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明
(山东财经大学 和谐发展研究中心,山东 济南250014)
经济的本义是节省与简约,以此为研究对象的经济学既具有(或应当具有)科学性,又具有(或应当具有)人文性。简单经济,是指将简单和谐主线贯穿于生产、分配和消费诸环节以及诸环节之间的经济形态;以简单经济为研究对象、以和谐为终极指归并贯穿简单法则的学问,就是简单经济学。而所谓芜杂经济学,是以莫名其妙的晦涩词句并充斥着大量故弄玄虚的数学模型为特征,将原本复杂的经济过程描述得更加繁复和杂乱的学问。所以,每当看到“经济学家”们煞费苦心根据数学模型推导出的所谓最优解,脑海中立刻闪现出哈耶克那句简单而一针见血的经典指责——“伪博学”。支持浮华社会的种种形态的芜杂经济学与和谐社会不兼容,而只有趋向和谐的简单经济学才能成为和谐发展视野下的主流经济学,进而为和谐社会提供强有力的经济学支持。大道至简,从根本上说,简单经济是趋向简单和谐的经济。这一简单经济学视阈必将为经济学自身的和谐再造提供契机。
毋庸置疑,经济活动是复杂的。而概括具体经济实践活动的经济学,却应当将复杂问题简单化,化复杂为简单。原本意义上的经济,并不仅仅是与物质财富有关的话题,还是一个关于节省与简约的人文化成指向。经济学,理当在科学性与人文性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然而,工业文明社会中,功利化遮蔽了经济的人文功能,于是,经济学蜕化为研究赚钱技巧的庸俗学问。特别是将数学逻辑应用到已经被功利化的经济学后,原本指向简单的经济学越来越芜杂而冗长。当芜杂与冗长成为时尚,当模型与公式主宰话语权,原本一目了然的经济学实际上同时蜕变为不知所云的伪博学。芜杂而冗长的模型经济学建构,既背离了科学性,又迷失了人文性。
芜杂经济学不科学。方程式、方程组或几何图形,通常被称之为“模型”,不求甚解的经济学人往往用模型和古怪的辞藻来机械地解释世界。经济过程是一个布满变量的不确定进程,试图用预定模型去设定这样一个无法准确设定的随机性过程,本身就是荒唐可笑的。因为在经济运行实践中,影响经济运行可能的变量项目及每一项目的可能变量值不以模型设计者的意志为转移。对于这样的变量,只能近似地加以估算,而不能预设。在这个把蚂蚁描绘成大象的简单问题复杂化的“多此一举”过程中,随处可以找到“伪博学”的影子。他们根本不了解经济本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没有一定之规。近年来,国内有些经济学者仅仅将西方经济理论作为一种时尚,作为一种标榜自己学识的工具,不论是否有针对性,是否适用,盲目套用西方经济学的行文风格和表达方式,致使所著文字晦涩难懂,甚至文理不通,让人不知所云。至于常常见诸权威期刊中的“通过以上回归分析我们可以发现——X变量对Y变量有可以计量的影响作用,Z对Y有可以计量的影响作用”之类煞有介事的“研究结论”,那就更是以其昏昏使人愈加昏昏了。据说国内一些迫不及待要提升经济学理论水平以与国际接轨的刊物居然有“没有数学模型的文章免谈”的潜规则,荒谬而好笑。随手拿过一些学术期刊,多数文章不忍卒读,所谓的计量分析漏洞百出,模型建构云山雾罩,低级错误随处可见,真不知道作者是怎么诌出来的,而编辑们又是怎么编出来的。可悲的是,面对数学经济学和模型经济学这个“皇帝的新衣”,圈内作者、编者、读者似乎都赞不绝口。但是,那些不问经济逻辑,不管影响解释变量的因素如何变换不定,随便就拿几组数据放进软件里回归一下就验证得出“X变量对Y变量是否有影响以及有怎样的影响”之类的“研究”,能否称之为研究。芜杂经济学,既不是经济学的“下里巴人”——因为它充满了晦涩难懂的模型,也不是严格意义的“阳春白雪”——因为它实际上是追赶时髦的“伪高雅”和“伪博学”。作者一向对过于复杂的经济学,怀有本能的怀疑精神。在我的判断中,只要经济学架构复杂到超出常人的理解水平,应该怀疑的一定不是自己的理解能力,而是芜杂始作俑者的不知所云,就象只要股权结构或公司组织架构芜杂到超出一般股民的理解水准,应该怀疑的一定不是一般股民的理解能力,而是这公司的猫腻和黑幕。显而易见的是,所有的经济学原理,无不是从以物易物的简单交易模式扩展而来的,不应该超出中等智力水平的人的理解能力,凡有过于复杂或深奥之嫌,必有叵测的心机或者不得要领的剽窃。政治、经济、社会、自然界,股市、房市、超市、天下市,莫不如此。比尔·盖茨和巴菲特这两个全球富豪榜上互为伯仲的“大鳄”,堪称财富史上颇为动听的传奇,但他们一个卖软件,一个卖股票,无非是低本高价或低买高卖,其商业模式朴素得和一个农民、一个菜贩没有丝毫差别。经济学虽然不简单,但决不是像现在有些经济学教材或论文中满纸荒唐数学公式、微积分那么复杂。我们需要删繁就简、去伪存真的经济学体系。
芜杂经济学不人文。经济过程同时是人文化成过程,充满了人文意蕴,而经济数学模型设计者总是拒斥人文性,追求冷冰冰的无道德的效率,在科学技术万能论的变种——数学工具万能论中自我陶醉。当下,世界经济学界你方唱罢我登台,痴迷于数学方法,患上了数学模型病,好像只有使用数学方法和数学模型才能研究、认识经济现象,而且对数学方法的运用也是越来越复杂。在庞杂的数学模型中,每个人都被看成是没有人生价值、没有个体情感,一心追求利润最大化的“活死人”。风靡一时的芝加哥学派具有鲜明的实证风格,有的将标准的实验室手法用于经济学,远离社会视野。芝加哥学派中的弗里德曼、张五常等人甚至要求必须无条件按照需求曲线解释经济过程。他们笃信,依靠数学逻辑和复杂模型支持的主流经济学大厦是自洽的,由此推导出的经济世界也是真实可靠的。因此,至关重要的是数学分析上的精密性,而现实经济运行和经验则无足轻重。稍加分析即可看出,这块现代经济学的基石有重大缺陷,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像样子的基石。这座似乎无懈可击的经济学大厦实际上矗立在流沙之上,不堪一击。我们看到,在古怪的辞藻和繁琐的模型中,严密的数学逻辑取代了道德关怀,工具理性遮蔽了价值理性。尤其是一部分亦步亦趋的中国经济学者,满纸荒唐数学公式,一群不知所云之士。许多经济学人对中国经济问题的所谓模型设计和研究,既不是对现实中国经济发展的事前科学预测,也不是对社会经济现象事后的实际分析,实际上不过是利用模型忽悠人的“屠龙术”。许多经济学者似乎天然缺乏人类关怀精神,在分析现实经济问题时总是“见物不见人”,论著中充满大量的数学公式,以数学推导代替经济机理分析,把经济生活中活生生的人客体化、符号化,而经济运行土壤不见了,人消失了。有些经济学者甚至公然宣称,“历史从来就是靠不公平推进的”,“在中国目前这种状况下,根本不能考虑公平”,“不要反对行骗,要骗出一个新体制来”。许多没有学术关怀、缺乏人文内涵的经济学者根据莫名其妙的数学模型,臆造了诸如“上海商务成本高是好事”、“我把堵车看成是一个城市繁荣的标志,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大学学费还不够高”等奇谈怪论,致使经济学在百姓心中声名狼藉,许多所谓的主流经济学者业已蜕变为一个毫无人文哲思的群体。
数学在自然科学中是利器,在人文学科中则是钝器,在经济学中只是部分有用。我国过去只搞政治经济学,忽略以数学模型为分析工具的实证经济学固然有失偏颇;但一知半解、只会鹦鹉学舌的所谓精英把数学模型抬到吓人的高度纯属别有用心。钟情于数学的经济学者像是得了“偏执证”,即使是简单得连文盲都知道的问题也非得用数学来证明!
数学本来是也仅仅是经济研究的工具。经济研究的工具不能代替经济研究本身。如果经济研究的工具异化为研究工具的经济,那么,经济学本身就陷入了不知其可的境地。由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学模型和不知所云的公式支撑的经济学,看似繁华,实则贫困;看似博学,实则无知;看似言之凿凿,实则苍白无力。复杂华丽的外表掩饰不住贫困的内在。如果能够直奔主题,用更加便捷的大众化方式将研究对象简单地呈现在大家面前,为什么还要拐弯抹角地罗列一大堆方程式以故作高深呢?本来可以用一句话就解释清楚的经济现象,如果不得要领,用十句话还未说清楚,就只能反映出他对经济现象的无知。
将简单问题复杂化的经济学,已经成为经济发展的赘瘤。这样故弄玄虚的例子在经济生活中随处可见,譬如融资租赁,就是一个故意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的产业。何谓租赁?租赁就是以支付租金的方式在约定的时间内有偿使用他人资产。这个一目了然的问题,被国人使用了几千年的经济运行方式,因为到国外转了一圈,加上“融资”二字,回来后就变得神乎其神,使得想进入这个行业或者使用这种工具的人无从下手,满头雾水。传统的房屋租赁业务十分简单,只涉及到三方:出租人、承租人和中介。中介只负责牵线搭桥,并收取一定数额的中介费。而房屋租赁权信托不仅涉及到出租人、承租人,中间还有信托公司、保险公司、担保公司和银行。房屋由出租人首先委托中信信托,然后由中信信托再将房屋委托给特定公司来寻找承租人。原本简单的租赁业务最后被搞得如此复杂。再如,目前看病难、看病贵的原因是以利润为导向的医疗卫生体制。从一个问题的表面,要追寻到问题的本质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也是把复杂问题简单化的过程。但遗憾的是,个别“卫生经济学家们”却偏偏善于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什么信息不对称、医疗资源配置不当、市场失灵,装神弄鬼,以显示其高人一筹。许多经济学人不是以简单促效率,而是期望以繁琐显水平。张嘴哈佛经典,闭口500强经验,冷不丁再冒出几个洋文单词,常常张冠李戴,几近东施效颦。“事情增加是为了填满完成工作所剩的多余时间”——著名的“帕金森定律”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人们把简单事情复杂化的根本原因。
我国经济学人对西方经济学的盲目崇拜和照搬,使得对定量分析方法的应用也出现很多不健康倾向:一是迷信定量分析的形式,将一些简单明了、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问题演绎成一串串复杂的数理公式和图形,热衷于简单问题复杂化;二是在定量分析中,缺乏必要的推导过程和文字解析,甚至在推导分析中错误百出;三是无的放矢,在定量分析方法的应用上缺乏针对性,盲目追求理论分析的公式化、图式化和模型化,不管是否适用,有无必要,都要采取数学描述的形式,将与社会经济实践密切联系的经济理论变成远离实际的数学游戏,将活生生的丰富多彩的经济关系格式化成刻板的数学符号,使本应让人们易于理解和掌握的经济理论变得高深莫测。曾有好事专家冷不丁冒出两个字:拐点。于是乎,马上就有很多学人像赶场子般一窝蜂来讨论“拐点”。更有人将诸如数学函数中的导数甚至二阶导数也搬出来,以定义什么所谓拐点。所有会走路的人不一定都清楚什么是速度、加速度,但所有会走路的人都十分清楚什么是上坡、什么是下坡。这无需专家们操心!必须重申的是,作者并不是一般地反对在经济理论研究中应用定量分析方法,而是反对对定量分析方法的滥用和误用,反对那种故弄玄虚、故作高深、不讲针对性和适用性的不健康的学风和文风。
芜杂经济学者们片面追求知识高深性而牺牲知识的简明性和精确性。对复杂的刻意追求,使复杂成为芜杂经济学的通行证。本来颇具人文关怀的经济学,异化为受数学工具支配的学科——不管人间冷暖,只问数理逻辑。看不懂的经济学,不伦不类,俨然成了数学的分支学科,甚至成了数学的影子。将复杂经济现象进一步复杂化的芜杂经济学最后陷入了逻辑求证和数学求解的困境,导致了经济学的贫困。
方便人们经济生活的经济学,是经济和谐发展的必要部分;而无助于这种和谐发展的经济学,无论被阐述得何等高深莫测,终究不过是经济体上衍生出的不必要的赘物而已。在芜杂经济学中,恰恰是这部分赘物最为浮华而炫目,以至于在很多时候,它们倒成了经济学中最令人瞩目的部分。数学使人思维缜密,数学学习无疑是很好的思维打磨。需要指出的是,经济学的不同研究领域,对数学总体上的要求,以及对不同的数学工具的要求差距甚大。有的领域基本用不着数学知识。在这些领域,为什么有的人总愿意显摆自己错误百出的数学知识呢!对刻意芜杂化的危害,老子尖锐地警告:“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老子·第十一章》)。经济学人不应该忘记先哲智慧的忠告。
芜杂经济学喜欢用繁琐的玄虚推理,从既定的数学教条和模型推演出空洞的结论,甚至推演出整个世界。远离实际,玩弄概念,空谈玄理,堆砌模型,繁琐思辨——这是典型的经院哲学的变种:经院经济学。当年的经院哲学热衷于争论“针尖上可以站多少天使”、“天堂里的玫瑰花究竟有没有刺”等等荒谬无聊的命题,这种情况现在又在经济学界重演!芜杂化,决不是经济学的最终归宿。繁复是一种病态,就像人到中年的发福,结果是越来越多的信息归于无效,越来越多的资源被浪费。既然诱致经济学贫困的原因是芜杂,因此,欲要使芜杂经济学摆脱困境,必须回归简单。就是说,由芜杂造成的困境必须从解决芜杂问题入手。决不能让制造贫困的“伪博学”再折腾活生生的经济过程了!
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先后出现过四种“显学”:原始社会中巫术独尊,中世纪神学称雄,近代社会哲学一跃成为众学科之王,及至现代,经济学则成了学术“皇冠上的一颗明珠”。如何无愧于时代,让经济学成长为名副其实的显学呢?与将复杂经济活动更加复杂化的芜杂经济学相反,简单经济学旨在将复杂问题简单化,将简单问题明晰化。具体说来,就是将复杂的经济活动提纲挈领,进行指向和谐与简单的提升和概括。指向和谐与理论简单,是简单经济学区别于其他经济学的两大特征。
和谐,乃简单经济学的终极指归。从本原意义上说,经济活动归根结底是一个和谐发展的过程,是一个和谐不断实现并在和谐中不断进步的过程,其终极指归是和谐。而和谐同时意味着简单。我们对和谐发展观的简单概括是:所谓和谐发展,就是以心和、人和、天和为特征和指向的发展模式[1]。据此,经济活动说到底是一个追求“三和”——心和、人和、天和的过程。一半是科学一半是人文的简单经济学,只有经由和谐的纽带,才能达到简单的境界。简单经济学的和谐指归体现了经济的要义。芜杂经济学,说到底是失衡的经济学,自身的失衡诱致了经济活动的进一步失衡;而简单经济学,说到底是和谐的经济学,自身的和谐必然带来经济活动的和谐。
简单,乃简单经济学的本质属性。大道至简,最深刻最有用的道理其实都很简单,简单到一两句并不高深的话就可以道明其要义。和其他学科一样,经济学的原理应当是以简单的结构表达出来的。初学者和非经济学专业人士能够通过阅读或稍加解释即可理解。一般地说,越是结构简单的原理,其解释力就越强。简单经济学,就旨在追求对经济活动进行这样一种纲举目张式的概括。简单经济学的复杂,是指其研究过程,复杂是为了把研究做得规范,是为了凝练后的简单。经济活动在未被认识之前是复杂的,一旦被认识就变得简单。大美从简,至道不繁,简单经济学的简单法则彰显了经济的简单之美。简单是真,优秀企业的盈利模式往往一句话就能够讲清楚,简单经济学的经济之道往往一句话就能直达要义。从简单经济学的角度看,简单就是删繁就简,化难为易,将一切复杂的概念和问题简单化。简单到具备一定知识背景的人都能听得懂、看得懂。由于不存在完全市场、完全信息、完全理性和真空环境,计量经济学里大多数数学模型毫无用武之地。这里,用得着奥尔森的名言:假设条件越少的理论就越是好理论。简单经济学的经济法则和市场操作风格就是简单实用,一切从简,以简洁为美,不搞花里胡哨的“绣花枕头”。简单经济学的经济法则不存在于数学逻辑中,更不存在于模型建构中,而是存在于简单的知识体系中。简单经济学崇尚的正是大道至简的老子哲学。人类的能力是有限的,在研究复杂问题时必须把其简单化。
简单经济学牢记“如无必要,勿增实体”的忠告,在各种解决方案中,选择简单明了的。简单经济学扬弃芜杂经济学经院式繁琐论证,用简单原则实现经济的和谐指归。不管富人还是穷人,一旦决定购买某种商品或服务,物美价廉总是第一位的追求。可见,经济学原理不只藏匿在学者的书斋里,它源自民间,发自日常生活。物美价廉难道不是老百姓购物时烂熟于心的经济学原理?
实际上,数学本来是使问题简单化的工具。在经济研究中使用数学,是为了使从现实到理论、从具体到抽象、从个别到一般这个归纳推理过程更明晰,也使得反向的演绎推理过程更简单。数学应用于经济研究,是为了使复杂问题简单化,而不是使简单问题复杂化。为此,数学描述本身必须逻辑严密,表述贴切,且以简炼为原则。人类的经济活动,存在着普遍而复杂的数量关系,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数学不仅是实际经济活动中必不可少的工具,也是经济理论研究的必要方法之一。数学方法可以精确地将研究对象展现在大家面前,同时又能使问题简单明了,一目了然;不仅如此,我们还能通过使用数学方法对经济过程中的数量关系进行精确分析,提炼出经济过程中的规律性。一个简单数学公式,可以使对象朦胧的本质变得水一样清澈透明。因此,简单经济学并不是一般地反对对数学工具的恰当运用,反对的是对数学工具的顶礼膜拜,反对的是动辄拿数理逻辑和数学模型作吓人的幌子。必须指出,数学方法在经济学研究过程中固然重要,然而,在经济学研究中对数学方法的运用并不是越多越好,数学模型越复杂越好。数学在经济学研究中仅仅是一种方法,是手段,研究问题的手段不能代替问题本身。在解决同样的经济问题时,简单的数学方法可以使研究过程简化,这种方法就是一种好方法。如果对本来可以用简单数学方法解决的问题使用过于复杂的数学方法,不仅不能达到简化研究过程的目的,反而使对经济问题的认识走入误区。因此,即使在使用数学方法时,也要尽量选择简单的方法。特别需要注意的是,数学在经济学研究过程中只是方法、是工具,对数学方法的运用是为了便捷地解决问题,切忌把数学方法变成包装,变成数学游戏。有人在研究过程中,为了用数学而用数学,反而忘记了对经济问题自身的研究,这时,数学就不再是经济学研究的工具和方法,而是变成了包装[2]。这样做,既糟蹋了经济学,也玷污了数学!
内涵和谐向度与简单法则的简单经济学,掌握了还原经济学本义的钥匙。求解经济学很简单,只要弄懂“经济”本义,其他问题便一目了然。经济乃经世济民。离开了经世济民这一要义,其他再多的“理论体系”或者“增长法则”,都不能称之为经济学。因为经济学的要旨在于简单创造,创造简单。只有在简单中创造,在创造中求简,社会才能够和谐发展。简单经济学倡导的“经济增长”绝不是一个数字概念,因为简单经济学的增长是和谐的增长,是与社会的发展相协调的。
将复杂问题复杂化,只能使对象更加芜杂;将复杂问题简单化,方能使对象简单明了。简单经济学的要旨在于将复杂的经济活动进行简单提炼,化复杂为简单。简单经济学中的“简单”不简单,是一种比复杂更高的理论和实践境界。简单兮复杂所倚,复杂兮简单所伏。智慧尽处是简单,简单中彰显智慧,看似简单实则高深。将一只蚂蚁夸大成一头大象并不难,难的是将一头大象提炼为一只蚂蚁。化复杂为简单的简单经济学,就在于将庞杂的经济活动这头“大象”化作一只可视其全貌、可观其态势的蚂蚁,求得经济活动的真谛。不管硕士、博士、教授们的学问做得如何深奥复杂,等到分析现实经济问题的时候,用的最多的仍然还是大学本科教科书里学到的概念和定理。这意味着经济学原理本来就非常简单。这正如艾林·恩索文一针见血指出的:“我们所使用的经济学理论大部分是在大学二年级学到的,之所以还需要经济学博士,是因为许多经济学家直到从研究生院毕业才开始相信他们已经学过的东西,因为他们这时候才成为经济学的既得利益者”[3]。
把事情弄复杂很简单,把事情弄简单却很不容易。“简单”与“复杂”是不同的思维方式和工作态度,反映了研究者的智慧和能力。善于透过现象抓住本质,从纷繁芜杂的事务中提纲挈领,需要很高的智慧;若使原本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却是很容易的事情。将简单问题复杂化容易,譬如在经济学界,在十分简单的买卖关系中塞进一个谁也看不懂的数学模型,再经过一番拐弯抹角的推导就足够了;而提炼买卖关系属性,则需由表及里的真功夫。可见,复杂并不代表完善,简单也不代表简陋。简单又完美,那才是真谛。我们提倡在理论研究中保持本土化的行文风格和表达方式,也就是要按照汉语言的行文风格和表达方式来阐述自己的研究成果,写出中国人能看得懂的文章,对西方理论的翻译介绍也应该尽可能地合乎汉语言的表达方式,使其本土化。化繁为简者智,变简成繁者愚。能够使复杂问题简单化的,是真正的高手;使复杂问题进一步芜杂化的,是低能的庸人;故意使简单问题复杂化的,是忽悠人的骗子。
简单经济学是一门事半功倍的大学问,是经济学的至高境界。但需要指出的是,简单不是一味地减少,也不意味着放弃。简单经济学中的简单不是白开水,而是一种深刻的平淡,是深入后的浅出,是平易经济学风格的彰显,是大浪淘沙之后的金子,是对经济万象的洞察与凝练,是透过现象直达核心的哲学高度。孩提时最早学会的一道数学题便是“1+1=2”。何其简单!正是这道简单的算式隐含着不测的数理玄机——数学界歌德巴赫猜想的终极问题。简单经济学对经济活动的深入浅出的高度概括,是以对复杂的把握和提炼为前提的。经由复杂,才能升华为简单;洞穿复杂的迷雾,方能达到简单的彼岸。没有渊博的知识和高超的智慧,就不可能完成这个复杂问题简单化的提升过程。先从简入繁,到达大成境界后,则反璞归真,进入化繁为简的至高境界。可见,简单经济学不简单,简单中彰显智慧;芜杂经济学不丰富,复杂中难掩贫困。用最简单的简单经济学原理解释经济活动,意味着经济学成为真正的经济学。
19世纪意大利经济学家帕累托提出的帕累托原则,也可以看做是简单经济学的一项重要原则。其核心内容是生活中80%的结果几乎源于20%的活动。比如,总是那些20%的客户给你带来了80%的业绩,可能创造了80%的利润;世界上80%的财富是被20%的人掌握着,世界上80%的人只分享了20%的财富。因此,要把注意力放在20%的关键事情上。简单经济学研究的就是如何在既定的约束条件下实现所谓的帕累托最优。
自然界的生物之道既是复杂的,又是简单的,但归根结底,自然界是简单的。之所以说复杂,是因为自然界的相生相克机制异常复杂,复杂到我们难以想象,以致于我们永远无法全部读懂其中的生物奥秘;之所以说简单,是因为自然界的生克制衡之道实际上万法归宗,简单到用“和谐生物”四个字就可以概括。在和谐生物的整个过程中,自然始终遵循着低耗高效的生产法则。自然界从来不做浪费和复杂的事情,要言不烦,化繁为简,能简则简。
自然万物的和谐共生之道给简单经济学以简单启示:循环生产,和谐发展。循环生产是简单经济学的应有之义,简单的循环中,体现了大自然的和谐共生智慧。对于吴冠中的抽象画“复杂与简单”,李政道手书题画诗道:“点、线、面,黑、白、灰,红、黄、绿。最简单的因素,营造极复杂的绘画。它们结合在一起,光也不能留时间。流光——流光,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4]。画家与科学家,共同阐释着大自然的循环共生之道。
简单经济学是在天、地、人、物大系统内,在资源投入、企业生产、产品消费及其废弃的全过程中,把传统的依赖资源消耗的线性增长的不归经济,转变为依靠生态型资源循环圆转的回归经济。在芜杂的失衡经济中,产业链条是“资源——产品——消费——废物”,这种“直线形”的产业链条,不能归圆,呈发散状。大自然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原材料库,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的现实警示我们:如果再不转向和谐发展的轨道,让天、地、人、物圆转循环,地球的自然资源将无力保障后发型国家继续工业化的需求,地球生态环境将无法承受来自失衡的工业化负担。简单经济学为什么特别强调循环?人类经济行为要效法大自然的智慧,即所谓“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周易·系辞上》)。天道、地道、人道相结合,就是“人与天地相参”,也就是荀子所说:“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则财货浑浑如泉涌,仿仿如河海,暴暴如山丘”(《荀子·富国》)。这体现了“复”的智慧。先哲认为,“复”是亨通,是往复不已的自然之道。简单经济学恰与这种循环思想完全吻合。生态学给简单经济学以深刻启示,那就是地球生态系统之所以历经沧桑而始终保持基本的均衡发展态势,是因为由生产者(植物)、消费者(动物)和分解者(微生物、土壤动物等)组成的循环闭合系统,能够现实自洽。在这个系统里,没有废弃的物质,没有对环境的破坏性排放,各个子系统互为资源提供者和产品消费者。画好简单经济这个圆,是和谐发展的必然要求。
自然是人类之师,人类在社会生产过程中理应师法自然简单明了的和谐生物之道,以实现生产的简约。从某种意义上说,简单经济学就是一种合乎自然生物之道的经济学。简约化生产包括:①生产目的的简约。②生产成本的简约。③生产过程的简约。④产品的简约。本文作者曾提出的“和谐剃刀”范畴,反映了自然的简单性原理,旨在使生产走向集约和简约[5]。
牛顿认为:“自然界不作无用之事。只要少做一点就成了,多做了却是无用;因为自然界喜欢简单化,而不爱用什么多余的原因来夸耀自己”[6]3。牛顿力学定律以简单的形式成功地统一了天上和地上的运动,充分显现了世界的本质和简单性原理的神奇力量。自然本简单,师法自然之道,守望简单,智者不惑。先哲努力追溯世界的简单性,把世界的本质和本原归结为“水”、“火”、“气”、“数”、“原子”、“五行”、“八卦”(即八种自然物质)等等,试图揭示世界内在的、统一的联系,以“和谐”与“简单”作为建立科学理论的原则。近代以来,对简单性的不懈追求成为科学发展的强大动力。爱因斯坦在对自己多年的理论探索进行沉思感悟后,凝练出“逻辑简单性”思想,明确指出:“我们在寻求一个能把观察到的事实联结在一起的思想体系,它将具有最大可能的简单性。我们所谓的简单性,并不是指学生在精通这种体系时产生的困难最小,而是指这体系所包含的彼此独立的假设或公理最少”[7]298-299。爱因斯坦等于在告诫进行理论体系建构的科学家,应当遵循这样的方法论原则:在尽可能完备地理解全部经验事实之间的关系时,要把一切概念和相互关系归结为尽可能少的一些逻辑上独立的基本概念和公理。
把简单的生产问题搞复杂,是因为胡子眉毛一把抓,主次不分,结果是事倍功半,少慢差费;与之相反,把复杂的问题搞简单,需要有提纲挈领的能力,需要有通览全局的智慧,结果必定是事半功倍,多快好省。在生产的简约方面,宝洁公司堪称楷模。该公司多年来一直坚持填写一页纸的备忘录,摒弃长篇大论。前任总经理海能斯这样解释这一简单措施的要义:一份简短的、将事实和观点区分开的笔录是我们进行决策的基础。一页纸上只能讨论较少的数字,一页纸上的20个数字要比100页纸上的20个数字更容易控制,这样就可以将注意力集中在重要的内容上。
构成复杂系统的结构是简单的,复杂来自于简单。汉字中的“人”字,一撇一捺,多么简单,又多么形象。世界本简单,庸人自繁之。解决问题通常要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吓唬人时才把简单问题复杂化。用晦涩名词和数学模型表述简单常识,是许多所谓专家惯用的蒙人伎俩。简单透着纯洁,芜杂折射污浊。中国的经济改革似乎越改越复杂了,难道是因为经济问题本身复杂?并不尽然!如果方法不对,简单的问题也会人为地被复杂化。尽管对于一个复杂问题不可能简单化地要求给出唯一的一种“终极解释”,但保持复杂问题简单化,变模糊为清晰,化复杂为简单,化繁复为简约,应是经济学始终不愉的追求。简单经济学的精义在于用高远宏大的视野,深入浅出的说理,举重若轻的立论,笑看风云的洒脱,给复杂的经济活动提供一个简单化处理的平台。简单经济学,其意思却是微言大义,寓繁于简。穿在经济学界的“皇帝的新衣”该脱下来了,或者说,根本就不用脱——因为本来什么都没穿!简单经济学,旨在揭开芜杂经济学的层层繁琐面纱,用最简短的语言、最明确的概念表达经济要义,回归经济本义,从而在和谐与失衡之间、抽象与具体之间、复杂与简单之间架起一座由此达彼的桥梁。摆脱繁琐经济学羁绊,以简单经济学统领经济活动,以和谐指归和简单法则处理经济事务,迎接一个简单的时代,是经济社会和谐发展的必由之路。创造简单,成就无限。最后,用得着爱因斯坦的一句话:“人们没有‘形而上学’毕竟是不行的”[7]411。简单经济学需要形而上学,需要高屋建瓴的简单而终极的经济意义追问。
[1]刘长明.和谐发展与简单性原则[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6(12):5-7.
[2]董宇坤,喻敏.数学方法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J].国外理论动态,2005(4):1-3.
[3]何帆.曼昆《经济学原理》读后感[EB/OL].中国经济学教育科研网.http://bbs.cenet.org.cn/.
[4]王渝生.科学与艺术:一枚硬币的两面[N].人民日报海外版,2000-04-11(7).
[5]刘长明.论“和谐剃刀”——以生态系统的自平衡机制为线索[J].烟台大学学报,2006(1):1-7.
[6]塞耶H S.牛顿自然哲学著作选[M].王福山,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3.
[7]许良英,范岱年.爱因斯坦文集:第1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6:298-299;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