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目类序释评》之“冷斋曲附乎豫章”辨正

刘冰欣

(西北大学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四库全书总目》(以下简称《四库总目》)，是中国古典目录学史上带有航标性质的目录著作，历来被视为读书治学之门径。李致忠先生主编的《三目类序释评》(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2年版，以下简称《释评》)，对这三部目录的总序及小序作了详备的注释与点评，于三目研究大有裨益，是研究中国古典目录学方面的重要参考书。然书中所释，也偶有疏失，在此应予辨正。

《四库总目·集部》总序云:“诗文评之作，著于齐、梁。观同一八病四声也，钟嵘以求誉不随，巧致讥排;刘勰以知遇独深，继为推阐。词场恩怨，亘古如斯。冷斋曲附乎豫章，石林隐排乎元祐，党人余衅，报及文章，又其已事矣。固宜别白存之，各核其实。”此段所论，是说自古以来个人恩怨、党派之争都会曲折的反映在文学批评中。

其中“冷斋曲附乎豫章”，《释评》云: “冷斋，盖指鲁訔。鲁訔 (1100－1176)字季钦，号冷斋，宋秀州嘉兴人，徙居海盐。高宗绍兴五年 (1135)进士，为余杭主簿，累迁福建路提点刑狱公事。”又云:“豫章，盖指罗从彦。罗从彦 (1072－1135)字仲素，南剑人。从学杨时于萧山。……鲁訔中式那一年，即绍兴五年 (1135)，正是杨时 (号龟山)、罗从彦 (学者称豫章先生)下世的年份，要说他与罗豫章有什么关系，或学有同道，当是隔辈曲附了。”《释评》认为“冷斋”当为鲁訔，“豫章”当为罗从彦。笔者认为此说似乎不妥:

首先，从《宋史》记载来看，这二人在党争中并没有明显的党派倾向;其次，对于曲附这点，《释评》中说“要说他与罗豫章有什么关系，或学有同道，当是隔辈曲附了。”这个解释稍显牵强，当是主观臆测，缺乏说服力;另外，这里是从诗文评角度来讲，考现存目录，鲁訔并没有任何诗文评创作的记载。

“冷斋曲附乎豫章，石林隐排乎元祐，党人余衅，报及文章，又其已事矣。”这句话中有几个关键点需要我们注意。首先，“元祐”是指宋哲宗赵煦的第一个年号，由于元祐年间是由反对新政的旧党当政，因此后来的党争中，元祐一名又被用来指称旧党及其成员。而元祐新旧党之争，乃指宋哲宗元祐年间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同在王安石变法中形成的以蔡确、章悼、吕惠卿等为首的新党之间展开的一场尖锐复杂的矛盾冲突。故文中“党人”不仅指新党也指旧党。其次，由“党人余衅，报及文章”我们可以推断:“冷斋”、“豫章”、“石林”在这里应该是与北宋新旧党争有着密切关系的人，他们在政治上的分歧也曲折地表现在文学批评中。文中“石林”，《释评》认为即是南宋叶梦得，叶梦得有《石林诗话》，据《四库总目·石林诗话》提要称:“是编论诗，推重王安石者不一而足。而于欧阳修诗，一则摘其评河豚诗之误，一则摘其语有不伦，亦不复改，一则摭其疑夜半钟声之误。于苏轼诗，一则讥其系懑割愁之句为险诨，一则讥其捐三尺字及乱蛙两部句为歇后，一则讥其失李廌，一则讥其不能听文同，一则讥其石建牏厕之误，皆有所抑扬于其间。盖梦得出蔡京之门，而其婿章冲则章惇之孙，本为绍述余党，故于公论大明之后，尚阴抑元祐诸人。”故《四库总目》此处谓“石林隐排乎元祐”，即指此而言，所以“石林”即指叶梦得，应该是值得肯定的。那么，文中“冷斋”和“豫章”又指的是谁呢?我们知道北宋惠洪有《冷斋夜话》，《桐江续集》卷三三《恢大山西山小稿序》云:“宋苏、梅、欧、苏、王介甫、黄、陈、晁、张、僧道潜、觉范 (惠洪)，以至南渡吕居仁、陈去非亦老杜之派也。”可见惠洪与黄庭坚、韩驹、谢逸、等众多江西诗派的人都有不俗之交情，并有诗歌唱和，而且他作诗讲求句法，师法黄庭坚。据《四库总目·冷斋夜话》提要称:“是书杂记见闻，而论诗者居十之八，论诗之中，称引元祐诸人者又十之八，而黄庭坚语尤多。盖惠洪犹及识庭坚，故引以为重。”张舜徽先生《四库提要叙讲疏》集部总序云: “宋僧惠洪，著《冷斋夜话》十卷，杂记见闻，而论诗者居十之八。论诗之中，称引元祐诸人者，又十之八，而语及黄庭坚者尤多。盖惠洪犹及识庭坚，故引以为重。庭坚有《豫章黄先生文集》三十卷，故曰豫章也。”由上可知，《四库总目》中“冷斋曲附乎豫章”，“冷斋”当指惠洪，“豫章”当为黄庭坚。且黄庭坚是元祐党中的一员，这样“豫章”与“元祐”相对应，也更合乎文义。

因此，我们认为“冷斋”当为惠洪，“豫章”当为黄庭坚，而《释评》所释，需加修正。

［1］［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元］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95.

［3］［清］永瑢.《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

［4］［清］何文焕.《历代诗话》［M］.北京:中华书局.1981.

［5］李致忠.《三目类序释评》［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2.

［6］张舜徽.《四库提要叙讲疏》［M］.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

［7］曾枣庄.《中国文学家大辞典》(宋代卷)［M］.北京:中华书局.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