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惠珍
被誉为“日本的良心”的大江健三郎自福岛核灾后,致力于反核电运动,他勇于揭发日本黑暗面和二战罪行,遭右翼围剿。
日本诺贝尔文学奖(1994年)得主大江健三郎最近在欧洲,为反核极力奔走。76岁的大江健三郎被誉为“日本的良心”,自去年发生3·11福岛核灾后,他停下写了8年的小说,致力于反核电运动。大江健三郎说,这是他一生最后的工作,他要为反核电写到最后一口气。
大江健三郎今年2月与各界人士发起“再见核电厂千万人联署”活动;他3月11日参加福岛反核电示威游行,走在反核电最前线;3月下旬又赶到比利时与法国演讲,并参与当地的反核电行动。
个性温和用词谦虚的大江健三郎是反核电“激进派”,他说:“欧洲有些国家排定5年、10年的停止核电厂计划,既然5年后可以停,为什么现在不能停?”大江健三郎没说出口的是:“谁能保证这5年内不会发生核灾惨剧?灾难在眼前啊!”现在日本全国的核电厂中,54座反应炉仅有两部还在运转,其他52部反应炉要等到今年5月份重新评估后,再决定是否恢复运转。白发苍苍的大江健三郎要结合日本各界,尽一切力量阻止核电厂复工。
在欧洲,许多人用人类灾难来形容地震与核灾,但是,又该怎么去理解感受核反应炉爆炸,辐射外泄所带来的切身灾难呢?“今年3月11日,我去福岛参加3·11周年纪念活动时,当地的一位老农民跟我说,他耕田50多年,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突然有一天,人家跟他说,这块他耕了50多年的土地受到污染,被禁止使用了,他不能再下田去耕地了。对这个老农民来说,还有什么比不能去耕他那块耕了一辈子的土地还严重的灾难呢?”大江健三郎接着又举了另一个实例:“一位福岛的女士面容愁苦地跟我诉说她的遭遇,去年海啸之后,好不容易才恢复生机,但她丈夫不能再出海捕鱼了,因为附近海域受到严重辐射污染。过去,这位女士每天等丈夫捕鱼归来,清理洗净之后,就到市场卖鱼,数十年来过着捕鱼与卖鱼的日子,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这才是她切肤之痛。”地不能耕,水不能喝,鱼不能捕了,对当地居民而言,还有什么可盼望,绝望才是最大的灾难。
大江健三郎说,他剩下的岁月,要以一个观察者的视角,去记录书写周遭环境的灾难,而不臣服于现状。
其实,大江健三郎从1963年到广岛后,就没停止过反核;广岛原子弹爆炸,对他而言,是人类整体的惨剧。“当时有个医生告诉我,辐射所带来的损害也许会超过40年。我很后悔当时没把这位医生的忧虑写下来,如果当时我公布了这个警讯,也许真能产生一些作用。”当他踏上满目疮痍的福岛时,40多年前广岛医生的一段话立刻在心里响起。“我看到那些福岛的孩子们,就算他们现在看起来安然无恙,但谁能保证未来5年、10年,甚至40年以后,不会因这一年来的辐射而损及生命呢?”
“一年前,我以为已经要写完此生最后一本小说了,然而日本东北地区的地震、海啸与核电厂爆炸使我无法停笔。”大江健三郎以米兰·昆德拉为榜样,这位捷克作家为大江健三郎所敬重。“昆德拉说人类最珍贵的就是道德勇气,要想方设法避免让我们的后代子孙遭受生存的困境。很可惜日本政客们缺乏道德勇气,他们为了利益,准备让核电厂复工。”大江健三郎对于核电厂是否会全部关闭,并不乐观,但他要用“非常有限的人生”阻止核电厂复工。
大江健三郎勇于揭发日本的黑暗面,他在《冲绳札记》中,揭露二战末期日本驻冲绳军官要求座间味岛与渡嘉敷岛的700多居民在美军攻进前集体自决,指令由军官直接下给村长,村长带村民高喊“天皇陛下万岁”后,有的自戕有的互相砍杀。这段历史被日本的教科书美化为冲绳居民为效忠天皇而死,这段历史也让大江健三郎掉入反省的漩涡:“日本人是什么?能不能变成不是那样的日本人的日本人?”他因此而遭右翼围剿,2007年被当年驻琉球的军官遗族控告损毁先人名誉,官司缠讼至去年4月,才由日本最高法院驳回原告的上诉。虽然松了口气,但大江健三郎仍继续公开呼吁日本文部省应还原史实,把真相写入高中历史教科书里。
大江健三郎多次访问中国,他在一封信中写道:“我记得日本人对中国人所犯的罪行,就算只能做到一点点,我一直希望能有赎罪的机会,也许会因自己做不到而承受痛苦,直到辞世吧……”
他也从不认为日本为世界做了什么贡献。如今,福岛地区人与土地的重重灾难,大江健三郎说:“也许是日本首次呈现出一个全球性的困境吧!”?笏(编辑/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