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静等
摘要:在M-R-W增长模型框架下,将人力资本的内涵扩展至教育和健康两个方面。用教育收益率修正了教育人力资本指标,而健康则主要从投入角度加以测度。应用传统的固定效应模型和动态面板模型(DGMM)估计教育人力资本、健康人力资本对地区经济差异的影响。结果显示,人力资本促使全国省际间人均GDP增长出现明显的“俱乐部”收敛现象,而三大地区内部的经济增长则表现出条件收敛趋势。从教育人力资本产出弹性可以看出,东部地区经济增长的驱动力正从物质资本向人力资本方向转变。以每万人拥有床位数代表的健康人力资本促进了全国及区域范围内的经济增长。
关键词:人力资本;地区差异;动态面板模型
中图分类号:F061.5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90(2012)09-0088-06
一、引言
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取得了年均GDP超过9%的高增长率,被世界称为“中国奇迹”。然而,伴随着经济的高增长,地区经济增长差距扩大的问题浮出水面,成为学者们重点关注的经济现象之一(Fan,Kanbur and Zhang,2011;CC Fan Mingjie Sun,2008)。
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认为,各国和地区间人均产出(或收入)的差异导致了该国和地区之间的经济增长率的差异,随着时间的推移,地区经济的发展伴有收敛趋势。而新经济增长理论则认为某些因素如人力资本存量、知识总量会导致区域差距不断扩大。多年来学者们利用跨国数据研究人力资本对地区增长收敛性的影响,但结论却不尽相同。教育作为学者们度量人力资本投资的关键指标,其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并没有一致性的实证支持(Mankiw et al.,1992,Pritchett,2001)。健康作为人力资本投资的关键要素,由于数据获取的问题,研究中多被中国学者忽略,这很有可能会低估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也有可能高估了教育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余长林,2008)。因此,本文主要关注以下几个问题: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地区经济增长呈现出收敛还是发散趋势?包括教育和健康在内的人力资本是否会加快地区经济增长收敛性速度?教育和健康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的作用是否在中国也体现出鲜明的区域性特征?
二、文献综述
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差异的作用,学者们首先围绕教育展开讨论。在Mankiw et al.研究中,人力资本(中学入学率)的差异,能够解释80%以上的跨国收入差异。然而,由于模型中对人力资本测量误差等原因,这一结论受到了部分学者的质疑 (Klenow and Rodrigue-Clare,1997)。Benhabib和Spiegel(1994)发现,新古典模型设定下的人力资本会减弱经济增长的作用,Pritchett(1997)的研究也说明教育不利于经济增长。A de la Fuente and Rafael(2009)对21个OECD国家的受教育程度和经济增长关系进行研究,结果表明在数据选取过程中,人力资本指标的质量和规模直接影响了其对经济增长作用的显著程度。Liu(2009)认为在中国的城乡之间人力资本具有显著的外部效应。
按照舒尔茨对人力资本内涵的描述,除了教育投资外,健康投资也是人力资本不可忽视的部分。早期的研究大多肯定了健康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Barro(1997)首次构建了含有健康人力资本的增长模型,研究结果表明预期寿命对其后的经济增长有显著的正效应,当初期预期寿命从50岁上升到70岁时(预期寿命增加40%)会带动人均GDP增长率年均增长1.4%。Hongyi Li and Liang Huang(2009)将教育和健康人力资本均纳入M-R-W模型,他们发现,教育和健康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都产生了显著的促进作用,同时,劳动者可能在人力资本投资过程中权衡教育和健康的支出比例。王弟海等(2008)构建具有Arrow-Romer生产函数和Grossman(1972)效用函数模型,分析发现如果排除健康投资对物质资本的挤出效应,则健康投资总是能促进经济增长;但是,健康投资可能会挤占物质资本积累。
纵观已有文献,人力资本对地区经济增长差异作用方面的研究,研究者尚未得出一致性的实证结论,将人力资本指标狭义地用教育指标进行替代会忽视健康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对教育人力资本和健康人力资本的度量也大多采取传统的方法,国家间截面数据的研究方法可能会造成人力资本数据的有偏性。本文尝试利用中国省际面板数据,估计教育和健康人力资本影响下的地区经济差距问题,进而分析由人力资本产生的区域效应。
三、模型设定与方法选择
在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中,忽略了对人力资本的讨论,而新增长理论则重点强调了人力资本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Mankiw、Romer和Weil(1992)的研究更是将增长的大部分贡献归功于人力资本投入。他们将人力资本引入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扩展了索洛模型,成为当前学者们研究经济增长收敛理论的有效方法之一。
假设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的规模报酬不变,带有人力资本的Solw模型可以表示为
Y(t)=K(t)?琢H(t)?茁[A(t)L(t)]?滋(1)
其中,Yt、Kt、Ht、Lt分别代表不同经济体的产出水平、物资资本投入、人力资本投入和劳动投入,A代表技术进步水平。α、β、μ分别代表各要素投入对产出的边际弹性。由于生产函数的规模报在使用面板数据前,需要通过Hausman检验来选择采用固定效应方法还是随机效应方法更为合适。由于固定效应模型允许未观测效应与解释变量之间存在任意相关关系,比随机效应的假定要宽松一些。然而,固定效应估计量却无法剔除某些随时间变化的未观测因素对教育、健康甚至产出变化的影响。为此,本文同时采用DGMM方法(differenced generalized method of moments)来估计(7)式。DGMM方法由Arellano&Bond(1991)提出,其基本思路是先对(7)式求差分,继而用解释变量的滞后项作为差分方程中的工具变量。本文综合比较了固定效应和DGMM的估计结果。
四、数据说明
如非特别说明,本文所使用的数据均来自《新中国五十五年统计资料汇编》、《中国统计年鉴》以及《中国人口统计年鉴》的各年数据。为保证数据口径的一致性,本文将重庆与四川的数据合并,因而模型中包含30个横截面地区的数据,时间跨度为32年(1978-2009年)。参照Islam(1995)的研究方法,我们将32年的数据以4年为周期划分为8个区间(1978-1981年、1982-1985年、1986 -1989年、1990-1993年、1994-1997年、1998-2001年、2002-2005年、2006-2009年),各变量取4年的平均值,这样做的好处之一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商业周期对估计的影响。本文选取的主要变量如下:
1. 人均产出和人均产出增长率(y)。各地区的人均产出yit,用1978年为基期的人均GDP实际值,lnyit-T为各时段初始期人均GDP的对数。人均产出增长率(?驻y),笔者采用某一时段最后一年的人均GDP和初始年份人均GDP计算得出。以1990-1993年时段为例,某省人均GDP增长率?驻y4=ln(yi1990/1993)/4。
2. 教育人力资本(se)。人力资本的测量方法主要有成本法和收入法两种,但由于人力资本的投资主体除了个人以外,还包括企业和政府的培训和投入。因此,在研究中测算人力资本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目前普遍的做法是用劳动力平均受教育年限作为教育人力资本的测算指标,但仅通过此方法却又忽略了教育回报的问题,使得平均受教育数据存在估计偏差。因此,本文参考了Hall&Jones(1999)方法测算教育人力资本存量。
假定j省中第i人受教育si年,则人力资本存量可表示为:
1978-1981年的数据用1982年第三次人口普查数据进行替代,1987-1995年间的数据来自陈钊、陆铭和金煜(2004)的估算结果,其他数据均来自各年的《中国统计年鉴》。在衡量地区平均受教育年限si时,数据选用6岁及6岁以上人口中各级受教育程度人口比重,并依据不识字初识字者0年、小学受教育者6年、初中受教育者9年、高中受教育者12年、大学受教育者16年作为权重进行计算。
3. 健康人力资本(sh)。考虑到健康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保证人力资本的正常投入,故本文从成本角度考察健康人力资本的投入。因此,笔者选用各年《中国统计年鉴》中每万人拥有的床位数(sh)和每万人拥有的医生数(dh)作为度量健康人力资本的数据。
4. 物资资本投资率(k)。本文以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占支出法GDP比例的对数来度量物质资本投资率。
5. 其他控制变量。以各地区人口自然增长率度量n,根据习惯做法取外生技术进步率和折旧率和为0.05(g+δ=0.05)。
五、实证结果与分析
在考虑面板数据方法选择时,Hausman检验结果表明,固定效应模型大都优于随机效应模型,因此选择固定效应模型更好。表1为人力资本对我国区域经济增长差异影响的估计结果,其中,第(1)列是不考虑人力资本时固定效应的估计结果,第(2)列是考虑人力资本变量时固定效应的估计结果,为了剔除某些随时间变化的未观测因素对教育、健康甚至产出变化的影响,本文沿袭Benhabib和Spiegel(1994)的模型设定,应用DGMM估计方法分析将教育(健康)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的作用,第(3)列记录了DGMM模型的估计结果。
1. 从全国范围来看,固定效应模型和DGMM模型中初始人均GDP水平的系数都在1%置信水平上显著为负,这说明我国在1978-2009年期间经济增长存在着条件收敛。同时,在引入人力资本变量后,促使我国年均收敛速度从9%增至10.3%-10.7%,这说明人力资本促使我国经济增长条件收敛。
2. 在固定效应模型中,物质资本投资率对全国经济增长的作用为正,只是影响作用并不显著。而在DGMM模型中物质资本投资率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显著为正,投资率每提高1个百分点,平均经济增长率可提高0.065个百分点,这一结果与张焕明(2004)得出的结果较为相似。
3. 从全国范围看,教育人力资本存量的回归系数为正,说明教育对地区人均GDP产生正向影响,教育人力资本的投资和积累可以提高劳动者知识和技能,促进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和经济增长。
4. 从估计结果来看,健康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比较复杂。用每万人拥有床位数度量的健康人力资本,其对我国经济增长的影响显著为正,即每万人拥有的病床数量是促进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然而,以每万人拥有的医生数度量的健康人力资本的产出弹性系数显著为负,即每万人拥有的医生数会减缓经济增长速度,这似乎违背了我国的客观经济现象,在剔除了随时间变化的未观测因素健康人力资本的影响后,DGMM模型中的健康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影响的负效应并不显著。
5. 劳动人口增长的系数为负,这表明人口的增长的确不利于区域经济的增长,这与Zhang和Li(2007)使用的工具变量回归得出的结论一致。
为了更好地说明不同经济地带内各省区之间经济增长率的收敛性,同时估计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收敛性的作用,笔者对东部、中部、西部地区的经济增长模型分别回归①。其中,模型1是不考虑人力资本时固定效应的估计结果,模型2是考虑人力资本变量时固定效应的估计结果,模型3为DGMM模型的估计结果,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
1. 从表2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初始人均GDP在固定效应模型和DGMM模型中均显著为负,说明我国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的经济增长均存在条件收敛。引入人力资本后,我国东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的收敛速度加快,而中部地区的收敛速度却因为引入人力资本而有所下降。这表明人力资本对我国经济增长收敛作用的区域差异性显著。从收敛速度可知,东部地区收敛速度较快(11.2%~12%),而中、西部地区的收敛速度则低于全国平均水平(10.3%~10.7%),西部地区收敛速度最慢(6.1%~6.6%)。由此可以看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省际间人均GDP增长出现明显的“俱乐部”收敛现象,即不同地区内部经济增长存在趋同,而地区间的差距在不断拉大。
其次,物质资本投资率对各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均显著为正,说明物质资本是支撑区域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之一。其中,西部地区物质资本投资的产出弹性最大(12.1%~17.4%),东部其次(8.4%~9.7%),中部地区最小(5.1%~6.9%)。从西部地区各要素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来看,物质资本的产出系数也居于首位,这表明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西部地区的经济增长的动力主要依靠物质资本投入。
3. 分区域来看,东部、中部地区的教育人力资本产出弹性显著为正,且东部地区教育人力资本的产出弹性系数要大于其他投入要素(13.1%~22.4%),这说明在我国东部,教育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相较于物质资本等其他要素更为重要。而在西部地区,教育人力资本产出弹性系数虽然为正,但却并不显著,这表明教育在西部地区并没有发挥显著的作用,原因之一是西部地区教育投资不足,加之西部地区严重的人才外流现象,导致区域经济发展中教育人力资本的缺失。
4. 每万人拥有的床位数对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的产出弹性系数为正,且多在5%置信水平上显著,在DGMM模型中,西部地区每万人拥有床位数的增加也显著地促进了地区经济增长。用每万人拥有的医生数度量健康人力资本时,DGMM模型结果显示,东部地区的医生数量增长有利于当地的经济增长(弹性系数显著为正),而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医生数量的增长对当地经济增长产生负效应,但效果不显著。这验证了我国区域间医疗水平差异明显、中西部地区医疗资源投入少的客观现实。
六、结论与讨论
本文利用中国1978—2009年分省面板数据,应用传统的固定效应模型和新近流行的广义矩阵法(DGMM)估计了人力资本对全国以及东、中、西部三大地带经济差异的影响。根据估计结果可以得出以下基本结论:
1. 人力资本促使全国省际间的经济增长呈现“俱乐部”收敛态势,而三大地区内部的经济增长则存在条件收敛。这一结论与潘文卿(2010)、刘金全等(2009)的研究结果相似。但也有学者认为,人力资本存量使得我国经济增长趋异(史修松,赵曙东,2011,张学良,2010)。除了研究方法上的差异外,笔者认为,人力资本对我国区域经济增长差异的影响必然存在一个“阈值”,即如果中西部地区人力资本存量低于某一临界点,东部地区就会凭借优秀人才提高对要素的利用效率,进而更容易吸引物质资本和先进技术;而中西部地区则会陷入人力资本“低技能”和人才外流的困境中,迫使区域间经济差距加大。由此可知,落后地区更应该加强公共教育和公共卫生的投入,提高当地的人力资本禀赋,促使经济健康可持续发展。
2.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增长主要由物质资本驱动。1978—2008年,物质资本存量以年均10%的速度增长(中国经济增长与宏观稳定课题组,2010),且从区域角度看,目前西部地区的经济增长重点依靠政策扶持下的物质资本投入。然而,单纯依赖资本投入的增长模式并不能缩小落后地区与东部地区发展水平上的差距,没有人力资本的积累,再多的物质资本也是徒劳(姚先国,张海峰,2008)。
3. 教育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起重要作用,这一结论在很多学者的研究中得到证实(McDonald,Robert,2002)。同时,教育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仅在东中部地区较为显著,对西部地区并没有表现出显著的影响。从教育人力资本产出弹性可以看出,东部地区经济增长的驱动力正从物质资本向人力资本方向转变。
4. 以每万人拥有床位数代表的健康人力资本促进了我国及区域范围内的经济增长,这说明通过增加病床数的方式来增进劳动者的健康人力资本,进而保证其持续的人力资本投入有利于促进该地区经济的增长。然而,用每万人拥有的医生数代表的健康人力资本只证实了经济增长过程中,东部地区健康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这验证了我国区域间医疗水平差异明显,中西部地区医疗资源投入少的客观现实。
注释:
①东部、中部西部的划分方法为:东部地区包括辽宁、河北、北京、天津、山东、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广东、海南、广西12个省区;中部地区包括山西、内蒙古、吉林、黑龙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9个省区;西部地区包括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四川、贵州、云南、西藏9个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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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校对:关 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