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吉鹏
(武汉大学 社会学系,湖北 武汉 430072)
近年来,3D技术的引入带给了观众一种全新的电影体验,影视业的发展又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前不久公映的《3DTitanic》,更是让影迷们深为现代媒介技术的发展所震撼,不仅仅由于沉醉和感触于影片故事,更重要的是3D技术带来的身临其境之感。作为新媒介技术的体验者之一,笔者在感动之余,心中却总有一份挥之不去的不悦。细细想来,这种不悦大概是出于以下两种缘由:一是影片对某些故事情节的过渡渲染造成的强大感染力,这种刻意营造的强大感染力以及它带给观众的种种非理性诸如浪漫、激情和冲动等等都让笔者感到厌恶和担忧,除了迎合和麻痹大众对虚无和脱离现实体验的渴求外,它并不能带给人们更多的东西;二是影片播放的过程中,时不时会感触到一种不适,这种不适很大程度上是与读书的体验相比而获得。在笔者认为该着重描摹刻画之处、值得细细品味之处却在电影中却一带而过,而阅读则让人随时掌控着故事进度和内容呈现的详略;同时,即便电影呈现的人物与笔者自我想象的人物形象存在较大差距,然而看完电影之后,笔者再也找不回自我创制的Rose,它被电影中的Rose销蚀的无影无踪,仿佛真正的Rose就是电影中那般模样,真正的Titanic、真正的Jack、真正的故事场景以及所有关于Titanic的想象都被电影所定格。
这种矛盾心态让我联想到传播学大师麦克卢汉关于媒介的论述。麦氏讲“媒介即讯息”,初读时,我以为麦氏无非是要突出媒介在社会变革和决定社会交往的规模中的重大作用而已,而对他将作为载体的媒介置于优先于讯息内容的地位的做法并不太认可,认为这明显有夸大的嫌疑。但此时,3D技术带来的全新体验却不得不使笔者对媒介的作用进行重新定位——就3D电影的观赏会定义人们关于“真实”的信念而不论电影的内容如何来说,麦氏的说法实则并不夸张。
虽然对麦氏上述观点的认可度提高了许多,但是,笔者认为有一点或许是被麦克卢汉所忽略了——媒介变迁与人之自治主体性问题。麦氏对媒介的论述还有另外一个重要观点,即“媒介是人体功能的延伸”:文字和印刷媒介是人的视觉能力的延伸,广播是人的听觉能力的延伸,电视剧是人的视觉、听觉和触觉能力的综合延伸。在麦氏眼里,媒介和社会的发展史同时也是人的感官能力由“统合”到“分化”到“再统合”历史。“从口语转向文字和印刷,实际上是从人类感觉的集束中分离出视觉功能并加以扩张;这种感觉分离使人类对环境具有巨大的能动作用,因为它可以推动人们对事物的抽象的、深层的认识,但与此同时,疏远其他感觉只重视视觉也会产生情感的分离,使人的总体感觉能力失衡或下降;而现代电子媒介尤其是电视正在改变文明人受视觉支配的状况,电视不仅扩张了人类的视觉和听觉,而且因其强烈的现场感和接触感而扩展了人类的触觉,因此,现代人正在找回长期失落的‘感觉总体’,重新回到一种感觉平衡状态”。
麦氏的上述观点无疑是深刻的洞见,它揭示了人体的感官功能随着媒介从口语传播到文字再到电子媒介(以电视、电影为代表)转变过程中的分离、延伸和统合的过程。但笔者认为,麦氏忽视了在此过程中作为传播主体的人的体验和自治性问题。
在口语传播时代,固然人类的交流范围极为有限,但由于传播者和受传者的共同在场,使得双方都处于“感觉总体”状态,彼此对传播内容、传播效果、传播的反馈以及传播环境的掌控均有着较大的自主性和调适性,这无疑是一种相对平等的传播过程。
到了文字传播时代,麦氏看到了人类的视觉能力的扩展和感觉分离,由此推论“人的总体感觉能力失衡或下降”。但笔者认为在文字传播时代,视觉能力的分离和扩展在最大功能是推动了人的抽象思维能力的提升,阅读带给传播者带来的更多的是个人自治性的大大提高——读者对阅读主题的选择、阅读的进度、阅读材料的重组、文字的另类解读、背景故事的想象构建以及读者自身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等等都有着前所未有的控制权,它既不像口语传播时代对即时互动和反馈有着高要求,又不像电子媒介一般仅仅将传播者作为被动的接受者来对待。所以,文字传播时代是传播者充分在场和主体性充分实现的时代。
而在电子媒介时代,电视电影它在有效克服传播时空限制的同时,还给传播主体带来了高度现场感(固然这种现场感不如口语传播时代真实),这无疑是巨大的进步。但是,另一方面,电子媒介重构了人的总体感觉能力,却也大大削减了传播者的主体性和自治性——在电子媒介时代,传播主体失去了对传播内容、传播进程、传播背景和传播反馈机制的掌控权,电视电影所展示的仅仅是导演的想象力,传播者此时仅仅作为被动的接受者对传播内容进行吸收;更重要的是,电子媒介剥夺了传播者的思维和想象,从此,主体再也不用去构建自己的传播空间,它将被电视电影的内容所定格和塑造,并且传播主体失去了对“真实”的判断力,在信息充斥的拟态环境中,“真实”很大程度上将由“把关人”所决定。可以说,电子媒介传播时代,是传播演化史上最为不平等的时代,因为它是作为传播主体的大众缺场失语和自治性大大受损的时代。
上述论述不难得出,特定媒介形式总是与人类的自治性和主体性紧密相联的。在电子媒介时代,传播主体的自治性已经遭受严重的损害,这实质上是与更广泛的社会权力运作和利益主体的操控联系在一起的。今天是人文价值复兴的时代,是追求个人自由解放的时代,为了人之自治性和主体性不至于在这个时代陨落,或许我们应该有一种自觉的行动,在传播领域倡导文字传播和口语传播的回归,因为它要求我们运用自己的理性去判断何谓“真实”并进行平等反馈,而不是由幕后他者操控公众的信念与喉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