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 方可成 贾雪梅 杨健 张博岚 姚雪鹏
很多外企意识到: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党团员扮演了重要角色。党支部是一种建立联系的方法,可以让外企更好地了解共产党,然后可以将公司的工作和党考虑的事情联系起来
以“承诺到家”、“关爱到家”、“积极到家”为价值观的家乐福,最近提出了“和谐到家”的新口号。2012年6月26日,家乐福在北京举行“和谐日”活动,一个重要环节是:成立北京家乐福党总支、团委。
在华外企的党建工作至少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北京家乐福算是赶了个晚集。但作为世界知名的大型外资零售企业,家乐福成立党团组织,被舆论视为外企日益本地化的风向标。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在华外企建立了工会和党团组织。
自上世纪80年代外企重新进入中国开始,中西方不同的企业和政治文化,经历了怎样的磨合过程?
曾经吃了不少闭门羹
相对于国企齐备的基层党组织,外企的党组织要薄弱得多。2010年,商务部一项涉及16.5万多家外企的调研表明,只有1.4万多家外企建立了党组织。
外企陆续设立独立的党组织,是上世纪80年代后期的事。1990年,第一家入驻上海浦东新区的世界500强企业杜邦,在上海外企中最早成立了党组织。但双方意识形态的鸿沟不言自明。
西南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教师唐睿说:“很多外企按照在本国的理解,认为政党就是一个竞选组织,于是不准政党类组织或者竞选类组织在企业内活动,害怕影响企业。他们觉得政治组织是另一种利益组织,而企业是创造利益的组织,二者不搭调。”
上世纪90年代初,北京市外企党建工作刚开始时,主管部门的党务工作人员拜访外资企业管理者,常要提前半个月或一个月约定日期。到了约见日,往往还要坐冷板凳等上大半天,甚至吃闭门羹。见面时,外方听说要在企业成立党组织,通常十分不解。一个美国老板甚至提出:我们现在有三位共和党员,可不可以也申请成立“共和党支部”?
广东南油对外服务公司党委副书记柯榕林还记得,1997年,有个员工去外企面试,各方面表现都不错,最后外国老板问,你是不是共产党员?他犹豫了半天说“是”,结果被刷下来了。
新世纪以来,随着外企在华持续扩张,隐形党员急剧增多。十六大修改的党章首次对非公企业党建作出明确定位。2005年,中组部下达有关非公企业党建的五年全覆盖规划。
2005年前后,一场地毯式寻找“隐形党员”的行动在上海密集展开。陆家嘴金融贸易区综合党办主任吴爱静回忆,当时党办在大楼里张贴告示,逐栋逐层挨个找,吃了不少闭门羹。
党支部“法宝”:为员工服务
曾当过一个国有银行某支行副行长的董述寅,2005年加盟渣打银行(中国)。当时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是党员。在外企入职表上,没有“政治面貌”栏,很多党员直接隐藏了自己的身份。
入职渣打银行时,董述寅去吴爱静那儿转组织关系。吴爱静发现他之前在国企和学校都担任过党支书,问他愿不愿意为党做些工作,董述寅最初没答应,“当时对外资银行文化还不了解,担心对职业生涯有负面作用”。但经不住吴爱静的游说,董述寅应了下来。
之后,渣打银行每新来一个党员员工,到吴爱静那里转关系时,吴爱静就把他介绍给董述寅。遍布陆家嘴的大小餐馆,成了董述寅跟“部下”的约会地点。“就是闲聊,外企都是直线管理,横向部门之间沟通很少,这可以让我们很快熟悉起来”。
但光闲聊是远远不够的。2008年,马来西亚银行上海分行营运经理刘韶华刚接任招商大厦联合党支书时,去金茂大厦里跟党员收党费,对方问:“你们党支部在做什么?好像除了收党费,没搞过什么活动。”
在机关和国企,组织生活和政治学习可以把党员召集到一起。“外企员工比较现实,如果过组织生活就是开会,效果往往不如人意”。一些有想法的党支书开始“搞搞新意思”。德国工商会上海代表处党支部书记宋昀考虑到外企收入都还算不错,决定在精神追求上做点文章,组织了一些读书会和画展活动。她第一次向党员们推荐的书叫《公平》,是哈佛大学哲学系的一位教授写的。
公益活动因为与外企的企业社会责任有重合之处,成为外企党支书们的重点工作。
渣打银行每年都给员工三天带薪假,鼓励员工用这三天时间做志愿者活动。董述寅便组织党员到敬老院搞临终关怀,还专门去民工子弟学校鼓励下一代。
为基层员工提供服务,更是党支部在外企站住脚跟的“法宝”。许多外企党支部从帮助下层普通员工开始,有的帮助成立医疗基金,有的则协助解决员工工作餐问题,获得认同后,再让中高层认识到党组织对其企业的帮助或者重要性。唐睿认为,“构建利益认同”是党组织扎根外企的核心手段。一家外企的党支部书记甚至作出承诺:“要力保员工的收入高于CPI上涨。”
由“地下”到“地上”
外方领导的态度,决定了外企党支部能否从“地下”转为“地上”。
董述寅先从试探上司的口风开始。他的直线经理是个澳大利亚人,很信任他。闲聊时,董述寅有意无意说起自己是中共党员,结果经理很感兴趣。董述寅又点了几个同事名字,问经理印象如何,经理说:“这些不错啊。”董述寅说:“他们都是党员。”
许多外企决策者到中国久了,也发现企业内部的党组织拥有一些党政资源,能为企业发展带来一些看得见的好处,甚至帮助企业解决麻烦。
“外企的性质决定了党组织的角色和地位:不会是企业的领导核心,只能是发挥服务作用。”一位在某美资企业工作的党支部书记说,除为党员和基层员工服务外,党组织更重要的是为企业发展提供帮助,让老板意识到,党组织对企业的发展有好处。
对于追逐利润的企业而言,支持党支部在眼皮底下活动,自然是理性思考之下的选择。安可咨询有限公司董事副总经理唐亚东表示,在中国政府鼓励外企成立党支部的情况下,家乐福等公司的做法可以传递出信号:我们遵守了中國的法律和政策,“很多外企意识到,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党团员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党支部是一种建立联系的方法,可以让外企更好地了解共产党,然后可以将公司的工作和党考虑的事情联系起来”。
董述寅最后得到了几任老板的支持,渣打银行党支部最终成立。
在董述寅的努力下,渣打银行党支部升格为党总支,下辖六个党支部,管理着两百多名党员。
上海被认为是外企党建做得最好的城市。上海对外服务有限公司作为中国最大的国有对外人力资源服务机构,下面已经挂靠了500家外企党支部。
董述寅无疑是幸运的,更多外企党支部仍面临和外方老板相处的烦恼。唐睿曾对四个国家级开发区中的外企党建情况进行过调研,“我曾遇到的一家外企,他们开党支部会议,在公司内部都要半躲着开”。
2012年5月,中共中央办公厅下发文件,要求各地加快非公经济组织的党建步伐。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把非公有制企业党务工作者纳入党员干部教育培训总体规划,推荐符合条件的党组织书记作为各级党代会代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人选。新近出炉的十八大代表名单,出现了外企党支书的身影,诺基亚西门子通信技术(北京)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的人事总监成莉当选上海市的十八大代表。这对于外企党员和外企党建工作,都是颇具鼓舞作用的。
(牟大裕、邱宝珊荐自2012年7月19日《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