。我们走了好几户农家院,见都坐满了人。他们或品着山水,或娱乐消遣,都很放松,很闲散。农家乐,乐在人们的心坎里。主人忙前忙后,脸上却写满了喜悦。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女主人热情地迎接着,仿佛是自家的亲戚来了。她让我们进菜园子摘一把豆角,下几个茄子,拽一些辣椒,像回家一样,拿到厨房。我们聊着笑着,饭菜来了,酒倒好了,吃着喝着,惬意得神仙一般,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这时,星星似急着和我们相约,山像湖水一样平静,水黑成一片,突然传来一两声鸟鸣,夹杂着几声蟋蟀的叫声,演奏出初秋夜晚的乐章,我们流连忘返……

秋走石龙庙

洛南县城南五六公里处的周村,有个叫石龙庙的地方,有石没庙,石头出了名。

出县城南行,有条小沟便是周村了。两边山低矮浑圆,女人美臀般圆翘丰腴。东边山叫馒头山,仿佛是上苍刚蒸出的硕大的馒头。进沟是刚修好的水泥路,路左下是一条小河。农舍零星散布在两边山脚,房前屋后,平整好的地已种下麦子,刚露土的嫩芽隐隐约约朦胧出淡淡的绿意;一片碧绿是正在疯长的白菜、萝卜,绿生生,水汪汪。树上的柿子像刚被情人吻过的少女的脸,热烈着,鲜红着。几个农妇在路上侍弄着黄豆,黄亮亮的豆子把幸福闪烁在女人脸上。秋日的农村色彩斑斓,高明的丹青手怕也难调理出这谜一样的色彩。

走到半沟里,有一个不大的水库横在两山间,水和天一样,蓝瓦瓦的。我和慧玮、剑锋从库坝上步行到东边的小洼。洼里平台地里竖着枯黄的包谷秆,还有几片绿茸茸的萝卜。这里的山不高,树木却茂盛。在一块地边有块石头,样子怪怪的,远看像大象饮水,又像恐龙沉思。走近一看,石旁有个牌子上写着“大象迎客”。这里便是石林山了。

抬眼望,奇形怪状的石头掩映在密林中,突兀在山花间。向山上爬了十来步,但见各种各样的怪石林立。乍一看,很像木头化石,疑心是万年的林木思考成了这个样子。每块石头上都有明显的花纹,如树的年轮,用手摸,涩拉拉的,就像建筑工人做的水泥拉毛。这些石头张扬着人的想象,驰骋着,飞翔着。我们在这里仿佛看到人与动物和谐生活的化石世界。你想啥是啥,看啥像啥。那是一头凶猛的野猪在用嘴犁地,这是一只海豚刚刚跃出海面游到岸边;那是一尊睡佛慈眉善目,祈祷着安详和谐,这是一只大熊猫微笑著欣赏小熊猫的快乐;那两块巨石就是两个热恋中的小青年在拥抱,在狂吻,千年等一回的爱情在这里永恒着,幸福着……

树林里、奇石间,长满了野刺,开满了金灿灿的野菊花,妩媚着石林,无意中给石林平添了一股浪漫。秋风拂过,整座山都像在甜蜜地微笑。又走几步,一棵腐朽了的大树横在脚下,细看,才知道是石头,是活灵活现缓缓爬行的海龟。我们在惬意地慢慢品读石林,山峦也静默着,只偶尔有一两声鸟鸣,平添了些许神秘,仿佛来到了神话世界,身边的一切都生龙活虎起来。这凝思厚重的石林,孕育着无数的生命,凝结着说不完的故事。抚摩每一块石头,都能触摸到一段千古绝唱。如果能穿越时光隧道,便能和这些有生命的石头共奏命运交响曲,一块演绎生命的悲喜剧。

看到这一切,真为大自然的奇妙自豪。大自然啊,真是一部读不尽吟不完品不厌的经书。它能把人世间真美的瞬间永恒给世界,让未来咀嚼历史的心机,让人类品味万物的情怀。

这里的美妙在人的思绪中千变万化着。只可惜奇石边竖了牌子,给它取了名,把可以想象出来的无数生命形态定格在某一个上,有破坏观赏者想象之嫌。

小沟风韵

山阳县城东高坝镇的石桥村,有一条沟叫小沟。

沟浅浅的,小小的,一眼从沟口看到沟垴。沟口有两座山峰,默默地对峙着,人称双女山,又叫双乳山。山峰顶尖小,下部浑圆,少妇丰乳般。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山后有恶龙经常危害百姓,有相依为命的姊妹俩,用自己的生命战胜了恶龙。人们为了记住她俩,便在两座山头修庙。建好东山头的庙,再建西山头时,东边却无缘无故就倒了。这样,反反复复建,反反复复倒。有人说姐妹俩是永远不能分的,现在西山头上有座小庙,香火还旺哩。

沿沟底的小路走,一块块小台田里麦子已经长出嫩苗,青菜绿油油着,坡上的色彩比调色板还丰富。走上高点的平台,是低洼的大片平地,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完,苹果、核桃树健康得像山里的蛮小伙子。远处一片芦苇在秋风里摇曳荡漾,少女翩翩起舞般风姿醉人。

来到西山半腰,看见东山青石岩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小松树,苍翠挺拔着。文友老周风趣地说:“家里穷,还长得俊,难得呀。”

上到西山顶,一座半间房子大小的庙里供着娘娘爷,香火缭绕着。庙前是陡峭的涧,有一棵一搂粗的白皮松茂盛着。树上挂满了系着小石头的红布条,是祈祷者的心愿。站在山头南望,连绵起伏的山峦,仿佛虔诚的朝拜者,默默为双女祈祷,脚下掩映在秋的美妙中的村庄也享受着山的祝福。

顺着西山梁走到小沟那户人家门前,两位中年妇女正在笼子里削柿子,身边背篓里是刚从树上摘下的柿子,鲜艳润朗,还带着几片黄中透红、红中泛绿的叶子。有一个女孩正趴在小木桌上写字,见来人了,微笑着起身让座,蝴蝶般飘到屋里去了。那位穿橘红毛衣的中年妇女,把手在衣襟上擦了两下,上前招呼我们。女孩搬来凳子,那女人芦苇叶一样荡到场边木架上卸下一串软柿子,笑着说:“他叔呀,都来吃吧,可甜呢。闺女,去给倒水去。”她那不太漂亮的脸上写满了真诚。那位老大爷放下手里的活,摘下柿子颤悠悠送到每人面前。咬一口柿子,一下子就甜到心里头。场边木架上柿子一串串火红着,火红出一派丰收的喜悦。猪圈前拴了两条狗,一直扑前退后地叫着,有一只还时不时前蹄腾空做欢迎状。

这条小沟,她们家承包了七十年,现在山上都栽满了树。富裕的日子也有盼头了。那女孩站在场边专注地看着我们,脸上荡漾着甜蜜的微笑。我随手拿起女孩的《语文》书,她上初中二年级,正在读孙犁先生的《芦花荡》。我心一惊,这是不是天意?这家人门前就有一片芦苇,芦花雪花般飘荡着。那女孩不正是那苇塘边芦花下的那位?她天真纯洁,不正是小沟的天使?她的懂事,她一家人的勤劳,不正是小沟迷人的风韵?如今,芦花下女孩眼里看到的不再是抗战时期的英雄行为,而是和谐社会里的美丽明媚。

心静悟真寺

丙戌初春的一日午后,阳光裹着灰纱,朦胧神秘。我从省城办完事返回,突然心动,想去蓝田的悟真寺。

车子停在隧道东侧,跳下涧塄,河里石头拥挤,形状各异,像生活中的人们,各有各的性情和脾气;河水盈盈,清碧透明,欢快奔涌;有几个农民正在打凿石条,沉默着。

到蓝谷口,进山门,穿绝壁上飞架的拱桥,拾级而上。路是用石条一个扛一个砌成的排云石阶。路两边树木繁密,枝藤缠绕。枯枝上挂着些许风干的叶子,枝头却冒出圆嘟嘟的饱芽,那是春意在倔强地盎然着,还时不时拉拉行人的手,用春韵的美妙撩拨人心。

路的东侧,有一条小溪流,淙淙着,孩子般欢快奔跑,撒下一串串朗朗笑声;西侧是斧子劈出的绝壁,岩缝里茁壮出不少柏树,就像绣在岩石上面的绿花,使劲焕发出生机来。

又爬一段石阶,东面赫然一块巨岩,溪流在这里迸跳成漂亮的水花,腾起团团薄雾,飘渺着。人仿佛跌入了童话世界,心里滋生出美轮美奂的神话故事来。

爬到高塄上,眼前一片豁然,橡湾的覆车山,在这里开阔出一大块平台。橡树拥挤而挺拔,矮小的竹子,孩子般簇拥着,残雪被翠绿陶醉成春的精灵。正前方隐约露出寺庙屋顶,左边有一座钢索吊桥,荡漾着林间自然的气息;右面是莲台塔,默默矗立在林海深处,把时间站成供后人翻阅的历史。

来到寺庙门前,庙很普通,是一小院子平房,房也很旧,可见历史久远了。门楣上悬挂着贾平凹先生题写的“悟真寺”匾额。进门时,正好高僧师父出门,彼此合手问好。寺庙一一拜过,这才由僧人让着坐下来,喘口气。高僧坐在一旁,慈祥着,沉默着。寺院周围一片寂静,一点声响也没有,只偶尔有一两声鸟鸣划过,然后更清静了。

我拜问过,才知道他就是性云大师。他默默地要为我们沏茶,我们谢过,说要喝泉里的水,他拿出两个茶杯,淡淡一笑说:“泉上有瓢,去舀吧。”来到泉边,美美舀了一大瓢,倒进杯子,猛咂一口,甜丝丝凉丝丝直通全身,涌进心田里。我默默祈祷着:让这仙泉冲走人生一切不愉快,让这神水荡涤灵魂里的尘埃。泉边还有些许积雪,那是冬天最后的一丝丝残梦,梦里依然是那妩媚的春姑娘悠然闲庭漫步。

我和性云大师默坐着,我问:“师父一个人待在这儿,不冷清吗?”他淡淡一笑,慢悠悠地说:“静,静好养心呢!”说罢都陷入沉思里,又是一片静默。我们沉默着,师父沉默着,寺院沉默着,山峦沉默着,树木沉默着。在这沉默和清静里,我感受着枝桠中狂奔的春意,我的心一下静谧成一泓泉水,清澈晶莹,被什么深深感动着,感动成波澜壮阔的海洋。仿佛在打开《心经》,这部经典阅读一生都是一知半解的;不过,心扉忽然洞开,我已经在领悟人生所有幸福的渊源了。

默默地坐了好大一会儿,性云大师轻轻地走进住持居室,偶尔听到两声柜盖板开启的响声,随后又静下来。不久,他拿出两本《悟真寺》递给我们,我们很感激,要他给题字,他淡淡一笑,说:“字写得不好。”说着,拿起笔就写了。

灰亮的太阳蹲在寺庙后面的覆车山尖,直直照耀着静默的寺庙。我要走了,师父合手送到门口。眼见对面许多山脊梁,弟子般仆拜着寺庙,也在沉默中,沉默出一片虔诚来。橡树、竹林营造出一种圣贤境界,也在沉默中守候,守候着真诚和善良。这里真成了神仙福地了。

轻松、舒心地下山了,脚下的溪流依然高歌着。突然,我觉得那永不停歇的小溪不正是无数个虔诚弟子吗?它们用行动在悠扬地诵唱着清澈动人的现代人类文明经文,我的心也和着小溪默默地吟诵,吟诵着人世间的一切美好感恩,把生命礼赞成执着追求完美的一道亮丽的泉流。

心醉夹石峡

初夏的一个周末,山阳县的文友老程邀我们去看风景,说是在夹石峡发现了一个美丽的山洞,比美女还耐看,撩逗得人心蛮痒痒的。

踏着妩媚的朝阳,心里涌动着鲜活,跳动着青春。出县城南行,但见两边的山势渐渐陡峭了,呈现出了各自的个性,就像在城市街道欣赏女人一样,各有让男人心动的地方。车子过了南宽坪镇,走不多远过河进一条小沟。这里的山一下子变得更加多姿多彩了,绿得也浪漫,也醉人;河水清澈纯净如无瑕的少女,水深处深成一片翠生生的蓝色。前面河上架了一座铁索吊桥,这里就是夹石峡风景区了。

走上荡悠悠的吊桥,心也飘荡起来。进入夹石峡小沟,山上树木茂盛,收藏着许许多多山的秘密,小溪水净得像没有似的,小鱼也像在空气中游弋;石头到处闲散着,像建筑工地上歇息的民工东倒西歪的;树也散漫生长着,想长哪儿长哪儿,想咋长就咋长。有块巨石上竟然长着两人高一棵树,茁壮,葱郁,根从石头中间一个缝隙里扎下去,是树根和石头在捉迷藏,还是在耍魔術?让人感到一种神奇的美,坚强的美,和谐的美。边欣赏边走,前面的山势靠得更近了,仿佛要做什么亲昵的交流,巨大的山岩夹成一条窄窄的峡谷。老板没让我们先进峡谷,却领我们沿右手刚砌好的台阶爬上去,约摸二十米,有一个很大的山洞,洞呈下行势,里面刨开笸箩大一个黑窟窿,人从黑窟窿爬进去,浑身“唰”一下凉得惊心。老板用手电给大家照路,到了洞底,灯光中豁然开朗了,洞有七八层楼房那么高,形状各异的钟乳石在一明一灭的灯光中仿佛就是神话世界。又从右边一个窄窄的小道爬上去,头顶上山的造型更加别致,有两个神仙促膝而谈的,有一对男女缠绵相拥的,有蘑菇云徐徐飘升的。灯光惊动了沉睡的蝙蝠,它们仓皇飞窜,有的差点撞到我们的头上。沉睡了许久的自然美景,将被人们唤醒,把它的神秘交给时间去解读。

从洞里出来,仿佛又回到人间,只是疑惑:这个沟凭啥叫夹石峡呀?那位年轻的经理看出我的心思,他笑了笑说:“现在去峡谷里走走,你就会明白的。”溯溪流而上,崖谷越来越窄了,抬头看到的是一条线一样的蓝天白云,崖是陡的,青的,绿的,灰的,白的,花的。半崖上长着树和草,还有花,碧绿着,灿烂着,让峡谷鲜活而有灵性,生命在岩石上辉煌,生命的坚强、生命的执着在这儿让人看得真真切切。同行的还有西安一位中年人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那女孩特天真活泼,总是在最前面蹦蹦跳跳,一会儿采一朵花,一会儿捉一只蝴蝶。一阵阵“咯咯”的笑声和山涧飞舞的山雀的鸣叫声和谐成一首童话奏鸣曲,一下子把人带到童话世界里。

“嘿。快看,那石头都要掉下来了。”小女孩大声惊叫着。我们循声看,只见一块巨大的石头夹在两个山崖中间,那摇摇欲坠的样子,仿佛一阵风都能刮下来。那女孩站在巨石下面大声喊:“掉下来,快掉下来。”我还真担心呢,跑去拉开她,那位经理哈哈一笑,说:“放心吧,这石头在那儿几千年了都没动过。”我们大胆地走到巨石下面仔细品读着这一奇景,这才知道为啥叫夹石峡了。听经理说这夹石峡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呢,说是有一个水怪祸害百姓,有一条龙正在这里修行,它没修行成,功力还不行,为了救百姓,它割下自己一截尾巴砸死水怪,那巨石就是龙的那截尾巴。这个美丽的传说使这段夹石峡更神奇。

这里的峡谷不长,就像一篇小品文,只看那么短短几行,美好就溢满胸襟。它没有大峡谷那样大家闺秀的大气,却充盈着小家碧玉的灵秀。

走出夹石峡,我的心却丢在那儿了,一直在爽快着,在陶醉着。

造访深山小庙

深秋的一个周末,几个文友一同到了柞水蔡玉窑的银碗沟,造访了大古佛寺。

从蔡玉窑街北边的一条小沟进去,这里山势开阔,河水清澈,山雀争鸣,人们一下子清爽了许多。

车子在河边刚铺成的水泥路上行了十几分钟,前面男女老少拥挤着,原以为是山里的农贸市场,老郑说是过庙会。我们兴致勃勃去寺庙。

拾级而上,踏过百十来个石台阶,大古佛寺就在眼前。正殿三间,侧殿两间,场院不大,就像农家小院。正殿里供奉着几尊神像,还有上供的红布、香表、蜡烛,香火旺盛。侧房是居士起居处,奇怪的是房子里长出了一棵巨大的槲栎树。

庙里庙外摆满了宴席,跟农村人家办喜事一样,四邻八乡的乡亲们都赶来了,撵着吃一顿斋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默默吃着,满脸的虔诚,自然多是老人带着小孩。听一位白胡子老人说,这庙有几百年了,庙里敬的是九龙真人。每年大小庙会有三次,今天是农历九月初一,是真人成神的日子,也是最大的一次庙会。老人捏了捏鼻子,又说:“今日是个吉祥日,大伙来不为啥,只图个平安健康和谐美满。打工的多挣钱,娃娃好好上学,吃了斋饭,没病没灾。”

这庙简陋,小巧,从外墙上的介绍得知,寺庙建于明洪武年间,几经沧桑,才留下今天这样子。涧塄边有几棵柏树,有老碗粗。树下横卧着一块长方形的石碑,雕刻精细,只是岁月已经打磨得看不清上面的文字,只有碑顶四个大字,模模糊糊能辨认出“千古”二字。

这座庙的神奇和有趣就在庙里长出的那棵大树上。走进侧边庙房里,树干粗得两个人都搂不拢,半间屋子被树挤满了。树干上的裂纹都能放下成人的拳头。树顶呈硕大的伞状撑着,专注地呵护着庙宇。树的枝条坚挺着,叶子如古代大家闺秀手里摇曳的小扇子,叶面毛茸茸的,黄中泛绿,绿中隐粉,粉中透亮,叶脉好像瘦男人手上的血管一样纹路清晰。这树活了几百年了,树干苍老,树梢却依然枝繁叶茂,张扬着青春。那无数的枝条健壮地伸向苍穹,仿佛渴望着上苍赐予更多的吉祥。

树从屋里长出来,被称作屋包树,也曾经见过一些,只是像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好一种生命的旺盛和坚强、倔强啊。询问庙里的老人,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先有树还是先有庙。听几个老年妇女说,这树上的叶子到端阳节包粽子可香了。就是没人用过,大家都说庙里的东西都有神气的。

庙里敬奉的九龙真人是哪一路神仙,无从考证,然而,老百姓的祈祷却是十分真诚的。庙屹立在一个小平台上,庙后有山,山上有树木葱郁,间或有花草萋萋;庙前路下有河,河水清泠,河畔有黄色野菊花灿烂。河对面地势开阔,住着不少人家。这里才真正是神仙福地了。

山不在大小,有庙则灵,则有仙气;有仙气就有祈求,有祈求就有愿望,有愿望就能执着地坚持。大古佛寺在古刹宝殿中没有一点名气,可它坚守着山里人的一种渴望,一种安详。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永恒的期盼坚持成一种坚強的精神。

人老了就成了鬼了,树老了则成神了。这座小庙也许因为有了这棵神树,有了生机,有了灵气,才有了坚持的恒心。深山老林有这棵老树守候着寺庙,有寺庙供奉着神仙,有神仙在冥冥之中保佑着一切。平安,健康,和谐,正是上苍发出的信息,这一切在人们的思想里潜滋暗长着。

窗前,那一抹绿

那是一个飘雪的周末,我心情愉悦,站在办公室窗前欣赏窗外的雪景。漫天飞舞,飘飘洒洒,似天庭漫步的雪花,像少妇一样丰腴袅娜的雪花,暖和着我的心田。沏好一杯热茶,放上一盘莫扎特的小提琴曲。品香茗,听名曲,观雪姿,那种享受真成活神仙了。饮茶饮到细腻处方能洗心,那种透明润泽,那种纯真的滋味,只有平常心方能感受到;雪景能养眼,雪花的娇嫩、轻盈、洁净和晶莹,就像纯美的女人,那是天外翩翩而来的天使,把它俊美的风韵丽姿锁定在人的记忆里;听莫扎特,那婉转悠扬的小提琴把生命中最纯美的东西一点一滴地荡出来,他给人们送来的那份纯真就像他年轻的生命一样让人尽情享受着青春的绚丽多彩。我的灵魂在这美妙的乐曲中飞扬着,一会儿飞成一片片香茶,一会儿飞成一片片洁白的雪花。莫扎特穿越时间的隧道仿佛在指挥着这场飞雪的舞会,抑或是雪的交响曲。

窗前的藤枝已经枯了,瘦小得很不起眼,也看不到一点美的姿态,只有雪花依偎在它的怀抱里,毛茸茸的,才平添了几分可爱和天真。春天枯藤发芽了,长叶子了,我依然没有在意过。她,就像每天的日出日落一样让我熟视无睹。初夏时节,藤蔓碧绿成一个个袅娜的舞女,满身上下都流淌着翠美,这才抓住了我的眼球,我这才精心地慢慢地品味,噢,原来她的美是那么纯真,那么无邪,那么耐人寻味。于是,我每天上班第一眼要看到她,像读《圣经》一样专注,从她身上能读出女人的妩媚,读出朦胧诗一般的神秘。慢慢地,我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她。出差没有看到她,我心里多少有点空落落的,她那素淡的影子时不时在我脑际萦绕,有时还会把我的梦乡也编织成一片绿意浓浓的神话世界。我像盼恋人一般急不可待地赶回来,看到她那平静的样子,仿佛在生着闷气。我又一次打开莫扎特的曲子,在音乐里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用心去抚摩她。一阵微风掠过,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仿佛看见她舞动着朴素的身子,疯狂地飞奔到我的怀抱里来。她那淡淡的清香就像心灵的香片,那么悠远,那么恬淡,有一种拥吻情人的冲动。我忽然感到了自己的愚钝,那些太普通的藤蔓陪伴我好多年了,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她的柔姿,她那深藏的美呢?她那不同寻常的风韵,只有你细细去欣赏,才能悟出生命在这里放射出的灿烂夺目的光彩。此时此刻,我知道莫扎特乐曲中的纯美洁净就是为她而写的,也许她就是几百年前莫扎特琴房窗前那根藤了。忙碌的人生,这种纯真是最难得最宝贵的,我将会好好珍藏,在永恒的记忆里给她留下一块洁净亮丽的空间。

台湾作家林清玄先生说过,人永远不要忽视身边的事物。窗前那一抹绿,那一抹朴素无华纯真无瑕的绿,就是生命中一支美妙的乐曲,就是名家笔下一篇精美的文章。我会用生命去呵护她,用爱心去诠释她,用灵魂去吟诵她。

归乡如客

这个“五一”又陪父母回老家了,他们高兴得脸上老挂着笑容,母亲再三叮嘱:记着给你娘娘你大大还有邻家买点东西,多日子不回去了,空手多不美气。

车子走完陈家沟的水泥路,就是土路了,路基被轧得平平的。过去从家里到棣花街步行得走一两个钟头哩,现在坐车只要二十多分钟。过了凤冠庙,父亲叫王师把车开慢点,看着家乡的山水,他孩子般激动,自言自语着:这儿是三道河,那儿是千尺潭。这些已经成为记忆的景点,却依然鲜活在他的脑海里。见到村上的人都要下车打招呼,男的一定把烟塞到人家手里。已经能看见我家的房子了,大娘、堂弟两口子,还有一群娃娃在涧塄边等着。大娘一见面就笑着说:“豆子糊汤早都给熬好了。”刚坐进院子,伯母从后院里拄着拐棍蹒跚来了,前院的娘来了,下河里的厚爷来了,门前里引姑姑来了,安哥来了,都来和我说话,一口一个小名,叫得那个亲热哟,说着,笑着,乐呵着。弟媳妇忙着给炒菜,我说只放一股子盐,啥调料都不要。饭菜端上来了,我只爱吃酸菜,是大娘从山上采的青草叶窝的,香喷喷的,蒸馍有点黑,可那是用石磨子磨的麦面,吃得王师连连叫好,高兴地说:“这才是真正的农家饭,现在的农家乐是把城里的饭菜拿到乡下吃去了,没一点意思。”村上人都吃过了,他们坐了好一会儿,纷纷下地干活去了。

饭后,堂弟、外甥一块上山挖野生丹参。老家人叫它蜂糖罐,它开的紫色花香甜香甜的,蜜蜂最爱采了。听人说把它切片晒干泡着喝能治高血压,父亲就是高血压。我独自一人跨过苗沟河,到门对面那棵老柳树下。这里曾经是我们小时候的乐园,放学后在树洞里爬出爬进,现在树干枯死倒地只剩一人高的树桩斜长着,上面有嫩嫩的枝桠,树叶茂密,像老柳树拎着孙子们一样活泼。树背后台阶上的关帝庙已经修复了,当年庙里那些鬼神画像吓得我都不敢正眼看,庙东边的榨油坊早拆了,我家那头“凶神”牛滚坡死了,就在这里大环锅煮的分给大伙吃了。柳树下的稻田已经起旱,种的麦子绿油油的,麦穗正在扬花。地塄上那棵樱桃树已经有小碗口粗了,是我师范毕业那年栽的,樱桃熟了的时候,堂弟用摩托带上一笼子送到城里叫我们尝个鲜。娘说今年一场雪把花全冻落了,一颗樱桃也没结。手扶着樱桃树,仿佛在拉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儿子。从麦地边走,麦穗抚摩着,还有那些野草野花吻着脚脖子,痒痒的,舒服极了。那块三角地是我和母亲修的,不知谁家种上了洋芋,洋芋苗长得胖乎乎的,惹人喜爱。我在这块地里陪母亲种过萝卜种过包谷。走到窑门口,过去烧制蓝砖蓝瓦的砖瓦窑早不用了,周边全是庄稼,只剩半个窑口还让人偶尔记着它。南沟口小溪边长了一大片竹子,是良哥家的,挺拔翠绿,一阵风吹过,一片“沙沙”声。我想起那句“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的禅语,真是的,风过竹林一片寂静。坡上的松树已经能做檩做椽了。那些都是我和母亲栽下的。到门前土鳖坑,在地里拔了一大把灰条菜,那些浆饽饽草已经开花,那是猪最爱吃的。有一块地种着丹皮,牡丹花已经凋谢得只剩几片花瓣了,幾只蜜蜂和蝴蝶还留恋着这最后的美丽。山上的树枝都腐朽了也没人拾,想当初为做饭烧柴得跑十几里路去砍。

从山上下到河边,河水清凌凌的,有小鱼小蝌蚪自由地游来游去,玉柱哥的二女小莉正在钓鱼。她高中快毕业却不念了,我问她,她说一看书就头疼。她是个开朗的女孩,冲着我笑着说:“大大,走的时候把这小鱼给我妹妹带上,让老家的鱼给她讲渔夫的故事吧。”

堂弟挖药回来了,大娘和母亲正在把药上的须根摘掉,小莉钓了些鱼,又忙着提上丹参笼子到河里一个一个给洗干净,洗完又钻到厨房帮忙择菜。涧底下有辆蹦蹦车,在叫着收药,好几家人都回家拿药去了;又有几辆拉水泥沙子的车“突突”而过,扬起一阵灰尘。山上碧浪汹涌着,村子已经升起袅袅炊烟,有一群锦鸡“咯咯”地从头顶上飞过。

傍晚,我要回城了,亲戚邻居们忙着给拿这拿那的,一袋子豆子,一袋子拳芽,一袋子包谷面,一袋子青菜,把车后备箱塞得满满的。谁给的都得拿上,不然会不高兴。他们也留多住几天,我说工作太忙了,就匆匆走了。回老家真有点像走亲戚呢。

责任编辑顾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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