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会莹,Warunee Wang
(1.泰国孔敬大学人文学院, 40002;
2.泰国孔敬大学建筑学院,孔敬 40002)
泰东北伊沙恩人社会记忆重构中的族群认同
——以“Heet Sibsong”节日文化为视角
王会莹1,Warunee Wang2
(1.泰国孔敬大学人文学院, 40002;
2.泰国孔敬大学建筑学院,孔敬 40002)
大多数人认为泰国“伊沙恩人”是对居住在泰国东北地区人民的一种统称。而基于历史起源、语言以及地方文化等因素,伊沙恩人又表现出自身的独有特性,具备了成为一个族群的条件。伊沙恩人依靠社会记忆的重构维系族群的认同,特别是“Heet Sibsong”成为伊沙恩人社会记忆的重要载体,并在族群认同建构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而在当下社会,随着现代化的深入,节日文化发生的重构也是自觉调试族群认同的过程,彰显出伊沙恩人的文化特性。
伊沙恩人;族群认同;节日重构;社会记忆
族群概念自上世界90年代引入我国学术界,对其讨论大多侧重于族群和民族的区别,而就中国学者来说,对海外人类学、民族学的研究也会运用族群和民族的相关概念。在海外田野考察中,泰国东北地区的伊沙恩人引起笔者强烈的兴趣,大多数人认为是按照泰国地理方位对该群体加以称呼,但实际上其历史存在也已具备了族群的一些特征,能否将伊沙恩人视为族群?对其探讨也有助于对族群概念的深入理解。进入现代社会以后,现代文化通过各种方式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如通过大众媒介、交通运输、商品交易、旅游观光等等途径,族群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小,特征就不再突出。在当代社会语境下,如何增强族群的认同?是我们为之探究的问题。其实,族群的发展也经历了一个动态的过程,需要在传统和现代冲突中不断地调适自身。长时间以来形成族群认同的固有文化在各种文化互动中要做出选择性的创新与重构,就是将其中有用的内容有机地置入固有文化之中,进行文化重构。人们的社会记忆由此发生的种种变化也导致了族群文化的结构重组和运作功能的革新。而伊沙恩人,作为一个人群共同体,在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过程中,仍然保持了一种文化上的认同,如果伊沙恩人可以适用于族群概念,那么这种文化认同实质就是一种族群认同,并通过伊沙恩人社会记忆的重构,在当地传统节日文化中体现得更为明显。
泰国根据地理环境的不同,划分成中心地区、北部地区、东北地区、东部地区、南部地区。同时各地区也分布着30多个少数民族,拥有丰富的少数民族文化,如缅族、高棉族、克伦族、掸族、塞芒族、孟族、布泰族等民族。在泰国的分区中,泰国东北地区被大家所熟知,包括17府,覆盖整个国家的三分之一,面积168,854km2,人口超过2000万(占全国人口总数的35%)。北部临近老挝,湄公河被看成两个国家的分界线,西部连结中心地区,南部与柬埔寨接界。该地区受到老挝文化影响最多。在20世纪初期,该地区被官方命名为伊沙恩(Isan),该词来自于梵文Isan,意思是东北边界。超过90%的伊沙恩人会说泰语和老挝话。那么,泰国东北地区的伊沙恩人是因为地理位置而获得如此称谓,还是因为他们作为一个共同体,从族群的角度被称之为伊沙恩人呢?
生活在泰国东北地区的人皆被称为伊沙恩人,在加拉信府、呵叻府等府居住着少量的少数民族——布泰族,据说他们来自于越南南部,但是也统称他们为伊沙恩人,这似乎印证了伊沙恩人应来自于地域分布的概念。但是从伊沙恩人的其他群体特征来看,这种划分显然忽略了许多文化上的因素,如语言等等。那么伊沙恩人能否算作泰人的一个支系?广东学者罗香林因汉族等庞大的民族因时代和环境的变迁而逐渐分化形成微有不同的亚文化群体现象而创立了“民系”概念,那么伊沙恩人的存在是否可以用“民系”概念加以解释?民系,又称“次民族”、“亚民族”,其概念的提出,是针对中国民族的实际情况,指一个族群内部的分支,分支内部有共同或同类的语言、文化、风俗,相互之间互为认同,民系的认同一般有三个标准:语言、文化、地域。其中语言认同可以算作一种狭义的文化认同,但民系分类通常以此为标准,如说客家话的客家民系等。民系的概念只限于一个民族的内部分支,但是伊沙恩人与泰国其他地区的泰人相比,其来源上还存在很大区别,不能简单草率地将其看作是泰人的民族分支,从“民系”概念的角度来考虑伊沙恩人这一人群共同体,显然和纯地理概念划分一样,也有不恰当之处。
“族群”(ethic group)是西方人类学常用的概念。在关于族群的定义中,较有代表性地是科威特人类学家穆罕默德·哈达德的界定。他说:族群是指在社会上具有独特的因素,因文化和血统而形成不同意识的群体。可以说,它是因体质或文化上的特点而与社会上其他群体区别开来的人们共同体。他认为可识别性(identifiability)、权力差别(differential power)及群体意识(group awareness)是族群的三个基本特点。[1]这是从广义上给族群下的定义。但是学术界比较常用的是马克斯·韦伯(Max Weber)的定义:“某种群体由于体质类型、文化的相似,或者由于迁移中的共同记忆,面对他们共同的世系抱有一种主观的信念,这种信念对于非亲属社区关系的延续相当重要,这个群体就被称为族群。”[2]那么,居住在东北地区的伊沙恩人,据说是二百年前,特别是在1827年至1828年泰—老战争发生时,占巴塞地区(Champasak)老挝人的后裔。所以他们在语言使用上,与中部泰人有很大不同,更多的倾向于老挝语,但是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又融入了泰国语言文化,形成了该地区人群自身的特色。在饮食习惯上,也保持传统地方特色,喜好吃糯米,木瓜沙拉等等。富有地方特色的“Heet Sibsong”和“Kong Sibsee”(“Heet Sibsong,Kong Sib See,即十二个节日和十四种生活方式),在文化上确实表现出与泰国其它地区的不同之处。另外,由于东北地区土地贫瘠,生产力不发达,伊沙恩人就成为了“贫穷”的代名词,而贫穷又使他们与中部、南部等经济较发达地区的泰人在话语等权力上构成了一定的差别,这也是“他者”在当下语境下对伊沙恩人这一群体的一种识别。虽然,这种经济意义上的群体识别不如文化上更具影响力,而且对族群认同还可能产生消极的影响,但是却是从“他者”的角度将这一群体与其它群体加以区分的一种认识。根据上述族群的定义,伊沙恩人这一人群共同体确实具有很大的识别性,而且群体意识更大程度上通过地方文化加以维系。
泰国东北伊沙恩人具有了族群特征,那么在长期发展过程中,必然要保持这种族群认同心理。族群认同(ethnic identity)通常是依据血缘、传统和习俗让群体成员获得的心理认同,具有深厚的情感依附功能。这种群体认同依据文化的范畴来建构,基本上属于一种文化的认同和建构。因此,族群认同存在着将生活世界划分为“自我”与“他者”类别的一种强烈的心理或情感成分,以文化作为纽带维系这种认同心理和情感。
伊沙恩人的生活和他们的自然环境紧密整合在一起。在文化上,几个世纪以来,许多习俗和信仰的发展与人们及他们的家庭生活方式紧紧联系在一起,成为当地人族群认同情感归属的一种重要文化因子。“Heet Sibsong”和“Kong Sibsee”(“Heet Sibsong,Klong Sib See)是当地流传久远的古老习语,意在说明在时间的维度上与12个月相关联的节日庆典,并由此衍生出的14种人们需要在日常生活中遵循的道德品质和行为规范。从传统文化的角度,“Heet Sibsong”代表伊沙恩人民和自然的关系以及对自然的欣赏并与之联系的方式,并在一定的时空范围内以节日形态流传下来。“Heet Sibsong”是每个月举行的传统节日,仪式的细节在伊沙恩人居住的各个村庄都有些不同。缘于古代人民通过记忆而非文字记录下来的这些仪式,大部分与宗教有关,但也与农事耕作周期相关。“Kong Sibsee”——良好的生活方式,集中在道德教育而不是教习如何谋生的方面,却犹如指路明灯,让人们在纷乱的社会中看清人生方向。而“Kong Sibsee”中的一些规则也往往融入到“Heet Sibsong”中,让人们在举行节日的过程中受到良好的道德教育。这些古老的传统让伊沙恩人在文化上具有了鲜明特征。而且在节日中也保留着他们作为共同体的记忆,这种记忆往往通过传说、故事、仪式等等载体一代代延续下来。所以,就伊沙恩人这个人群共同体名称来说,不只是地理概念让其成为伊沙恩人,而在地缘、血缘和文化方面使其形成了族群。而“Heet Sibsong”和“Kong Sibsee”则在族群认同上起到重要的维系作用。
目前,伊沙恩人“Heet Sibsong”中一些较为重要的节日,在日常生活中得以传承和发展。但是也有一些节日不如传统社会突出,没有很好地加以传承,那些致力于保留这些节日庆典仪式的村民大多数是村里的老人。这是传统文化遭遇现代化过程中必然面对的现象,也是族群认同需要面对的问题。作为伊沙恩人的地方特色节日,如果“Heet Sibsong”不加以传承和发展,就会成为东北地区构建伊沙恩族群认同的一大遗憾。当然,“Heet Sibsong”和“Kong Sibsee”来自于过去,本身就有“去时代”的特征,因此,为了让其能够适应当代社会的发展,重新活跃在现代人民的日常生活之中,就有必要对其进行适应现代社会的改造和重塑,这是符合传统文化发展的新旧交融的特色。而且通过“Heet Sibsong”的调适和重塑,更利于节日中蕴含的道德品质和行为规范的再次接纳和吸收,加强伊沙恩人的群族认同心理。
伊沙恩人,如果作为族群概念存在,那么他们在集体记忆方面具有一定认同性。民间传说作为集体记忆的一种形式,以当下为本(present-centeredness)进行社会建构。过去的记忆不是固定的、恒定的、单一的叙事理念,但是其内核却是不断地被制造和复制,通过不同的声音讲述着相同传说的不同版本。这些流动的、富有变化的过去记忆,往往会在“Heet Sibsong”中有所体现。民间传说的记忆重构,也让伊沙恩人有了更多地共同记忆。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的相互影响,集体记忆及文化认同的表述,成就了地方民众对自身族群记忆的管理。
米歇尔·福柯所说“应当使历史脱离它那种长期自鸣得意的形象,历史正以此证明自己是一门人类学历史是上千年的和集体的记忆的明证。这种记忆依赖于物质的文献以重新获得对自己的过去事情的新鲜感。”[3]而“Heet Sibsong”中涉及的民间信仰,无论是来源于自然宗教崇拜的民间信仰,还是来源于人为宗教的民间信仰,其崇拜对象是与民众的风俗习惯、世俗生活追求相联系的神灵。而这些神灵的存在,都是历史记忆的一种表达方式,并借助物质载体,其形成和流传下来绝不都是偶然的,往往会由族群内生活的人民构建一些民间传说来显示其存在的合理性及存在的价值。“历史这只‘无形之手’实际上可能对林林总总的各种各样的传说进行了某种‘选择’,使传说中与实际历史过程相契合的内容,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得以保留下来。在其背后起作用的,实际上是人们对社区历史的‘集体记忆’。”[4]口承记忆是社会记忆的一种历史类型,它产生于从人类进入文明时代到发明印刷术之前的时期,是指人们用口耳相传的方式来保存和传递生产经验、风俗习惯、历史传统并借助口头舆论对人们的行为进行评价、规范的文明延续方式。神话、民间传说是口承记忆的最直接的体现,也是族群认同一种口头文本的叙事方式。
民间传说是伊沙恩人文化遗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反映了他们的思想观念、宗教信仰、价值取向,以及伊沙恩人的生活方式和民俗等等,而最为特殊的是,民间传说往往以具象化的形式在“Heet Sibsong”的重要节日中加以体现,成为构建族群认同的重要因素。比如在东北地区特有的“布邦法”节①“布邦法”节(Boon bangfai),是遍及泰国东北和老挝地区的传统节日。在雨季来临之前,通常在泰历六月(公历五月)期间,许多村庄和市府都要举行这一节日来求雨,通过发射自制火箭告诉上天,下界的人民需要雨水。一般来说,传统的庆祝活动包括第一天的音乐和舞蹈表演、彩车巡游竞赛,第二天举行发射自制火箭的比赛。当地的参与者和发起人往往利用这样的场合来增强他们的社会地位和威信。(在下面的叙述中还会提到该节日),民间传说就成为该节日求雨诉求重构中的重要文化要素。关于“布邦法”节日发射火箭求雨的来历,则可以在当地流传的《楠艾和帕当》(Nang Ai,Phadaeng)的爱情故事以及《蟾蜍王》中找到。到目前为止,这两个传说的版本比较多样,但是中心情节基本一致。而且这些传说在伊沙恩人中流传甚广,几乎家喻户晓。伊沙恩人在“布邦法”节的游行活动中,一直将传说的情节加以展现,强化其在节日活动中的重要地位,成为维系伊沙恩人族群认同流传久远的社会记忆。
族群认同往往以传统文化维系,有些古老的传统文化可能会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式微或者消失。在伊沙恩人以“Heet Sibsong”为主体的节日文化建构的心理和行为认同过程中,以前的一些信仰习俗和仪式确实已经消失。然而,伊沙恩人的社会记忆却并未因此而消失,基于认同心理的前提下,开始复兴和重构这些式微或消失的仪式。
泰东北地区作为香米产区,一直以其米质细腻、香味扑鼻而闻名。因此种植稻米成为当地农民的主业。而与水稻产量有重大关系的就是当地的降雨量。泰国大部分地区雨季集中在五月至十月。每年宋干节以后,过不了多久就开始进入雨季。雨季是农民播种水稻的最佳季节。虽然泰国处于热带季风气候区,但是实际上,并非到了雨季就能准时出现降雨天气。在传统泰国社会里,如果宋干节以后,天气仍然炎热、干燥,超过两周仍无下雨迹象,人们为了能够及时播种,只好举行求雨仪式。在传统社会中,求雨仪式的信仰成分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在当时人们的意识中,只有通过这种手段才能达到下雨的目的。在当地有一种抬猫求雨的仪式,就是将一只母猫装入一只竹笼,用一副竹竿抬着在村中游行,房屋主人会出来向竹笼里挣扎的猫淋水。这种求雨仪式在东北地区由来已久,成为族群认同和公众参与的一个核心内容。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伊沙恩人这种原初的求雨观念在乡民记忆中发生了重构,这种年代久远的民间求雨仪式在传承时则与“布邦法”节融合,将其仪式整合成“布邦法”节游行队伍的一个环节,并将其纳入富有独特的族群文化特性的节日中。
在泰国东北地区的某些府,比如农开府(Nongkhai)的卞库乡①卞库乡(Wiangkhuk)位于廊开府廊开市区的西北部,隔湄公河与老挝相望。卞库乡由8个村组成,其中嫩、松、秸、撒、泗村沿湄公河呈带状分布,且彼此相连,没有明显的区界。人口密集,每一村内基本都有一座佛寺。而哈、柏村则分布在通向政府办公地点的次级道路的两侧,呈东西狭长分布。而另一村——郈村距离上述几村较远,孤立地分布在L型次级道路的末端。在2009年,卞库乡大约有1,555户,6,246人,人口密度达376.7人/平方公里。(Wiangkhuk),“布邦法”节的举行过程中就植入了一些“次仪式”,这些仪式与火箭求雨相联系,并延伸到更大意义上的文化诉求,这种诉求包括保佑整个地区幸福平顺,厉鬼灾异远离乡村,也保佑整个求雨游行活动的顺利进行。在“布邦法”节举行时,部分可以被神附身的村民在寺庙法会殿(Sala),举行上神仪式,通过点燃两只白蜡烛,献茉莉花束,口诵咒语,逆时针转盘三圈等动作让神附身。附身后的乡民组成“布邦法”节游行队伍表演中的“神组”,和其它的村组一同表演。表演活动结束后,神组成员仍然要回到寺庙下神,恢复到正常状态,然后解散回家。从“次仪式”的功能来看,其出发点并非和整个“布邦法”节的原初求雨诉求一致,而是为整个村庄祈福或者确保游行队伍艺术展演顺利进行。而且这种仪式据当地人说,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只是在一段时间里被当地人遗忘,其重新介入也加强了伊沙恩人对节日文化的历史记忆。显然这种社会记忆的当代转化和重构,让伊沙恩人具有和泰国其他地区不一样的文化特征,成为当代伊沙恩人族群认同的一种方式。
在伊沙恩人的社会记忆中,泰国东北地区的节日除了具有主要的信仰功能之外,还具有民间娱乐和艺术展示的副功能。而在当代社会,民间娱乐和民间艺术显然已经改变了原初的地位,由附属转变成了主角。伊沙恩人已经将“Heet Sibsong”中一些节日看成是民众娱乐和审美的“嘉年华”。而这种节日重构也是伊沙恩人为了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在族群认同上发生的一种适应和调整。
“Heet Sibsong”中的“布邦法”节,虽然是为了求得降雨充沛,以方便农事的顺利进行,但是乡民共同参与的嘉年华性质更为突出,游行队伍主花车的设计、建造集中了整个村民的艺术智慧。传统图案、民间剪纸、蕉叶折叠、植物立体塑,民间装饰绘画、粮食装饰画等等在花车装饰中常被使用。大型主花车一般分为四层,当地工匠先用木料呈品字形搭制框架,框架一般放置在大型卡车上面,因为火箭主花车体量较大,长度约14米,高度约5-6米。整个主花车装饰后,色彩艳丽、富丽堂皇,成为“布邦法”节活动的一大亮点,也充分显示出村民的精巧心思和集体智慧。从“布邦法”节的准备到展演,各种民间艺术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而且涉及的民间艺术取材于身边众多的原生态材料,比如稻草、蕉叶、鲜花、椰壳、粮食、水果,当然也有可以重复利用的吹塑纸、缎带、彩绸、布料、塑料花等,堪称为可持续生态文化艺术的典范。虽然这些民间艺术品在平时以静态的形式出现,但是在游行队伍中,被装饰在花车上,却成为现场一道亮丽的流动风景。村民尽其巧妙的心思对花车进行装扮,将自然材料和民间艺术相结合,创造出许多富有地方特色的民间技艺并传承下来。民间艺术体现出质朴、自然、原生态、艺术性较好融合的特点。花车游行队伍中还穿插着表演队伍,有的是由青年男女表演民间歌舞,有的则由少年儿童表演泰拳,等等。总之,花车游行体现了伊沙恩人的集体智慧和审美观。
就“布邦法”节游行队伍中所呈现出来的民间艺术的集体展示,彰显了伊沙恩的审美趣味。这些民间艺术产生自民间,为人们的生活服务,其质朴、清新、真实、亲切,融入到人们的血液中,符合伊沙恩人的审美标准,体现出了一定的审美价值。而在类似于“布邦法”等节日中,作为整体出现的民间艺术冲击力更大,更能带来视觉上的享受。而节日中的民间艺术展示活动更有利于乡民审美趣味集体性的孕育、形成和发展。无论是顶着热带地区毒辣辣的太阳参与游行队伍的乡民,还是在路旁满脸流汗、热情观看的乡民,他们都认为这种节日游行中民间艺术的展示,观赏性更强,富有艺术感和美感。而这种审美趣味基于伊沙恩地区特有节日基础上产生,也构成了族群认同在审美文化方面的重要体现。
在伊沙恩人的现代记忆中,“Heet Sibsong”这类集体参与性强、且富有地方特色的民间文化活动,表现出了富有魅力的生活之美、艺术之美,也让他们在心理上和情感上获得了更多认同。
保罗·康纳顿在其著作《社会如何记忆》中指出,记忆不仅属于人的个体官能,还存在一种记忆,称为“集体记忆”或“社会记忆”。“我们在一个与过去的事件和事物有因果联系的脉络中体验现在的世界,从而,我们体验现在的时候,会参照我们未曾体验的事件和事物。”[5]有关过去的形象和回忆性知识,是在(或多或少是仪式的)操演中传送和保持的。在历史建构的过程中,文本和社会记忆共同组织着历史的建构,只是学者们喜欢将文本作为优先的阐释对象,由于社会记忆难以用文字载体记录,需要在很多非物质形态中去寻求,所以退居次要地位。但就伊沙恩人是否适用于族群概念,除了群体来源、语言等方面具有参照性外,从地方文化的角度,社会记忆成为族群认定的一种重要条件。而事实上,社会记忆是无处不在的,在当代文化语境下,节日往往成为社会记忆的重要载体,以物质形态和非物质形态来传承人们的社会记忆,体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和传承性,也在维系族群认同中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
由于西方文化、大众文化的介入,伊沙恩人的思想观念也随之发生变化,社会记忆发生转换和重构。当然,泰国东北地区以维系伊沙恩人族群认同的“Heet Sibsong”,在“去传统化”的进程中发生了转型。一些地区在整合现代化和当地资源的前提下,将传统与现代二者融合,社区和政府担当了重要的角色并让当地人民复苏了一些活动,维持了古老的仪式,重新构建新的仪式,最后形成一个与伊沙恩人的经济生活相呼应的混合娱乐形式,也包含了许多新的与传统及信仰无关的活动。虽然这种构建包含了一些不适当因素,但总体来看,并没有影响整个伊沙恩地区“Heet Sibsong”的传承,一些节日在保持原有以信仰为基础的前提下,慢慢转变成了全民参与的庆典,在这类群体性活动中,并没有过多受到旅游产业和商品经济的影响,是一种趋向于自觉的转型和重构。伊沙恩人没有因为传统社会记忆的改变,而失去了族群认同感,相反却增加了彼此的认同感,增强社群生活的体验,维持村落内部的伦理规范、人际关系与天人之间的和谐,加强了族群身份的确认,同时也彰显了东北地区伊沙恩人的文化特质。
[1] (科)穆罕默德·哈达德.科威特市的民族群体和民族等级结构[J].民族译丛,1992(5).
[2] 孙九霞.试论族群与族群认同[J].中山大学学报,1998(2).
[3] (法)米歇尔·福柯.知识考古学.谢强,马月,译.北京:北京三联书店,2003:6.
[4] 陈春声,陈树良.乡村故事与社区历史的建构——以东凤村陈氏为例兼论传统乡村社会的“历史记忆”[J].历史研究,2003 (5).
[5] 保罗·康纳顿.社会如何记忆[M].那日碧力戈,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5.
责任编辑:谢娅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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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941(2012)05-0047-05
2012-06-19
王会莹(1975-),男,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化人类学、艺术人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