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琳
玻璃,既闪亮又空洞,伸手碰一下很瓷实,稍用力似乎又要碎掉。这种由沙、碱和石灰混合炼出的透明器物像一个魔法,化晦暗为光明,化硬涩为柔滑。魅力无法抵挡,美貌历久如新—玻璃凭借这两项令人难以取舍的特质挑动着收藏行为最看重的神经。能够扛过脆弱、崩裂、损坏的古董玻璃吹制出最具玄妙意味的收藏行为,以至于特定时期的古董玻璃制品比金银珠宝还要珍贵。
玻璃是偶然天赐的恩物,这么说绝不会有一丁点儿过分。陨石玻璃来自地球之外,人造玻璃是无意中将天然苏打和泥沙混在一起烧炼的意外收获,能不偶然吗?玻璃的制作总有无限可能,每一次凝固和熔化、每一秒的掌控和拿捏,都蕴含着无穷的变化。纯手工制作的玻璃制品每一步骤都面临着各种考验,考虑到原材料或者某一难关的难得程度,任何一个步骤稍有差池就会前功尽弃。
在玻璃群山源头缓缓流出的,是古埃及和两河流域最梦幻的古老文明。埃及人用玻璃做了珠子、花瓶、甲虫,叙利亚人留下咖啡色、绿色、蓝色、紫色的玻璃,罗马人尝试吹制、切割、雕刻、镌刻、缠丝、镀金,还把玻璃装在了窗户上。再往后,这种捉摸不定的物件通过威尼斯人风靡了整个欧洲。
因为玻璃难得,早期的威尼斯玻璃匠人须聚在一起工作,以防止制作技术泄露出去。但是秘密总是守不住的,玻璃制造技艺向四周扩散,法国王室甚至专门招徕玻璃匠人住在巴黎,制造玻璃。他们生产出的墨绿色“森林玻璃”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种玻璃制成的酒杯周身有凸出的球状点缀,上端边缘逸出、下端圈底耸起,上端逸出的边缘继续延展,就呈现出小碗的样貌,被称为“莱茵玻璃酒杯”,一时引领潮流。
在玻璃比较稀有的年月,许多欧洲的贵族家族都以拥有玻璃器皿为荣,在玻璃器皿上留有其家族徽章。很长一段时间,再精良考究的金杯、银杯都不如玻璃杯。使用玻璃酒杯是一种身份的体现,有时甚至是主仆之分。今天人们常说“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要是欧洲中古宴会上的某位淑女听到这句话,可能会猜测老百姓的“口杯”是玻璃的。古董玻璃造型变化万千,颜色惊艳,当审美成为力量,玻璃的强大远远超越金属。
精美的玻璃证明着奇迹每天都在发生,而得到传承的古董玻璃进一步证明每一个奇迹都可能会延续。不说酒杯、饭碗和首饰,一只小小的玻璃桶、墨水瓶都可能是一个奇迹。2009年苏富比拍出一件14世纪的马穆鲁克玻璃桶。桶面镀金,饰有瓷釉,仅在上一个收藏家族中就流传了超过百年。玻璃墨水瓶是非常常见的,一般均是方底圆口没有太多修饰。欧洲古墨水瓶有椅子形、鹰形等等,不仅造型称得上独具匠心,更在使用方法上令人赞叹。原来,在设计上鹰形玻璃瓶的墨水会从鹰的嘴巴里流出来。假设自己收藏的古董玻璃墨水瓶是一只顶级火腿的造型吧,里面流出的墨水一定会让吃货级藏家流下口水来。
年份、厚薄、色彩流动、折光率的生动性、图案设计、纹饰特点、手工工艺等等都会给古董玻璃收藏者带来考验。早期有贵族徽章的玻璃盘、制作独特的玻璃首饰、造型罕见的玻璃果盆,还有能够系列收藏的玻璃餐具、玻璃酒具、玻璃化妆品盘、玻璃家居用品,在欧洲比较受到主流收藏的欢迎。巴洛克、洛可可、维多利亚,几乎没有一种风格在玻璃品制作的长河中缺席。而较晚近的蒂凡尼玻璃灯饰、花瓶依托其品牌设计特点,色彩丰富,嵌花图案流畅,通过折光令光线柔和妩媚,又是纯手工制作,成为非常受欢迎的玻璃家居用品。拉力克玻璃甚至有“4块玻璃等于半个饭店”的说法。一些玻璃制品会在玻璃炼制过程中嵌入金属,将玻璃与金属扭转联结。
从收藏价值上来说,温柔的古董玻璃化身为冷峻的变形金刚,用坚硬的躯壳包裹着铮铮铁骨,将印象化为光影现实。只是在理性的层面,我们依然不得不说玻璃是脆弱的,若玻璃不脆弱,它就不值得被赞“坚固”。
假如玻璃不脆弱,孩童的餐具就不用特意去选耐摔打的材质;假如玻璃不脆弱,几千年前的玻璃就不会引人惊叹。正因为玻璃的脆弱,人们才懂得珍惜它,不摔打、不玷污。很多脆弱的东西,因为脆弱得过于明显,得到了人们的珍惜。于是过于明显的脆弱成为一种优势,得到眷顾与怜惜,也得到“不脆弱”的幸运。
意大利热那亚8枝玻璃吊灯,18世纪晚期
威尼斯乳白色磨砂玻璃浅盘(或饮酒器),1580~1600年之间
上图:Rene Lalique制作的玻璃罐,1930年
下图:罕见泊松玻璃罐,1921年
乔治四世时期银座玻璃盘枝形烛台,1821年
绘在玻璃瓶上的油画,雷内·马格利特作品,1964年
彩色玻璃餐具一套,20世纪
蒂凡尼设计的玻璃蜻蜓台灯,灯罩可活动,19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