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帆
(长春大学 特殊教育学院,长春 130022)
听力障碍人群生活在只有图像的世界里,一个纯粹视觉的世界。在观看的时候,他们付出了大量的体力和情感。图像帮助他们认识世界万物,了解自己。有研究显示,人类所接受的信息中,80%都是通过眼睛获取的。那么对于听力障碍人群来说,比重会增加近20%,这是毋庸置疑的。
听障学生的美术教育是高等教育中比较特殊的一个领域,固也有“残疾人高等美术教育”等相类似的称谓,而“特殊”二字就把听障人和听力健全人分开了,这对听力障碍的人群是不平等的待遇,社会约定俗成的文化传统排斥他们,他们也就形成自己的小小的圈儿,他们的平台或交际圈越小,对他们个人的发展来说就越畸形,包括文化知识获取和心理成长,最后导致听障人群终生不能理解“见多识广”这四个字,他们永远都生活在自己的空间里,这是听障人群作为个体的“人”成长的最大障碍,而听力障碍相对于他们的环境来说就显得微乎其微了。其实这与美术作品当中的“整体与局部关系”是一样的,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那么在这种情势下,视觉素养对于高等美术教育中听障学生的培养就越发显得重要,视觉素养不仅包括泛文化知识,还有泛艺术专业知识。在台湾大学李贤辉教授所创建的“视觉素养学习网”中,视觉素养包括艺术理论、艺术创作和艺术史。当然这是针对常人的视觉素养学习资源,而对于听障学生来说,后两者的学习会相对容易、轻松一些,艺术理论的理解对他们的大多数却难上加难。唯一的方法是使艺术理论“视觉化”,把文字呈现模式转换为视觉传达模式,这种模式称为“视觉思维”,这样视觉素养的内容都拿视觉影像来表达,这对听障人群来说是一件快事。视觉素养不是短时间能提高的,是需要终身学习的。听障学生只有视觉素养提高了,他们的美术作品乃至整个人生都是有品质所在的。现阶段国内的听障人高等美术教育大多都是参考健全人美术教育的框架,这是不妥的,或者说这种教学方式不适合听障学生学习美术,过多的注重“技”,而忽略“视”。对听障人擅长的视觉学习没有达到最基本的需求,视觉素养低,艺术品的品格不可能高。那么高等美术教育如何来培养听障学生的视觉素养呢,以下的方式应该具有其可行性。
文学家库特·图霍尔斯基说过,“一帧图像胜过一千个语词”。听障生在高中(或特殊学校)之前的美术学习时段已具备了一定程度的图像素养,但由于文化水平、教学硬件等自身与环境的各种因素影响,听障学生的视觉素养知识是琐碎的、片面的、不深入的,或者说没有一定的思维连贯性。那么在大学通读中外美术史是有必要的,以看代读的方式来理解美术史,这就要求高校美术教师培养听障学生的视觉读写能力——即理解和创造视觉传播的能力,这在当今的图像时代培养听障学生的视觉素养能力比任何时候都重要。知道自己需要看什么、怎样看、看到了什么、看到的为什么用、如何用,这一系列的视觉思维活动都需要他们自己去完成,完成后才能有效地进行美术创作,包括国画、油画、壁画等等。也曾有很多的听障学生在大学期间仍然爱不释手的抱着高考的色彩书,他们甚至不知道任何一张美术史的图像都胜过那本色彩书,有时候的确需要专业老师去引导他们去看美术史,当然这种状况的出现与社会大环境有很大关系。
从某个角度讲,美术史是一部视觉史,也是一部审美史,听障学生如果对美术史视觉影像的吸收加上当代文化影像的视觉判断完全准确的话,他们也就不存在听力障碍了,“视”力把“听”力所能做的全做了,他们就会和听力健全人一样“说话”,也可以直接“说画”了。当然,这样的特例还是极少数。依照西方艺术史学家帕诺夫斯基的猜测,莱奥纳多·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的主题在澳大利亚丛林居民的眼里或许就是一场令人兴奋的晚餐聚会而已,而不会进一步联想到其中特殊并显得沉重的宗教含义。[1]在丛林居民们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一群人在吃饭,而直到他们临终时也不会知道这幅画与宗教有关。他们的视觉里只有“吃饭”这一本能的视觉图像,当然这种说法不存在种族歧视,第一,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美术史这一门视觉素养课程;第二,他们面对的是原始森林等大自然。这从两方面去解读土著人的视觉素养,它包括自身和环境。那么美术史作为视觉素养课是美术专业听障学生需要掌握的最基础的视觉理论知识,至于技法和观念那是后话了。如美术鉴赏或称美术视觉素养课像听力健全人一样如此比重那么小的话,培养的学生只能是技法纯熟的画匠,而美术家、艺术家不仅有技术,更重要的是潜意识里是否存在美术的美、艺术的艺。即所谓“形而下谓之器,形而上谓之道”。艺术是形而上的道的思维,而形而下只是到达艺术的过程,过程不是艺术。所以在高等教育中,听障学生的视觉素养要从美术视觉史开始,从审美开始。正如吴冠中先生说,首先全民要扫美盲,然后再去做关于“美”的事。
如果上文所述的“看”美术史是一种静态的、简单的视觉素养培养的话,那么“临摹”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动态复杂视过程、相对复杂的视觉素养过程。因为临摹是通过眼、脑、手同时相互作用来进行的主观行为,而单纯的“看”从某种角度讲比临摹简单的多,学生没有经过“手”这一环节。在各国的美术工作者眼中,临摹是学习美术作品技法,借鉴和继承优秀传统的主要途径与手段。
“视觉感知并非是记录刺激物质的被动过程,而是大脑的主动关注,视觉是选择性的工作。对外形的感知包括对形式分类的应用,因其简单性和一般性又被称之为视觉概念。感知与解决问题密切相关”[2]听障学生选择其喜好的美术史中的艺术作品来临摹,事件本身是视觉的主观行为,而又有研究,视觉感官的十分之九是心理因素。视觉图像的解读依赖于个体的先期条件、智力因素以及观察者的身心状态。通过实际教学研究表明,大多听力障碍相对小的学生会和健全人交流容易些,而文字水平也会相对较高,他们在选择临摹作品的时候会更加主观一些,而相对听力障碍大的学生就被动很多。当然,这也与每个人的经历、态度、兴趣和视角有关。
审美素养,每一个美术工作者最后的步骤都是视觉创作,视觉审美直接影响一个人的艺术品质,由于高校听障学生的相对视觉敏感性,视觉素养环境或积淀如何,他们的作品水平就会在其左右,下面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图1是长春大学特教学院绘画系油画专业2011届毕业生自己主动摆放的静物照片。这是一组普通的静物,一个很柔和的黄颜色陶罐,两个黄绿色的水果,衬布是传统的米色。这是这个学生想要画的创作素材,除了整体视觉上不太平衡外,没什么太大的瑕疵。作为教师,我很高兴他能自己主动地、有些想法地去摆静物进行创作,而不是网络上绘画素材的复制,是值得鼓励的一件好事,因为他有自己的想法。回过头来再看看他的绘画生活或环境,图2是他读书期间的兼职——“临摹”创作,创作照片是别人的,临摹的图式是被动的,时间惯性使他形成一元的思维模式,超级写实技法和步骤却是唯一的专业视觉营养。从这一情景再来看“黄陶罐”就不难理解了,其与图2的形式感并无二致,只是从橘子换成了梨而已。因为其临摹的美术史是断代美术史、民间史、大众史,而没有临摹经典美术史的“任督二脉”;笔者认为单单夏尔丹一个人的静物图式就会很伟大,所以临摹美术史这种动态视觉素养不仅可以理解到美术的历史,还可以最低层次的掌握一门生存的技术。
对于听障学生来说,动态美术史视觉素养对其职业发展会更有效,听障人群所具有的视觉特殊性,动态视觉素养代替了文字美术史、艺术理论等文字教育,这一点就听障学生学习美术是比较关键的。
当代史是纯粹的视觉史,包括网易视觉新闻、《青年视觉》等各种形式的网络虚拟媒体与平面载体,似乎当今所有一切看得见、听得着、摸得到的东西都可以用视觉来传达。而文字却成了十足的“陪衬”,视觉的力量比任何时代都强大。
目前这种视觉背景,对听障学生的发展是最有利的时代,表现在他们足不出户就可以看到全世界,看到他们想要看的。所有国家的新闻事件都可以第一时间拿图像来传播;几乎所有人的私人情感也可以从显示器浏览到其小人生;全球所有的各个时代最优秀的艺术作品也可以通过网络欣赏到。今天的艺术变得最为大众,形式也最为多元,如古代的、当代的、写实的、表现的、架上的、架下的,东方的、西方的、结合的等等,它们都可以同时存在。
听障学生如何发展是教师和整个社会的主要课题,根据学生的特点并最大额度发挥长处,具象的视觉艺术对于他们自己和生存环境都是最佳的选择。听障学生在生存环境、文字知识普遍共性的影响下,他们理解具象,尤其是照片式具象会更加直接或容易些,这是他们的个体经验及综合因素所导致的。
美术创作是需要有时代性的,在传统的基础上去进行当代的图像建构,这是今天的艺术比较通用的策略。听障学生只有采取与当代为伴,与古代为舞的涉世方式,作品才会有生命力,也就是说,听障学生只有视觉参与当代才会有希望接近“真理”。这条标准其实很难,他们只有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才能有机会成功。如果说美术史是正规的视觉素养,那么当代就是在野的视觉史,一定要参与当代才能向前发展,人如此,时代也一样。课堂内理论级别素养培养的同时,校外多元视觉素养培养也是不可或缺的。当代视觉史包括中国当代艺术视觉史、他国当代艺术视觉史。从当代艺术的视觉角度讲,听障学生应该参与进来,以读图的方式介入,他们的世界相对很窄导致他们的艺术也是,一般情况下听障学生都是沿袭传统学院美术的技法和图式,还包括审美。因为国内的特教教师在传授美术理论与技法的时候都是相对非常传统或基础的,而听障学生在传统的基础上又不会运用自我主观意识去寻找适合的审美、技法和图式,原因之一是西方“美术学院”的传统,其二是学生在面对“美术”这门相对抽象的知识体系时的理解能力的限制。当然这两种弊端在健全学生美术教育中也存在,但听障学生在文字能力方面的狭窄性,导致教师在实际教学过程中的难度会比健全学生更大。
这种窘境的解决,关键取决于学生本身。每一个合格的教师在课堂当中都会无意识地充当“导师”角色,把自己的审美意识、学术方向等灌输给学生,大多数的听障学生有意识地学习其专业老师的知识点,认为专业老师说的都是对的。但具备多元当代艺术视觉素养的学生还是能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的,他们不会选择别人的审美准则或研究方向,而是依然按自己的方式去做,甚至坚信自己是对的。暂且不论学生的这种能动性是对还是错,他们有自己的思维方式才是听障特殊教育的最佳目标。听障学生通过视觉来读当代视觉性艺术的课外素养学习是重要的,不仅题材有多方面平台拓展,色彩有更丰富的表达技巧,艺术创作语言也会骤然增多。因此无论听障学生的个体人格发展,还是其艺术道路都会更加光明。而最终需要的是让听力障碍人群融入健全人社会,这是所有的特殊教育工作者所希望的。
听障学生的视觉素养教育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仅在高校内需要培养,走出校门后也要进行自我提高、继续教育。高等教育做为听障学生从事美术这门职业的最后学习阶段,视觉素养培养固然关键,但这一环节“临阵磨枪”式短期教育还是很仓促的,既使再有效的方法也会造成知识系统性漏洞。听障人群要想真正身心得到健康发展,必须要创建从幼稚园到大学及继续教育等整体式的视觉素养培养结构,但这个结构需要更多的特殊教育艺术工作者去努力,岂止任重道远!
[1]丁宁.图像缤纷—视觉艺术的文化维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2]鲁道夫·阿恩海姆.视觉思维[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3]阿瑟·阿萨·伯杰.眼见为实——视觉传播导论[M].张蕊,译.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