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与“文革”时期的城市工业题材创作

2012-04-23 09:59张鸿声
社会科学 2012年4期
关键词:工业化城市

张鸿声

摘 要:

关于当代中国的工业化想象,与中国城市现代化进程的现代性普遍价值,与大工业的、技术主义的谱系均密切相关。在“十七年”和“文革”时期,中国城市特性由中国当代社会主义工业化进程所规定,引发了城市工业题材的创作热潮。这一情形,与当时社会主义政治“意识形态”高度结合,形成同构关系。作品中工业与技术作为对生活各领域的主导逻辑,与政治属性结合,人的工业生产属性与社会的工业化逻辑被极大凸现。政治意义与伦理意义,都被“技术化”或“生产化”了。由于“工业题材”创作是一种政治体制,也产生了中国当代文学中特殊的“工人作家群”。

关键词:城市;工业化;工业题材;工人作家群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12)04-0168-09

一、工业题材文学的滥觞

ピ谏缁嶂饕逍灾实墓ひ抵行男哉庖桓拍钪校中国当代城市特性得以确定。在“十七年”与“文革”时期的城市题材文学中,城市因原有历史多元而引起的差异与不统一,被完全消除掉。事实上,这一时期的文学并非如人们一般所认为的,只有单纯的政治原则。在文学中,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政治性”肯定是存在的,但“政治性”出现的目的,是为了在否定上海等城市资本主义消费性和日常性生活形态之后,确定关于工业化的社会主义国家性质,并突出国家工业化的“经济性”逻辑。这一事实是极其重要的,因为,它不仅与1950年代化中期以后的国家工业化题材相连,而且还构成了其表现国家工业化的基础。

ネǔH衔,在这一时期文学的总体格局中,有“政治斗争”与“生产斗争”两大类题材。而事实上,即使是“政治斗争”题材,自一开始也显示出了上海作为新中国城市的单一的“生产性”功能。从话剧《战上海》中的关于保护“大楼”的细节到杜宣的话剧作品《上海战歌》中“瓷器店里捉老鼠”的“军政全胜,保存上海”主题,便已显示出这一迹象。胡万春的电影剧本《钢铁世家》一剧更是突出了从“军事斗争”转向“生产”的城市功能过渡。从军代表马援民就任工厂厂长始,他便以“工厂是属于我们工人阶级的家”为号召,动员工人们的现代效率与节俭观念(在马克斯·韦伯看来,“节俭”是典型的资本主义精神)为新中国工业服务。虽然剧中按惯常模式设置了“特务破坏”这一情节,但没并有像“文革”时期文学中那样,完全将“政治斗争”作为全剧的主线。由于特务在情节开始不久便被抓获,所以,“阶级斗争”没有成为全剧主要内容,当然也不构成工人阶级现代性的主体。因而,工人阶级的工业生产是作者表现的主要意图。在胡万春等人的另一部话剧作品《一家人》(胡万春、陈恭敏、费礼文、洪宝堃)中,关于老工人惨遭殖民者的迫害,以及杨家“为工人争气”的革命血统分析等等这些“政治性”特征,成为最后完成五万发电机制造的生产任务的精神支撑。在这里,反对帝国主义的“阶级斗争”题材,其最终要表达的,仍是“生产”主题。城市的社会主义国家性与单一的“公共性”,成为国家工业化的有力保障。这是毛泽东时代中国式现代化的基本特点,也是这一时期文学中城市想象性叙述的中心,上海(也包括其他工业性大城市)成为国家大工业“生产”的单一象征符号。从上海城市形象的两大谱系来说,这一时期的文学可谓是集大成者。

ピ1950年代,特别是“大跃进”时代,上海的工业题材文学达到了既前所未有而又空前绝后的程度,以致成为上海文学与其他地域创作的重要区别。魏金枝在谈到上海解放十年来短篇小说的成就时,首先提到的就是工业题材:“这几年来,描写到工业生产的,也已有了相当大的份量,再从描写的题材的范围来说,虽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广阔而多样,却比解放初期无人敢写工厂的那样的情形,已经好得不知多少了”

魏金枝:《上海十年来短篇小说的巨大收获》,《上海文学》1959年第10期。

。魏金枝认为,始于第一个五年计划初期的工厂文学,到“大跃进”时代,已经进入成熟期。到1959年,这一类小说作品数量已经多得惊人。有人在谈到1959年小说创作时,将这一类作品放在首位:“在1959年,上海作家,业余作者和在上海文学刊物上发表的短篇小说中,取材于工业题材的占有很大比重”

张玺、曾文渊、孙雪吟、吴长华:《一九五九年上海短篇小说创作简评》,《上海文学》1960年第2期。

。论者还将其分为“反映大炼钢铁的”、“反映大跃进以后工业的重大变化的”、“反映热火朝天的劳动竞赛和技术革新的”“反映铁路运输大跃进的”、“反映工厂里先进和保守斗争的”、“反映整风运动以后工人和工人关系的进一步融洽的”、“描写老工人在我们社会主义建设中的忘我劳动和退休工人渴望继续参加劳动的”、“描写大跃进中师徒关系的”等等,都“强烈而真实地反映了上海工业战线上的生活面貌”③。在这位论者的述评当中,对城市工厂题材作品的论述已占到了所有题材的半数。论者总计评论了18篇小说,而对于城市其他题材的作品,评论者只选了些茹志娟的《如愿》与庄新儒的《两代人》之类的作品。但是,《如愿》虽然取材于街道里弄,但其实也是表现里弄生产的题材,应该说也与工业文学相关;而庄新儒的《两代人》,虽非工业文学,但也取材于城市商业。由此可见,工业文学题材在当时处于重要地位。电影文学方面的情形也基本一样。自“大跃进”开始后,城市工业题材就猛增,“而且绝大多数又是反映上海这一地区的”,“如果说,大跃进以前的几年间,电影文学反映这一地区的特点还深感不足,那么大跃进以来,这个不足得到了大大的弥补”,“大跃进以前的几年间,包括反映工人斗争历史的作品在内,仅仅有四个,而1958年一年间,就有了二十多个”

瞿白音:《略谈上海十年来的电影文学创作》,《上海文学》1959年第12期。

。而在工业题材中,钢铁题材又占据了重要位置。该年,以钢铁厂生产为内容的电影就有芦芒的《钢城虎将》、艾明之的《常青树》与胡万春的《钢铁世家》,而在1957年,则仅有艾明之的《伟大的起点》这一部电影作品。比较而言,上海方面的乡土题材与知识分子改造题材的作品,在当时却十分罕见。据瞿白音的说法,到1959年,“反映上海郊区农村的电影,则还一个都没有”⑤。这些数字,无疑说明了工业题材在当时上海文学中居于最重要的位置,具有明显的题材上的等级优势地位。

ト绱饲樾危一方面说明自1950年代开始的中国国家工业化的迅猛发展

数据表明,从1952年到1976年,全国工业年均增长速度为10%左右。1952年至1977年,钢铁工业产量年均增长16%。考虑到其间三个短暂的衰退期(1959—1962年,1967—1968年,1974—1977年1月),其他年份的工业增长速度惊人。参见赫伯特·罗兹曼主编《中国的现代化》,比较现代化课题组译,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26页。

,工业化逻辑已经开始全面进入城市生活

这不仅包括上海等原口岸城市,“以前的通商大埠,征调巨额利税以支持工业向地扩展”。参见赫伯特·罗兹曼主编《中国的现代化》,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25页。

;另一方面,也可看出人们对国家工业化的热烈期许。即便是“文革”时期的作品,也仍然呈现着对工业化的狂热崇拜。时人在评论“文革”作品《典型发言》中任树英的政治先进性时,有这样的表述:“她胸中装着一个使整个电视工业战线都‘飞起来的美好理想,这个美好理想已经超越了一个工厂,一个局部,一个狭隘的范围,……任树英想到的是整个阶级整个革命工业,所以才能有这样一个美好的理想,才能打破人与人,厂与厂之间的界限,积极支持‘先锋一号这一新生事物”

叶伟成、任寿城、华斌群(皆为杨浦图书馆工人业余评论组成员):《势力揭示工人阶级英雄形象的思想深度——读几篇工业题材小说有感》,《朝霞》1975年第1期。

。在以上的赞美语句中,抛弃政治上的说教不说,其实也隐含着某种工业逻辑,即工业属性自身的扩张性和对原有社会组织生产组织的强大摧毁力量,并最终上升为一种无产阶级的政治意义对其加以保障。包括《海港》在内的工业文学,不仅阐释了当时的政治,也在阐释工业扩张的神话与政治和工业的内在逻辑。而且,之所以在“大跃进”年份中,上海工厂题材达到顶峰,自然与“大跃进”时代人们“赶英超美”的工业化极端的宏伟想象有关。比如,陈恭敏的话剧《沸腾的一九五八》,全面充斥着关于工业化的狂想与迷信:农民土地被占,名曰“给钢帅让地”;小汽车一驶入,便引来一片欢呼声。钢铁厂党委书记丁浩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夸张,几位外行副厂长被迫按指令全力以赴,怨声载道。整个生产过程漏洞百出,工人不断累倒,安全事故层出不穷,以致作品在潜在结构中成为对“大跃进”的控诉。在这种情形下,钢铁厂终于建成了年产60万吨合金钢厂的任务。在当时,即使是乡土文学题材,也同样表现出工业化逻辑。在《上海文学》1959年12期发表的14首上海郊区歌谣中,有6首属于物质进步主题,涉及机器生产、电力灌溉、河堤加筑、新式楼房、新式服装与城市化等等。还有2首属歌颂社会化程度的提高,如“食堂好”、“颂后勤四化”

《上海马桥人民公社歌谣》,《上海文学》1959年第12期。

等等。如此情形,无非是要表明中国农村的传统生活向以工业为主导的现代生产、现代社会组织的过渡。

セ褂辛硪恢智榭觥T谡庖皇逼冢甚至是此后的“文革”时期,许多作品虽然并不直接描写工业生产,但国家工业化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仍是许多作品的内在结构和基本价值核心,从而与作品所要取得的政治主题相结合。有意思的是,在“文革”时期,政治正义性的主要体现就是工业或生产的“进步”。我们看到,多数作品,不管是群众运动题材,还是阶级斗争题材,政治主题都贯穿着生产或技术“进步”的线索。如电影剧本《火红的年代》中的特种“合金钢”的生产,电影剧本《无影灯下颂银针》里的“针刺麻醉”技术,话剧《战船台》中万吨轮的建造,《迎着朝阳》中女清洁工研究“机械扫路制作图”,并要“全面实现扫路机械化”,最后使用新型的扫地车打扫街道,等等。在这里,我们以地方戏《园丁之歌》为例。该剧本属革命传统教育题材。小学生陶利不爱学习,但被认为是可以教育好的孩子。因为他虽然顽皮,但喜欢火车模型,并有一种成为火车司机的理想。通常,在1950-1970年代,与《海港》中的韩小强梦想当海员一样,这种与“工业化”与“现代性”技术相关的职业理想,隐含着对“科学技术”崇拜的意义,是文学对于成为典型的“新国民”的想象。正是有了这种理想内含的“进步”性,小陶利便有了可以改造好的基础,只不过是授课教师方老师没有找到好的办法。而小陶利的班主任,剧中的一号人物俞英,将小陶利当火车司机的理想所隐含的“科学技术”性含义,与当时的阶级政治乃至于支持世界革命的国际政治意义相连接:“现在有一车援外物资,由起点到终点相距二千五百二十公里,每小时的行车速度为六十公里,要走多少个小时才能到达终点?”陶利因不会计算而感到羞愧,开始了发奋读书。于是,这一场政治教育以“科学主义”主题的加入而遂告成功。

二、工人作家群的出现

ブ档米⒁獾奈难现象,还有上海等城市本地工人作家群的兴起,这似乎更说明了工业生产在整个城市文化、文学关系中的权力因素。这种情况表明,工业题材文学是一个被国家培养起来的门类,包含了相当的体制性内容。首先,工人的创作运动本身就源于中共官方的提倡和动员。在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之后,在文化领域,知识分子的工农化和工人、农民的知识化是两大任务。周扬在与工人的一次谈话中曾说:“通过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相结合,最后达到共产主义。工人农民一方面作八小时工作,一方面受业余文化教育,根据他们爱好,又是科学家、文学家,又是管理干部。他们的业余活动,一是搞科学技术创造,一是搞文艺。而专业作家呢,也要参加体力劳动。那时实际上已不存在专业作家了,只有这样,才谈得上共产主义文化。”

周扬:《和工人业余作者的谈话》,载《周扬文集》第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6页。

当时,中共的文艺界领导,已经阐明了“正确地帮助和指导工农群众的创作,发现和培养工农作家、艺术家,是我们文学艺术方面的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周扬:《为创造更多的优秀的文学艺术作品而奋斗》,载《周扬文集》第2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59、262页。

。文艺主管部门甚至还规定,“辅导群众的业余艺术活动,是省、市文联的另一个主要的任务。这种辅导应当侧重于供应群众业余艺术活动的材料和指导群众的创作这两方面,以便和政府文化主管部门的工作互相配合而不互相重复”③。这更推动了工人创作在文艺体制化方面的保障。到1956年,周扬在中共第八次代表大会上讲话,宣布文学艺术的“群众化”是真正民主化的过程,也是“破天荒”的历史壮举。到1958年,伴随着“新民歌”运动,工人的群众创作更是得到了体制的扶持。茅盾就曾说:“我们的报刊、文艺刊物,在它的篇幅中反映了这种情况。刊物在组织和发表群众的文艺活动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

茅盾:《文藝和劳动的结合》,载《茅盾评论文集》(上),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185页。

茅盾甚至还为工人的诗歌创作了赞词,说:“‘劳者歌其事,何必专业化;发挥创造性,开一代诗风”

茅盾:《工人诗歌百首读后感》,载《茅盾文艺评论集》(上),文化艺术出版社1981年版,第291页。

ド虾7矫妫非常重视对工人作家创作的培养。在1950年代初,上海创办了以培养青年工人(也包括农民,但很少)为主的文学刊物——《群众文艺》。1951年4月,上海市文化局与上海市文联为迎接“红五月”,组织了“上海市工人红五月文学创作竞赛”等活动,在工人中间进行了工人文学创作竞赛。至当年4月底,就收到了115篇应征作品。同年,上海市工人文化宫与《劳动报》联合举办上海工人文学写作班,专门培养工人文学作者。同时,上海市委指示各文艺刊物在厂矿发展工人通讯员,《解放日报》、《劳动报》和电台都先后举办了多次通讯员讲习班,上海市文化局和上海市文联又合办了工人文艺创作组。这些通讯员起初是用口述向记者报导工厂生产情形,不久便开始练习创作。在工人创作队伍方面,上海市中型以上的工业企业都建立了创作组。在1956年北京召开全国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以后,上海市团委和中国作协上海分会设立了专门组织,创办了《萌芽》杂志,以刊载青年工人作家作品为主。一些著名报刊的编辑部,如《解放日报》、《劳动报》、《青年报》、《文艺月报》、《萌芽》,都联系了许多工人写作爱好者,并培养优秀的工人通讯员和基本作者。至1958年“大跃进”时期,上海的工人创作队伍更加扩大,各种机关办刊物也陆续出现。如上海市工联的《工人习作》,上海市群众文艺工作委员会的《群众文艺》,还包括上海市各区与各大型企业党委宣传部办的文艺刊物。1958年,上海的《文艺月刊》、《萌芽》还编辑了工人创作专辑,并出版“工农兵创作丛书”(其中主要是工人创作)。该年,据说在上海已形成七十万人的群众性创作队伍

除文学之外,也包括美术、音乐、曲艺等文艺创作形式。

,群众创作达五百万篇

参见罗荪《上海十年工人创作的辉煌成就》,《上海文学》1959年第10期。

,其中,据说仅诗歌创作就有一百多万首

参见章力挥《上海工人集体创作的最美好的诗篇——推荐<上海民歌选>》,《解放》1958年第5期。

。在这场工人创作运动中,出现的较知名的上海工人作家有胡万春,费礼文、唐克新、福庚、朱敏慎、孟凡爱、张英、李根宝、郑成义、徐锦珊、郑松年、丘化顺、俞志辉、胡宝华、楼颂耀、谷亨利、高金荣、刘德铨、陈继光,等等。其中,胡万春是原上海第二钢铁厂的工人,从事小说创作之后成名。其小说《骨肉》在1957年世界青年联欢节国际文学竞赛中获青年文学奖,作品被翻译成英、法、俄、日等文字,小说《家庭问题》被拍成同名电影,《内部问题》则被改编为话剧《急流勇进》,并于1963年获文化部优秀剧目奖。另一著名工人作家费礼文来自上海机械厂,有《钢人铁马》、《风流人物数今朝》等小说作品被拍成电影。

ケ本、天津方面的情形与上海类似。在北京刚刚解放不久,就开始了对于工人作家的培养。还在刚刚解放的1949年,北京市总工会就开设了包括24个工厂在内的工人文艺训练班,力图使受训工人成为工厂文艺的骨干。在第一次全国“文代会”之后,北京市工厂文艺工作委员会就宣告成立,并组织了专业文艺团体下厂,对工人文学作者进行辅导工作。在四个月的时间里,专业人员和工人共同创作的剧本就有49个,其中,绝大多数的作品是写工厂题材的

参见李伯钊《把北京文艺工作推进一步》、《谈工人文艺创作》,载北京文艺社编《把北京文艺工作推进一步》,新华书店1950年版,第57页。

。在天津方面,1959年,天津专门出版了“天津工人文艺创作选集”,将万国儒、张知行等工人作家创作收入其中。其中,张知行的情形具有相当的代表性。他在三年前还是半文盲,到了1955年,开始写表扬稿发表在报纸上。后来,在人们的不断鼓励下,他渐渐开始写作新闻通讯。一年后,就有了20篇左右,其中有10篇发表。由于其所在工厂太小,故事少,张知行渐渐开始虚构作品的创作,一般情况下,一周写二篇小说。后因无法发表而开始系统学习语法,并陆续借阅鲁迅、郭沫若、茅盾的作品。1957年,张知行被调到天津帆布厂,开始正式文学创作,1959年就在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名为《巧大姐》的小说、故事集。

ピ1950年代末至1960年代初,工人创作呈现出全国性的高潮。不仅上海、北京、天津等地方纷纷出版工人创作的各类选集,全国性的工人创作选拔也开始进行,先后有《工人歌谣选》(1961年)、《工人戏剧选》(1962年)、《工人短篇小说选》(1963年)等陆续出版。上述每种选本都经过了极其严格的组织与程序。以《工人短篇小说选》为例,中国文联、中国作协、和中华全国总工会于1961年8月联合向全国发出征稿通知,从1962年初到7月,各省、市、自治区总工会宣传部和当地文联、作协从1958年至1961年间全国职工创作的短篇小说里,挑选出推荐了144篇候选作品,近100万字,最后选定了29篇作品。许多著名报刊也都加入其中。《人民文学》等刊物专门开辟了“新人新作”专栏,发表工人的文学作品,《文艺报》等报刊还组织文艺界专业理论队伍进行研究、评论。茅盾、侯金镜等大牌理论家都曾写过评论文章。比如,侯金镜曾评论过工人作家韩统良的小说《龙套》,认为其立意很新,“善于在日常生活和普通人身上敏锐发现容易被别人一眼掠过的优秀质量”,说“他的短篇剪裁能力强,处理素材又力求简练含蓄,并且是用人物来体现作者对生活的看法,不是用事件去直接印证某一种观念和政策”

参见侯金镜《侯金镜文艺评论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版,第76页。

。茅盾还曾与上海的工人作家胡万春多次信件来往,亲自指导其创作。在其中一封信中,茅盾说,“今天的年青一代的作家比我(或者同我同辈的作家们)年青时代要强得多;我与您那样的年龄的时候,写不出您写的那些作品”,原因是现在“凡事都有党在指示,党分析一切并将结论教导你们”

茅盾:《致胡万春》,《文艺报》1962年5月20日。

。不过,我们应该注意到,评论家们的态度表现出相当的暧昧态度。比如。茅盾一方面是夸赞胡万春的创作“强得多”,而另一方面又认为其毫无创作的主体意识。从这封信中我们可以看出,周扬等文艺界领导的倡导意图是真实的,但作为作家的茅盾等人对于工人创作的评价具有相当的虚伪性,也相当地浮面。这一类评论文字的出现,只能说明这场文艺的“群众性”运动在当时已经成为了制度性的社会内容,评论家即使不情愿承认,也无法不面对它的存在。

ァ按笤窘”之后,工业题材与工人创作的势头有所减弱。但到“文革”期间,工业题材和工人创作又再现兴盛,成为除“知青”题材之外最抢眼的文学题材。“文革”时期,著名的城市工业题材长篇小说就有李良杰、俞云泉的《较量》,刘彦林的《东风浩荡》,程树榛的《钢铁巨人》(创作于1963-1964年,出版于1966年)等。仅在1971年至1973年间较知名的上海小说中,大多是工人作者所写。比如,《船厂的早晨》(中华造船厂创作组著)写万吨巨轮的建造,《特别观众》(段瑞夏著)写对高质量播音设备的研制,《金钟长鸣》(立夏著)写铁路运输,《迎风展翅》(上海工人业余创作组著)写港区用先进设备满载货物,《号子嘹亮》(边风豪、包裕成著)写装载区码头司机与装卸工的协作,《电视塔下》(段瑞夏著)写彩色显像管的研制,《试航》(王金富、朱其昌、余彭中著)写国产泵机在万吨船上试航,《船厂的早晨》写万吨轮的建造,《初春的早晨》(清明著)写工厂造反,《一篇揭矛盾的报告》、《典型发言》(崔洪瑞、段瑞夏著)写显像管的研制,《第一线上》(庄大伟著)写制造电力工业需要的拉伸机,《新委员》写上海无线电厂试制原膜电话自动调整板,《责任》(上海第一棉纺厂写作小组,叶勉执笔)写纱厂制造援外产品,《小将》(上海电机厂肖关鸿著)写生产重要国防工程技术,《取经》(上海电机厂周勇闯著)写电机厂冷作车间的生产,等等。

三、“技術”主题、工业伦理与风格系统

ノ颐强吹剑在1950年代和1960年代上海等城市的工业题材文学中,工厂、工矿的技术革命和技术革新技术成为工业文学、城市文学中最大的题材。这个问题在当时就已经有人认识到。在姚文元总论上海工人创作的长篇论文《春风桃李花开日——谈谈群众业余创作中反映工人生活的一些优秀的小说和特写》中,就认为:“大闹技术革命及在技术革命中人们的精神面貌和思想斗争,是许多作品着力描写的一个中心”

《文艺月报》1959年第5期。

ァ肮ひ抵饕濉庇爰际踝魑对生活各领域的主导逻辑,表现在各个方面。其一是与政治生活的结合,也即工业化、高技术与社会政治的同构。社会主义政治,在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中明确地表达为生产力的发展与公有制的完成。因而,是否代表了先进的工业生产或者技术,就被认为是判定政治上的先进与否的标尺。施燕平的《巨浪》是当时上海工人创作的名篇。这篇小说截取了其中一个片断——机械加工段和制配工段的竞赛,反映五千吨海轮三个半月下水的工业创举。姚文元在同一文章中对这篇小说评价说:小说“反映了技术革命是完成跃进指标的主要方法,单靠体力是不行的”。姚文元还分析了篇中老工人杨阿金的保守性与后来的“进步”表现。很明显,姚文元将杨阿金看作落后的人物,其落后之处表现在只懂得“加班加点”,而不懂得技术革新。而他“从加班加点到懂得技术革命这一过程,是在群众干劲高涨的形势下面,一部分基层干部思想赶不上形势所经历的普遍过程的一个缩影”。在许多作品中,不利于工业生产的思想与行为被视为最大的一种政治“落后”。哈华的《新的风格》写了两种工作风格:一边是书记和工人的方案,要建设一个现代化的联动的轧钢车间,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和50万元的费用;一边是总工程师的方案,却需要一年时间和一千万元费用。总工程师落后的原因,是在德国克虏伯公司有过工作经历。他迷信德国,认为:“生活、工作,都应该有一种节奏,很好地生活,很好地工作。这点日耳曼人做得非常好”。这两种“风格”被认为是“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两种思想斗争”。姚文元曾总结说,这一时期“有一些保守思想的来源并不是个人主义,而是一种以墨守成规才对工人阶级事业有利的思想在作怪”

姚文元:《春风桃李花开日——谈谈群众业余创作中反映工人生活的一些优秀的小说和特写》,载《上海十年文学选集·论文选1949-1979》,上海文艺出版社1960年版。

サ健拔母铩笔逼诘纳虾9ひ堤獠奈难В这种情况更加明显。在叶勉的小说《责任》中,师傅韩杏英在技术上的高度负责任的态度,体现着生产“援外”产品的“国际主义”政治。在肖关鸿的小说《小将》中,是否采用新技术,也代表了是否具有政治上的革命性。在重要国防工程电机的生产任务面前,师傅老郑有顾虑。徒弟小姜提出,“如果我们用计算测量保证线圈模子形状的准确性,就可以不必等定子完工就生產线圈,这样做不就可以省下试嵌的时间了吗?”但老郑却不同意。小姜主张为了革命要更加采用新技术。最后,老郑最终觉悟了,“终于把一种陈旧的工艺送进了历史博物馆”。其实,人物技术上的“进步”,也是政治上“革命化”的过程。在整个“文革”时期,“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代表通常也都有一条技术主张。技术上的先进、与落后,与政治立场形成同构关系。在上海话剧《火红的年代》和《战船台》中,反派一方都固守着比较保守的技术。比如,《战船台》里的坏分子董逸文就与保守派温伯年密谋“切成几块,分而治之”的方案;《火红的年代》里,厂长白显舟在坏分子应家培的唆使之下,也几度考虑合金钢生产的下马。而正面人物一般都坚持较为积极的技术路线。如《战船台》中,雷海生等提出在小船台上造万吨轮,利用船台的水下延长部分解决问题;《火红的年代》中赵四海等人试制高质量合金钢。还有小说中的《特别观众》中季长春试制音响调控桌,《电视塔下》研制彩色显像管等等。

スひ滴难е械摹凹际酢蔽侍馐侨绱朔豪模以致于没有生产技术方面的因素,许多作品根本无法叙述情节。在表现工业“技术”的文本中,人的工业属性(生产属性)与社会的工业化逻辑被极大凸现。其间,人物与“生产性”相伴随的政治意义与伦理意义,事实上都被“技术化”或“生产化”了。在多数情况下,技术进步成为了核心情节。这也引出另一种现象,上海此类题材大量充斥着极富于专业化色彩的工业技术术语,以致于普通读者根本难以理解。比如,《特别观众》中的“调音控桌”、“袖珍晶体管”、“失真度”,《迎风展翅》中的“一关关铝块”、“吊杆负荷”、“调浮吊”,《号子嘹亮》中的“浮吊”、“制氧”、“网络”、“专车制”、“泊位”、“升降杆”等等,非专业人员往往根本看不懂。

ザ杂诠ひ滴难е械摹凹际酢蔽侍獾姆豪模评论家们表现出了清醒的态度。茅盾曾仔细分析过上海工人作家胡万春的小说《在时代的洪流中》。这篇小说,从进步派和保守派的斗争中表现技术革命的全景。作者以一万多人的巨型钢铁厂的一个重要车间的某工段由手工操作改变为机械化、半自动化为题。由于工段技术的落后,这个工段已经成为全厂生产跃进的绊脚石。为了全景式的展现技术革命,作品首先写党委会上的激烈争论,继而又写党委领导下的车间党总支委员、全体党员大会和工段的全体群众大会。厂党委书记魏刚不仅统筹全局,甚至还卷了铺盖下了车间。从场面上说,有会议,有现场操作,也有工人的深夜苦思;从人物来说,有对技术革新持完全怀疑态度的周阿大,有觉悟最高的阿梅,也有怪话不断但又坚持革新的“小捣蛋”。如此庞大的人物群体和宏大场面,无疑是要说明技术革新已经是当时生活的“时代洪流”,势必以宏大的群众运动的形式出现,并席卷一切。但在评论中,茅盾对于这篇小说曾有一番解构:

ゲ蝗靡桓黾际跞嗽被蚬こ淌β睹妗U饩头⑸了疑问:好像这样一个万人大厂内的技术人员或工程师全部都置身于这样一个工段的技术革命运动之外;或者,好像党委也没有想到这样的技术革命应当调动一切力量,因而也没有动员技术人员和工程师(党委书记魏刚在这一运动中亲自抓得很紧,最后他搬了铺盖卷儿下车间,亲上前线,然而他的思索和行动中却不见半个技术人员或工程师的影子)。作者强调了技术革命的群众运动的一面到了过分的地步,因而这篇作品就有片面性,就会使读者发出了上述的疑问,就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作品的真实性。作者在小说的第五节(工段的全体工人大会上)提到庞黑三的父亲当年被外国人讥笑,这就点出外国钢铁厂的金属制品车间的制钢绳工段早就机械化、半自动化了,的确不是新鲜玩意,不是保密的尖端技术,那么,这个万人钢厂如果还有工程师的话,应当懂得或至少看见过这个工段如何机械化,特别是在一九六〇年的万人大厂中应当有见多识广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因此,作品的完全不提到他们,就更加显得不可理解了。我们可以理解的,是作者这样的安排的动机:如果把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写成保守派,一筹莫展未免俗套,如果把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先保守后通过思想帮助工人们完成这项革新,看来也是公式化,而且不能突出技术革命的群众运动的伟大意义,因此,作者拣定了如上所述的安排。作者的动机无可厚非,但客观效果则不尽符合作者的动机;因为这样一来,反倒把技术革命的群众运动的意义表现得片面和狭隘了。

茅盾:《一九六〇年短篇小说漫评》,载《一九六〇年短篇小说欣赏》,中国青年出版社1962年版,第92页。

事实上,姚文元当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谈到此时期上海工人创作存在两大问题,其中之一就是由于写“老工人”和“青工”太多,而且多以技术问题来处理,而“以党支部书记、厂长一级的干部为中心人物的作品,就很少”。在姚文元看来,“这反映了作者生活上的局限性”。姚文元的意思是,作者们忽略了除技术以外的众多方面,如“工程师、技术人员同工人结合”、“工人和农民的血肉关系”、“家庭生活的变革”、“党内生活、党内的思想斗争”、“工厂管理中许多新鲜有趣的问题”、“工人生活上同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的斗争”等等。在对具体作品的分析中,姚文元指出了唐克新《古小菊和她的姊姊》“反映了一九五二年秋天轰轰烈烈的劳动竞赛……但由于故事过多地注意从生产过程上去写矛盾的产生和解决,刻划人物的精神面貌的变化就相对减弱了”。姚文元还批评张英的小说《奔腾》:“也是反映不断突破指标的那个万马奔腾的日子的。但我觉得这篇作品过于注意指针、数字的变化,而没有更多地注意刻划人物。”

姚文元:《春风桃李花开日——谈谈群众业余创作中反映工人生活的一些优秀的小说和特写》,载《上海十年文学选集 论文选1949-1979》,上海文艺出版社1960年版。

应该说,几位批评家的论述都是有道理的。

ニ嬷而来的是作品中工业伦理的建立。

ノ颐鞘紫纫看一下现代工业伦理与传统伦理的不同。工业伦理对于传统伦理的冲击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家庭伦理;二是原有的“师徒”式旧的手工业伦理。

ハ人登罢摺R话憷此担现代社会的公共性乃是由个体以社会成员的面目出现的,而家庭则愈发成为私人生活领域。但在中国当代工业题材的文学中,我们却看到了相反意义的体现,即家庭反而作为了一个生产单位出现。通常,家庭成员都有职业工人的社会身份,这种身份侵入了家庭。胡万春的电影剧本《钢铁世家》后半部的主题是关于“生产”的。我们看到,孟广发与孟大牛之间的父子关系几乎完全是工作关系的一种延伸。从两人之间为工作的争吵到作为领导的父亲处理儿子,再到后来两人的和解,具体的生活形态不再支撑家庭关系,其家庭逻辑是依托“钢铁生产”而确立的。“工业主义”的逻辑全面扩大至伦理领域,或者说与伦理原则合谋,从而形成双重的社会组织力量。《钢铁世家》、《家庭问题》、《一家人》等等作品,开头都以父子冲突的情节展开,同时又都以“子认同父”为结。

ノ颐窃倏吹诙种情况。在多数工业文学作品中,人群与工业技术的关系,还表现在“师徒”关系方面。其实,“师徒”式的手工业伦理其实也是“父子”式家庭伦理的延伸。但是,在相当多的作品中,恰恰是要破除这种传统关系的唯一性。而破除这种关系的,正是“技术秩序”。也就是说,传统伦理秩序必须符合新的“技术秩序”。新的精英的产生,其第一要义是生产技术。此种情况,在上海“文革”时期文学中仍然延续,比如《小将》、《金钟长鸣》、《初春的早晨》、《新委员》、《新店员》、《号子嘹亮》等等都在讲述新的精英产生的故事。從其题目所包含的“初春”、“小”、“新”等词汇,就可以看出这一主题。不过是,“文革”作品在“技术秩序”之上,又加上了政治的意识形态。但意识形态的“正确”并不是唯一的,换句话说,政治的“正确”加上正确的“技术”伦理,构成当时时代的伦理秩序,也才能产生新条件下的工业伦理。

フ庖皇逼诘墓ひ堤獠拇醋鳎无论是不同作家的作品还是同一作家的不同作品都很难显现出独异个性。工业化逻辑的展开、厂矿背景的凸显、生产技术核心的叙述使得工业题材创作的地域特征、人物特征都暧昧不明。作品与作品之间情节的雷同令人瞠目——把同类作品放在一起比较,如果没有清晰的记忆,很难分清情节、人物归属于哪篇作品。茅盾曾以半年内发表于各报刊的十多篇反映工人生活的创作为例,指出这种问题在人物形象上的问题:

作品中的落后分子有很好的技术,有长久的工龄,经过敌伪和国民党反动统治,阅世既深,因而对于新时代也还抱着保留的态度。

プ髌分械幕极分子大都性子急躁,不善于团结,因而引起落后分子反感,故意闹别扭。

积极分子碰了钉子之后,改好了自己的态度,于是落后分子也就转变,比谁都积极。

茅盾:《关于反映工人生活的作品》,《人民文学》1950年2卷1期。

以生产技术发展革新为中心,其价值判断、审美选择、感情取舍等都以是否合乎工业化蓝图为旨归,对于复杂的人生世相作了机械简单化处理。文体特征在这类作品中也难以寻绎。在工业题材作品中,虽有戏剧、诗歌、散文各式体裁,但不同文类都显示出明显的纪实、叙述内容。

结 语

ビΩ盟担关于当代中国的工业化想象,与中国城市现代化进程的现代性普遍价值,与大工业的、技术主义的谱系均密切相关。但是,它抽去了关于现代化的其它含义,而将工业逻辑夸大为整体的城市的甚至是国家的意义。这一种对城市国家工业化的憧憬,不仅远远超过创作了《子夜》等现代工业文学的茅盾等人,同时也可能后无来者。随之而来的问题,对国家工业现代化的想象,在这一时期城市题材中显得相当外在化。在这一点上,它和新感觉派的现代性谱系编码并无本质的差别,也并不因城市政治属性的改变而变化。不过是,新感觉派的起点是“消费”,而此时文学的起点是“生产”。从根本上来说,两者都是一种极端的现代化中心性的文化编码。

(责任编辑:李亦婷)

Urban Industrial Subject Matter Creation in Period of

“Seventeen Years” and “China Cultural Revolution”

——and Discussion on the Worker and Writer Group in Shanghai, Beijing and Tianjin

Zhang Hongsheng

Abstract:

There is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dustrialization thought about the contemporary China and modernitys universal value of the process of Chinese urban modernization, large industry and the technical principles pedigree. In period of ‘Seventeen Years and ‘China Cultural Revolution, Chinese urban characteristics were ruled by the process of socialist industrialization in the contemporary China, and this lifted the creation wave of urban industrial subject matter. This situation combined highly with the socialism political ‘ideology at that tim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m is isomorphic. Industry and technology in the works, as the dominant logic in all fields of life, combined with their political attribute. Peoples industrial production attributes and social industrialization logic were showed deeply. Political significance and ethical significance were both ‘technology and ‘industrialization. Because ‘industrial subject matter creation was a kind of political system, so a special ‘worker and writer group appeared in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ture.

Keywords:

Urban ;Industrialization ;Industrial Subject Matter;Worker and Writer Gro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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