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

2012-04-29 00:44闫建军
辽河 2012年8期
关键词:狍子狼群围栏

闫建军

也许,这是老黑山立春后的最后一场雪了。山坡上,一群红了眼的猎手们正在寻找着他们的目标。

他们是老黑山的霸主,每场大雪后,在山里都会看到他们杀气腾腾的身影,他们大量捕杀猎物,从猎物身上赚来大把大把的钞票。老黑山是他们的依赖,他们离不开老黑山。当地人都称他们为猎盗。

雪,还在飘飘洒洒的下着。他们在大雪壳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小天了,仍没有发现猎物。个个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丧打幽魂。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发现了猎物的脚印,头儿用手指探了探猎物的脚印,喊道,逃不远,码踪追!于是,这伙猎盗们来了精神,甩下肩头的猎枪,开始沿着猎物的脚印追了下去。

追过一个山梁,在一处山坳里,他们终于发现了那群狍子。这是猎人常称的傻狍子,有十几只,已经深深地陷在了雪壳子里,只露半个无助的脑袋,不能自拔。狍子看见了这伙猎盗,无奈的梗着脑袋,可雪壳子牢牢的卡住了身子。只有惊恐的黑眼珠,放着贼光,在向上苍求祈。

山坳里窝雪,动物为了躲避风雪,不小心逃到这里,就算掉进了陷阱,没有生还希望。狍子永远都记不住这个死的教训,傻狍子的名字也就因此而来。

猎盗们砍断树干,迅速在山坡处夹起了围栏,将狍子一一扒出,圈在围栏里。

这是一群母狍子,有几只已经怀了孕,狍子是不值钱的,只能吃肉,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母狍子就更不值钱了。但不能空手而归。头儿决定让他留下看护狍子,其他十几名盗猎者继续北上追赶值钱的鹿群,次日清晨返回,然后一起下山。

于是,头儿领着猎盗们匆匆向北追赶下去。

阴森森的山林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再次加固了围栏,等大家返回时,不能少一只狍子。这是山里的规矩。于是,他赶天黑前在山坡處搂来干草,扔进围栏。大雪天狍子肚子空空,饿了的狍子容易冻死,死的狍子更不值钱。

太阳终于落山了,风雪渐渐弱了下来,但天气还是那么嘎嘎的冷。他抿紧羊皮大衣,拧开酒壶盖,紧忙啁了两口酒。还冷,再啁。一会功夫,半壶酒就干了。

猎人进山都会随身带一壶酒的,冷了就用酒暖身子。这是每位进山猎人必备的。

渐渐的,他浑身暖了起来。酒这玩意可真尿性,喝上就不冷了。他想。渐渐的他又觉得晕晕乎乎,眼睛有些支不住了。他又骂,娘的,奸商!假酒!都是酒精勾兑的!上头!他自言自语着,迷迷糊糊的蜷在围栏旁,来了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狍子群开始骚动起来,开始争先恐后的撞圈。他一下惊醒了,睁开眼,酒困顿失,尽管略有酒醉,头有些大,眼皮沉,但他还是直觉头皮发炸,他闻到了一股怪味。这味道他太熟悉了,他的酒醒了一大半。有情况,而且已经兵临城下了,以往的经验提醒他。他激灵一下爬起来,瞪大眼睛,四处搜寻着,条件反射般迅速抓起猎枪,压上了子弹。

远处,树林间一群黑乎乎的东西影影绰绰地正向这边压过来。

那是什么?他的心紧了,狂跳不止。近了,他才看清,那是一小群狼,一群饥肠辘辘的狼,有二十几只,正向这边围来。狼一定是闻到了狍子的腥味,大雪天狼的嗅觉格外灵敏。娘的,尿性,鼻子真尖!他骂。

他向狼群开了一枪,以为狼会一下跑掉。然而,狼群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这边逼来。他又开了几枪,一只狼倒下了,但狼群仍没有停下来,而且拉开了进攻的架势。娘的,真尿性!今天它们还反了!人多势众,看我人少好欺负呀?看来这帮杂种还真没领教过我的厉害!他骂。

其实,他可以逃生的,狼是奔狍子来的,有了狍子狼不会对人有兴趣的。可他活了三十多岁没有离开过山,捕杀的猎物无数,什么样的惊险场合都遇到过,从未狼狈地逃过生。用他自己的话说,哪有猎人怕猎物的!只要他往这一站,连黑瞎子都得打怵!

当然,面对眼前的场景,跑,是最好的自救方法了,这些他比谁都懂,可他没有跑,他是猎人,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盗猎人!如果灰溜溜的逃生了,别说自己人笑话,这要传出去,还有啥脸在这山上混?他在酒劲的冲击下,壮了胆,来了兴致,与狼展开了阻击战。

他在黑乎乎的狼群里寻找着头狼,打狼群要先制服头狼,这是经验。可狼太多,天色又暗,他没有找到头狼。他就端着枪,气急败坏的不停地向狼群一阵乱射,哪有不怕子弹的狼?可这群狼偏偏与他叫号,毫无畏惧,步步紧逼。他的枪管子打得直烫手,狼群却越聚越多。他打红了眼,打懵了头。

狼群越来越近了,终于,他发现了头狼,那是一只不算太强壮的狼,正直面逼来。他把最后一发子弹射向了狼群中的头狼,他知道,头狼倒下了,后面的狼就会停下来。然而,令他失望,前面的头狼中弹后只是趔趄一下,但马上又站起来了,继续带领着狼群紧紧逼上来。他心里暗暗骂,娘的,尿性!还能站起来!真他娘的瘆得慌!咋整?这下真栽了!我倒成了猎物了!不行,磕碜了,真得逃生了!不能白白送死!他慌乱的把空弹的枪往身上一背,拔腿向山下逃去。

此时,狍子也嗷嗷乱叫一团,不停地冲撞着围栏,叫声凄惨、悲哀,在山林间久久回旋。不知咋的,他的心被刺了一下,仿佛听见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眼前蓦然快速的浮现了让他难以忘怀的揪心场景。那是五年前早春的一个傍晚,老婆突然倒下了,血从炕头漫到了炕梢,老婆早产了,他发疯似地找来了后院会接生的麻婆,麻婆见状,说,难产,大流血,胎不正,抬下山不赶趟了,八成只能保一个了。他喊道,什么八成,不,两个都要保!老婆突然抱住肚子,使出最大的劲,断断续续的哭喊道,不,孩子,一定要……先保孩子……

狍子的哀叫声已经没有那么急切了,也不再冲撞围栏了,狍子绝望了。突然,他一下站定了,转头再次瞪眼睛看了那群狍子几秒钟,狍子本能的、绝望的聚在了一角,互相紧紧地依靠在一起。娘的,真尿性,天底下的母爱咋都是一样的啊!他心怦怦直蹦,急得搓手跺脚。猛然,他转身,飞速地跑向狍子围栏,迅速地用刀砍断了捆绑围栏的树皮。

可此时的狍子已经吓傻了,都怔怔地挤在那里不知所措。

娘的,真是傻狍子!快逃哇!再不逃你们和你们肚子里的孩子就都没命了!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顷刻间,惊恐万状的狍子飞快的逃得无影无踪了。

狼,已经扑到了跟前,他不会像狍子那样飞快的逃掉了,再逃已经不赶趟了,咋整?慌乱中也顾不了许多,他抓住身边的一棵不甚粗壮的白桦树,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这是进山的猎人最后的一个逃生自救的办法。

狼群追到树下,头狼突然身子一下站立起来,向上窜了一下,一口咬住了他的右鞋帮,他差点被拽下来,他双手牢牢地抓住树干,使劲往下一蹬,想摆脱狼的纠缠,可狼死死咬住不放,使劲地往下拽他,他索性金蝉脱壳,迅速把脚拔出来,把鞋留在了狼嘴里,然后又向树的顶尖爬去。这回狼够不着他了,见他上了树顶,狼又开始呲牙咧嘴的要上树,可是几次努力的结果都是结结实实地从半腰摔下来。狼是不会爬树的。

他略微安下心来,摘下帽子,裹住了右脚,脚不能冻了,脚冻了就再也没机会逃生了。猎人都懂这个道理。他死死地抱住有些摇晃的树干,直觉后怕,心狂跳不止,直怪自己心软了,不该回来,否则,也不会落到如此的境地。他又恨自己不该干这个,早晚得丢命。他后悔极了,这会儿大家要回来可好了,人多枪多,肯定能制服这群狼。他急切的盼着大家快快回来。

他正琢磨怎么对付这群狼的时候,没想到这狼先下招儿了,爬树不成,又开始张开大嘴,用尖牙利齿啃起树干来。

“咔嚓、咔嚓”一声接一声,树干一圈一圈被啃下来,照这个速度,等不到大家回来,树干就会被啃断。娘的,真尿性!这回逃不得了!一点希望都没了……

他脸白了,他知道這棵树不粗,狼又饿又多,不啃断树是绝不会罢休的,咋整?他这回真的是绝望了,他终于哭了,他抱着树干,哀声的喊道,儿啊,这回爹可真的要去见你妈去了……

清晨,猎盗们回来了,一棵白桦树躺在了那里,一片雪地被血染得通红,雪地上留下了乱七八糟的脚印和一堆破衣服,还有那只空空的猎枪。

饿疯了的狼竟连他的一根骨头也没给猎盗们留下。

眼前的场景让猎盗们目瞪口呆、毛骨悚然。

头儿脸色苍白,扑通一声叩跪在那里,呜呜痛哭,久久不起,歇斯底里的嚎叫着,你都逃啊——

猎盗们也一下跪在雪地上,哀哭流涕。

远处,山林发出闷闷的低吟,沉闷、颤抖。黑乎乎的云雾,从树尖上慢慢压来,风雪又要来了。

头儿猛然抬起头,用两只袖子抹去两眼的泪花,警惕的四处瞅着,然后压着声音催促道,快,逃!然后顾自匆匆向山下逃去。

猎盗们随后紧紧跟随,山坡上留下了一溜乱七八糟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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