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对传统的认同现象反思——以对敦煌艺术的认同为例

2012-04-18 07:19:03
关键词:当代文学敦煌作家

朱 斌

(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当代文学对传统的认同现象反思
——以对敦煌艺术的认同为例

朱 斌

(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当代文学的健康发展离不开对传统的认同,应仰仗于传统符号的转换再生。但我国当代作家在认同传统时却往往浮浅而随意,这是导致当代文学陷入困境的一个重要原因。这在当代文学对敦煌艺术传统的认同方面有着典型的表现。研究当代文学在认同敦煌艺术传统时存在的基本问题,不但可以促使敦煌艺术精神在当代语境中焕发出新的生机,而且可以为当代文学摆脱其困境提供有益的参考。

当代文学;敦煌艺术;认同与再生;反思

著名符号学家卡西尔曾指出:人是符号的动物。不错,在地球上的芸芸众生中,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动物,在很大程度上就在于:只有人类才能创造各种符号,尤其是精神符号,文化符号。而且,人类正是靠了各种符号创造,才形成了一条相对清晰而源远流长的人类史。正如赵毅衡所言:“整个人类文明可以说是符号文明”[1](P8)。 可以说,任何时代的文明创造,实质上都是一种新的符号体系的创造。而且,任何新的符号体系,都离不开对传统符号体系的认同与借鉴,都要依靠对传统符号体系的创造性转换与再生。我国当代文学作为当代文化的重要组成,也离不开对传统符号体系的认同,这才能有效地保证当代文学的健康发展。遗憾的是:我国当代文学并没有沿着这样的道路稳步向前发展,相反,倒陷入了越来越严重的困境而无力自拔。

一、当代文学的困境与对传统的浮浅认同

毋庸置疑,自建国以来,我国当代文学经过六十多年的发展,确实取得了一系列有目共睹的成绩。但不可否认,六十多年过去了,当代文学在发展过程中,也一直存在着许多问题,实际上并没有为世界文学作出一个文明大国应有的贡献,并没有为世界文学贡献出引人注目的文学成果。尤其是社会转型以来的我国新时期文学,时至今日,三十多年过去了,它不但越来越远离读者,越来越边缘化了,而且,与现代文学相比,也越来越平淡,越来越失去了激动人心的力量。一方面,虽然借助于各种现代媒体手段,市场上在不断炒作并不断推出一批批具有“轰动效应”的作品,但真正令人兴奋的“轰动”性作品却少得可怜,受到人们普遍欢迎的作品更是越来越稀缺。另一方面,虽然各种形式的“优秀作品”或“获奖作品”依然在层出不穷地推出,但大多越来越令人失望。如今,即便是获得“鲁迅文学奖”和“茅盾文学奖”的作品,也越来越失去了吸引人心的力量,即使在文学圈内也难以激起几声反响,一般读者对它们的兴趣自然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不难发现,我国当代文学正越来越成为作家们的自我娱乐:他们站在越来越孤寂的文坛上,独立舞蹈,独自高歌,同时自我陶醉,而且常常自欺欺人地自我感觉良好,坚信当代文坛百花齐放,一片艳阳天。可以说,当代文学已经患上了疾病,而且其病已久,病情严重,几成沉疴,难怪会被德国学者顾彬有些偏激地视为垃圾。那么,我国当代文学何以会患病?其根本病因又究竟何在呢?对此问题,有不少人回答说:是当代环境的病态导致了当代文学的“生病”,因此,要根治当代文学的病症,关键在于要根除当代环境的病症。对此意见,我们却不敢苟同。不可否定,缺乏诗意的物欲时代,以及影视、网络等新兴媒介的冲击,确实是导致当代文学越来越走向边缘化并且越来越病态发展的重要原因。然而,这终归不过是文学病态的外部原因。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常识明确地告诉我们:外因固然重要,却并非根本,最为根本的是内因。所以,当代文学的真正病症应该到文学内部,尤其应该到作家自身身上去寻找。沿着这样的路径,我们不难发现:是当代作家自己糟蹋了当代文学,是当代作家创作的病态导致了当代文学的病态。

对此,李建军曾毫不客气地指出:“由于缺乏严肃的写作态度,由于缺乏自我超越的能力,我们时代的许多作家率尔操觚,粗制滥造,写了很多影响很大但质量低劣的失败之作。《兄弟》的虚假和粗鄙,《檀香刑》的冷漠和恣睢,《秦腔》的芜杂和秽亵,《受活》的纵逸和漫衍,无不显示出当代作家在艺术上的失误和趣味上的问题。等而下之者,则连语言上的文从字顺、章决句断都做不到,显示出一种漫不经心、粗枝大叶的修辞态度”[2]。他还进一步指出:“当代文学的病象,……更其严重地表现在作家的‘心情态度’和作品的‘精神境界’上。我们的一些作家,缺乏健康的人格,缺乏可靠的价值观,缺乏自觉的文化追求,内心既无可以温暖别人的热情,也没有能够照亮别人的光明。他们自哀自怜,怨天尤人,把文学当作发泄个人精神压抑的手段,把写作当作近乎无聊的游戏方式。在这些作家笔下,文学成了藏污纳垢的容器,充满了对性景恋、恋污癖、嗜血癖和受虐狂等事象的渲染,充满了对拜权教、拜名教、拜钱教和‘丛林原则’的迷信,充满了对反理性、反科学的宿命论和神秘主义的宣扬”[2]。这些颇为尖锐的话语,无异于指出:当代文学的病态,主要根源于作家创作的病态,是当代作家的创作病态导致了当代文学的病象纷呈。

这种创作病态,其具体的表现固然是多种多样的,我们对此没有必要一一论及,但我们不得不论及的,是其中极为常见的一种病态表现:不再认同自我民族文化包括民族文学的优秀传统,因而忽视了对文化传统和文学传统的吸收利用和转换再生,虽然他们常在口头上高声呐喊:向传统致敬,向经典学习。在这方面,寻根派作家当年曾进行过真正有益的尝试,并取得了不少出色的成果,但其后,民族文化传统,尤其是民族文学传统,却令人痛心地被越来越多的作家弃之如敝屣了。许多作家都越来越现实,甚至完全沉溺于物欲化的现实而无力自拔。因此,当代文学越来越缺乏对民族传统符号体系的真挚热情,充满了越来越多的现实欲望和变态的消费享受心理。而忽视传统,一味地认同物欲化的现实,在我们看来,这正是导致当代文学陷入深重困境而难以自拔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对待传统方面,当代文学中还存在着另一种不可忽视的病态倾向,那就是:浮浅地认同传统,随心所欲地利用传统。这样的作家往往高举着“弘扬民族文化”或“继承民族文学”的旗帜,大写传统题材,大书民族历史。毋庸讳言,我国的当代文学其实并不缺乏对传统的书写和叙述,相反,倒一直充满了数不清的历史传奇、祖宗秘史和各类重述的神话。但是,其中许多的作品虽然表面上看似很认同传统,似乎都是对传统符号的现代转换和再生,但实际上,它们却毫无传统的基本精神和气质,在其传统外衣下掩藏着的,往往是浓浓的现代欲望和世俗心理。这类作家相信:一个传统题材,一段经典情节,哪怕它再优秀,再杰出,如果不加点性爱与欲望的调剂,如果不融入一些搞笑的段子,如果不弄出一些眼花缭乱的起伏和热闹,读者是决不会青睐的。相反,再平凡的传统题材,一旦加入一些山野激情戏和床头暧昧戏之类,把它改造成三角恋、N角恋,或惊心动魄的生死恋、畸形恋,并随时插科打诨,加入一些冷幽默、热爆笑和网络式的恶搞,以及流行的青春、励志、反腐、黑幕和玄幻穿越之类,它就会变得精彩纷呈,引人入胜,更关键的是:就可以多赚一些钞票。

可见,这类作家不过是打着“继承”或“弘扬”的幌子,在暗地里干的其实只是贩卖传统的功利性勾当,追求利益的最大化。为此,他们甚至对各类传统简单复制,大胆横移,以至于模仿成风。仅以所谓的“80后作家”为例,韩寒的《三重门》是对钱钟书《围城》的恣意模仿,蒋峰的《维以永不伤》从结构到语言都可见福克纳《喧嚣与骚动》的明显痕迹。实际上,这类作家与前一类作家并没有本质差异,因为他们都缺乏对传统的起码尊重,自然也缺乏对传统的真正认同。无疑,这严重妨碍了当代文学的健康发展。

所以,我们很有必要深入追问:在对传统符号体系的认同和转化方面,当代文学究竟作出过怎样的努力?其中又存在着怎样的局限和问题?从中,我们可以概括出怎样的规律和原理?这对当代文化建设有着怎样的价值和意义?在此,我们主要聚焦于当代文学对敦煌艺术传统的认同与转换,拟对上述问题进行一次尝试性的探讨。

二、当代文学对敦煌艺术的认同

“敦煌艺术是敦煌文化的主要组成部分,它包括建筑、雕塑、壁画、绢画、书法、版画、刺绣、文学、舞乐、百戏等十大类”[3]。敦煌艺术自1900年被发现以来,它那博大精深的内容、丰富多彩的形式和光辉灿烂的成就,就一直吸引着国内外一代又一代的研究者和艺术家。在研究方面,敦煌研究已经取得了一系列重大而可喜的成果,早已形成了一门显学:敦煌学。在创作方面,许多艺术家都致力于敦煌艺术在当代语境中的转换再生,也取得了诸多成果。譬如,常沙娜为首都人民大会堂宴会厅所设计的天花板和门楣装饰,“其风格来源于敦煌唐代藻井装饰”,“以敦煌装饰图案的元素,参照了初唐莫高窟第 220 窟华盖装饰的气势”[4](P167)。 著名画家董希文的代表作《开国大典》,也吸收了敦煌壁画艺术的营养,“借鉴了敦煌壁画中突出佛、菩萨像的主体和次主体地位”[5]。舞蹈家戴爱莲创作的双人舞《飞天》,“以清新流畅、幽雅典丽的风格,中国所独有的敦煌舞姿,吸引了千千万万的观众”[6](P87)。大型舞剧《丝路花雨》,也直接从敦煌艺术中获得诸多灵感,产生了极大反响,被誉为中国“舞剧舞台的常青树”。

可见,敦煌艺术已成为当代艺术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源泉,因而也引起了当代文学的诸多关注与认同。

早在1982年,酒泉的《阳关》文学杂志(2008年始改为《北方作家》),就打出了建立敦煌文学流派的旗帜,开辟了“探索、创立敦煌文艺流派”的专栏,旨在继承敦煌艺术精神,繁荣当代文学创作。1983年,《阳关》还设立了“敦煌文艺流派奖”,谢昌余的《敦煌流派刍议》、谢冕的《阳关,那里有新的生活》等,荣获首届“敦煌文艺流派奖”。此外,兰州的《飞天》文学期刊,甘肃省的“敦煌文艺奖”,也都致力于激励当代作家发扬传统敦煌艺术精神,创作富有时代特色的作品。这种积极的理论主张,也取得了一系列创作实绩。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甘肃人民出版社就推出了一套 “敦煌文学丛书”,选辑了自新时期以来的当代敦煌小说、诗歌、散文和报告文学作品。可见,神奇的敦煌艺术,也得到了无数当代作家的认同,因此,当代敦煌题材的文学书写,实际上也丰富多彩、蔚为大观。

在小说方面,最多的是关于敦煌历史的作品。许维发表了一系列敦煌传奇小说,包括小说集《敦煌传奇》和《莫高残梦》,中篇童话《飞天》和《九色鹿的故事》等。冯玉雷的小说创作,也扎根于敦煌历史。其长篇《敦煌百年祭:莫高窟藏经洞传奇》,虽号称 “反映敦煌历史文化的纪实性文学著作”,但实际上却是以小说笔法书写的发现藏经洞的敦煌传奇。其另一部长篇 《敦煌·六千大地或者更远》,则以写意和写实交织的笔法,编织了一个庞大的敦煌文化梦境。而他在2008年出版的长篇《敦煌遗书》,则是他重述敦煌神话的一次尝试。此外,唐光玉的敦煌故事系列,李金寿的章回体小说《敦煌演义》,也都属于这方面的成果。一些网络写手,也写了一批与敦煌历史有关的网络小说,如吕晓文的《敦煌密码》、漂泊之子的《梦回敦煌》、林夕茵的《魂系敦煌》和刘亮邦的《敦煌之恋》等。

关注敦煌当代现实的小说也不少,这是当代作家认同敦煌艺术及其文化的一种曲折表达。邵振国的长篇《月牙泉》、中篇《河西行》等,张弛的长篇《汗血马》、短篇《驽马》、中篇《金刚般若》等,都是敦煌当代现实的小说叙事。在何生祖的作品集《敦煌梦寻》中,有近20篇短篇小说,如《流沙坠简》、《骆驼客》等,也都属于敦煌当代现实题材的作品。非甘肃省籍作家徐小斌的长篇《敦煌遗梦》,金仁顺的短篇《在敦煌》等,也是这方面的重要收获。敦煌艺术的巨大魅力,也得到不少外国作家的认同,他们也围绕敦煌的历史和现实,创作出了一批有影响的文学作品。日本著名作家井上靖的长篇小说《敦煌》,就是其中的代表,曾获日本“每日艺术大奖”,反响极大。韩国作家尹厚明则致力于当代敦煌题材的小说创作,其长篇《敦煌之爱》就是他这方面的代表作,曾获韩国1983年“鹿苑文学奖”。此外,他还写有敦煌现实题材的中篇《沙漠的女子》等。

敦煌艺术的巨大魅力,也得到无数当代诗人的认同。在新时期之前,著名诗人牛汉就写下了《三危山下一片梦境》等诗作;李季则写下了《月牙泉》和《阳关大道》等诗篇;闻捷更是创作了《月泉晓澈》、《阳关遗址》和《千佛灵岩》等一系列作品,后结集为诗集《河西走廊行》。新时期以来,诗坛上的敦煌抒情之作更是层出不穷。杨炼、海子、金仁顺等写有同名诗作《敦煌》,昌耀的组诗《河西走廊古意》,也是关于敦煌的抒情诗歌。甘肃籍诗人的敦煌抒情则更为普遍,叶舟的诗集《大敦煌》,林染的诗集《敦煌的月光》,就是其中的最耀眼部分。罗溪的诗集《金色的敦煌》,华舒的诗集《阳关在前》,赵之洵的诗集《莫高窟的婚宴》等,也是这方面的出色成果。此外,方健荣的组诗《敦煌》、《敦煌之诗》、《坚守敦煌的秋天》和《在敦煌》等,胡杨的组诗《敦煌》和《放马敦煌》等,也是甘肃诗人的敦煌抒情。当然,当代诗人的敦煌抒写远不止于此,我们在各类报刊杂志中,都不难读到这方面的诗作。

敦煌艺术的巨大魅力,也吸引了一批报告文学作家的注意,文坛上出现了一批敦煌题材的报告文学作品。早在六十年代初,徐迟的报告文学作品《祁连山下》,以常书鸿等创建“敦煌艺术研究所”的史事为基础,展开艺术描写,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甘肃作家王家达的代表作《敦煌之恋》(又名《敦煌大梦》),也是关于敦煌题材的一篇重要报告文学作品,叙述了张大千、常书鸿、段文杰、樊锦诗、席臻贯等一批敦煌学者献身敦煌的感人事迹,曾获鲁迅文学奖。上海作家陆其国的长篇报告文学《风起大漠:敦煌纪事》和中篇纪实作品《泣血的敦煌》,也是这方面的重要收获。此外,天津作家冯骥才撰写的电视脚本《人类的敦煌》,裴智勇、孙铁合著的 《大梦敦煌:一个文化圣地的辉煌与伤心史》,陈作义的《敦煌失宝记》,刘进宝的《敦煌文物流散记》,王渊的随笔集《啊,敦煌》和《敦煌轶事》等,也可视为这方面的重要成果。

敦煌艺术的巨大魅力,也得到了一批当代散文家的认同,关于敦煌的当代散文书写因而也屡见不鲜。姜德治、宋涛主编的散文集 《莫高窟记忆》,收录了很多著名的敦煌学者回忆敦煌生活的散文,如常书鸿的《莫高窟檐角的铁马响叮当》、段文杰的《敦煌之梦》、史苇湘的《初到莫高窟》和欧阳琳的《忆敦煌》等。方健荣选编的散文集《敦煌印象》,收录了当代一些著名作家的敦煌散文,如宗璞的《鸣沙山记》、贾平凹的《敦煌沙山记》、张抗抗的《沙之聚》、余秋雨的《道士塔》和《莫高窟》等。当然,甘肃作家的敦煌散文数量更多,如林染的《敦煌变奏》、王新军的《走近敦煌》、马步升的《天马的故乡》、杨献平的《内心的敦煌》、胡杨的《敦煌笔记》等。这样的散文作品尚多,比如在海飞的散文集《黑戈壁》中,在《阳关》等文学刊物中,我们都能读到不少关于敦煌的散文抒写。

可见,敦煌艺术及其代表的敦煌文化,得到了当代诸多作家的普遍认同,难怪有研究者说:“敦煌艺术作为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不仅以其辉煌成就彪炳史册,而且以其不朽生命辉耀当代”[7]。

三、认同中存在的局限及其突破

应当承认,当代文学对敦煌艺术的认同与转换再生,也存在不少明显的偏颇和局限。比如精芜不分,良莠不辨,误把糟粕当精华,误把腐朽当神奇,或者生硬照搬,低劣模仿等。其中,更为普遍的缺陷,则同当代文学在对其他传统的认同中所表现出来的突出缺陷一样,也依然是:浮浅地认同,随心所欲地利用。许多作家虽然高举着“弘扬敦煌艺术精神”的大旗,也高喊着“继承敦煌文学遗产”的口号,而且确确实实也在大写敦煌题材,但其作品却毫无敦煌艺术所固有的基本精神和气质,因而根本就谈不上是对敦煌艺术的真正认同与转换再生。实际上,这不过是打着“继承”、“弘扬”敦煌艺术的幌子,在投机取巧地贩卖“敦煌艺术传统”而已,在其“继承”和“弘扬”的华丽外衣下,掩藏着的是体现了当下“时代精神”的赤裸裸的物质欲望和功利心理。

这类的作家往往喜欢从敦煌历史、敦煌文化和敦煌艺术传统中去探寻隐私和秘闻,并发挥铺张扬厉之能事,添油加醋,随意渲染。于是,当代敦煌题材的文学作品中自然就充满了无数的敦煌秘闻、敦煌传奇、敦煌历险和敦煌寻宝之类。他们坚信:不如此不足以满足读者大众的阅读期待和接受心理。因为在他们看来,读者大众都是只喜欢关注历史秘闻和别人隐私的。他们不知道,读者的期待其实多种多样、五彩缤纷:精神的瘸子希求着给他精神的拐杖,灵魂的聋子渴盼着给他心灵的耳朵,而情感的麻痹者则期待着给他情感的共鸣器,人生路口的徘徊者则希望给他一盏人生路途的导向灯,至于那些愤世嫉俗者,则希求着给他批判的武器,讽世的钢针和能够割除社会脓疮的手术刀。他们更不知道:他们从敦煌历史和敦煌艺术中捕捉到的诸多秘闻与隐私,其实大多只是他们自己粗俗而卑污心灵的灰色幻景,而并非敦煌传统所固有的真实灵魂。

很显然,这样的作家其实缺乏对敦煌艺术的起码了解,也缺乏对敦煌历史传统的起码尊重,更缺乏对敦煌艺术和敦煌历史文化的深刻有力的人文观照。因此,他们对敦煌艺术、敦煌历史和敦煌文化,自然无法进行认真而深入的挖掘,而往往下笔草率,东拼西凑,胡编乱造,以至许多情节和背景都难以与基本的史实相符。可以说,这不过是对敦煌传统的浮浅认同和粗劣加工而已,其实质是一味追求商业化、娱乐化。这就是当代文学中敦煌题材的作品虽然数量众多,但真正能够引起人们普遍关注的作品却极其稀少的根本原因之所在。显然,这严重阻碍了敦煌艺术在当代语境中的真正转换与再生,只能造成对敦煌艺术文化资源的无端浪费,读者的拒绝和走失因而就不可避免。

症结之所在往往就是突破之所在。当代敦煌题材的文学书写要想走出这种浮浅认同的普遍误区,要想让敦煌艺术精神在当代文学中真正获得时代性转换和创造性再生,就要求我们必须认真而深入地追问涉及敦煌艺术的一些根本问题。比如,传统敦煌艺术的基本精神是什么?传统敦煌艺术与当代生活的艺术表现之间有着怎样的密切关联?敦煌艺术在当代语境中如何才能实现有效的转换?其转换再生应该遵循怎样的规律?其中,最为根本的问题是:敦煌艺术精神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精神?其具体内涵究竟是什么?因为如果对敦煌艺术精神缺乏起码的了解和基本的认识,那么,又如何称得上是对敦煌艺术精神的真正继承与弘扬呢?这样,对敦煌艺术精神的认同与转换就必将变得漫无目的而随心所欲,其再生艺术符号的粗劣与浮浅也就不言而喻了。所以,克服其局限的关键,就在于集中精力深入追问这些涉及敦煌艺术的根本问题。这种追问,有助于总结出当代文学在认同敦煌艺术方面的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从而能促使敦煌艺术精神在当代语境中焕发出其真正的生机。

当然,我们并非天真地认为:只要正确地把握了敦煌艺术精神,并在当代语境中加以创造性转换,就能使当代文学摆脱其危机,从而就能重振当代文学。我们更非固执地坚信:只有依靠敦煌艺术的现代转换,才能担当起拯救当代文学的重任。我们只是觉得:总结当代文学在认同敦煌艺术方面的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能够为当代文学认同和继承一切符号传统提供有益参考,也能为克服当代文学对传统的浮浅认同现象提供有益启示,这对当代文学摆脱其困境,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和现实意义。

总之,我们的主要目的在于:以当代文学对敦煌艺术的认同与转换为例,来反思当代文学在认同传统和继承传统方面的经验教训,以期当代文学能从传统符号中有效地吸取营养和力量,从而尽快地走出困境。因为传统之为传统,经典之为经典,其本身丰富的价值和意义是不容否定的,所以,利用传统来写作,尤其是借鉴经典以创新,确实是一条繁荣当代文学的捷径,也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然而,倘若浮浅地利用,粗劣地改造,那就非但谈不上是对传统的发扬,反倒是对传统的糟蹋,也就非但不能为传统增光,反倒会令传统蒙羞。因此,在利用传统之前,我们先得端正自己的态度,那就是:真诚地向传统致敬,尤其是真诚地向经典学习,至少应该有对传统的起码尊重和真正认同。不端正态度,不认真对待传统,我们便无法真正有效地利用它,也就无法把传统的旧长衫改装成一件令人满意的新时装。

我们希望这样的探讨是有价值、有意义的,期待能够引起人们关于在当代语境中如何利用传统的新思考。

[1]赵毅衡.文学符号学[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0.

[2]李建军.文学之病与超越之路[J].小说评论,2007(3).

[3]段文杰.丝绸之路上的瑰宝——敦煌艺术[J].敦煌研究,1994(1).

[4]敦煌研究院.敦煌壁画艺术继承与创新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C].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8.

[5]胡同庆.论敦煌艺术的继承与创新(下)[J].敦煌研究,2010(4).

[6]董锡玖.敦煌舞蹈[M].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2.

[7]张先堂.古为今用勤耕耘,千年瑰宝耀新辉[J].甘肃社会科学,1991(6).

Reflections on Contemporary Literature's Recognition of Tradition——With recognition of Dunhuang Arts as example

ZHU Bin
(College of Literature, Northwestern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730070, China)

Healthy development of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relies on recognition and the transmigration of traditional symbols.However,contemporary writers tend to have only superficial and arbitrary recognitions,which is an important cause of the difficult situation of contemporary literature.A typical example is in the recognition of Dunhuang art tradition.Surveys of the basic problems in contemporary literatures recognition of Duhuang art tradition are important not only in that it may rejuvenate Duhuang art spirits in current context,but also in that it provide useful clues for disentanglement from the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predicaments.

Contemporary literature;Dunhuang art;recognition and transmigration

I206.7

A

10.3969 /j.issn.1674-8107.2012.02.017

1674-8107(2012)02-0104-06

2011-10-10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西部和边疆地区项目“敦煌艺术的符号化、视觉化与文化认同问题研究”(项目编号:10XJCZH011)。

朱 斌(1968-),男,四川仁寿人,教授,文学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当代文学理论与批评研究。

刘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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