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楣
龙年吉祥,生子扎堆,各地月嫂价格也在疯涨。北京、上海收费最贵的月嫂,每月佣金已超过1.5万元。月嫂这个连单独职业都算不上的普通家政工作,为何收入能高于一个医学博士?
盲从,还是盲从
章蓉娅,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医生,她的宝宝4个多月。她是个冷静的旁观者,没有卷入到抢购月嫂服务的市场中。坐月子期间,她只是请父母过来搭把手。
相比章蓉娅,27岁的公司白领张钰没有那么冷静。张钰怀孕7个多月时,便和丈夫商量,坐月子期间找个专业月嫂。
张钰每次去北京朝阳妇幼保健医院做产检,都能碰见来拉活儿的月嫂。2012年3月20日上午,张钰来医院做产检,一个40多岁、身材健壮的女人迎上来,问她要不要请月嫂。这个女人自称王姐,说自己是河北人,已做了五六年月嫂,经验丰富,还会做月子餐。这是张钰产检以来在医院碰到的第六个兜生意的月嫂。
与前几位一样,王姐始终强调龙年月嫂是稀缺资源。“你看看这排队的孕妇,比地铁一号线的人都多,晚了就请不到好的了。”说着,王姐把公司宣传单塞进张钰怀里。看着王姐指甲缝里残留的黑泥,说话时唾沫横飞的样子,张钰觉得不靠谱,摆摆手,转身走了。
张钰每次来产检,楼道里都挤满了孕妇。此时她的旁边有两个孕妇在聊天,说今年是龙年,估计北京市的分娩量会超过20万。她们也在找月嫂,发现好月嫂难找。张钰溜了眼手里传单上的价目表,特级月嫂月薪11800元。她清楚地记得,4个月前,传单上印的是6800元。她有些坐不住了,心里想,产妇们都疯了。
月嫂花费比保姆高出几倍,服务又不“专业”,这让张钰很纠结。她给好友吴莉打电话,向吴莉取经。电话里,吴莉却向她倒出一大堆苦水。
两年前,吴莉请过一位月薪4800元的高级月嫂李阿姨。面试的时候,李阿姨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一到家里,承诺就不兑现。说是会催乳,结果只按摩了两天,没有达到催乳的效果;说是自己会做10多种可口的月子餐,结果整个月子下来就做了两种,酒糟鸡蛋和鲫鱼汤,吴莉一说不好吃,她就不做了。最主要的是,李阿姨居然给宝宝穿纸尿裤都不掏边,一点也不细心。
吴莉说自己当时之所以请月嫂,和许多产妇一样,一是看到周围很多朋友都请,二是相信月嫂能提供专业服务。吴莉承认,当时她有些盲从,没有细想那些所谓的专业服务到底意味着什么。
月嫂的服务项目中,最让产妇看重的是催乳和做月子餐。协和医院妇产科医生章蓉娅说,其实这两项服务的效用,都被社会夸大了。在医学上,70%产妇的母乳都是够的,30%产妇母乳不足,需要催乳。最有效的催乳方法就是让宝宝多吸,“宝宝是最好的催乳师”。此外,产妇要注意休息,营养均衡。相比之下,手法按摩等外部刺激的催乳没那么重要。
章蓉娅认为,产妇的饮食也没宣传的那么特殊。最主要的就是少油、清淡,多喝水,多喝汤,多摄入蛋白质,营养均衡。“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月子餐有些夸张,炒作的成分居多。”
月嫂并非独立的职业
对于月薪1.5万元的天价月嫂,月嫂市场的开创人刘京云也觉得不合理。1999年从工厂下岗的她在北京创办了国内第一家月嫂公司,据说“月嫂”这个名字也是她起的。“当时只想细分一下家政服务市场。”刘京云说。她请的都是北京籍的退休幼儿园老师、医生及下岗女工,并找来妇产医生、儿科医生、营养师给她们培训,使其成为具备产妇和新生儿护理常识的月嫂。刘京云定的月嫂价格,高于保姆价格。那个时候,请个保姆才280元,而刘京云把月嫂价位定到了900元。即便最初2年,公司亏损,刘京云也没把月嫂价格降下来,“不能降,价格体现着月嫂的价值。”
2001年之后,月嫂日渐被市场接受。越来越多的人看到月嫂公司的发展前景,纷纷开办月嫂公司。2005年,月嫂公司遍地开花的速度已经超出刘京云的预期,并在2008年达到了井喷。
许多月嫂公司都试图让“月嫂”变得更职业。他们提供相关培训,并以公司名义颁发月嫂证。有了月嫂证,月嫂身价自然抬高。
对于月嫂这个“技术含量低”的工作,参与培训的单位则是五花八门。广州有媒体报道,当地权威培训机构有3家,市人社局下属的广州市就业训练中心、市妇联和市总工会家政培训基地。
北京靓婴堂在它的加盟招商广告中,也强调了自己的资质,“由劳动部独家授权月嫂职业认证”,它颁发的月嫂证上印着“职业培训证”。
北京靓婴堂的月嫂证上印着“中国就业培训技术指导中心”字样,并有该中心的盖章。该中心是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的下属事业单位。靓婴堂收取的月嫂培训费分别是1680元、1880元和2680元。
该中心职业鉴定部门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靓婴堂颁发月嫂证,那是培训部门的事儿。目前月嫂根本不是一个职业,也没有一个相关的职业标准。
“月嫂工作谈不上专业,目前来看,不可能单独成为一个职业。”北京家政服务协会会长李大经说,月嫂只是家政服务员类别下的工种,它只是比钟点工、保姆等其他工种的文化水平、外在形象略好一些。
“百团混战”推高价格
大量小公司涌入月嫂行业,发动广告战以抢夺市场,并借生育高峰推高价格。
张路军是在2008年进入月嫂行业的,他目睹了月嫂市场这潭水,如何从清澈变为浑浊。那一年,他给妻子请了一个月嫂,发现整个行业还处于低端经营,他便从外资电信公司辞职,找了几个同学入股,开办月嫂公司。
此后的一两年,更多月嫂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好几个原来在张路军公司做客户经理的,都“单飞”了。
这些月嫂公司各有各的生存途径:有的是老月嫂带着几个姐妹,靠一些老客户和去医院拉活;有的依靠人脉关系,“吃定”一家医院,通过医院介绍客户;也有的靠广告投入,在百度等搜索网站购买关键字和排名广告位。一些刚成立几个月的小公司可能宣传成十年老店;公司里没人懂外语,却自称是涉外经营的国际公司。张路军形容现在的“月嫂”产业,“是一个百团混战的时代。”
行业竞争加剧,也推动广告成本增长。张路军发现,不少月嫂公司每天在网络上投放的广告费达两三千元,是3年前的几十倍。
于是,月嫂公司纷纷抬高月嫂价格,摊薄成本。龙年伊始,年前还是6000元的档位,年后就涨到8000元。
“不涨价怎么行?如果维持原价,月嫂都会跑掉。”张路军觉得,龙年天价月嫂,某种程度是行业合力所致。
北京苏州街33号公寓是知名的“月嫂大厦”。在这栋大厦里,有大大小小十几家月嫂公司。有经验的好月嫂,是各大公司争夺的紧缺资源。在这里,月嫂的档案重复率相当高。不少月嫂都挂靠在好几个公司,哪个公司给的工资高,就去哪个公司。
理性,泡沫才会破灭
产科医生章蓉娅说,产妇、婴儿护理常识都很简单,只要产妇多些理性,自学些护理常识,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天价”月嫂失去了盲目追捧,便会理性回归。
对于目前出现的天价月嫂,北京家政服务协会会长李大经表示,他反对政府干预,应该由市场主导,通过供求关系的杠杆来调节。
唐晓辉和刘丹丹便是一对理性的小夫妻。今年1月,他们的宝宝诞生,唐晓辉的妈妈从贵州老家来到北京照顾儿媳坐月子。按计划,唐妈妈白天做月子餐,照顾刘丹丹和宝宝,唐晓辉下班回来换班。实施两天,唐妈妈感觉有些累。于是,唐晓辉请了个不住家的保姆,负责买菜、打扫卫生、洗衣服,一个月2000元工资,价格是普通月嫂的一半。
刘丹丹在怀孕期间,便买了育儿百科全书、产后恢复常识等书,学习了好几遍。在他们夫妻俩的分工里,刘丹丹产后以照顾自己为主,抱宝宝等体力活儿交给唐妈妈和唐晓辉。为此,唐晓辉也做了准备。每天下班后,他推掉应酬,赶回来陪老婆孩子。一开始,他也不会抱孩子,唐妈妈指导几次后,他就熟练了。
张钰离分娩还有两个月。她听了上述故事,开始冷静思考。“保姆肯定是要请一个,毕竟我老公什么都不会,买菜、做饭都不会。”张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