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国
(山东大学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山东济南250100)
从词源学考察,早在公元五世纪,拉丁语就有“现代”(modo)一词,表示“当下”和“现在”。“现代性”(modernity)产生于16到18世纪之间,“现代化”(modernization)则产生最晚,在20世纪中期才成为学术用语出现在相应的理论当中。[1]3“现代化”是工业革命以后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在不同的时间段展开的社会发展和变迁。由于这个过程伴随着资本主义的掠夺性扩张和个别国家传统的崩溃,而且其本身也不断被发掘出相反的消极的结果,因此这个过程在进行理论总结的时候就出现了众多的分歧。
现代化理论是目前研究者通用的一个概念,1951年,美国经济学家霍塞利茨作为《文化变迁》的主编,在芝加哥大学举行的学术会议上公开表示,用“现代化”一词可以比较适合说明社会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变。1958年美国的社会学家丹尼尔·勒纳在《传统社会的消逝》一书中提出用“现代化”表示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变过程。而在1960年8月底,在日本箱根举行的近代日本研讨会上,美国的日本问题专家赫尔和赖肖尔在会议上首次提出以“现代化”这个概念作为研究日本近代化的历史分析框架。[1]19在我国国内,研究“现代化”问题的专家也多以“现代化理论”来指涉现代化诸问题的研究。这表明,现代化作为一种理论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研究指向、范畴和标准。
虽然如此,研究者也表明,“现代化理论”并不是一种理论,而是有关“现代化”论题的各种学派的理论的统称,它是一个复合的却并不统一的结构。[1]4我国社会学家童星认为,现代化理论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现代化理论涵盖了所有以现代化问题为研究对象,立场不同、视角有别、观点迥异的理论流派;狭义的现代化理论特指其中最早占据主导地位的一个理论派别。[2]133派别繁杂,就需要理性的思考和总结,找出它们的同一性和相异性,经过必要的扬弃达到某种统一。
从概念上看,“理论”是指人们对自然、社会现象,按照已知的知识或者认知,经由一般化与演绎推理等方法,进行合乎逻辑的推论性总结。而“理念”是理性化的观念和信念。具有哲学意义上的批判和思考能力。据此我们推断,现代化理论是在现代化现象的一般性总结基础上作出的逻辑性思考,而现代化理念是具有批判精神的总结。前者是一种认知,而后者是一种价值判断。在意识层面属于最高层。目前,对于“现代化”的研究,多表述为“现代化理论”,遮蔽了“理念”的含义。确实,在某种程度上,“理念”和“理论”具有同一性。但是为了强调现代化研究的批判思考和总结,在这里我们运用“理念”进行相关的论述。
理解现代化理念,有必要区分“现代化”研究过程中出现的三个概念,即现代化、现代性与现代主义。三个概念各有指向和内涵,但也有内在联系。现代性在社会现代化发展的初期表现为伴随西方资本主义工业化而形成的社会、经济、政治领域制度变迁的现代社会特征,而到后期,现代性先天具有的理性和批判色彩就显现出来。现代性一方面强调追求人生精神价值的解放,另一方面又要求社会为迎合工业化而不断制度化、结构化,因此常常导致实现现代化过程中“社会”与“文化”、“物质”与“精神”的分裂。而现代化是指以工业化为发端,以现代科学技术为动力,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精神等方方面面的整体性的社会变迁,它是由前现代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变过程。而现代主义是一种知识理念体系。三者也是具有内在联系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性实际上代表着现代化的一种理念,而现代化则是现代性的实现”。现代性代表一种结果,而现代化的过程总是会伴随着冲突。三者的关系,中外研究者曾有过如下结论,刘小枫将现代性分梳为社会经济制度(现代化)、知识理念体系(现代主义)和个体群体心理结构及文化制度(现代性)三个层面的多元结构。伯曼(M.Berman)也曾经指出,“现代化”与“现代主义”实际上是“现代性计划”的一对孪生子,他们相反相成而共同决定了现代性的基本面貌。他认为现代性是一个中介性的概念,他联结了两个相关的转化过程:一是社会领域的现代化;一是与之相矛盾的文化上的现代主义。[3]24
现代化理论流派很多,重要的特点是,以西方为中心,把西方国家的工业化模式理性化、典型化、以西方的发展道路和模式来解释和规范第三世界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但现代化不等于工业化,不等于西方化、资本主义化。因此,我国著名史学家罗荣渠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阐释了现代化概念。现代化在广义上指工业革命以来现代生产力引发社会生产方式与人类生活方式的大变革,这是以现代工业、科学和技术革命为动力,从传统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大转变,使工业主义渗透到经济、政治文化、思想各个领域并引发社会组织和社会行动深刻变革的过程;狭义上指第三世界经济落后国家采取高效率途径,通过广泛的经济技术改革和社会变革,迅速赶上先进工业国和适应世界新环境发展的过程。[2]462-463这是目前有关现代化概念的最明确的阐释,它用唯物史观的方法打破了现代化理论的“西方中心说”,便于对历史和现实的不同现代化道路进行宏观比较。同时,把现代化定义为一个“世界历史范畴”。它是人类历史进程中的一个特殊阶段,一个实实在在的阶段或现代化的历史阶段。
现代化的理念是伴随着现代化的进程演变而来的。有的学者认为从14世纪或16世纪开始,世界就进入了现代化进程;也有学者认为,18世纪工业化的兴起才是真正开始了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进程。这个过程在西方发达国家大体上至20世纪70年代已经完成,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后,西方社会进入“后现代化”或“后工业化”时代。[4]3
伴随着西方工业进程和世界政治经济局势的不断演变和发展,西方的现代化理念也经历了从早期的乐观到中期的批判、再到后期的理性综合三个阶段。
19世纪的中后期,即西方的工业化进程开始并进入初期发展阶段。蒸汽机等大型工业机械的出现大大地提升了西方资本主义的生产力水平,塑造了工业社会的形象。同时,西方的竞争、适者生存等生物学规律认为人类社会进化的结局是走向经济和劳动领域的分工、权力的理性化、政治民主的制度化和社会的世俗化。西方世界是这一进化过程的最高阶段,整个非西方世界都以此为榜样而被“西方化”。这一时期的一些哲学家也大唱赞歌。孔多塞持一种完全乐观的态度说,这是人类社会进步的最新阶段,它将给人类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利益;马克思、孔德、涂尔干虽然认为这个进程有弊端,但是依靠理性,最终能创造理想的社会;韦伯并不认为人类最终能完全消除现代性的负面后果,但也认为现代性是人类社会演变过程中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5]2
20世纪初期,特别是一战以后,现代化进程刚起步后的乐观势头就遭遇了重大挫折。德国哲学家韦伯以理性化的“铁笼”来象征现代人类的前景,并深表不安。斯宾格勒也在《西方的没落》一文中表达了对西方未来的幻灭感。[1]6其实往前追溯,一些哲学家就早已露出这种担忧,例如尼采主张彻底否定和摧毁这种以理性为核心的西方传统文明以及从中产生出来的现代性,为人类建立一种完全不同的另类生存环境。柏克在更早的时候就认为,现代性给人类带来的不是什么进步,而是混乱,不是自由而是专制,因而倡导一种向传统回归的理论和政治立场。[5]2这种悲观的批判的思潮一直伴随着工业化的进程,直到一战以后出现集中的爆发。现代化理念中的理性成分在西方第一次以自我批判的形式出现。
二战以后,特别是50年代开始,西方的现代化理念出现了新转向。因为在这个时期出现了世界性的“第二次工业革命”,日新月异的科学技术被系统应用到社会生产的各个部门,引起生产力的飞跃发展。战后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包括日本,出现了持续经济增长,经济结构相应发生了重大变化。同时,第三世界国家开始自己的工业化道路,并努力探求自己的道路。西方的现代化理念在这个时期以“现代化理论”的形式系统地总结了西方现代化的进程,并用“传统—现代”模式进行区分,用“结构—功能”方法进行系统地社会学研究。在此基础上,以美国学术界为基础,探讨的课题突破了西方社会而进入非西方发展中国家实现经济发展和民主化的条件,并对近代世界发生的急剧社会变迁的性质和过程进行了全面反思。70年代以后,伴随着新一轮的经济危机,西方学界进入了批判性的研究,如阿普特《政治变迁的理论》、阿尔蒙德《危机、选择和变迁》、艾森斯塔德《传统、变迁与现代性》。[1]221979年,普林斯顿大学欧洲史教授布莱克在《比较现代化》一书中指出,“现代化理论的主要任务是从各种社会内部的文化传统本身出发,加强对文化传统的研究,以确定在新的时代和条件下,应当保留哪些有利于现代化的因素,抛弃哪些阻碍现代化的因素”。[1]32布莱克的研究成果标志着西方现代化理念的重大转变,突破了“西方中心说”的理论缺陷,重视后发达国家传统及其他因素在现代化进程中的重大作用。对世界范围内的现代化理念形成具有重要的意义。
现代化起源于西方,现代化理念也最早出现在西方,伴随着资本主义全球市场的扩张,西方的现代化理念也扩张到这些非西方的后发达国家。这些国家的现代化过程一方面深受资本主义现代化方式的影响,同时在理念上也与其趋同。但是,当现代化的进程在这些国家逐步深入,就发生了各个领域的摩擦,这些后发达国家的现代化理念就出现了各自独具特色的演变过程。当然,这种演变主要还是围绕着“西方中心论”和“工业化”等西方化主题展开的。
1.中国现代化理念的演变过程。
在19世纪中期,由于西方工业化国家对外扩张,中国被迫卷入了现代化的发展潮流中。1840年鸦片战争,意味着此前封闭的中国社会开始卷入新一轮的社会变迁。“思想上的启蒙运动是中国现代化探索的第一步”,林则徐、魏源等当时的开明官员和知识分子用“师夷长技以制夷”等理念探索中国在器物层面甚至制度层面变革的可能。这种思想和认识上的转变,成为近代中国现代化思想启蒙运动的先导。“洋务运动”可以被看作是近代中国现代化努力的第一次尝试。“求强”、“求富”,“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是那一时期现代化理念的真实写照,主张不改变原有制度的基础上,吸收西方近代工业发展成果,推进本国的现代化过程。“近代军事工业和民用工业的发展,为中国的工业化道路做了有益的探索和铺垫”。19世纪末期,“洋务运动”在中日甲午战争中完全破产。维新派登上历史舞台,要求变革政治制度,直接推动了1901年1月29日“新政”的出台。但是,按照西方制度的模式进行“立宪”改革的维新变法很快失败。资产阶级革命派在孙中山的领导下,用革命的手段建立了亚洲第一个资产阶级民主政权。在1915年,新文化运动的兴起,为中国现代化理念的第一次理性反思提供了舞台。[2]464
“实际上,中国现代化运动从自己的实践中提出现代化的概念和观点,早于西方的现代化理论约20年”。罗荣渠认为,1933年7月《申报月刊》所进行的中国现代化讨论,是“现代化”一词作为一个新的社会科学词汇在报刊上被广泛运用的正式开端。不过,也有论者称,“现代化”、“近代化”、“现代国家”、“近代国家”等词,早在此次讨论以前即已成为蒋廷黻、胡适、陈序经等《独立评论》士人的惯常用语。中国在这一时期现代化的理念主要聚集在现代是要“全盘西化”,还是立足于本国实际,进行具有本国传统根基的现代化进程,即“中国本位文化”的问题。在1935年中国本位文化讨论中,大家逐渐形成一个共识,即不再以“东”、“西”这样的地域观念讨论文化问题,而代之以另一个现代化的核心概念——“现代文化”。所谓“现代文化”乃是一种世界性文化,并无“中”与“西”的区别。[6]经过近一个世纪的现代化进程及现代化探索,中国的知识界形成了理性的现代化理念,从引进器物到推行制度,再到理性研判西方文化,形成了后现代国家理性的现代化理念。这种理念扬弃了“全盘西化”理论,改为立足本国文化传统,朝着本国特色的现代化进程迈进。
用罗荣渠先生的话讲,中国现代化的正式启动,要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时算起。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顺应中国社会历史的发展趋势,为中国的现代化进程选择了社会主义的基本方向。基于这样的前提,中国的现代化实践一方面要遵循世界现代化运动的共同规律;另一方面又要深入地探索和寻找社会主义条件下的现代化运作的机制和模式。从1954年提出“四个现代化”,到1982年,用“富裕、民主、文明的现代化”替代“四个现代化”,表明我们对现代化的理解,仍然处于一个不断拓展和深化的过程中。[2]357-360
与西方的现代化理念产生的“自发性”相比,我国的现代化理念一方面要应对“西化”的挑战,还要调适同样发源于“西方”的对于社会主义道路的理解。具有两千多年封建历史的中国历史文化传统也是中国现代化理念必须要考虑的核心要素。直到本世纪初,社会学界才开始系统梳理和吸收西方的和历史的经验教训,总结出现代化理念的相对成熟的形态。以罗荣渠为代表的社会学家在更广阔的维度上,对现代化理念进行了唯物史观的定义。使“现代化”成为各个国家相互联系又相互独立的历史范畴。更注重传统性的挖掘,和不同道路现代化的比对,以期符合各国实际的综合的现代化理念的逐步形成。
2.日本现代化理念的演变过程。
20世纪60年代,西方“现代化理论”的研究者对不发达国家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日本、土耳其、印度等少数几个国家。日本是19世纪下半叶成功走上现代化道路的惟一非西方国家,作为与中国类似的“后发外生型”国家,日本的现代化道路具有重要的示范意义。
日本的现代化进程肇始于明治维新,与中国不同,日本现代化的基础是建立在资本主义经济较为发达的基础之上的,同时,日本建立了以明治天皇为首的资产阶级联合专政,在政治上完成了幕府制向天皇制的转变,为现代化奠定了政治基础。从1868年开始,明治政府提出了“富国强兵”、“文明开化”、“殖产兴业”等口号,倡导向西方学习,推行一系列发展资本主义的措施,创办一大批新式企业,并设立内阁,颁布宪法,召开国会,从经济、政治、军事、文化教育等多方面开展现代化,为日本向一个崭新社会制度过渡创造了条件。明治政府公布的《五条誓约》亦明确指出:“求知识于世界,大振皇基”。《五条誓约》是改革的总纲,“富国强兵”、“文明开化”、“殖产兴业”三大政策是改革的总方针。再次,改革的内容亦为广泛,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许多社会领域。[6]日本的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成为亚洲第一个走上现代化道路的非西方国家。成为中国现代化的模板,也是世界现代化进程中具有重要意义的标本式成果。因此,西方世界也在一个世纪后开始系统地研究日本的现代化模式。[7]
1960年在日本箱根,美国亚洲研究会主持了一个关于日本现代化的国际研讨会,该会讨论了现代化的一般概念,并对现代社会的特征进行了一般概括。箱根会议提出了关于现代社会的八大特征的理论,这既是对广义的现代化进程的反思的结果,也是对独特的日本现代化进程经验分析的产物。现代社会的八大特征如下:“城市化”、“能源的非生命化,经济的商品化和社会的服务化”、“社会的参与化”、“社会的流动化”、“知识化,俗世化和科学化”、“社会的沟通化”、“社会的组织化”、“国家化与全球化”。[1]19日本学者也反思了本国的现代化过程。富永健一把非西方的后发社会产生出现现代化的条件定型为四个命题。输入工业文明而摆脱传统主义;由推进现代化的杰出人物所承担的工业文明的输出与稳定;出现使工业文明转向内部的承担者;现代阵营与传统阵营之间对立的消除。[1]14从西方学者对日本现代化形态的描述和日本学者对现代化过程的描述,基本可以判断日本的现代化理念是典型的后发现代化国家模式,具有鲜明的“西方化”特征,有西方化的资本主义基础,也有东方化的君主政治的特色,现代化有自发的特征,也有外力的作用。但是伴随着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发展,日本的传统和世界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进程也发生了某种冲突。1964年,中日学者曾讨论批判过以赖肖尔为代表的“日本现代化论”。进入90年代,日本学者开始批判“全球化”资本主义的弊端。据此,日本的现代化理念深受西方的影响,也绝难逃避西方式的现代性危机。从这个层面上讲,日本的现代化过程和理念从未离开过西方路径。
对现代化理念的辨析,存在着西方前现代化国家和其他的后现代化国家两种分析语境。对于前者,存在现代化过程是否连贯、是否存在断裂的理论思考。对于后者,则存在现代化是否在重复西方的路径、现代化的方式是否具有惟一性这样的思考。
对于西方国家来说,现代化理念需要思考的是,这种现代化过程是否脱胎于传统社会。现代化理论的起点是“社会进化论”,这预设了一种前后相继的关系,同时,社会学家将传统与现代进行对立分析的方法,也客观上提出了现代化理论的独特性。其实,从现代化过程开始不久,西方的哲学家就提出了现代性的断裂特质。吉登斯就认为现代性的出现并非像许多社会理论家们所解释的那样,是历史随着某一既定的发展线索、是其内部自身演变的结果,相反是断裂构成了现代性的基本特征。比如它对现实的可预期与未来的不可预期的矛盾运作现象。“尽管我们可以如此一般站在西方的现代发展背景上去追索它的希腊、罗马与希伯来因素,但是,站在现代边缘上,西方文化的重组和再造特性,则是非常明显的事实,而这种重组与再造于过去的传统因素相比无疑存在着一种断裂”。[3]29我国学者任剑涛也指出,现代性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自己反对自己的传统”现象,其运行的结局就是一个自己对自己的锁定状态。[3]29
对于后发现代化国家来说,面对的问题是“现代化”是否意味着“西化”。这里其实预设了两个问题。其一,如果没有西方现代化进程的全球扩展,后发现代化国家是否能步入现代化进程;其二,西方的现代化形态是否是现代化的惟一的或者最终的形态。对于第一个问题,罗荣渠先生用唯物史观解释到,现代化是一个“世界历史范畴”,有它的起止时间,同时现代化是“一元多线”的发展。“一元”指社会进步发展的共性;“多线”指不同的国家、地区、民族社会进步发展的特殊性。[2]30通俗地讲就是,这个理论即使没有西方资本主义的扩张和西方现代化理论的传播,世界各国也会走入现代化的阶段,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各国由于情况不同,所选择的发展道路不同,也就展现了现代化过程的不同路径。第二个问题和第一个问题是相关的,站在西方的角度上,尽管西方的理论家承认后发现代化国家的现代化和西方的先发现代化国家在现代化的路径上、程度上有差异,但是他们始终认为后发国家就是西化的过程,如果没有西化,那就是不彻底的现代化。这种不彻底,不光在形式上,更重要的是价值观念上。站在后发现代化国家的角度上,它们往往认为现代化有多种途径,普世价值并不存在,人的自由、民主、平等价值的实现途径不是惟一的。正如,新加坡的现代化是在威权体制下完成,而西方的现代化论者恰恰认为自由民主的政治体制才是现代化的基本标准。
西方现代化理论的研究方法是“结构—功能”的社会学方法,在对现代化进程的描述、总结和对比基础上形成相关的理论,并在这个进程中产生理性反思。西方的现代化始终在需求一种标准化的建设,而且事实上也在某种程度上建立了某种具有同一性的现代化社会模式。而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上所反映的现代化理念,只在宏观上明确了现代化的历史范畴和一般的多元发展路径。而对于什么是现代化社会、现代化的标准如何,始终语焉不详。只侧重于对历史的描述,而对未来解释乏力。这也正是我国的现代化建设从1954年开始到1982年在不断地修改目标,而对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是社会主义现代化没有明确的指标。既不愿意完全西化,也不愿意脱离传统。或许“否认现代化即西化,既是民族主义情绪的体现,也是对现代化西方国家某些消极后果的反应”。[1]3060年代开始的现代化理论的质疑,揭示了现代化理论暗含的困境,但这一质疑并不是毁灭性的,无论如何,从西欧发端进而发展到全球的社会变革确实具有一种新的特质,现代化不可抗拒,现代化理论具有经过自我批判走向重建的能力。据此,本文认为发端于并成长于西方的现代化理论正如它的产生一样具有内生性和自发性。而受西方影响或早或晚进入现代化进程的国家在解释现代化理论的时候往往带着一种特定的理论框架,并且这种理论在特定国家还带有明显的意识形态性,即这种现代化理念不是内生自发的而是外在外生的,没有反映出现代性的理性批判作用。如何阐释当前的现代化理念,笔者认为纠缠于其来源已无多大意义,重要的是在现实层面跨越国界和意识形态,在社会发展的基础上实现对于人民生存、财产、自由、发展等基本权利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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