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参
(中共楚雄州委党校,云南 楚雄 675000)
试论彝族的“六祖分支”与“九隆神话”*
杨 参
(中共楚雄州委党校,云南 楚雄 675000)
“六祖分支”与“九隆神话”是彝族发展史上较为重要的两个传说。“六祖分支”发生在大约2500多年前彝族主体阿普笃慕部落在云南东川洛尼山分支发展的故事;“九隆神话”则是发生在大约2000年前的两汉交替时期云南哀牢夷 (彝)初始王九隆的故事。“六祖分支”和“九隆神话”这两个重要传说,说明了彝族先民开拓进取与奋力发展的精神以及彝族文明史的悠久,反映了彝族与汉族乃至整个华夏民族一样,都是“龙的传人”。
彝族;六祖分支;九隆神话
“六祖分支”与“九隆神话”,是彝族发展史上较为重要的两个传说。了解和分析这两个传说,有助于我们认识彝族主体在古代发展的历史脉络,认清彝族文明史的源流,从而为探索彝族的起源和发展提供重要的参考。
(一)“六祖分支”的由来
“六祖分支”从何而分?这首先就要说到“六祖”之父、彝族主体的人文始祖阿普笃慕。阿普笃慕之于彝族,犹如轩辕黄帝 (汉族的人文始祖)之于汉族一样,地位尤其崇高,是一个族源。阿普笃慕这个名字有多种的译音称呼,如:杜姆、独母、笃米、祝明、居木乌乌、觉穆乌乌、阿普都木、都慕俄、仲磨繇、仲牟由等,过去有关的汉文书籍多数称其为仲牟由,现今的汉文新书则统一称之为阿普笃慕。阿普笃慕是个什么人?《彝族文化知识读本》阐述说:“相传洪水泛滥时笃慕的两个哥哥被淹死,只笃慕一人因善良而得到神仙指点,漂流到洛尼山居住。洪水消退后,实、勺两家在“拜谷楷嘎”(即现今昆明大普基一带)设立歌场招亲,前去赶歌会的笃慕与实、勺两家的姑娘蚩以武吐 (一译为痴以姑吐)、能以米都 (一译为嫩以米冬)、尼以咪哺 (一译为尼以弥布)产生了爱情。后来,蚩以武吐生下慕雅切 (慕阿额)、慕雅考 (慕阿枯);能以米都生了慕雅热 (慕阿赛)、慕雅卧 (慕阿卧);尼以咪哺生下慕克克 (慕阿克)、慕齐齐 (慕阿齐)。这六个儿子分别发展成武、乍、糯、恒、布、默六个部落,是为彝族历史上的六祖。”[1](P4)这一段话非常简略地介绍了始祖阿普笃慕其人及六祖的由来。
关于阿普笃慕,流传于楚雄州双柏一带的彝族创世史诗《查姆》描述:他是“直眼睛”时代一个正直好心的庄稼人。因“直眼睛”时代狡诈的人太多,神仙们要“换人种”,便派“涅侬撒萨歇”为使者到人间查访“好心人”来传宗接代,其他人则通过发洪水予以消灭。结果查到了阿普笃慕兄妹俩,便安排他们兄妹俩躲进大葫芦中避过了洪灾。洪水过后,其他人都淹死了,只有笃慕兄妹幸存,神仙们又说服他们兄妹结为夫妻,重新繁衍人类,从而开辟了“横眼睛”时代。[2](P280)《查姆》讲的当然是神话,不是现实,只是曲折地反映了当时的现实,说明了阿普笃慕是远古洪水时代的人物。述说阿普笃慕缘由的还有史籍《西南彝志》第一卷第一章《六祖的起源》,这一章开头便叙述从希母遮到仲牟由 (阿普笃慕)共31代,此时大地的四极四方都发生了洪水,所有的人都淹死了,只留下仲牟由一人。仲牟由没有人跟他通婚,天帝策耿苴才把三家君主的女儿,以色汝仰为媒,嫁给仲牟由,然后是各生二子,成为六祖。这种说法也是神话,阿普笃慕是实实在在的人,不是神。那么,他的真实由来是什么呢?近些年不少专家学者都在试图阐明这个问题。前几年彝族学者且萨鸟牛所著的《彝族古代文明史》认为:笃慕时代即洪泛前,古彝人有两个发展中心,一个是以滇池附近及金沙江流域为中心地带的彝族发源地;另一个是古彝人北迁至沃野千里的成都及附近广汉等地为中心的彝族发祥地。而后者广泛汲取迁入地原始居民之文化,使其文化进步于发源地,也即后来的古蜀国文化较之于古滇国先进,尔后又影响了滇国、巴国及北方地区。洪泛后笃慕举部南迁回滇,与原住彝人融合发展,日益强大,四面扩张、迁徙,甚至入黔、入桂、入川。[3](P124)该书还说: “笃慕之时,蜀地洪水泛滥,古彝经《勒俄特衣》中有‘蜀地洪泛’专题记述。云:其深及峨眉山顶,只露山巅。阿普笃慕迁族人四处散离,主要往彝人发源地云南迁徙,从宜宾进入云贵高原,再进入云南昆明附近,一说蒙狄尔曲白 (今云南易门),一说东川罗尼白即洛尼山举行盛大祭祀分支仪式之后,各自分徙。”[3](P125)以上说法脉络清楚,比较具体,也颇有道理,说其有道理,是分析当时的洪泛,不可能四方四极均有洪泛,因云南地处高原,群山绵延,洪泛只会淹及高山之间的坝子,尚有许多高山可避,不像四川成都平原那样较为广阔,难以避洪。所以,洪泛主要在蜀,可能性是极大的。该书还认为的阿普笃慕即古蜀王杜宇,[3](P126)另外,有些研究者则又认为阿普笃慕是杜宇的儿子,[4](P256)还有的研究者认为阿普笃慕与庄蹻本是一个人,[4](P255)这些说法虽然能够大胆探索,另辟蹊径,但似乎论据还远远不够,只能是一种假说,尚待深入研究考证。总起说来,阿普笃慕应是2500多年前 (约春秋战国之交时期)的彝人主体部落首领,他极有可能是率领其部族从蜀地避洪水而迁至云南的。
(二)“六祖分支”及其发展方向
有一种说法认为,彝族主体的“六祖分支”是因为彝族在古时是一个游牧民族,需要逐水草而居,所以要迁徙,因而发生了“六祖分支”。这一说法并不妥,其实,古时生活于云南一带的彝族并不是游牧民族,而是渔猎和农耕的民族,当时的“六祖分支”,其实是部族扩张、发展的需要。由于内部经济利益和社会利益所产生的冲突,就使得以笃慕为武米 (天子)、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六大君长国联盟逐步走向分解。随着“六祖”及其后裔分别从洛尼山分迁各地,以开拓新的疆域,并在征伐其他部落、融合其他民族的过程中,建立和发展奴隶制,从而就分化成了若干部落群体,这就是“六祖分支”。
据著名历史学家马长寿遗著《彝族古代史》论述,阿普笃慕在 (或到)云南的原住地还不是洛尼山,而是易门县南五十里的蒙低黎岩山 (凉山东部方言称为蒙低尔曲山)。后来,再往北迁徙到东川的洛尼山, “六祖分支”的仪式即在洛尼山举行。[5](P6)
“六祖分支”后的动向大体如下:
1.武部
武部始祖为长子慕阿额,该部从洛尼山迁出后,以昆明西一带为原住地。在这里武部氏族经历了慕阿额——额哺荣——哺荣阿尼——阿尼同泰——同泰阿格五世。传到第六世武格克,开始向外开辟土地,一直发展到姑苦谋及嫩山之前,从而形成一个较大的部落。武族勇敢好战,占领别族的地方较多,但移植的范围大致还是在云南昆明的四周,包括现今周边某些县、区,这个部族较早建立了奴隶制度,并发展为许多分支。
2.乍部
乍部的始祖为次子慕阿枯,该部从六祖家园佐雅纪堵迁出后,到了迭错雅卧,建立庙宇,供祀六祖。传了三代后向外开辟疆土,南面到鲁补,北面到挪雅塞基和纳鲁何,西面到麻黎俄呷。这些地方大致都在昆明的西方和南方。乍族的前五世为:慕阿枯——枯阿期——期阿格——格柏勒——柏勒矣资。该部后来亦发展为许多分支。
3.糯部
糯部始祖为三子慕阿赛,这个部落从洛尼山迁出后,到了“洛补红崖”(昭通与曲靖接壤的地带),后又辗转到了“窦的甸”(昭通),并由“窦的甸”渡过金沙江进入了“巴布”(即凉山的建昌、雷波、黄琅、波卜等地)。糯部在凉山彝经中又被称为“曲涅部落”。
4.恒部
恒部始祖为四子慕阿卧。恒部从洛尼山迁出后,子孙又分为三大家族,各居一地。一支定居于“窦的甸”(昭通),发展为“鸟蒙部”;一支经贵州西北部的毕节地区迁到四川南部的永宁 (叙永县)古蔺一带,发展为“扯勒部”;一支在云南昭通渡过金沙江后,沿美姑河北上到达凉山各地,凉山人将其称之为“古候”部落。
5.布部
布部始祖为五子慕阿克 (慕克克),传七世到德布时,势力大增,因此又称为“德布部”。他们迁到“古苦阿格” (云南宣威)后,又联合默部攻占了“濮人”的地方,并由此向四方扩展。东路扩展到“禄禄阿格” (贵州普安),北路扩展到“纪俄格” (贵州威宁),其后裔发展成“鸟撒土司”。
6.默部
默部始祖为六子慕阿齐 (慕齐齐),这个部落原来在云南北部,后来往滇东北和黔西各地迁移。传到十二世德施时,德施率部民四处征讨,掠夺其他部落的土地,建立了严格的租税制度,在威服各远近部落的征战中,他们号称“德施部”。德施部的后裔后来发展成了东川阿于歹土司、镇雄芒部土司、贵州水西土司、贵州普安土司等四大著名土司。
(三)对“六祖分支”的几点看法
1.“分支”是任何家族、民族发展的共同特点,民间有俗语说:“人大分家,树大分叉。”这不仅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而且是自然界的万事万物发展的规律。一个家族、一个部落繁衍的人多了、壮大了,就势必要分,不可能是永久性的“大家庭”,所以,“分支”是势所必然。
2.“分支”是家族、部落发展的迫切需要。因为随着家族、部落人口的增加,各种资源越来越紧缺,甚至难以为继,只有及时“分家”、“分支”,努力向外拓展,才能求得发展,甚至是争取到生存的空间。
3.“六祖分支”是彝族主体后来大发展的一个关键环节,这里之所以说“主体”,指的就是阿普笃慕家族并非古时彝族的全部,除了这个大部族外,尚有百濮、诸蛮中的一些小部落或零散家族也是彝族,只不过说是笃慕家族较大、较有代表性而已。而且,经过“六祖分支”,彝族这一民族的确是空前地发展、壮大了,故而是个关键环节,甚至可以说是彝族文明史的重要开端。
“九隆神话”是继“六祖分支”之后若干年流传于哀牢山地区的一个神话。
最早记载这个神话的史书是东晋常璩所撰的《华阳国志》。 《华阳国志·南中志·永昌郡》说:“永昌郡,古哀牢国。哀牢,山名也。其先有一妇人,名曰沙壶(可能是壹之讹),依哀牢山下居,以捕鱼自给。忽于水中触有一沈木,遂感而有娠。度十月,产子男十人。后沈木化为龙出,谓沙壶曰: ‘若为我生子,今在乎?’而九子惊走。惟一小子不能去,陪龙坐,龙就而舐之。沙壶与言语,以龙以陪坐,因名曰元隆,犹汉言陪坐也。沙壶将元隆居龙山下。(隆)长大,才武。后九兄曰:‘元隆能与龙言,而黠有智,天所贵也。’共推以为王。”[6](P424)
《华阳国志》成书后一百多年,南朝刘宋时范晔所撰的正史《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第七十六》又记载了这个神话:“哀牢夷者,其先有妇人名沙壹,居于牢山。尝捕鱼水中,触沈木若有感,因怀妊,十月,产子男十人。后沈木化为龙,出水上。沙壹忽闻龙语曰: ‘若为我生子,今悉何在?’九子见龙惊走,独小子不能去,背龙而坐,龙因舐之。其母鸟语,谓背为九,谓坐为隆,因名子曰九隆。及后长大,诸兄以九隆能为父舐而黠,遂共推之为王。后牢山下有一夫一妇,复生十女子,九隆兄弟皆娶以为妻,后渐相滋长。种人皆刻画其身,象龙文,衣皆著尾。九隆死,世世相继。乃分置小王,往往邑居。绝域荒外,山川深阻,生人以来,未尝交通中国。”[7](P2848)
尔后,到了明代,杨鼐撰《南诏通纪》,对哀牢国又作了这样的记述: “其先有蒙伽独,妻摩黎,羌名沙壹。居哀牢山,捕鱼为生。后死哀牢山水中,不获其尸。沙壹往哭,见一木浮触而来,妇坐其上,平稳不动。遂常浣絮其上,若有感,因怀妊,生九子,复立一子。一日,往行池边,见沈木化为龙,忽语曰:‘若为我生子,今何在?’九子见龙皆惊走,独小子不去,背龙而坐,因舐之,唤其名曰习农乐。母见之,乃鸟语,谓背为九,谓坐为隆,因名九隆。习农乐后有神异,诸兄见其为父所舐,而与名,又有神异,遂推为王,主哀牢山下。”[8](P337)
上面的三段记述,各有所简详,但一次比一次明晰,综合起来,就此较清楚地描述了古哀牢国的创始者九隆 (习农乐)的由来。显然,正史是来自民间传说,野史也是来自民间传说,民间传说一般都富于神话色彩,但不可能就是直接的事实。这个传说,将哀牢夷 (彝)的初始王说成是“龙种”,可能就是曲折地反映这个彝人部族是以龙为图腾的。
无独有偶,楚雄紫溪山一带也有类似于“九隆神话”的传说,这就是“包头王的故事”。据传,古时紫溪山的龙神寺供奉着三尊龙神像,其右面一尊为黑龙。这个黑龙神变化为一青年男子与紫溪山下摩兰村的一彝族姑娘相爱,致使这位彝族姑娘生了一个私生子。这个秘密被姑娘的母亲识破,便追到乌龙寺痛斥乌龙神像。乌龙神不好意思就驾云逃离,走时被姑娘的母亲扯下一块衣袍,并以这块衣袍做成一个包头给孩子包在头上。孩子稍长,有灵异,能服众,便被人们尊为“包头王”。后来,包头王被官府派兵剿灭了,但却留下了一个人们乐于传说的神话故事。[9](P50)这个“包头王的故事”,实际上也是曲折地反映了古时楚雄紫溪山一带彝民以龙为图腾的情况。
关于彝族古代的图腾崇拜,据有的资料说, “六祖分支”后,各支有各支的图腾,武支以虎为图腾,乍支以葫芦为图腾,糯支以鹰为图腾,恒支以山羊为图腾,布支以龙为图腾,默支以竹为图腾。如前所述,武支与乍支主要分布于云南各地,特别是滇西,应多有乍支后裔,从图腾来说,也应多以葫芦为图腾。但实际上,云南较多的地方还是以虎为图腾,崇虎尚黑是云南很多地方彝人的习俗。另外,以龙为图腾者,古时在哀牢山、紫溪山一带就较突出。这是为什么呢?笔者认为,民族的图腾不是一成不变的,特别是随着支系的繁衍增多以及所处环境的变化,往往就会导致其图腾的变化。哀牢彝及紫溪彝所处的渔猎环境或因干旱而祈雨的实际,必然就会导致其崇拜龙,以龙为图腾。当然,这只是笔者的主观猜想,是否事实,还有待于挖掘史料以作证实。
关于哀牢夷 (彝)之“九隆神话”,估计其年代应在两汉交替时期,距今大约2000年左右。 “九隆神话”可能要晚于“六祖分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九隆神话”虽然传说的只是哀牢夷 (彝)早期的故事,但其在古代还是较有影响的,它为《华阳国志》、 《后汉书》这样的正史所采纳,后来又为《南诏通纪》这样的野史所选编,就说明了它的影响力。
“六祖分支”与“九隆神话”虽然在表现方式上有虚有实,被蒙上了浓重的神话色彩,但它们均说明了古代彝族开拓进取与奋力发展的精神以及彝族文明史的悠久,反映了彝族与汉族乃至整个华夏民族一样,都是“龙的传人”。
[1]吉克曲日.彝族文化知识读本[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9.
[2]楚雄州文联.彝族史诗选:查姆卷[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
[3]且萨乌牛.彝族古代文明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
[4]云南民族学会彝学专业委员会.云南彝学研究:第六辑 [C].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9.
[5]马长寿.彝族古代史 [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6] (东晋)常璩.华阳国志 [M].成都:巴蜀书社,1984.
[7](南朝)范晔.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第七十六 [M].北京:中华书局,1965.
[8]杨成彪.楚雄历代诗文选 [C].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
[9]楚雄市建设局.紫溪山志 [Z].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0.
Yi People's Two Legends:Liu Ancestors Expansion and Jiu Long Mythology
YANG Can
(Party School of CPC Chuxiong Yi Autonomous Prefecture,Chuxiong 675000,China)
Liu Ancestors Expansion and Jiu Long Mythology are Yi people's two important legends.The paper analyzes the origin of the legends and concludes both Yi people with long history of civilization and Han are Chinese nationality.
Yi people;Liu Ancestors Expansion;Jiu Long Mythology
I207.917
A
1671-7406(2012)07-0053-04
2012-03-20
杨 参 (1972—),男,云南元谋人,中共楚雄州委党校教师,研究方向:云南地方历史文化。
(责任编辑 刘祖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