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由《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和《大学生》杂志联合主办的第三届校园行知客挑战赛已经启动了,本届挑战赛主题为“读书问道”,详细信息请登陆www.dili360.com或www.chinacampus.org。
在去年的校园行知客挑战赛中,来自首都师范大学的许君达,以小城故事“滇越铁路——追忆百年的汽笛声声”获得二等奖。2012年寒假,北京大男孩许君达完成了自己的滇越铁路之行。滇越铁路昆明至河口段(简称昆河线)及其支线蒙宝铁路,1910年竣工通车,不同于国际标准的1.435米,这条铁路双轨的距离为1米。
出发在凌晨
随着一阵急促而有力的叫门声响起,我从尚未完全进入的睡眠状态中清醒过来,随手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凌晨1:20。当我匆匆刷了几下牙尚未放下牙刷时,门,再次响起来:“快点快点,就等你一个人了⋯⋯”
拿着简单的行李,坐进金杯车狭窄拥挤的最后一排。环顾四周,漆黑一片的车厢里,四位大车(业内对火车司机的亲切叫法)都在东倒西歪地抓紧这最后的时刻补觉,以面对马上开始一天的紧张工作,完全无心理会我这个突兀的外来者。
小小的机务段,不,它现在只是一个运行车间了,虽然五脏俱全,但尽显冷清。昔日车来车往的繁忙盛况早已伴随着滇越铁路的衰落而零落不堪,每天只有寥寥几趟车在维持运营。
即便冷清,却丝毫不能降低对工作的要求。调度办公室里24小时灯火通明,即将出乘的司机对调度员立正、敬礼,而调度员则同样立正、敬礼,大声宣读一遍每天重复了无数次的出乘章程和规定,颇似仪式一样郑重、不苟,连我都不好意思若无其事地坐在旁边,也站起来向司机师傅行注目礼。
值班调度小周师傅热情和蔼,面对我的疑惑,他指着面前的两个电脑和一大摞各种各样的表格告诉我:“我们的工作就是安排车辆、填表、监视运行情况,还得随时准备着处理突发情况。虽没大车们那么辛苦,不过很单调,一班九个小时,不分白天黑夜,不能看书看报、不能用手机、不能上网,连愣神都不允许。吃饭有人送过来,连上厕所也要快去快回。”
正说着,突然电话响起,小周师傅接完电话对我笑道:“说着说着情况就来了。你要坐的这趟机车出毛病了,我得抓紧处理一下。”随后把我带到一个有床的休息室:“这大夜里的起床肯定不适应吧?先睡会儿吧,师傅们现在要检修,加油,出库,挂车,离发车还得好长时间呢。”
百年碧色寨
专程前来带我跟乘的班组长张师傅把我叫醒:“咱们该走了。”这位张师傅,身材高大孔武,走路步子大且稳健,真的不像云南本地汉子。
凌晨3点46分,在晚点了20多分钟后,出站信号灯终于变绿。
窗外,黑夜铺天盖地,大灯只能将势力范围扩张到前方数十米远。幸好,有健谈的陈师傅在,才使这漫漫长夜路不那么难熬。“全国都在提速,只有我们这儿还跟过去一样慢。马上就要走一段十几公里长的直道,是整条昆河线(即滇越铁路中国段)最直最快的路段,我们一般只开到40公里。从开远到山腰200多公里路,一个班次9个小时都开不到,到了腊哈地还得换司机。”
“那您对滇越铁路的历史了解得多吗?”
“再早的不太清楚,一百年了。这路线太险了,建国时,从东北调过来一批司机支援建设。技术出色的老司机看着沿线高山深谷腿都发软,加上水土不服,根本没法干活。这儿有句俗话,说在这线上跑的都是‘玩命的乘客,英雄的司机。现在昆明到河口新的准轨铁路已经修到建水了,等全部打通,这米轨就该废弃了。”
说话间,通过了滇越线上最为著名的碧色寨老车站。百年老房仍在,却早已物是人非。由于车站建制已经撤掉,所以在这个寂静的半山腰上再也不会有曾经那些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盛况,只剩下颇具浪漫风格的法式建筑群茕茕孑立。列车匀速开过老站只用了1分钟,然而在这如时光隧道般的黑暗中,仿若穿越了百年。
人字桥奇迹
车到芷村,已行近三分之一,天也渐渐亮起来。陈师傅班组要换到末端去了。芷村到腊哈地区间80多公里,行程约五个小时,沿途山高菁深,是整个滇越铁路最壮美也最危险的路段。由于坡度过大且中间车站已全部撤除,无人值守,故需在列车前后各挂一机车,既为增强动力,也为在出现意外时有所照应。为了保障安全,规定开远腊哈地交路班组在芷村站首尾换班。
新换过来的田师傅不像陈师傅那样健谈,除了必要的口号外不爱说话。除了仍坐在旁边的组长张师傅不时给我介绍前方风景以外,这段路程都在沉默中度过,唯一不停的只有身后那巨大柴油机的咆哮。
出芷村站,周围的地貌渐渐由滇南平坝向深山峡谷转变。风景虽好,我却没有抵挡住困意。从凌晨1点多一直熬到日上三竿,若非铁人,实难无恙。我想起了陈师傅刚才的话:“在铁路职工中,司机挣得不少,不过这是在预支以后的退休金。火车司机的寿命普遍不长,除了工作环境恶劣外,最重要的是长期熬夜,黑白颠倒。”听着着实心惊。
列车缓缓经过早已荒弃的倮姑站,张师傅推醒我:“风景最好的地方到了,前边就是人字桥。”倮姑站近于山顶,左看山崖不见端,右望深渊不见底,常年树木苍翠,云雾缭绕。贴着山崖继续前行,铁路呈“S”形蜿蜒向前,列车随之蛇形前进,没有一点直线。机车制动器喘着粗气工作,确保速度不超过20公里/小时的安全范围。倮姑到白寨这段区间,由于过于陡峭,需要离开南溪河,在其支流四岔河谷里绕出一个“U”字形的展线以增加距离减少坡降,这段展线的尽头就是人类工程史上的奇迹——人字桥。即便如此,在这44公里的距离内,铁路仍旧落差高达1242米,坡度25‰,最小曲线半径不到100米,这几乎是行车的极限条件了。
拐过了不知多少个连绵无尽的山弯,终于走到了人字桥。这里,两山壁立,从两道绝壁之中飞出两道钢铁支架,架起了一座悬空近百米的铁桥。《泰晤士报》曾赞之为与巴拿马运河、苏伊士运河齐名的世界三大奇迹。在它的建造过程中,交织着无数中国劳工的血泪,67米长的桥梁下长眠着超过800条生命。
孤寂的驻站工们
腊哈地接近,山谷渐宽,风景的韵律不再惊心动魄,而是一派山青水秀的动人小曲。铁路两旁的田园越来越多,星星点点的村落屋舍沿着铁路排布开来。地形渐平,仍旧不能提速,因为两旁无数的鸡犬和孩童早已把铁路当作了游乐场,直到火车鸣着笛开到面前才恋恋不舍地跳开。
曾经的滇越铁路,是一个沟通摩登世界与传统乡村的交汇场。当最先进的西洋事物遭遇最传统的田园乡土,一个个小小的车站逐渐成了十里八乡与外界交流的窗口,传统的乡村集市位移到了有火车停靠的站台上,在这里,商品的交换、货币的流通、文化的播撒,都在百年间潜移默化地进行着。而今,又因客运火车的撤出而重归静寂。
列车一路向南,窗外微风袭来,透着一股热气,整面山坡上都种满了菠萝和香蕉,还有甘蔗点缀其间,一派热带风光。南溪河河水青翠,两岸葱绿一片。在腊哈地司机换班,跟随着新的司机师傅上车的还有一个穿着工务段工作服的年轻人,带着一袋卷成一份一份的纸。开始我并不知其何用,后来才发现,原来是上级会议精神通报文件。在路过每个驻站工区时,他都拿出一份从窗户扔给车下的工人。有时,还有信件被用同样的方式投递到工人手里。原来,这段路程虽不似人字桥段之险峻荒僻,但也处在“通信基本靠吼,出行基本靠走”的状态。车站撤掉后,工务职工不能随之撤走,仍要坚守在驻站工区巡路护路,因此这大山深处的工作岗位更显孤寂,火车到来,几乎所有的工人都要聚集出来注视其通过,以求跟司机有瞬间的微笑致意或眼神交流,或许,这就是他们每天值班期间最大的期盼。
午后时分,这趟艰苦的旅程终于在山腰车站告一段落。领取午餐,我终于如释重负地跳下机车,告别大车们。而他们,还要在短暂休息后重新踏上归程,继续着这日复一日的行走、工作。
责任编辑:尹颖尧
说话间,通过了滇越线上最为著名的碧色寨老车站。百年老房仍在,却早已物是人非。由于车站建制已经撤掉,所以在这个寂静的半山腰上再也不会有曾经那些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盛况,只剩下颇具浪漫风格的法式建筑群茕茕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