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一定记得我

陈琪

1. 天降横财

“银账知”短信提示：牛越的银行卡里多了1000块钱！

他愣了半天，还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所谓的中奖居然是真的？

那是半个月前，牛越出差外地，同车厢的乘客都很无趣，正百无聊赖时，手机响了，是个甜美的女声。

“先生您好，我们天天实业公司正在替一家著名人力资源咨询公司做有奖电话调查，只要您回答三个问题，就有可能中10万元大奖……”

反正接电话不要钱，别说三个，三十个也回答你。三个问题分别是：您有跳槽的打算吗？您对现雇主的不满主要是哪个方面？如果跳槽，您的期望薪资是多少？

打发无聊呗，牛越有说有笑，和对方聊得很开心……

过了一星期，牛越又一次接到了“天天实业”的电话。

“牛越先生，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同时恭喜您中了我们的三等奖，奖金1000元……”

“嘿嘿”，牛越冷笑，天上怎会掉馅饼？这种老掉牙的骗局他见多了，于是问：“是不是要我先把税钱打给你们？”

“不不，1000元奖金是免税的，您只需要提供账号和身份证号码。”

略一思索，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牛越提供了身份证号码和一个用得很少，余额几块钱的银行卡号，然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没想到是真的。

转账备注就“三等奖”三个字。牛越按上次的来电显示打过去，是个总机：“欢迎致电天天实业有限公司，请直拨分机号……”

不要白不要！牛越实在找不出一丁点骗局的可能，做贼似地笑纳了。

又过了几天，牛越再一次接到“天天实业”的电话，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甜美。

“牛越先生，您收到了三等奖奖金吧？是这样的，我们的特等奖已经产生了，但是因为特等奖得主移民澳大利亚，我们联系不上。作为一家信守承诺，勇于承担社会责任的公司，经领导研究决定，我公司提供的特等奖将重新抽选，请保持手机号码在使用状态，如果您够幸运，下月15号我们会给您报喜，谢谢，再见。”

牛越正想说话，对方已经挂电话了。打过去，又是总机，拨“0”转人工，一直忙线中。

有点期待，又有点怀疑，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牛越如愿接到了“天天实业”的电话。他中了10万元大奖。

对方告訴他，特等奖必须两日内带上本人身份证亲自前往公司领取。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怎么去？也是个问题。

2. 好运挡不住

“天天实业”就在本市最繁华，寸土寸金的中心商务区天王大厦F座58层。没有实力的公司，是不敢在那里租办公室的。

10万元大奖，这事要让同事朋友知道的话，得出不少血。牛越考虑良久，决定把秘密藏在心底，独自前往。

天王大厦好找，“天天实业”却不好寻。牛越费了老大的劲，才在58层最角落的一间办公室找到它。“天天实业”漂亮的接待小姐似乎看出了牛越心中的不悦和怀疑，微笑着说：“牛先生，我们公司是有点小，但是现在房价已经上了天，这点，您能理解吧？”

这句话，说到牛越心窝子里去了。他当然能理解，不仅理解，而且心有戚戚焉。他早听说过，天王大厦站一个人的地方，月租早已过千了。

来领奖的人有十几个，排着队填表。复印了身份证后，牛越领到了表格，好几张订在一起。

“天天实业”胖胖的张经理满头是汗，笑容可掬地说：“牛先生，真是羡慕你啊！麻烦快一点，我可不想搞太晚还义务加班。”

后面排队的人催促道：“是啊，快点吧，等会下班高峰期，又会大塞车……”

牛越看了看表单，没什么问题，潇洒地签名，按上指印。张经理笑眯眯地抱来十沓百元大钞，堆在牛越面前的桌子上，说：“现在，是你的了。”

牛越做梦一般，千恩万谢地收起钱，准备离开。

“牛先生，请留步……”张经理连忙起身，向牛越解释说：“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程序还没走完。还得麻烦您跟我们的工作人员合个影……这个，您能理解吧？”

那是当然，在这个领导发个200元慰问金都要留影登报的时代，合影是可以有的。牛越非常配合，抱起十沓钞票和“天天实业”的工作人员轮个合影。

合影结束，牛越问：“现在可以走了吧？”张经理若有所思，突然非常惊讶道：“哎呀，您真是个厚道人。您看看，我这事儿办的，您只能领走8万元。现在税务查得紧，20%的个人所得税我们必须代缴，不好意思……”

最后，牛越带着8万元现金高兴地离开了“天天实业”。

电梯口，牛越碰到了“天天实业”的接待小姐。那女孩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在一身藏青色职业套裙的映衬下，端庄中更添几分妩媚。四目对视，女孩礼节性地和牛越打招呼，牛越不由自主地热情回应，脑海里浮想联翩……

正好是下班时间，电梯里超挤，女孩被人群挤到了牛越身边，丰满的胸部紧紧贴着牛越，鼻尖触到了牛越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如战场上密集的炮火，一点点撕开牛越本已沸腾的内心。

为了避开尴尬，牛越试探性地交谈，女孩很矜持，只说自己姓李，就在“天天实业”上班，但是，笑容很甜。

出了天王大厦，女孩和牛越道别，回眸一笑，顿时倾国倾城。牛越像中了邪，假说自己和女孩同路。女孩惊讶：“这么巧啊？”接下来的交谈中，女孩说：“你真幸运，这次回去，朋友们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们也是朋友了吧？请你吃饭？”

女孩婉拒，牛越坚持，几次后，女孩笑了：“好吧，今天好好宰你一把！”

3. 同一个梦想

全市最豪华的西餐厅，典雅高贵的装潢，若有若无的音乐，从天而降的巨款，貌似天仙的女孩……可以说，现在是牛越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

女孩叫李婷婷，和牛越一样，大学毕业后就到这个南方都市打拼，他们有着同一个梦想，那就是在这城市扎根，虽然现在看来还遥不可及。

两人聊得很投机：独在异乡的痛楚、老板不可琢磨的脾气、高不可及的房价、拥挤的交通……而一个话题更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那就是对友情爱情的渴望与深深的戒备心理间的纠结……

晚餐快结束时，李婷婷叹息了一声：“又要回蜗牛壳了。”

是啊，要转几次车，才能回到那个和人合租的小房间，想来都头疼。牛越机不可失：“要不，我们去喝点东西？”婷婷说有家酒吧不错，于是两人打车去那家酒吧。

牛越要了包厢，在暧昧的气氛和酒精的催化下，牛越拉起婷婷的手：“我喜欢你。”

婷婷并不意外，痛苦地摇了摇头：“你并不了解我。我们虽然是同类人，但走的路不同。”

牛越喜欢矜持的女子，更来劲了，指天发誓说自己玩真的，并以酒壮胆，拉住她的手不放。婷婷推开他，起身离开。

牛越要她的电话，她不给，说：“拜拜。”牛越只得说“再见”。婷婷头也不回：“最好再也不见。”

一个人喝了几杯闷酒，牛越叫服务员结账，一看账单吓了一跳：两个人消费了一万九！

“黑店，我要报警！”

忽啦啦一下进来七个壮汉，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牛越只得消财免灾。

牛越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婷婷是托儿，她可是标准的白领丽人啊！他再次找到“天天实业”，可婷婷却冷若冰霜，不搭理他。

就像一个美梦做得好好的，突然惊醒时的那种失落，牛越心里空落落的，一连几天打不起精神。

4. 债主上门

没多久，几个西裝革履的家伙找上了牛越，开口就两个字“还钱”。牛越甩出两万块，气粗嗓门大：“够不？借据拿来。”

西装男们交流一下眼神，其中一个说：“先生，你不是开玩笑吧？真的不够。”

牛越前几个月借了一万五的“民间借贷”，三个月后还两万，他认为足够了。

西装男摆出借据：“先生，10万块钱，两个半月利息，总计11万。”

牛越仔细查看借据，才发现上当了。当初“天天实业”给他的10万块，是“借”的！

“你们当初说是中奖，怎么变成借了？这完全是敲诈！”

“牛先生，你是中奖了，奖金1000元我们已经如约给付，您签过字。借贷10万元您也收了，也签过字，按过手印，还有照片为证。怎么，您想违约？后果您懂的……”

牛越拿手机要拨110，西装男微微一笑：“先生，我们是正规的借款公司，利息也是按人民银行规定的标准。您可以去告。但我们提醒您，过了协议规定的还款期限，我们要收滞纳金的。”

“明明只给了我8万！”

西装男们笑得很开心：“牛先生，白纸黑字加照片，话可不能乱讲哦。”

牛越这时才认出来，其中一个西装男就是当初“借钱”给他的张经理。牛越嘴硬：“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爱咋地咋地。”

张经理说话了：“朋友，我们是正规公司，不是高利贷也不是黑社会，当然不会采取任何暴力行为。现在付3万，七天后再付5万，十五天后付最后3万。请相信我们，会有办法让你痛快还钱的。”

是的，牛越如数把11万“还”给了“天天实业”。算下来，整件事情，他亏了两万九，还不包括被那家酒吧黑掉的一万九。

牛越不甘心，再次去“天天实业”，公司名还是一样，只是人全换了，一个也不认识。出了天王大厦，他沿着大街有气无力地闲逛着，突然，看到了李婷婷！

他不动声色地靠上去，一把扯住她：“骗子，别想跑！”

李婷婷见是牛越，急得眼中有泪：“求你了，真的跟我没关系。”她梨花带雨的模样，顿时浇灭了牛越心中的怒火。

“好吧，反正就三四万块钱，你告诉我实情，我考虑……”

5. 另类就业

李婷婷大学学的专业是心理学。这是一个不太好找工作的专业，特别是对她这种非官非富的草根大学生。因为长得漂亮，她其实有很多种选择，但她坚持“学以致用”，一定要专业对口，于是，阴差阳错来到了“天天实业”。

因为很多人即使在工作，也把求职简历挂在招聘网站碰运气。“天天实业”看准这一点，在本地著名的招聘求职网站交了费用后，搜索收入不错但无家庭背景的白领们的简历，然后佯装猎头公司打电话给他们，从问话中收集更详细的个人信息。

信息收集起来后，李婷婷便开始分析这些人……

“为什么会找上我？”牛越问。

“首先，你的简历说明你现在的公司是世界500强之一，而且你做了快四年的研发工程师，你跳槽的期望薪资是月薪一万八，那么你现在月薪至少有九千，所以你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值得我们冒险投资。接着，你对现公司的住房公积金政策有意见，间接表明你还没有买房，从你的语气中可以看出，你对现在的房价很焦虑，对房贷取消利息折扣不满，那么，你会非常重视你的金融信用……最最重要的是，你无法逃避人的本能，贪字作怪，其实你静下心来想想，天下会有白吃的午餐吗？”

“那你凭什么认准我一定会乖乖还钱？”

“很简单，只要房价还在涨，你就一定不敢不还钱。天天实业的作为，表面上是完全合法的，只要他们拿着你的借据告上法庭，不管判决结果如何，反正你的信用毁了，五年内你别想找银行贷款买房子。五年啦，想想火箭一般飞升的房价和一天比一天不值钱的人民币，你hold得住吗？”

听罢，牛越全身透着寒气，他的所思所想完全被看穿了。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正在洗澡，突然窗户大开众人围观……本来，他还在打算利用这次机会追求婷婷，但现在放弃了这个想法。如果，未来的女朋友、未来的老婆能看穿你内心哪怕一丝一毫的想法，那太可怕了。

最后，牛越说：“就当我花钱上了一课，拜拜，用你的话说，我们——再也不见了。”

这一次，婷婷发自内心地笑了：“拜，我会想着你的。”

当天晚上，牛越收到了婷婷的短信：看得出你内心的欲火，如果告诉你我能读懂你的内心，你一定望而却步，而这，就是最好的拒绝方式。其实，我对你也有一点点动心，请一定记得我……

牛越刚刚平静的内心再次沸腾了，连忙打过去，电话关机。第二天再打，“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责编/邓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