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平
于非闇,初名魁照。1889年3月22日生于北京。辛亥革命后改姓于名照,字非厂,以字行。闲人、仰枢、非闇、闻人,皆其别署。其原籍山东蓬莱,其父属内务府正白旗汉军,母旗人。
于非闇祖宗三代皆清朝举人,均以教书为生,于非闇幼年在家随曾祖父于明保,童年随祖父于钟英,少年随父亲于文森识字读书习画,后在家读私塾。晚年他在《自我绍介》一文中回忆:“我本来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学习些工笔花卉,五六年的光景,只学会了怎样调制颜色,怎么配合衬托,不过在那时,我对宋人的画,已有相当的认识。”其母其妻皆爱新觉罗氏,乃宗室后裔。于家书香门第,富于收藏,且偏重法帖书画、印谱拓片、笔墨纸砚。于非闇自幼受此熏染,之后研习书画,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他于1908年入满蒙高等学堂,随日籍教员学过素描水彩等泰西画法。1912年入北京师范学校学习。1913年随民间画师王润暄习绘画,制颜色。1931年师从齐白石习山水、篆刻。
于早期多画意笔山水,与张大千合作画甚多,后听从大千建议,于1935年起专攻工笔花鸟。此时的于非闇已46岁,起步虽晚,成就却大,所绘工笔花鸟,雕青嵌绿,富丽绚彩,而白描兰竹水仙,亦清逸绝伦。到了20世纪40年代,其名声竟可与张大千同相辉映。这与之自幼沉浸家藏,耳闻目染,且学过园艺学、鸟类学有关。于非闇在生命的最后一年,挣扎疾病,题《喜鹊柳树图》跋云:“从五代两宋到陈老莲是我学习传统第一阶段,专学赵佶是第二阶段,自后就自己的栽花养鸟的一些知识从事写生,兼汲取民间画法,但文人画之经营位置亦未尝忽视。如此用功直到今天,深深体会到生活是创作的泉源,浓妆艳抹、淡妆素服以及一切表现技巧均以此出也。”
1936年5月,于非闇在中山公园“来今雨轩”东南侧的排房举办“张大千、于非闇书画联展”,张大千与于非闇合作一画参展,此图由于非闇画一粉蝶,张大千补绘一执扇着裙的淑女,并题诗曰:“非闇画蝴蝶,不减马江香。大千补仕女,自比郭清狂。若令徐娘见,吹牛两大王。”展厅中,有人对画家徐燕荪道:“你看这幅画,是存心同你开玩笑,这徐娘就是你徐燕荪也。”本就脾气不小的徐燕荪听言起怒,拂袖而去。不久,二次返回,以相机摄得此图,竟请了律师,打起了官司。冤有头债有主,徐燕荪的敏感自有其来意。1935年春,张大千与兄张善孖在中山公园水榭举办“张善孖、张大千昆仲联合画展”,由于大千的仿石涛之作扰乱过收藏市场,北平文化界对其颇为不屑。年轻气盛的张大千对此愤愤然:“老生腹中容有物,蜉蝣撼树笑儿曹。”而于非闇却以“闲人”笔名,撰文《晨报》副刊,对张大千的画笔及用纸大加称誉,用词揄扬有溢,引得艺苑哗然。不久,山水画家谢匋均结婚,画友赠画,以示祝贺。徐燕荪也送了一幅仕女图,上题:“比翼人兮,姗姗来迟,亦为子衡弟催装,此种画法,余合目可为之,而蜀客张某且以知之。玄乎,高人见之岂不冷齿乎。”中含贬义,溢于言表。双方的官司轰动北平各界,傅增湘委托王森然出面斡旋调停,双方同就席于前门外煤市街的致美楼饭庄。席间齐白石等人陪坐,却不欢而散,散后再战。后于右任出面干预,此事才算了结。同年12月,于张二人又举办“救济赤贫—张大千、于非闇合作画展”,可见友情之深。
1937年,于非闇受聘担任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审阅委员,并于同年起任故宫古物陈列所附设之国画研究室导师至1945年。在古物陈列所期间,其更是接触了大量古画,且时常出没于古董店,借画临摹,汲取营养。其作画主张师古而不泥古,不墨守成规,重师法造化,构图打破成规,用笔刚柔相济,着色求艳丽而不俗,在勾线用笔上吸收了书法的方法,填色上主张柔婉鲜华,表现出形象的气骨。他反对过于工巧细密,而失笔墨高韵和整体精神。
于非闇注重于师法自然,即便晚年名声日隆,仍时刻留意百卉虫鸟,以求精确。每逢公园牡丹盛开,或闻某处菊花展览,必去详为赏览,勾画底稿数幅。为掌握物象特点,其善于莳花养鸟,俱为观察实物,转而运用于绘画。
他观察过鸽子,对鸽子的各式姿态了然于衷。一次,友乃求之作大幅的翔鸽图,他为之犯难。平日放鸽,只是仰观,从未俯视过鸽子如何飞翔。于是,登城楼俯视鸽群起落,而后动笔描画。他无意于养鸽,却成了专家,且著有专著,还精于鉴赏古器,眼光独到,却名被画掩。
于非闇幼学书法,自晋唐楷帖入手,上溯秦汉篆隶,中年后改学虞(世南)褚(遂良),后专攻瘦金,为近代瘦金体首屈一指的大师。运笔寓劲健于柔媚,轻重滑涩,耐人寻味,偶作小篆,亦劲利圆润,为李阳冰一路。对于工笔画家而言,瘦金体不仅能够锻炼笔力,且书风与画幅相得益彰。
书法之外,兼善治印。治印承自乃师齐白石,却无大刀阔斧途辙痕迹,风格趋西泠一路。所作深得其奥,饶有古玺意趣,非局守一派一家可比肩。他曾于1927年《晨报》副刊发表《治印余谈》一文,其中有云:“是以为合明清以来诸谱录,如秦汉印谱,特不过为治印之标,而本端赖拟乎为学以养之,其直接关于治印者曰小学、曰书法、曰金石碑版。通小学,谙书法,学之本以立,游心于碑版,以极其变。而画之理与法,亦关于治印焉。能如是,取秦汉诸玺印,博观而约取之,则所为印,均为吾之印,非摹甲仿乙之印也。夫而后文何诸说,弃之可也。浙徽诸派,不观可也。”寿石工《杂忆当代印人》录咏于非闇治印诗:“石涛画格瘦金书,金石渊源信不虚。别署无心疑益甫,多能天纵不关渠。”
吴冠中曾言:“美术界大部分画家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因此他们的作品情怀和境界上不来。”此现象自近代以来便成顽疾,这是多数画家止于进步的主要原因。于非闇中年学画,而能脱颖而出,实在于其诗外功夫。1930年至1934年,他曾于《晨报》文艺副刊“艺圃版”任编辑,以“非厂闲人”和“非闇漫墨”为笔名,在京津沪等地报刊连载文章,为当时知名专栏作家。1928年5月,出版《都门钓鱼记》《都门艺兰记》《都门豢鸰记》,后者且有英译本问世。齐白石《画语题记杂抄兰石》云:“为门人于照扇上画独虾:衰老耻知煤米价,儿时乐事可重夸。钓鱼怜你曾编记,何若先生旧钓虾。余小诗,尝以棉花为饵钓大虾,虾足钳其饵,钓丝起,虾随钓丝出水,钳犹不解,忘其登彼岸矣。”所云“钓鱼怜你曾编记”,即指《都门钓鱼记》。其善诗跋,与之文学功力有关,自幼沉浸古典文学,独好《左传》《史记》。其先后任教于北京市第二小学、市立师范学校、私立华北大学美术系、私立京华美术专科学校、北平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均得益于“诗外功夫”。
于非闇天赋优越,辛勤有加,每日必书画,至老不懈。晚年虽只住3间小屋,仍不因环境局促而稍弛怠,费日课。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任北京市新国画研究会常务理事、副会长。1954年起,任北京市第一、二、三届人大代表,中央美术学院民族美术研究所研究员,北京市文联常务理事,北京中国画院副院长等职。1955年,参加“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会”,6月14日,与齐白石、陈半丁、何香凝等13人集体创作大幅作品《和平颂》,呈送世界和平大会。1957年2月,举办“于非闇、张其翼、段履青、田世光、俞致贞写生花鸟画展”。尝以数十年深切体会著成的《中国画颜色的研究》于1955年出版,《我怎样画工笔花鸟画》于1957年10月出版。
工笔花鸟画界有“南陈北于”之谓,“南陈”为陈之佛。两位大师的开宗立派,改变了工笔花鸟画的式微局面。于非闇对北方工笔花鸟画的影响甚深,田世光、俞致贞、金鸿钧等名家均出其门。
1959年7月3日,于非闇殁于北京,葬于京郊丰台。
木笔山鹧图1956年
茶花幽禽立轴设色纸本91.3×32.5cm1943年
世世有喜立轴设色纸本100×33cm
拟李迪《雪树寒禽图》立轴设色纸本127.3×59.2cm1942年
桃花蜜蜂
立轴设色纸本
100×34cm
1946年
草虫图
立轴设色纸本92×34cm194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