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与食的故事

通庆楼主

据新华社消息：“根据北京大学碳14同位素测年，成人头骨为6200年前的测定结论，以及明代当地人的墨书题记，日前在山西吉县人祖山娲皇宫女娲塑像下发现的‘皇帝遗骨，可能属于传说中史前‘三皇时代的‘娲皇遗骨。这是近日国家文物局原副局长张柏、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李文儒等23位考古、历史、神话、民俗专家考察人祖山后形成的共识。”（见《每日新报》2012-6-11）此消息一出，一时舆论哗然，引得“一指禅”们纷纷“拷问”。

文艺作品的魅力是无穷的。比如，《三国演义》里的桃园，本来是子虚乌有的地名，而如今却成了旅游旺地；孙悟空、西门庆本来是文人笔下造出来的艺术形象，如今却有不少“热心”者去挖掘遗骨，考古溯源。那么，如今考证出的“娲皇遗骨”，究竟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补天女娲，还是我国古代母系社会中有着崇高地位的民族首领，或者就是与共工、祝融一样的大巫，真相究竟如何，只能有待于专家们的考证了。

女娲是我国古老神话中的人文始祖。其事见《淮南子·览冥训》：“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水。”

五色石是女娲补天的一种象征。根据《路史》记载，宋代以前的人曾经把女娲补天的五色石认为是“赮”。赮就是霞，是日出和日落时天上出现的彩云。有研究者认为，神话中用以补天的五色石当是五彩缤纷的彩虹。原始先民用原始思维把彩虹看作是女娲用以补天的五色石，这与具有原始生殖力量的灵石信仰有关。先民们直接将灵石与人类的生存繁殖联系起来，这即是《孟子·告子上》的“食、色，性也”，《礼记·礼运》中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宋人庄绰在《鸡肋编·卷上·各地岁时习俗》中说：“襄阳正月二十一日，谓之‘穿天节，云交甫解佩之日。郡中移会汉水之滨，倾城自万山泛彩舟而下。妇女于滩中求白石有孔可穿者，以色丝贯之，悬插于首，以为得子之祥。”襄阳汉水之滨的求子仪式是古代正月元日至晦日祓禊风俗的遗留。在元费著的《岁华纪丽谱》所记宋时成都习俗亦云：三月二十一日，“登众春阁，观摸石”，“山有小池，士女探石其中，以占求子之祥”。

“天穿节”是纪念女娲补天造人功业的节日。宋代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一·系煎饼》引《拾遗记》曰：“江东俗号正月二十日为天穿日，以红缕系煎饼饵置屋上，谓之‘补天穿。是相传女娲氏以是日补天故也。”《岁时广记》引李白诗曰：“一枚煎饼补天穿”。有些地方以正月二十日为“小天仓”，吃荞面窝窝；二十五日为“老天仓”，吃荞面煎饼。

中和节，《燕京岁时记》说：“二月二日，古之中和节也，今人呼为‘龙抬头。是日食饼者谓之‘龙鳞饼，食面者谓之‘龙须面。”笔者疑此处之“龙鳞饼”与煎饼有关。

寒食节在仲春之末，起于古代“改火”习俗。鲁地喜食煎饼。在邹平，家家户户将正月积攒的面点磨成粉，制成煎饼，全家共食。

乞巧，农历七月初七。《岁时杂记》：“七夕，京师人家亦有造煎饼供牛女及食之者。”

煎饼能够出现在诸多的节令中成为节日食物，并不奇怪，这是因为煎饼是位老寿星。可以说，在我国，早在五千年前就出现了煎饼。

在研究中国古代食文化史时，一般认为中国走的是一条粒食之路，而面食传统起源较晚，可能是在汉代才较为普及，盛于唐宋。甚至有些文章还认为中国的面食技术是汉代自外域传入的，不属于本土原有的粒食传统。然而，考古的丰富成果，打破了中国古代没有面食传统的观点。

制作煎饼要用烙子或鏊子，这种平面无沿、三条腿的煎锅，我国古代称为鏊。《正字通》说：“鏊，今烙饼平锅曰饼鏊，亦曰烙锅鏊。”王仁湘先生考证说：“鏊在古代，早已有之，是专用于烙饼的炊器。有鏊就有煎饼。我们可以由饼鏊的产生，追溯到煎饼的起源。”

年代最早的饼鏊是在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发现的陶鏊。在河南荥阳点军台和青台两处的仰韶文化遗址中曾发掘出许多用红色和灰色陶土制作的鏊，这些陶鏊不会晚于距今五千年前。此外，在内蒙古准格尔旗的一座西夏时代的窖藏中还出土过铁鏊。鏊上刻有莲花瓣的纹饰，烙成的煎饼会印有莲花纹，非常有趣。

专家们推论，在陶鏊、铁鏊之前，我国先民们应该还有更简单的鏊具。中原地区更早的饼鏊也许就是石板，至今西南地区有的少数民族仍然保留着用石板烙饼的传统。也许在今后的考古发掘中能够找到这种古老的石鏊。

人类最早将石头与食物联系起来的是学会用火熟食。我国170万年前的云南元谋人，56万年前的陕西蓝田人、北京人，都曾留下了不少使用和保存火种的遗迹。有的地方灰烬达六米厚，说明是长期用火的结果。

北京人所用的火，可能是从天然火中取来的，并且掌握了一系列保存火种的方法，使其长期不灭。到了后来，人们掌握了人工取火的方法，即摩擦、打击、钻木、犁火和压击等，其中打击法就是利用铁矿石与燧石相击取火。这种方法至今还在广西柳江瑶族地区、贵州的一些苗族地区和内蒙古的某些地区残存着。火镰是击石取火的发展版，小巧、便于携带、不受时空限制的火镰，曾经在我国和亚洲大部分地区流行了很长时间。

有了粮面，有了鏊、有了火，人们吃上了美味的煎饼。吃煎饼的热圈主要分布在山东的济南以南、津浦铁路以东的范围内。出了这个圈，便是以吃其他主食为主了。由于煎饼具有制作方便、品种多样、适应性强等优点，从而被山东以及其他地区更多的人们所喜爱，形成了以煎饼为主的许多乡土名食。在天津，人们还可以吃上美味的煎饼馃子和其衍生产品——“嘎（锅）巴菜”。但那也是习传于齐鲁。

姓“石”的食品很多，较为古老者有“石鏊饼”。它是我国古老传统食品的“化石”，是石烹时代的遗风。在唐代同州，有一种贡品叫石鏊饼，由于它油酥咸香，制法特异，深受人们欢迎，而得以传世。石鏊饼在唐代又叫“喭饼”，这一名称的由来，据《资暇录》记载：“同州人好相喭”，“相喭”就是爱争执、爱打官司。双方都怕官司打输，坐牢挨饿，所以要带上这种营养丰富，美味可口，携带方便，经久耐贮的石鏊饼，“用备狴牢之粮”。

石鏊饼的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最原始的石烹法。据《礼记》等史料记载，先民在不懂得用火之前，只好生食。后来发现了火的用途，“修火之利，以炮、以燔、以炙，以为醴酪”。《古史考》也说，神农时，民食谷，释米加烧石上而食之。唐代的石鏊饼就是由“燔黍”演变而来的，具有明显的石烹遗风。

石鏊饼的制作方法是，先将洗净的小鹅卵石子放在平锅里，在火上加热，然后将用面粉加调料做好的饼放在石子上，上面再盖一层烧热的石子焙制而成。这种方法之所以能流传下来，就是由于用石子焙烙，传热比较均匀，既不易焦糊，又能熟透，吃起来油酥咸香，味美可口。现代也有类似的食品，不过不叫石鏊饼而叫“石子馍”了。

石子馍是陕西面食。用面粉制成的饼放在烧热的小卵石上焙制而成。其表面凹凸不平，油酥咸香，携带方便，经久耐贮。

在山西，有一种被称为“食中化石、活文物”的“砂子饼”，为晋中、晋南等地的传统小吃。在当地有这样一种习俗：女人产后给孩子做满月时，娘家或亲戚朋友总是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袱前去祝贺，包袱里无一例外装的是又香又脆的砂子饼。这种饼又称“疤饼”，因其表面凹凸不平，似伤疤，故名。做法也是将面饼放在平底锅中，在烧至极热的鹅卵石上烤熟。成品直径在一尺左右，饼薄而脆，酥脆焦香，极易贮存携带。所以亲朋好友尽管送给产妇很多砂子饼，但也放得住，产妇可以慢慢享用，食时配以汤羹即可。

甘肃也有种面食，名叫“石子锅盔”，是用面粉加花椒叶、豆油、食碱等，在烧热的石子里烤烙而成，色泽亮，干香松酥，口味独特。形状有圆形、方形、空心等多种，以临洮产最为著名。

安徽歙县有一种由米粉、油面作皮，用椿芽、猪肉丁、黄豆粉作馅，包卷成扁圆形后，用光滑的黑石头焙熟的特色食品，名叫“石头果”。石头果上印有“福”字印记，因此，出了一条歇后语：“歙县的石头果——有福字”。

此外，还有一些与石烹无关的食材也姓“石”，如号称“庐山三石”与“黄山三石”的石鸡、石耳、石鱼。石鸡不是鸡，而是一种蛙类，可烹成名菜安徽清蒸石鸡、花菇石鸡，江西云雾石鸡，福建香油石鳞腿，云南果仁炒石蹦等。石耳是菌藻地衣类烹饪原料，可制作名菜安徽石耳炖鸡，一名两菜，一为沙锅炖鸡加石耳，一为素鸡加石耳蒸炖，为黄山等地名菜，江西有石耳肉片汤、石耳炒肉片、卷筒石耳等。石鱼是种小鱼，可配上香菇等烹成名菜。

食文化是一切文化之源，石文化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灵。《红楼梦》的作者借通灵石之说，演义出《石头记》一书，以女娲补天之石为由头，讲了一篇“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的动人传奇故事，歌颂了灵石的“山川日月之精秀。而《西游记》的作者更是写出了一个石猴的石破天惊的故事，其艺术形象感染和影响了多少代人，至今魅力不减。

乍看起来，食文化和石文化好像并不相干。但是，正是因为它们同出一脉，共同受着中华民族文化中的哲世观、思维方式和审美情趣的制约和整合，才使我们领悟到中华民族由原始社会到现代文明社会发展的轨迹，也享受到了一种近乎亲缘的古风古韵的文化熏陶。

（下期预告：爱情与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