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巴塞罗那：坚决和首都明争暗斗到底

荣楠楠

2012年的欧洲杯足球锦标赛已落下帷幕，西班牙队以压倒性胜利获得冠军。从2008年起的4年时间里，西班牙队囊括了两次欧洲杯、一次世界杯冠军，西班牙队因此被称为“史上最强球队”。

提到西班牙足球，必然绕不开“巴塞罗那队”——在西班牙足球队的主力阵容里，有约半数的球员来自该队；而西班牙独步天下的控球战术，更是对该队战术的直接复制。要理解巴塞罗那的足球，除了从竞技层面考虑，还必须了解巴塞罗那这座城市的历史和城市人的性格。

巴塞罗那是西班牙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的首府，居民都是“加泰罗尼亚人”。历史上，巴塞罗那比首都马德里更为古老，在西班牙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它也是比马德里更为重要的城市。这两座西班牙最大的城市，从古至今充满了激烈的竞争，两者不停地进行着各种“明争暗斗”，而足球场则成为了它们最直观的“战场”。

方格网构成的城市

建筑家的“试验田”

世界上有为数众多的千年古城，但它们中的绝大多数不是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就是在“重建”后变得面目全非。巴塞罗那却是一个特例，它完美地保存了自建城以来的种种遗迹，而这些遗迹又见证了城市后来的发展——就像一出舞台剧，当上一幕结束之后，舞台上的背景元素便保留下来，等待下一幕的演出。

时隔多年后的今天，在巴塞罗那城中依然可以找到凯撒大帝时期留下来的古老城墙。到了中世纪，随着人口的增多，城市开始向南面扩建，欧洲最著名的林荫道之一，古老的兰布拉大街就建成在这个时候。1854年，巴塞罗那人民终于推倒了中世纪建成的城墙，迎来了真正的城市建设高潮。

推到旧城墙后，巴塞罗那的城市规划者用一个标准化的方格网和若干对角线画出了城市的布局，他们将每个方形街区的边长规定为113米，并承诺只要遵守此规划，任何市民都可以在这些划分整齐的用地上投资修建建筑。这种极为整齐的城市布局堪称完美，也体现出了加泰罗尼亚人的严谨与执着。从飞机上鸟瞰巴塞罗那，整个城市由一个个整齐的小正方形组成，一目了然，极易辨认。

加泰罗尼亚人严谨但并不古板，他们对艺术有着狂热的追求。毫不夸张地说，西班牙几乎所有著名的艺术作品都诞生在巴塞罗那。比如著名画家毕加索，虽并不是加泰罗尼亚人，但巴塞罗那激发了他的灵感，使他到达了创作的顶峰。在散发着艺术气息的巴塞罗那，建筑家们发挥着他们张狂的想象力，肆意挥洒着才华，将城市变成了他们的“试验田”，各种奇妙、大胆的建筑层出不穷。

漫步在城市的旧城区，不少街道仍保留着石块铺砌的古老路面，街道两边的古罗马城墙遗址、中世纪的古老宫殿、哥特式建筑、文艺复兴建筑和现代建筑交相辉映，古代文明和现代文明在这里完美结合。巴塞罗那旧城包含了一个景色美丽的哥特区和许多中世纪的建筑遗址。灰色石头建造的哥特式建筑物随意矗立，屋顶上形态各异的兽面排水口和精美雕刻虽然历尽岁月剥蚀，但依然清晰可见。

巴塞罗那这座“建筑之城”在安东尼?高迪、多门内奇?蒙塔内尔和普伊格?卡达法尔奇等建筑师的精心设计下处处充满惊喜和神奇：童话般迷人的巴特罗公寓、造型怪异奇特的米拉公寓、充满自然情趣的桂尔公园……这座城市一共有8座建筑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或许只有“疯狂”二字，才能真正叙写出巴塞罗那建筑的精美和众多。

在巴塞罗那8座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建筑中，有6座出自安东尼?高迪之手，其中最著名的无疑是“圣家族大教堂”。高迪从31岁开始接手该教堂的工程，工作了43年，直到逝世，因此这座教堂可以说是他心血的结晶，也是他最伟大的作品之一。教堂始建于1882年，资金的来源主要靠个人捐款——捐款的有无、多少直接影响到工程的进度，所以教堂至今还未完工，成为了世界近代建筑史上耗时最长的建筑。不过，即使尚未完工，这也丝毫无损于它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之一，并成为了当今唯一一座还未完工就被列为世界遗产的建筑物。

国家中的“异邦”

民族情绪强烈的加泰罗尼亚人

据说在西班牙首都马德里，人们常常会开这样的玩笑：“你要去巴塞罗那？有签证吗？”的确，对许多西班牙人来说，加泰罗尼亚虽然只是一个自治区，但却近乎“异邦”，其首府巴塞罗那也与寻常的西班牙城市迥然不同。

加泰罗尼亚自治区处于西班牙东北部，北接法国，东临地中海，与法国的科西嘉岛和意大利的撒丁岛隔海相望。在早期的历史中，罗马人、哥特人、摩尔人相继在这里留下了统治的足迹。公园8世纪末，“欧洲之父”、神圣罗马帝国开国皇帝——查理曼大帝将加泰罗尼亚首次纳入西班牙王国。但这种统一只是名义上的，它遭到了加泰罗尼亚人的强烈抵制。之后，长期的分裂战争使加泰罗尼亚一直处在自治的状态下，直到1714年，加泰罗尼亚被征服者废除了本民族的宪法和自治权，正式归属西班牙。

对自治有着强烈渴求的加泰罗尼亚人始终没有放弃努力。经过100多年的不懈诉求，1977年，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重新得到了自治权，并在1979年实现了全面自治。由于加泰罗尼亚自治区拥有自己的语言、经济体系、国际码头，并且是西班牙最富有的地区——当地人口不足西班牙全国的10%，却贡献了全国20%以上的税收。因此，至今加泰罗尼亚人的自治和独立情结依然强烈。

尽管西班牙语是官方语言，但巴塞罗那的居民至今仍使用本民族的语言——加泰罗尼亚语。这种语言能够保留至今，本身就是加泰罗尼亚人不屈精神的表现。二战结束后，西班牙独裁者弗朗哥就曾疯狂地禁止使用加泰罗尼亚语：他下令焚毁加泰罗尼亚语书籍，派警察进驻学校禁止教授加语，用暴力推行西班牙语，并规定在公共场合禁止使用加泰罗尼亚语。但是，加泰罗尼亚人民以极其坚韧的毅力捍卫了自己的语言。1975年弗朗哥去世后，加泰罗尼亚语迅速复兴，现在，巴塞罗那有两份加泰罗尼亚语日报，3个加泰罗尼亚语电视台。

不仅是语言，加泰罗尼亚人的性格和习惯也与其他西班牙人大不相同。对于西班牙人传统的娱乐方式斗牛，他们不仅毫无兴趣，还全力反对，并通过法律禁止斗牛——从2012年1月1日开始，整个加泰罗尼亚大区将彻底禁止斗牛。在他们眼里，其他地方的西班牙人都是白天昏睡不醒，整晚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他们甚至不屑与别的西班牙人来往，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国外，东面的意大利和北面的法国是他们经常出入的地方。有的巴塞罗那人甚至多次来往伦敦和巴黎，却从来没有去过只有一个小时车程的马德里。

此外，加泰罗尼亚人习惯勤奋的工作，他们中午从不午休，抓紧宝贵的时间工作，晚上则早早躺下，恢复精力预备第二天的事情——因此，加泰罗尼亚人还得到了“冷漠”和“不擅长娱乐”的评价。

将足球作为“图腾”

独步天下的足球风格

尽管加泰罗尼亚人有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与自治倾向，但他们性格善良热情，态度也比较温和。即使最极端的民族主义者，也不会抱着炸弹去西班牙首都马德里市中心去搞恐怖袭击。但在生活中，加泰罗尼亚人总是想显示与马德里人的不同，例如在马德里，出租车都被涂成了白色，巴塞罗那的出租车全部就涂成黑色；在马德里，地铁列车是靠左行驶的，巴塞罗那就让地铁靠右开。总之，无论马德里说什么做什么，巴塞罗那人都要试图反着来。

加泰罗尼亚人一直试图寻找一种“图腾”，用来保持民族文化的独立性——最终他们找到了足球。1899年，加泰罗尼亚人抢在马德里人之前，在自己的首府巴塞罗那创立了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3年之后，首都才有了皇家马德里俱乐部。每次说到这个故事，巴塞罗那人总会骄傲地说：“马德里的俱乐部实际上是由一个巴塞罗那人创立的，他是因工作搬家到马德里。”

从这两个俱乐部建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的对立。加泰罗尼亚人很快就把民族情绪转移到了足球场上，每一场足球比赛，都被视作加泰罗尼亚精神的一种体现。加泰罗尼亚人一边在地中海拼命贸易，一边把挣来的钱大把大把地投给巴塞罗那俱乐部。在民族力量的浇灌下，巴塞罗那俱乐部一步一步成长起来，并且最终和对手一起成为西班牙乃至世界上最强大的两支队伍。

在球队的建队思路上，加泰罗尼亚人也与首都球队“反着来”。马德里的“皇家马德里”球队喜欢耗费巨资购买大牌球星，组成星光闪耀的“银河战舰”；巴塞罗那队则恰恰相反，他们重视少年队和青年队的培养，习惯挖掘有潜力的年轻人。俱乐部的拉玛西亚青训营走出过无数星光璀璨的巨星，是公认的“世界足球的西点军校”。

巴塞罗那队的足球哲学也和加泰罗尼亚人的性格息息相关：严谨精确的传球、固执地追求控球率、用艺术化的技术瓦解对手。不过，巴塞罗那足球也绝不会固步自封——当荷兰籍球员克鲁伊夫把全攻全守式的足球带到巴塞罗那后，加泰罗尼亚人就立即认定这是属于自己的足球风格。经过近30年的执着追求，形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足球思想——强调中场和控球。但要踢出这种技术性、观赏性极强的足球，实在是非常不易，这不仅需要每个球员拥有的高超球技，更重要的则是各个球员之间都需要极高的默契。为何世界上只有巴塞罗那队能踢出这种足球呢？秘密就在拉玛西亚青训营。在拉玛西亚青训营，各个梯队的学员都必须采用与成年队一样的阵型与踢法，这使年轻球员被提拔到高水平一线队时，能没有任何隔阂地迅速融入球队。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加泰罗尼亚人有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但巴塞罗那俱乐部却是非常开放和包容的。这与巴塞罗那这个海港城市开放较早，并且受各国影响很深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以至于在俱乐部的历史上，大部分的知名球星都是外国人：库巴拉是匈牙利人、克鲁伊夫是荷兰人、马拉多纳是阿根廷人、罗马里奥和里瓦尔多则都是巴西人，而今天当家的球星梅西也是阿根廷人。

足球之外的娱乐活动

源于宗教仪式的叠人塔

尽管把足球视为本民族的“图腾”，加泰罗尼亚人也还有其他属于本民族的娱乐方式——类似于中国叠罗汉的游戏：叠人塔。这种原本是为感谢圣母玛利亚而举行的宗教仪式，后来逐渐演变成加泰罗尼亚地区最具有传统特色的民俗节庆活动。加泰罗尼亚人疯狂地迷恋这个活动，在2009年，西班牙登记认证的“叠人塔”团队就有56支，注册的队员超过8000人。

每年的2月和9月，在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的各个城市都能看到叠人塔的活动。而最盛大的叠人塔活动出现在巴塞罗那每年9月的梅尔塞节，这是当地最重要的传统节日。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传统活动一浪接着一浪，巨人和大头娃娃的游行、克雷佛克街头表演不时引发围观者的阵阵尖叫。但最隆重的，还是要数市政厅广场上的“叠人塔”。

“叠人塔”在200多年的发展历程中，一直秉承着加泰罗尼亚人“力量、沉着、勇敢、理智”的理念。其中，“力量”代表粗犷强壮的基层叠塔队员，他们由壮年人、老年人以及临时参加的成年观众组成，称为“人桩”，人数众多，没有限制；“沉着”则是对每一层支撑队员的基本要求——每层叠塔都由一至五名壮年男性支撑；“勇气”是参与叠人塔的前提条件，而塔尖的五六岁儿童便是勇气的最佳代言人；最后的“理智”指的是每个人塔团队都要经过日积月累的演练和细致的安排。只有这样，才能毫无差错地完成“叠人塔”的创举。

最常见的人塔层数为6～10层。叠塔的时候，欢乐的民众为队员们呐喊助威，乐师们用一种类似长笛的传统乐器演奏，为队员们助兴加油。在欢呼声中，有的团队慢慢地往上爬着叠塔，也有的从下面往上面顶，无论哪种方式，都没有任何保护设施，全凭勇气和技巧到达最高约12米的空中。不同的队伍还会比赛谁最快最高，看得旁观者惊心动魄。当塔尖的儿童向人们挥手致意时，就意味着人塔已经叠建成功。这一座座壮观的人塔，不仅是加泰罗尼亚人团结合作力量和永不放弃精神的象征，更显示出超越种族、宗教、年龄和性别的团结与凝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