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
春天,一棵桃树,热热闹闹地开满一树粉色的花朵,在周围的杂树丛里,煞是喜人。
这棵桃树,树干有茶杯粗细,在约一人高的地方分叉,三根主枝向斜上方伸展,正好到二楼的阳台高度,树冠如伞盖。推开阳台的窗户往下看,正好看到这棵桃树。它就在我们楼下。
楼下,有了一棵开花的桃树,引来院里人的好奇。
“不知谁这么有心,种了棵桃树,既能赏花,又能吃果子,不赖!”
“俗话说,桃三李四杏仁五,这棵桃树少说有三年了。没开花时,还真没注意它是棵桃树。”
“你们离我那桃树远点!”
欣赏桃花的人群中,总少不了一位老太太戒备的身影。
她的嗓门很大。極力向人们证明,她是如何移栽、培植这棵桃树的。大家对她的说辞不以为然,因为有懂得园艺的人断定,这只是一棵野生的毛桃树,是没经过嫁接培植的桃树,结的果子只能是“土桃”。
我正疑惑着,几位大爷大妈嘟哝着,四下散开,
“哦,我说她怎么最近总在这周围转悠呢?敢情发现这是棵桃树——”
“就是,这人就爱占便宜——”
儿子告诉我:“妈妈,那个老奶奶真凶啊。她能管住我们,可管不了蜜蜂和蝴蝶,对吗?”
桃花谢了,枝头有了毛茸茸的果子。老太太对这棵桃树看护得更紧了。有时候,院里的孩子们趁老太太不注意,偷偷地摇晃树干,捡拾落到地上的果子,遭到老太太的训斥和追赶,调皮的孩子们干脆和老太太玩起了捉迷藏,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我们搬来的时候,小区的每幢楼前都有一块隔离的绿地,因为绿地内的建筑垃圾没做认真清理,只薄薄地洒了一层土,植入的草皮逐渐被杂草取代,移栽过来的冬青丛半死不活。
有些居民看这里的物业疏于管理,干脆把绿地开垦成了自家的小菜园。菜园的边角地带,随意滋生出一些无名树木,这其中,也包括这棵桃树。
绿地变菜园,有了主人的精心伺弄,一派葱绿韭黄,桃树和几棵无名杂树,得了这天时地利,生机勃勃。有时,在楼上推窗望过去,恍若田园风光,倒也有趣。
那年秋天的一个周末,突然有人敲门,是那位看桃树的老太太,她手里拎着一个大兜子。
“尝尝,这就是那棵树上结的桃子。别看个儿不大,甜着呢!”老太太平日凶巴巴的一张脸,今天,因了桃子的一抹红色而格外生动。
儿子迫不及待地抓起桃子,咬了一口,很快地吐了出来,“又酸又苦,真难吃!”
老太太在儿子头上摸了一把,嘎嘎地笑了,“小东西,没吃过苦,这在过去,也是好东西呢!”“好,你们先忙,我给院里的孩子们每人分点尝尝。”
有一天,小区通知居民,因为要参加什么“文明小区活动”,物业要整治小区绿化,菜园、桃树等都在铲除之列。那天,老太太为了那棵桃树,和物业管理人员发生了强烈冲突,最终,桃树被留下了。之后不久,老太太中风走了。
小区的绿化在突击检查过后,不了了之。后来,没人再去种菜,那棵桃树,也成了一颗野桃树,它只开花,再也没结过果子。
我们这个小区,属郊区村证房,小区居民大多是租住人口。现在的居民只知道这里有一棵只开花、不结果的桃树,很少有人知道这棵桃树曾经发生的故事。
也许,有些人和事,注定要成为过去的故事。过去的故事,被人所知道的概率,大概和浩瀚银河里的两颗星星相遇那样渺茫。
每次,看到这棵桃树,我就会想到那个老太太。而这棵桃树,如果有灵性的话,它会向世人诉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