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朝衰亡与铅中毒

蒋葳

商朝灭亡原因是喝酒?

3000多年前，曾经显赫近600年的商王朝被周武王所灭。关于商代灭亡的原因，许多先秦的典籍都归之于饮酒。如《诗经》中的《大雅·荡》以及《尚书》中的《微子》、《无逸》诸篇，都认为商代后期政治腐败是由于“酗酒”所造成的。西周初期铜器《大盂鼎》上刻的铭文，也谴责商代百官“率肆于酒”(沉沦于酒)。周公曾经发布《酒诰》，以商代亡国作为教训，严禁周人饮酒，甚至以死刑相威胁。从中我们能体会到周公对饮酒充满了反感、充满了恐惧，似乎只要喝酒，就会亡国，必须要厉行禁酒不可。古时候的酒只有7～8度，比今天的啤酒只高了几度，今天的人每天喝个七八碗也不至于亡国啊?周公为什么会如此痛恨饮酒呢?

考古发现的证据

从考古学的资料来看，商代贵族嗜饮酒，这的确是事实。每一个贵族的墓葬中，基本上都有青铜制的酒器随葬。其中包括饮酒用的爵、角、觚、觯，盛酒用的樽、觥、壶、卣……以及温酒用的斗。其制造之精、数量之大，后世罕见。

据传，中国在旧石器时代就有了人工酿酒，在商代，由于酿酒业的发达，青铜器制作技术提高，中国的酒器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当时的职业中还出现了“长勺氏”和“尾勺氏”这种专门以制作酒具为生的氏族。而商纣王造酒池肉林，重视物质享受，这说明当时的饮食水平已达到相当的高度。

据《殷周青铜器通论》记载，商周的青铜器共分为食器、酒器、水器和乐器四大部，共五十类，其中酒器占二十四类，可见商人喜好饮酒之甚。酒器按用途分为煮酒器、盛酒器、饮酒器、贮酒器，此外还有礼器。

在甲骨文中，也有不少酿酒的记载。那么，周人的指控，是否也有一定的理由呢?饮酒的习惯与商代亡国的悲剧之间，是否也有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内在联系呢?

青铜酒器的铅含量超标

1969年，美国弗利尔美术馆对30件商代青铜酒器进行了化验，发现青铜成分中有铅的存在。其平均比例是铜占77.2％，锡占12.5％，铅占7.2％。根据科学家的研究，合金中的铅较易溶于酒，如果合金熔液中铅的含量达到7％～20％，并且经常被人饮用，即可引起慢性中毒。

青铜器的金属成分主要有3种：铜、锡、铅。青铜加铅，可以增加熔液的流动性，使铸造的青铜更加美观，不仅增加了表面的光泽，而且能够铸造细节更加繁复的器具。那些装饰纹样繁复的青铜器，不加铅，是无法铸造的。而长期摄入超标量的铜、锡，会加重肝脏的负担，损害身体健康。摄入超量铜、锡虽然很有害，但人体可以通过代谢逐步排出过量的铜、锡。然而人体根本不需要铅，不仅不需要，而且有了会中毒。人体只要摄入极其微量的铅，就会极大地损害健康。铅一旦进入人体，其半衰期是10年!铅中毒足以影响中枢神经系统，造成头痛、痴呆、记忆力衰退、情绪不稳定、狂躁、妄想等症状，其征象与酒精中毒有某些相似之处。因此，商代贵族因饮酒而导致的不良反应，其原因也许不仅仅在于酒本身，同时也在于使用了含铅的酒器。

商朝人饮酒，无论是盛酒、斟酒、喝酒都用青铜器。酿好的酒会贮藏在尊、鉴、彝等青铜器具里，等需要饮用的时候，可以用勺舀到岙、樽里边加热，然后斟入爵、觚、发中饮用。用青铜器贮藏酒类，会生成醋酸铅，而醋酸铅有甜酸味道，可以增加酒类的风味，人越是贪图这种美味，中毒越深。

甲骨文中的证据

事实上，在甲骨文里还保存了商代的大臣因为“酒疾”不能处理国事的记录。既然称“疾”，可见这不是一般的醉酒，而是有更严重的症状。试想如果一个国家的统治阶级很多人都变成了神情恍惚、焦躁暴虐的病人，又怎么能治理国家，做出正确的决策呢?

这一点，在商代的最后一个皇帝商纣王的身上表现得十分明显。商纣王本是一个非常杰出的人物，《史记·殷本纪》说他“资辩捷疾，闻见其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但是自从染上酒癖以后，却变得昏庸残酷，举止反常，成为历史上最有名的暴君之一。对于商纣王前后个性的改变，与其单纯归咎为酒精的刺激，不如解释为还有慢性铅中毒引起的脑病似乎更为恰当。只是因为当时不能辨别，就将一切罪过归之于酒了。此外，甲骨卜辞中记载的“疾首”、“疾目”、“疾耳”、“疾心”、“疾口”、“疾舌”、“腹不安”、“病软”以及武丁诸妻之一妇鼠的不孕症当属疑似铅中毒的症状。

商朝灭亡不可忽视的原因

当然，一个王朝的灭亡有政治、经济、军事等原因，但是，慢性铅中毒很可能也是造成商代后期贵族智力衰退、道德堕落的原因之一。这种后果无疑又会影响到政局，加剧阶级矛盾，最后导致王国的灭亡。所以甲骨文、《诗经》、《尚书》等信息所透露的，也许就是世界上最早的一次关于食物污染和金属中毒的记载了，比古罗马帝国贵族们铅中毒早了整整1000年。

周公当然不知道铅中毒的可怕，所以只会把这种情况归罪于酒本身，所以就发出了严厉的戒酒令《酒诰》!到了东周，人们逐渐认识到青铜器作为餐具的危害，青铜餐饮具全变成了礼器，不再用来喝酒吃饭，只是个象征。东周以后，漆器开始大行其道。因为漆器不易保存，所以留存至今的先秦漆器十分有限。天然漆无毒无味，还易于染色，所以发明后风靡天下。当然漆器的制造成本也是较高的，等瓷器流行起来之后，漆器的黄金时代也过去了。从此，瓷器用作餐饮具的时代一直持续到今天。

【责任编辑】蒲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