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元代至清代的中俄科技交流

2012-04-08 21:18周宇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100871
关键词:科技交流罗斯俄国

周宇,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871

俄罗斯是世界公认的科技大国,中俄科技合作交流是两国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重要内容。但遗憾的是,对俄罗斯科技的研究却未受到我国学者应有的关注,不仅相关研究人员数量不多,而且现有研究成果整体而言较为分散,不成体系。对中俄科技合作交流的研究也存在类似问题,主要表现在:在研究内容和切入点方面,多偏向从实际工作的角度对中俄科技合作现状、存在的问题进行分析,其最终目的是提出相关对策建议,较少运用历史学、文化学、社会学理论进行进一步研究;在研究时间段方面,多集中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和前苏联解体后这两大时期,对其他时间段内两国的科技合作交流少有涉猎①以上特点,从国内具有代表性的一些学术专著及论文的目录中便可见一斑。学术专著有:沈志华的《苏联专家在中国》,张柏春等的《苏联技术向中国的转移》等。研究论文有:马书芳、崔霞:《俄罗斯科技对外合作态势与中国当前对俄科技合作对策》,载《世界科技研究与发展》2003年第5期;邵景波、段玉鹤:《俄罗斯科技潜力评价及中俄科技合作前景 》,载《学术交流》2004年第5期;陆南泉;《基于经济转型的中俄科技合作》,载《黑龙江社会科学》2011年第1期等。学位论文有:南京农业大学宋超博士论文《建国初期中苏农业科学技术合作研究》、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沈小滨硕士论文《试论中苏科技合作的历程及其对我国科技事业发展的影响》等。。

笔者通过查阅史料发现,中俄在科技领域的交流可追溯至我国元代。从元代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一时间段中俄科技交流存在较大研究空白②目前,我国学者基本未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的中俄科技交流进行专题研究。在《俄国各民族与中国贸易经济关系史》(1917年以前)((苏)米·约·斯拉德科夫斯基著,宿丰林译)、《彼得大帝时期的俄中关系史》((法)加斯东·加恩著,江载华、郑永泰译)、《明末清初中外科技交流研究》(张承友、张普、王淑华著)、《俄国汉学史》(阎国栋著)、《俄罗斯馆纪事》(蔡鸿生著)、《中俄关系通史》(黄定天著)等著作中,对中俄早期交往时期两国在科技领域的交流有零星论述。本文通过参考中俄两国学者的有关学术论著,尝试对中俄科技交流进行溯源并对其早期发展进行分析。。笔者尝试从历史文化角度对元代至清代中俄科技交流的发展和特点进行探析。根据汉语缩略习惯,文中所述“科技”系“科学技术”的简称。这里的“科学”指的是研究自然界物质形态、结构、性质和运动规律的“自然科学”,不包括历史、文学等“社会科学”。而“技术”则泛指根据生产实践经验和自然科学原理而发展成的各种工艺操作方法和技能[1]。

一、中俄科技交流起源与中断

中俄虽互为近邻,但关于两国民间交往的起始时间,目前学术界尚无权威说法。可以肯定的是,两国很早就开始了间接性的民间贸易。专门研究中国经济的苏联经济学家斯拉德科夫斯基(Сладковский М.И.)认为,“中国的丝织品、锦缎等货物早在10世纪就已经由中亚商人传入俄国”[2]42。该观点得到国内部分学者的认同。乌克兰东方学家库尔茨(КурцБ.Г.)通过考察古希腊作家希罗多德、古罗马史学家马尔切利努斯等人的著作做出大胆推测,在罗斯尚未出现前,中国商品就有可能通过阿拉伯人间接进入其未来领地[3]1-7。

13世纪初,蒙古帝国向西扩张时与罗斯发生战争,中俄两国最初的直接联系由此开启。蒙古西征虽然是出于帝国扩张的需要,但客观上促进了东西方文明之间的交流。蒙古人在西征以及后来对罗斯长达两个多世纪的统治过程中,不仅带去了东方精美的器物、服饰、茶叶等生活用品,也传播了火药①在1382年莫斯科抵御鞑靼人的俄文文献中,第一次提到罗斯使用了发火武器。莫斯科的工匠制造了罗斯第一批火炮。、算盘、印刷术②关于中国印刷术是否西传以及如何西传的问题,目前学术界仍存在争论。意大利历史学家约维斯最早提出中国印刷术通过俄罗斯传入欧洲的观点。英国学者李约瑟认为,印刷术西传之举,可能是由维吾尔人在蒙古时期完成。据印刷史研究专家张树栋先生等著《中华印刷通史》中记载,当蒙古人开始征服中原时,中国的雕版印刷事业正处于历史兴盛时期。蒙古人统治中原以后不但用汉文,而且还用他们本民族文字译印中国古代文籍。在征服中国北部之后,蒙古人转而向西深入罗斯,印刷物品及其技术随军传入是完全可能的。等先进的科技发明。由此可以认为,在我国的元代甚至更早③中国元朝由蒙古族忽必烈于1271年所建,而蒙古金帐汗国对罗斯的统治启于1240年,因此,中俄科技交流完全有可能在元代之前便已开始。,中俄科技交流的序幕就已拉开。

元代中俄科技交流呈现中国科技发明向罗斯“单向传播”的特点。众所周知,中国古代科技在世界科技史上占据重要位置。早在汉代,中国许多先进的科技发明就通过陆海两条“丝绸之路”相继传入中亚游牧民族地区及西亚伊斯兰地区。在唐宋时期,中国古代科技发展达到历史高峰。蒙古人在建立元朝后,重视文化建设,科技得到继承和发展。而同时期的罗斯,虽已积累了一定的产生于生产和生活实践中的实用技艺和有用知识,但整体科技水平低下④正如英国学者格雷厄姆在其专著《俄罗斯和苏联科学简史》中所说,18世纪前,科学在俄国几乎是“无声无息”的。直到18世纪,彼得一世才将西欧近代科学引入俄国这块科学“荒芜之地”;而到18世纪40年代,俄国才产生了以罗蒙诺索夫为代表的本土科学家。。因此,罗斯在元代中俄科技交流中扮演接受者的角色。

应该指出,这一时期中国科技向罗斯传播的数量很少,且基础不牢固。一方面,虽然罗斯处于蒙古金帐汗国⑤1225-1388年,蒙古人先后建立了窝阔台、察合台、金帐、伊儿等四个汗国。的统治之下,但中俄直接交往并不多。蒙古人对罗斯的统治主要通过罗斯大公间接实现。另一方面,外来的科学知识很难引起罗斯人的兴趣,之前罗斯与拜占庭帝国的交往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⑥自公元988年基辅罗斯大公将来自拜占庭帝国的基督教定为国教以来,基辅罗斯与拜占庭帝国之间的往来日益增多。这是基辅罗斯向具有古希腊知识源泉的拜占庭文明靠拢的极好便利条件。但遗憾的是,拜占庭的科学知识在基辅罗斯完全被忽视了。。从文化学角度来看,要使一种文化向另一种异质文化输入,不仅要求第一种文化具有被接受的形式,也要求第二种文化应该有吸收与传播这一特种文化的需求。对元代中俄科技交流而言,以上两个条件均显不足。因此,当蒙古帝国走向崩溃,这种基础并不牢固的交流也随之结束[4]3。

二、中俄科技交流的恢复与早期发展

从明代至清代中期,中俄科技交流基本处于中断状态。1689年和1727年,中俄政府间分别签署《尼布楚条约》和《恰克图条约》,这不仅奠定了中俄两国长达一个半世纪睦邻关系的基础,也使双方科技联系得以重新建立。特别是《恰克图条约》的签订,对推动中俄科技交流的发展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根据条约协定,俄国东正教获得了向北京长期派驻、定期轮换传教团的合法依据。1715-1917年间,俄国一共向北京派驻了18届东正教传教团,成就了诸如罗索欣、列昂季耶夫、比丘林、瓦西里耶夫、斯卡奇科夫等一批著名汉学家,他们成为清代中俄科技交流的主要桥梁。

关于俄国传教团来华的主要活动,驻北京传教团历史研究者、第16届和17届传教团修士司祭阿多拉茨基(Адоратский П.С.)的观点具有一定代表性。他指出,俄国传教团的主要任务有三:一是对阿尔巴津人⑦指1683年和1686年两次中俄雅克萨战争中主动投诚或被俘获后自愿留居中国的俄国人。后代进行教化监督,而后向中国人传播东正教;二是在中俄外交和贸易关系中担任中介;三是将俄国留学生培养为汉文和满文翻译[5]1-2。可以发现,其中不包含科技方面的内容。究其原因,整个18世纪,俄国开展科技交流的主要对象不是东方,而是西欧。俄国统治者认为,只有向当时拥有先进理念和近代科学的西欧靠拢,才能改变俄国的落后面貌,才能在与西欧国家的交往中最大限度地维护俄国的国家利益。这与我国清代魏源提出的“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如出一辙。

尽管如此,在搜集中国各方面信息的过程中,中国在科技领域一些有价值的成果还是逐步进入俄国传教士的视野,他们通过著书立说①譬如罗索欣的《中国花炮制作法》;卡缅斯基的《中华帝国地理和统计概况》、《俄汉医药辞典》;斯卡奇科夫的《论中国蚕的品种》、《论中国天文观测的状况》、《中国天文学和气象学研究资料》;瓦西里耶夫的《中国地理概况》等。或购买中文书籍②譬如天文学与几何学类的《浑天仪说》、《方星图》、《历象考成》《天文大成》、《算法全书》、《几何原本》;医学类的《针灸大成》、《本草纲目》、《脉诀》、《外科正宗》等。等方式,将中国在地理学、医学、天文、农业等科技领域③在俄罗斯国内,对驻北京传教士团的研究早在19世纪早期就已开始。1822年,俄国学者斯巴斯基(Спасский Г.И.)就在他创办的杂志“西伯利亚通报(Сибирский Вестник)”上发表关于驻北京传教士团历史的研究文章。在不同时期的研究者中,“苏联前”时期(досоветский период)的基姆科夫斯基(Тимковский Е.Ф.)、瓦金(Вагин В.И.)、莫扎罗夫斯基(Можаровский А.Ф.)、阿多拉茨基(Адоратский П.С.)、米罗特沃尔采夫(Миротворцев В.В.);苏联时期的基赫文斯基(Тихвинский С.Л.)、米亚斯尼科夫(Мясников В. С.)、斯卡奇科夫(Скачков П.Е.)、巴尔托里特(Бартольд В.В.)以及“苏联后”时期(постсоветский период)的舒宾娜(Шубина С.А.)、亚洪托夫(Яхонтов К.С.)、库里科娃(Куликова А.М.)、沃斯科列辛斯基(Воскресенский А.Д.)具有代表性。虽在部分研究著作中涉及传教士的“科技”活动,但主要侧重于他们在汉语、满语、中国宗教、边疆史等人文科学领域的成就,对自然科学领域涉猎不多。的情况介绍到俄国。此外,俄国政府派往中国的留学生在中俄科技交流中也发挥了一定作用,一些留学生被官方指派来华学习某项特定技术,学成之后在俄国进行推广。

1.地理学

在历届俄国传教士看来,要了解和研究中国,首先要了解通往中国内地的周边地区,特别是它们的地理情况。因此,中国边疆地理成为俄国传教士的重点研究对象。

罗索欣(Разсохин И.К.,1707(或1717)-1761)是最早接触中国地理学的俄国传教士。1737年,他将当时的中国全国地图《皇舆全览图》加注俄语地名后呈献沙皇。第九届传教团团长、著名汉学家比丘林(Бичурин Н.Я.,1777-1853)在其代表作《西藏志》、《蒙古札记》、《准噶尔和东突厥斯坦历史与现状》中,分别对西藏、蒙古、新疆的地理情况进行了介绍,并配有相关地图;在《东亚中亚史地资料汇编》中,对中国各省主要城市、山川、河流、湖泊等方位及与省会的距离做了说明,大部分地名还注明了经纬度[6]86。第12届传教团成员瓦西里耶夫(Васильев В.П.,1818-1900)著有系列地理论著,涉及中国地理概况、中亚及中国版图内的山脉、流入阿穆尔河的主要河流、发生在黑龙江省的火山喷发等;此外,他还完成了中国12个朝代历史地图的绘制。受俄国皇家地理学会委托,第13、15届传教团团长卡法罗夫(汉名“巴拉第”)(Кафаров П.И.,1817-1878)于 1870年开始对南乌苏里江地区进行考察,弄清了当地的地形和地理情况,并绘制出了比例尺为1:5的从北京到瑷珲的地图[7]125。

2.医学

在俄国政府向北京派驻传教团前,俄国赴华使团和商队中经常配备专门医生,以了解中医中药的成就。譬如1693年随伊杰斯使团来京的药剂师卡尔斯坦斯,他的任务就是“在这个国度里找寻可以入药的根茎、草和种子”[8]77;1753年,彼得堡科学院文物馆派医生叶拉契奇来北京搜集图籍和人参等药物标本[9]79。俄国传教团从第10届开始增派医生,分别是沃伊采霍夫斯基(Войцеховский О.П.)、基里洛夫(Кирилов П.Е.)、塔塔林诺夫(Татаринов А.А.,汉 名 “明 常 ”)、巴 基 列 夫 斯 基 (Базилевский С.И.,汉名“赛善”)、科尔尼耶夫斯基(Корниевский П.А.)等。他们不仅在北京行医,而且研究中国传统医学,并将这些知识介绍到俄国。塔塔林诺夫的代表作《中国医学》、《中国麻醉术与水疗法评介》等被收入1852年在圣彼得堡出版的《俄罗斯东正教驻北京 布 道 团 成 员 文 集 》(Труды членов Российской духовной миссии в Пекине)[7]206,而科尔尼耶夫斯基的代表作《中国医学史资料》、《中国医学歌诀》等则发表在俄国专业医学杂志上。

值得一提的是,以俄国留学生为载体,中国用来预防天花的“人痘接种法”为世界所知。清代学者俞正燮所著《癸巳存稿》中记载:“康熙时俄罗斯遣人到中国学痘医,由撒纳特衙门移会理藩院衙门,在京城肄业。”回到俄国的留学生们,很快把人痘接种术传到了土耳其及欧洲、非洲诸国[10]。

3.天文学

从1830年起,俄国传教士开始在北京进行气象观测。1841年,俄国东正教会以教堂为据点,在北京开始做系统性的气象观测。每天9次观测气压、气温、绝对湿度、风向、降雨/雪量、天空状况等气象要素。这是中国近代最早正式、连续进行气象观测的起始记录。1849年,俄国东正教会在北京建立地磁气象台,这不仅是外国教会组织在中国创建的第一个气象台,也是在中国最早使用近代气象仪器连续进行观测的气象台站。地磁气象台的观测断断续续一直延续至1914年,期间,它还参与了国际极年的观测工作[11]14-15。气象台观测到的数据资料被送到彼得堡皇家科学院观象台和尼古拉耶夫斯基天文台等地。

北京地磁气象台首任台长是第13届传教团成员斯卡奇科夫(汉名“孔气”)(Скачков К.А.,1821-1883),通过对中国天文气象状况进行不间断地观察和研究,他在俄国《国民教育部杂志》等刊物上发表了《中国天文学的命运》和《论中国天文观测的状况》等代表性文章。

4.农业

斯卡奇科夫是中国农业研究方面的代表人物,他从《授时通考》、《尚书·尧典》、《尚书·禹贡》等中国农业典籍中摘译了与农作物、蔬菜、花卉、果树、栽种技术和土地耕作技术有关的内容,并在中国画匠的帮助下完成了大约700幅中国农作物和农具的配图。为获得第一手信息,他还请人在自己的试验地种植各类谷类、蔬菜和园艺作物。斯卡奇科夫的专著促成了中国苜蓿及大量菜园和花园作物在俄国广泛栽种。此外,他还对中国养蚕业进行了深入的观察和研究。他曾对两个野蚕品种进行饲养实验,并给俄国农业局寄去了蚕种及介绍养蚕方法的文章,客观上首次将中国野生蚕种引入俄国乃至欧洲。

相比中国科技向俄国传播而言,俄国科技向中国的传播无论是数量上,还是影响上,都逊色很多。仅举一例便可见一斑。1844-1845年,由第12届传教团作中介,中俄实现了首次政府间图书交流。在俄方回赠中,不少书籍反映了当时俄国及世界在天文、物理、数学、医药、采矿、工程技术等领域的最新科技成果,显得弥足珍贵。譬如,出版于1831年、由俄国著名数学家布尼雅柯夫斯基(Буняковский В.Я.)翻译的法国数学家柯西(Cauchy A.L.)著作《贴斐叶楞齐数书》(后译做《微积分》)比我国最早出现的微积分译本还早十多年[12];1843年出版的《采矿术教程》的作者乌扎基斯(Узатис А.И.)因为此书于次年获得彼得堡皇家科学院杰米多夫奖;《医法新编》、《眼科》等当时西方最新的医学书籍对多种疾病的症状和治疗方案均有详细阐述;彩色《天下东西地理图》将世界地图、俄国各地地图以及专门的水陆交通图、土产分布图、历史地图、军事地图都囊括其中①参见环球时报网站2008年8月22日文章《百年前中俄互赠图书》,网址:http://world.huanqiu.com/history/2008-08/202548.html。。但遗憾的是,由于语言不通等原因,这批高水平科技图书被清政府束之高阁,后来不断流失。

三、中俄科技交流早期发展的几个特点

综上所述,元代至清代,中俄科技交流大致经历“起源-中断-恢复-发展”四个阶段。在清代,中俄科技交流的早期发展呈现如下特点。

首先,交流的主体具有官方性。清代中俄两国科技联系主要依靠双方政府使团互访、俄国传教团在中国传教等方式来维系。俄国传教团虽名义上属于教会,但实际上是一个兼有宗教、外交、贸易、文化等多重职能的官方机构。1809-1861年间,俄国传教士团更是直接由俄国外交部指挥。可以说,中俄科技交流主要是在官方背景下进行的。

其次,交流的目的具有政治性。俄国是与清政府建立政府级外交关系的第一个欧洲国家。中俄科技交流从一开始就具有较强的政治性。中国希望以宗教为手段,在周围建立“缓冲民族或缓冲国”,使自己与外面隔绝[8]273。而俄国则希望通过这种交流最终达到通商目的,并满足其对外扩张的需求。譬如上文所述卡法罗夫等人在南乌苏里江地区进行所谓“地理考察”,实际上是为俄国后来的侵略扩张打“前站”。

再次,交流的要素具有局限性。按照美国学者拉斯韦尔的传播学理论,传播过程中有五大要素,即传播者、讯息、媒介、受众、效果。其中,传播者(即谁传播)和媒介(即通过什么方式传播)是两个关键问题。从“传播者”角度来看,虽然双方外交使团及俄国东正教传教团是中俄科技交流的主体,但他们既不具备专业的科学知识,也不把传播科学视为其主要任务。即使部分俄国传教士在神学院中接受过科学教育,但由于受到当时俄国整体上处于近代科学“启蒙”阶段的限制,他们获得的科学知识仍相当有限①在这一方面,俄国传教士不同于以利玛窦为代表的天主教传教士,他们接受了近代科技的熏陶和教育,这为他们在中国传播西方天文、数学、地理等科技知识打下了基础。。由非专业科技人员客串科技“传播者”的角色,自然会影响传播的“效果”。从“媒介”角度来看,中俄科技交流的主要媒介是图书,缺少科技实践者之间的直接交流。而且,在两国图书交流中,科技书籍的数量远远不及语言、历史、传统文化方面的书籍,相关研究成果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由于中俄科技交流在“传播者”和“媒介”这两方面的局限性,造成了“效果”的缺失。

最后,交流的走向具有不平衡性。具体来说,中国科技流入俄国多,而俄国科技流入中国少。郭沫若先生后来曾把这种不平衡性形象地比喻为“洪流”与“溪涧”[13]。俄国政府多次向中国派出使节,并定期向中国派遣传教团和留学生。这批人专门研究中国,并将中国科技成果介绍到俄国。相比之下,中国对俄国的兴趣不高,不仅派往俄国的使团数量很少②文献记载这一时期中国对俄国的主要访问有:1712年,康熙帝派图理琛等人假道西伯利亚联络徙居俄国伏尔加河下游的蒙古土尔扈特部(图理琛出使归来后写成《异域录》,记述了他的出使行程和域外风光,其中包括北方地理、宗教、民族、气候、驻军、动植物及风土人情等方面的内容。《异域录》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记述俄罗斯的著作。);1730—1732年间,清政府两次遣使赴俄;1887年著名学者兼外交官洪钧出使俄德奥荷四国;1896年洋务派首领李鸿章出使俄国,参加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等。,而且也无固定人员从事对俄国科技的研究和传播工作。由于长期缺乏通晓俄语之人,许多经典俄文科技书籍被束之高阁,未能发挥其应有作用。

结语 通观元代至清代中俄科技交流的发展脉络和基本走向,可总结出国与国之间科技、文化交流的几条规律:第一,内在需求是交流的源动力,双方之间的交流总是最终服务于各自政治或经济方面的诉求;第二,稳固健康的国家关系是交流的保证,只有在这个前提下的交流,才是常态化的、可持续的;第三,双方实力的对比决定交流的方式和走向,只有实力相当,才能真正实现“双向互动”式的平等交流与合作。可以发现,这些规律对当代中俄科技交流同样适用。

[1]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版。

[2](苏)米·约·斯拉德科夫斯基著,宿丰林译:《俄国各民族与中国贸易经济关系史》(1917年以前),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版。

[3]Борис Григорьевич Курц.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сношения в XVI,XVII и XVIII столетиях,Харьков,1929.

[4]黄定天:《中俄关系通史》,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5]尼古·拉阿多拉茨基:《东正教在华两百年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6]李伟丽:《尼·雅·比丘林及其汉学研究》,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年版。

[7]陈开科:《巴拉第的汉学研究》,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年版。

[8](法)加斯东·加恩:《彼得大帝时期的俄中关系史》,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

[9]蔡鸿生:《俄罗斯馆纪事》(增订本),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

[10]盂庆云:《从即毒消灾到种痘免疫——种痘术的发明及传播》,载《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4期。

[11]吴增祥:《中国近代气象台站》,北京:气象出版社2007年版。

[12]肖玉秋:《清道光年间中俄政府互赠图书考略》,载《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4期。

[13]李随安:《洪流与溪涧:中俄文化交流的不平衡问题》,载《中俄关系的历史与现实》(论文集),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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