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诉求与政治取向——论甲午战前的中国近代经济民族主义

2012-04-02 04:25刘莘
关键词:民族主义经济

刘莘

(重庆师范大学,学报编辑部,重庆 400047)

经济诉求与政治取向
——论甲午战前的中国近代经济民族主义

刘莘

(重庆师范大学,学报编辑部,重庆 400047)

甲午战前的中国近代经济民族主义具有典型的反应性和防卫性特征,官方所推行的国家主义经济战略极大地阻碍了民间资本的发展。虽然晚清中国的经济问题同时也是政治问题,但早期经济民族主义的诉求仍主要限于经济方面,而忽略了政治取向,体现了古代民族主义与近代民族主义的双重性,在中国近代民族主义发展的过程中具有过渡性质。

中国近代经济民族主义;经济诉求;政治取向;双重性

关于中国近代民族主义的界定与评价,并不是一个毫无争议的问题,本文无意涉足于此。本文所要讨论的经济民族主义乃是一个简便的说法,与其说是一种独立的民族主义样态,不如说是近代民族主义诉求在经济问题上的表现。正如近代西方首先出现于英格兰的经济民族主义“折射出特定——经济上活跃的——阶层意识中的民族意识”[1](43),近代中国的经济民族主义也与政治民族主义、文化民族主义一道构成了近代中国民族意志与情绪的表达式。同样,本文把1894年作为讨论中国近代经济民族主义之早期形态的下限,也是一个大致的区分。这主要是因为,如果说经济诉求乃是甲午战前中国近代民族主义的主要向度,那么这种民族主义还具有明显的自发性和反应性,还没有像安东尼·史密斯所说的那样,成为一种“历史区域的意识形态”[2](187)。甲午战后,中国近代民族主义不仅摆脱先前自发、自在的形态而转向自觉和自为,其经济诉求与迅速成为时代强音的政治诉求的结合也日趋紧密,其作为中国近代化的强大推力的作用也愈加显著。

不同的经济诉求反映的是不同的利益,经济民族主义首先关注的是作为民族共同体的国家的利益。在西方近代史上,它既是一种特定的经济政策,也是一种民族主义的国家战略,作为西方崛起的重要思想资源,极大地推动了西方的近代化进程。格林菲尔德不仅以民族主义取代韦伯的“新教伦理”来解释“资本主义精神”的来源及现代经济出现的决定性因素,[1](27)而且直接把民族主义与资本主义精神联系起来,肯定“资本主义精神就是民族主义。民族主义是现代经济发展背后的伦理动力”[1](73)。

在近代西方,经济民族主义乃是“建立在国际关系的政治现实主义理论基础之上”[3](54),因此不同于主张市场至上的经济自由主义,而强调经济服从国家利益,并强调经济与政治的相关性。但是,与“民族主义”一样,“经济民族主义”也不是一个内涵单一、外延明确的概念,在不同的语境中,基于不同的国家利益,服从于不同的政治取向,经济民族主义有着不同的内涵和表形形态。17世纪以来的英国,重商主义者把海外贸易视为国家财富的重要来源,积极主张通过国家干预来实现海外利益最大化,大力鼓吹贸易扩张。一些西方学者即把英格兰之所以在西方近代化进程中后来居上归因于它孕育发展了专注于民族共同利益的经济民族主义。[1](32)与英国不同,独立初期的美国为减少对外依赖,发展本国工业,而采取了贸易保护政策。这些政策不仅是经济性的,也是政治性的,“其目的不仅是为了要结束财政的紊乱状况,也是为了要增强联邦政府的力量”[4](205),它们为美国的迅速崛起起了重要作用。[5](345)同样,19世纪中叶的德国为建立统一的国内市场,发展本国经济,建立了关税同盟,区内实行自由贸易,对外则统一关税。这些措施成为德国工业发展的一个决定性因素。[5](154)

不同于西方,晚清中国的近代化是在列强胁迫下展开的。在这一进程中,列强把中国强行纳入国际贸易体系和条约框架,利用不平等条约迫使中国构建近代国家模式和国际关系。晚清经济民族主义萌生于这样的情境之中,不能不以中国在近代国际关系中之不平等地位的政治考量为前提。就此而言,英国学者沃森关于经济民族主义是指“一个国家为了追求本国人民的经济利益,而不顾牺牲他国人民的利益”[6](3)的界说,虽适用于强制推行海外扩张的近代列强,却不适用于力求自强的中国近代民族主义,因为后者更像是罗斯托所说的“反应性的民族主义”即“对较先进的国家的侵略的反应”[7](34),或“依附理论”所说的后发展国家中的民族主义,这种民族主义既是对西方资本主义扩张的一种反应,也是对自身不发达状态的回应,力图通过“自主即自立发展的战略……变成独立的民族国家”[3](322)。

虽然作为一种思想或主张的经济民族主义确如吉尔平所说,应该被视为“富民强国的基本观点”,其中心思想是为国家的整体利益服务,[3](41)但有别于近代西方,作为中国近代民族主义之经济表达式的经济民族主义首先并非某种特定的意识形态,而是一种防卫性的民族意识及应对时代困局的反应性的经济策略,由于其时国内外复杂的政治局势,这种策略当然也具有政治的性质。甲午战前,由于民间经济力量的羸弱,中国近代民族主义的主要体现者乃是所谓的“洋务”运动或“自强”运动。这一运动从单纯的“强兵”转向兼重“富国”,即显示出其演进的轨迹。

自强运动早期之“强兵”战略下的“制器”,在促成中国近代军事工业产生的同时,也曾注意到民用品的生产问题。中国最早的近代企业江南制造局即宣称其生产的是“制器之器”,而非限于军火。李鸿章在筹办之初(1865)即说:“洋机器于耕织、刷印、陶埴诸器皆能制造,有裨民生日用,原不专为军火而设……”[8](323)实际建成的江南制造局确实既可服务于军用生产,也可服务于民用生产。但是,洋务派以“自强”为大旗,而自强之道则被界定为制器以强兵。因此,洋务派设局办厂的主要目的显然不是经济的,而是军事的。同样,左宗棠筹办福州船政局时(1866),虽不无民生经济之考虑,但主要意图也是军事的。有鉴于“自海上用兵以来,泰西各国火轮、兵船直达天津,藩篱竟成虚设,星驰飚举,无足当之”,左宗棠力陈:“欲防海之害而收其利,非整理水师不可;欲整理水师,非设局监造轮船不可。”[9](2844-2845)船厂建成后于1869年至1893年间,共生产船舶34艘,其中商船6艘,其余皆为兵船。[10](106-107)这表明,早期自强战略下的制器,主要目的在于“强兵”而非“富国”,民族主义的经济诉求还不明显。不过,洋务派中亦有人意识到了近代工业未来的走向。1865年的李鸿章即曾预言,机器生产,“逮其久风气渐开,凡人心智慧之同,且将自发其覆。臣料数十年后,中国富农大贾必有仿造洋机器制作以自求利益者……”[8](323)

显然,形势的发展比李鸿章预见的更快。不过十余年,自强运动便由狭隘的制器强兵转向了视野更为宏阔的富国自强。

自强战略的调整起因于西方列强日益加强的经济渗透,这一渗透以商品输出为主,其主要手段是利用条约构架打开封闭而巨大的中国市场。为此,列强以武力干涉为后盾,强迫中国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着重于开商埠、压关税、限制中国关税自主权等条款。

外来商品的倾销造成了贸易不平衡,中国外贸出现了越来越严重的赤字。关于中国外贸逆差始于何时,虽然尚有争议,但19世纪后期中国外贸赤字不断加剧则显而易见。丝、茶向为中国出口大宗,清廷视为“出洋钜款”,现在则不仅“日见其衰”,其内销亦受到洋货冲击。其他商品就更不用说了。据姚贤镐《中国近代对外贸易史资料》附录之表一统计,1864-1876年间中外贸易相对平衡(其中1865、1867、1868、1869、1870、1871六年入超,1864、1866、1872、1873、1874、1875、1876七年出超),1877年起平衡打破,再无出超。1877年中国进口总额为7323万两(海关两),出口为6744万两,入超579万两。到1894年,进口总额达到16210万两,出口则为12810多万两,入超3400万两。[11](1591)逐年递增的贸易赤字严重耗损了国力。

由于把白银外流、贸易赤字与国家的贫弱联系起来,自强运动的支持者们深刻地意识到“中国积弱由于患贫”[8](2727),从而主张发展本国工商业,增加财富,与外商争夺国内市场,以改变贸易不平衡。早在1863年,李鸿章就对“长江通商以来,中国利权操之外夷”深感忧虑,认为中国如不能自强,则“后患不可思议也”。[8](2441-2442)丁日昌于1874年海防议起时在《海洋水师章程六条》中建议于三洋(北洋、东洋、南洋)各设制造局,每局分三厂,军民两用,一造轮船,一造军火,一造“耕织机器”[12](卷九八)。李鸿章认为丁日昌之拟设厂造耕织机器与自己和曾国藩奏请开煤铁各矿、试办招商轮船,“皆为内地开拓生计起见。盖既不能禁洋货之不来,又不能禁华民之不用……曷若亦设机器自为制造,轮船、铁路自为转运?但使货物精华与彼相埒,彼物来自重洋,势不能与内地自产者比较,我利日兴,则彼利自薄,不独有益厘饷也。”[8](832)张之洞在《筹设炼铁厂折》中也认为:“今日自强之端,首在开辟利源,杜绝外耗。”[13](704)……这些主张都明确地把维护中国利权作为开厂设局的重要目的。满足国家紧迫需要的“时务”(航运、纺织、矿产、电报等)成为自强运动的关注重点。

同时,一些有识之士对此前签订的各项不平等条约提出异议,尤其是对恤洋损华之商务税则反响强烈,要求加以修订。光绪初,郑观应针对税收之弊,力主“重订新章,依照各国税则,加征进口之货……”[14](70)1879年,马建忠亦指出:合约与商约有异,而“加税乃我固有之权……今宜振刷精神,力图补救,将从前税则痛加改订”,以收回利权。[15](188-189)

应当承认,自强战略的转变首先是思想观念上的转变,这就是认识到了作为强兵之基础的富国的重要性。李鸿章认为:“必先富而后能强,尤其富在民生,而国本乃可益固。”[8](1349)而欲致富,莫如振兴商务。早在《筹议海防折》(1874)中,他就提出用西法开办纺织、矿务等民用工业,以较低的运输成本与远涉重洋的外商争利,具体办法是“或由官筹借资本,或劝远近富商凑股合立公司开得若干,酌提一、二分归官……”[3](1071)在他看来,这既可达到“练兵筹饷”之目的,亦可满足“富国强兵”之初衷。张之洞在《议设织布局折》(1889)中,亦称其“购备机器纺纱织布”乃是为了“自扩其工商之利,以保利权”。[13](685)除了这些洋务大员,一些有识之士的认识更具有近代性。王韬从世界全局着眼指出改变“重本抑末”、“重农轻商”、“重义轻利”等传统观念的紧迫性。在他看来,西方物质文明的扩展将导向“世界大同”,当此之际,中国欲争取主动,就必须效法西方,以富强为“治之本”,并力陈开矿、纺织、轮船、铁路之利,断言“诸利既兴,而中国不富强者,未之有也”。[16](36-38)薛福成也认为,中国古代“耕战为务”的富强之道在今日已不合时宜,必须转而学习西方,“工商为先”,只有发展中国的新式工业并使“工商为先”成为国家行为,实行“商政”,与外洋竞争,中国之富强才可期,“中国富而后诸务可次第修举。如是而犹受制于邻敌者,未之有也”[17](71-74),俨然提出了近代经济民族主义的行动纲领。郑观应则明白剖析富与强之关系:“非富不能图强,非强不能保富,富与强实相维系也”[14](595),而富国则以商务为先。针对西方对中国“攻资财不攻兵阵”,郑观应认为中国与其“习兵战”,不如“习商战”[14](586),并以日本崛起为例,主张效法东西,富强并举:“一法日本,振工商以求富,为无形之战。一法泰西,讲武备以图强,为有形之战”,循此,则“能富而后可以致强,能强而后可以保富”。[14](595)以上诸说表明,自强运动的鼓吹者们已经意识到了国家实力对国家生存及国际地位之重要影响;而如果没有强有力的经济基础,中国的自强则无法实现。

显然,“富强”之说乃是基于对中国在近代国际关系中之不平等地位的考量,具有强烈的救亡意识。早在上世纪30年代,赵丰田总括“晚清五十年经济思想之中心”,即标之以“富强”,并认为“咸同以后,多数士大夫之思想皆以讲求富强为第一事也”。[18](1)

这种把财富视为国家实力的“绝对基本因素”,就是瓦伊纳所界定的经济民族主义的一个基本观点。[2](41)美国汉学家柯文也认为,在中国,“强调民族竞争是直接出于国家富强的需要”乃是19世纪70年代后“逐渐普及的早期民族主义的一个方面”。[19](209)

正是在这种认识的基础上,“崇本抑末”、“重农轻商”、“言义不言利”等传统观念及与之相应的匮乏经济政策开始被突破。洋务派调整了自强战略,使之从军用领域扩及到民用领域,并把“富国”作为新战略的重要目标。显然,要达到这个目标,就必须发展本土经济,维护中国利权。而利权正是作为近代民族主义之核心范畴的“主权”的经济表达式。在这个意义上,以经济诉求为民族主义之主要诉求的经济民族主义开始走上中国近代历史的舞台。

本着治国之道在于自强、自强之要在于练兵、练兵之先在于制器这样的基本认识,自1861年曾国藩开办安庆军械所到1872年左宗棠创设兰州机器局,十余年间洋务派创办了十来个军用局厂。[20](341)虽然这些洋务派企业在安内、攘外,强化清帝国统治基础的同时“也引进了先进的生产方式,开启了中国近代民族工业发展的历程”[21](1995),但这些以“自强”名义开办的企业中没有一家民用企业。

在新的自强战略指导下,从1872年李鸿章创办轮船招商局起至甲午战前,洋务派创办了27个民用企业,涉及采矿、电信、纺织、交通运输等重要经济领域。[20](379)在此期间,民间资本创办的近代企业则有170家。[20](452)当然,较之于官办企业,民营企业普遍投资少,规模小,机械化程度也不高。据吴承明统计,1894年中国产业总资本(工业和交通运输业)12155万元,其中外资5406万元,中国官营资本4757万元,民营资本1992万元。[22](107-108)中国资本大于外国资本,官营资本大于民营资本。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企业当然要争取赢利,但也具有维护利权之目的与实效:创办轮船航运、纺织企业是为了与洋船洋纱争利,设局开矿、创办电信企业则既可与外商争利,也是为了维护资源主权。1876年太常寺卿陈兰彬奏称:“招商局未开以前,洋商轮船转运于中国各口,每年约银七百八十七万七千余两。该局既开之后,洋船少装货客……合计三年中国之银少归洋商者,约已一千三百余万两”[23](10)。薛福成也认为,中国自设招商局与洋商争衡,“收回利权者,已不啻五之三”[24](541)。开平矿务局于1882年正式全年出煤后,产量年年递增,日产量由当年的500-600吨增至1894年的1000-1500吨。[25](668)1889年的《申报》则称矿局开采多年,“其煤层出不穷,裕国便民,获益无算。”[25](661)

其时,清政府以矿产资源“系国家大利”,“并非通商买卖之事,尤应听中国自主”[12](卷六三),对国内资源严加管制,内地电线亦不准洋人开设。光绪十二年十月十六日,李鸿章在议铁路矿产时称:“中国自设招商轮船局、矿务局、电报局以来,从未准洋人入股……”[8](3443)光绪十五年,基隆煤矿因亏损严重,而“官办限于资本,不能扩充”,台抚刘铭传奏请将其转售于英商以收回官本。[26](356-360)总理衙门则以“中国各省矿产,洋人垂涎已久……若准英人开办煤矿,恐他国援以为例,纷纷要求”为由,认为“与其轻议更张,致滋流弊,曷若善为经理,自保利权”。[25](601)从纯经济角度看,这些举措得宜与否,尚可再议,但基于国家主权之考虑,其维护本国利权之意图,则是明显的。

西方国家的“主权”观念,至迟在1860年代已出现在中国。[27[(140)中国官员与学者亦逐渐学会利用其来维护中国利权。光绪二年三月十六日,李鸿章在谈及英商未经中国允准而自筑吴淞铁路时,即强调“中华自主之国,若创兴此举,须待自办,断不能由人强勉”[8](2719),“通商口岸中国有自主之权,若令外人兴筑铁路,实于中国体制有碍”[8](2957)。同年四月二十日针对德国修约各条中有关税收等款,李鸿章明确批注:“收税乃中国自主之权,岂容商人取巧!”[8](2961)王韬则强烈抨击洋人在华之“额外权利”,认为此权利不行于欧洲而行于中国,极为不公,“故通商内地则可不争,而额外权利则必屡争而不一争。”[16](74)薛福成亦认为:“中国立约之初,有视若寻常而贻患于无穷者,大要有二:一则曰一国获利,各国均沾也。……一则曰洋人居中国,不归中国官管理也。”为此,他主张通过修约来“补偏救弊”。[24]((528)张之洞也认为:“中外之律,用意各殊,中国案件命盗为先,而财产次之。泰西立国畸重商务,故其律法于凡涉财产之事论辩独详”,主张“申明中国律例,参以泰西公法,商之各国,颁示中外,如有交涉事出,无论华民及各国之人,在中土者咸以此律为断……”[13](733)

与之相应,有鉴于西方国家护商之法,有识者以为应参照其来维护本国利权。李鸿章曾就轮船招商局事指出,“查泰西各国专以商务立富强之基,故于本国轮船莫不一力保护,使其可以坚守,不至为他船侵夺”。虽然护商之法各国不同,惟主权所在,不可不明。主张国家采取措施,对受到洋商“拼命挤跌”的招商局“倍示体恤”[3](3020-3021)。薛福成亦主张依据万国公法关于“凡欲广其贸易,增其年税,或致他国难以自立自主,他国同此原权者,可扼之以自护也”及“若于他国之主权、征税、人民、内治有所妨害,则不行”之规定,保护中国工商,维护中国利权。[24](548-549)而郭嵩焘、曾纪泽、黄遵宪等则力主设海外领事以开拓商路,护商保商。

从民族主义的角度看,近代中国重商思想的出现,诚如王尔敏所说,的确表现了“中国民族醒觉最理性之一面”[28]。

洋务派创办近代企业是以“自强”相标榜的。虽然20余年间自强运动未能实现这一目的,求其实效,亦或如王韬所说“仅得二三”[16](26),但衡之以当时境况,这已是了不起的贡献。吴承明即认为:“在1894年,中国的产业资本大于外国在华产业资本约1/4,这是洋务派创业的功绩。”[22](100)从最初的仅重军工到兼办民用,从纯由官办到官督商办,显示了自强运动在思想上和实践上的历史发展。如果不以成败论英雄,那就应当认为,自强运动不仅在客观上反映了民族与国家的利益,其有限的实效也体现了近代早期中国有识者求强图变的强烈愿望。夏东元在谈到洋务派早期所办的重要企业江南制造局时就充分肯定了其鲜明的民族性。[10](91)吕实强亦认为:“洋务运动本质上是一项以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爱国运动。”[29]

不过,这一时期发展民营工商业的呼声虽越来越强,但少数先觉者观念的转变并不意味着国家政策的转变。因此,从只讲“强兵”转向兼重“富国”,从“兵战”转向“商战”,虽然可以看作是把国家自强植于经济基础之上的第一次近代民族主义尝试,但这一尝试受到了传统政治体制的极大限制。

较之官办企业,民营企业无疑具有更强的活力。不过,秦汉以来,重农抑商不仅是帝制中国根深蒂固的政治传统,也是影响至巨的意识形态。两千年来,帝国始终遵循把重要产业纳入官方统制的传统。洋务派也未能摆脱这一传统,他们的自强观念本身就具有浓厚的国家主义色彩,而他们所信奉的中体西用的洋务纲领,其经济表达式也不能不是国家主义的经济战略。他们虽然看到了“富”对于“强”的重要意义,并果断地实行战略调整,但他们所提出的“富”乃是针对帝国而言,与民无关。因此,他们提倡官商合办,所关心的也主要是加强官方对经济领域的控制,增加财政收入以应对日益严重的财政危机,而不是民间财富的成长。直至1890年,仍有人将富民排除于自强之外。《李文忠公全集·海军函稿》卷四所附之《委员勘路说帖》就关东是否筑路即称:“其铁路为富民计,犹在可缓;为自强计,刻不容缓……”[8](3745)这表明,秦汉以来在维护中央集权这一政治意识形态主导下所推行的“国富民贫”以杜绝民间和地方离心力形成的政治性经济战略,在洋务派官僚那里还有着深刻的影响。

正是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经济民族主义的早期实践不能不主要表现为官办和官督商办的形式。这些形式具有很强的垄断性。它在创办了中国第一批近代民用企业的同时,又严重阻碍了民间资本的发展。甲午战前,清政府对民间创办新式企业施加种种限制,而赢利较为丰厚的纺织业及与“国计”关系重大的航运、电报等,更是由官方统制经营,民间资本只能“附股搭办”。开平矿务局在兴办时即由李鸿章批有特权:距唐山10里内不准他人开采。同样由李鸿章创办的上海机器织布局亦规定:“十年以内,只准华商附股搭办,不准另行设局。”[8](1349)轮船招商局的这一特权更长达50年。这些措施虽然限制了外资介入,但也对民间资本的进入设置了障碍。迄至甲午战前,民营资本共1992万元,较之官营资本的4757万,相去甚远。[22](107-108)

虽然“官督商办”诚如费惟恺所说也是“官商合办”(他认为“官督商办”不是一个法定制度,其基本成份实际上存在于“清朝灭亡之前的每一个华商企业中”)[30](13-14),但从总体上看,作为其时民用企业之重要形式的“官督商办”,主要还是商人出资,官方统办。在其实施过程中,按刘坤一的说法,实际上“无事不由官总其成,官有权,商无权”[31](883)。天津电报总局从官办改为官督商办后,商董郑观应、经元善等虽是主要的创办人和股东,但操大权的乃是官方代表盛宣怀。《创办电报局招商章程》宣称其官督商办之动机在于“使商受其利而官操其权”[23](489),实际上商既无实权,受利亦不多。轮船招商局自1885年盛宣怀入主后,虽未改“官督商办”之方针,但却由盛氏督办公司一切事务,民商股东则失去经营权。由此,商股权益更缺乏保障。曾于官督商办早期主持招商局事务的徐润就曾无奈地指出,官有强权而无公理,但官之于商,如“泰山压卵”,“无可如何”。[32](74-78)

官办和官督商办的弊病受到了有识之士的激烈批判。薛福成批评国人耻言利,“在上者不肯保护商务,在下者不肯研索商情”[17](219-220)。郭嵩焘曾向总理衙门建议,“欲使中国火轮船与洋人争胜,徒恃官置之一二船无当也。使商民皆得置造火轮船以分洋人之利,能与洋人分利,即能与争胜无疑矣。”[33](608)郑观应于1873年刊行《救时揭要》,揭露官办之弊,主张“以商造代官造”[14](53),而在后来的《盛世危言》中,更是对中国未能效法泰西“立法定制”、“惠工恤商”深感痛惜。[14](610)当然,主张“商造”并非反对“官督”,而是希望重构官商关系,使之达到相对平衡,使“官督”回归其监督、倡导的初衷,而不是直接插手企业的经营管理。事实上,19世纪后期,无论是李鸿章、张之洞这样的洋务大员,还是薛福成、郑观应这样的有识之士,都不怀疑把工商业发展置于国家监控之下,使之服从于国家利益的必要性。在他们看来,华商权益缺乏法律的保护,因此只有在官方的支持和保护下,才有可能展开正常的经营。

官方对经济活动过多的干预表明传统政治体制下近代工商业发展的艰难,陈旧的生产关系严重阻碍了新生产力的发展。光绪初,李鸿章与人书称:“西洋政教规模,弟虽未至其地,留心谘访考究几二十年,亦略闻梗概。”[8](2741)1875年,郭嵩焘在其著名的《条议海防事宜》中认为:“西洋立国有本有末,其本在朝廷政教,其末在商贾……故欲先通商贾之气以立循用西法之基,所谓其本未遑而姑务其末者。”[34](345)后来他在使西期间对英国详加察考,得出了一个深刻的结论:议会制民主是“其立国之本”,而“中国秦汉以来二千余年适得其反”。[35](373)薛福成亦看到了传统中国的制度性缺陷。他在比较中国和日本之商务时,盛赞日本,认为其迅速崛起的原因即在于“亚洲诸国渴慕西法者莫如日本”[17](217-218),举凡“军政、商务、轮船、铁路、电线、枪炮以及机器制造之属”,无不“同时并兴”[17](228-229)。郑观应认为中国应“上效三代之遗风,下仿泰西之良法”[14](103)即议会制。王韬极力称道“英国政治之美”,认为中国也应实行“君主于上”与“民主于下”相结合的“君民共主”[16](20)。但这些声音在汹涌激荡的洋务大潮中只是一种局部性的思想动向。它是如此的孤独微弱,如此的边缘化,既受到守旧势力的竭力排拒,也难以得到洋务大员的认同。虽然近代工业的发展受到传统制度的严重制约,但被称为“洋务派”的那个群体思想并不一致,主张政治改革的先觉者只是孤独的个体。其时朝野上下都还没有出现要求政治变革的群体性力量,洋务派之总体上的思想实际也仍然是经济上开放、政治上保守。虽然在士大夫囿于成见,往往高谈气节,鄙弃洋务而不屑道的时代,仅仅鼓吹“西用”也需要巨大的勇气,在近代思想史上是一个了不起的突破,但对那个不可更移的古老政统与道统的守护,也暴露了洋务派保守的政治立场,这种立场与其被称为顽固派的激烈反对者的立场很难说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正是这种政治取向导致了这一时期经济民族主义的复杂性质。

吉尔平把经济民族主义的中心思想归结为“要为——而且也应该为国家建设的大目标(或国家的整体利益)服务”[3](41),晚清中国的经济民族主义当然也是如此。但是,近代民族主义不是对民族国家的抽象认同,而是对其价值体系和政治制度的集体认同。在这个意义上,政治取向或制度取向对近代民族主义来说,具有更根本的意义。近代西方的经济民族主义反对把经济问题与政治问题分离开来,尤其关注经济运作中的权力问题。甲午战前的中国经济民族主义的鼓吹者则对此缺乏深刻的认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看到政治对经济的巨大影响,恰恰相反,他们极为关注经济问题与政治问题的相关性,强调国家利益的至上性及国家干预经济活动的必要性。但由于他们所理解的政治乃是前近代的政治,他们所说的国家乃是前近代的国家,因此他们所推行的国家主义就不能不具有复杂的性质。从总体上看,由于没有为其近代性的经济主张提出近代性的政治诉求,因而使其近代性的经济主张也带有了深刻的局限。

白吉尔认为:“国家政权与市民社会间的辩证关系,始终是中国现代化的中心问题。”[36](329)在晚清中国,官方对经济活动的过多干预,使经济民族主义的早期形态具有了更多国家主义色彩。在这个国家与社会分离的时期,在这种国家主义意识形态中,不仅“经济一定是一种政治的经济”[37](27),政治的考量必然凌驾于经济的考量,而且作为政治实体的国家的利益被视为唯一的政策取向,“国富”与“民富”被置于对立的两极,官方所宣称的国家利益与社会利益处于分离状态。按照这种二分性的思维逻辑,选择“国富”(这是专制统治的经济基础)而非“民富”(这可能造成一个强大而具有离心力的社会),就是一个必然的结果。由此观之,自强运动的战略重点从单纯的“强兵”转向兼重“富国”,虽然具有重要意义,但其国家主义的政策取向却显示了其深刻的局限性。对此,郭嵩焘在《与友人论仿行西法书》中曾有过尖锐的批评:“西洋汲汲以求便民,中国适与相反,所用以仿行西法以求富强者,未知果何义也。……岂有百姓困穷而国家自求富强之理?今言富强者,一视为国家本计,与百姓无与。抑不知西洋之富专在民,不在国家也。”[38](711-712)

当然,这种情况的出现,不仅有如上述,也受制于民间资本的财力和投资意愿。晚清中国由于频繁的内忧外患,尤其是战乱对经济造成的严重破坏和巨额的海外赔款,资金极为短缺,其窘状一如后来盛宣怀所述:“言常用则岁出岁入不相抵,言通商则输出输入不相抵,言洋债则竭内外之力而更无以相抵。”[39](50)投资不足成了工业近代化的一个主要障碍。洋务派大员中,李鸿章最早认识到仅凭国家财力不足以支撑工业化,而必须激活民间资本,并为此提出“官督商办”,以突破创办新式企业之官无资金、商无合法权利的困境。但其对民间资本的吸引力仍极有限。究其原因,不仅在于民间资本“畏官之威与畏官之无信”[14](54),为保资金安全,宁愿投放于外商,传统观念的束缚和资本规模的弱小也不可忽视。费惟恺即认为,中国旧式绅商“对传统的经济及其社会准则有着强烈的依赖性”,因而不能成为近代工商业的“一个可靠的资金来源”。[30](23)而通商口岸的商人即使“对中国工业企业不是侧面而向”,其“资本来源是否能够支持一个真正的工业化运动,这还是值得怀疑的”[30](26)。1888年,张之洞在广东筹办棉纺织业和铁厂时力主先官办,俟规模化后再招商,既是由于“第近年以来,中国殷商大贾屡有议及此者,徒以资本难集,心志不齐,迄今尚无成效”[13](685),亦是鉴于“广东近年饷繁费绌”,民间财力有限,建议“先筹官款垫支开办,俟其效成利见,商民必然歆羡,然后招集商股,归还官本,付之商人经理,则事可速举,资必易集”。在他看来,“大率中国创办大事,必须官倡民办,始克有成。”[13](705)直到1896年,刘坤一在《请设商务大臣开办芦汉铁路折》中仍认为:“中国风气未开,铁路事体重大,商人初虑阻挠,未免观望不前。”[31](909)显然,对于深陷困局的晚清中国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有效地刺激民间投资意愿,动员有限的民间资本。这就要求官方积极调整政策,鼓励民间投资,而不是与民争利,抑制民间投资的热情。

但是,在前近代的政治体制中,官方政策的调整并没有太多的空间,因为这种体制本质上决定了“国家”与“社会”的对立,而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官方也没有多少改革的意愿。

官方对经济活动的过多干预及官商利益的失衡,严重挫伤了民间投资的热情。随着官办企业和官督商办企业渐入困局,中国近代经济民族主义的第一次尝试陷入了困境。

其实,类似的困境在同一时期的日本也出现过,但明治政府采取了完全不同的对策。“明治维新”早期的经济政策曾借鉴中国洋务运动的经验,即推行服从于“富国强兵”之国家战略的官办或官民合办的经济政策。但这一政策很快便陷入危机。70年代中期兴起的自由民权运动促进了形势的变化,国家与社会陷于严重的对立。面对危机,明治政府于1881以诏敕形式许诺十年后颁布宪法,开设国会,从而为近代化工业的发展承诺了制度保证;同时开始廉价出售官办企业和官民合办企业,其经济政策转为以民间企业为中心。这一转向是日本经济政策转入资本主义发展轨道的重要标志。日本学者依田憙家认为,明治政府的政治承诺与经济政策的急剧转向,“对日本资本主义发展和确立近代国家都具有划时期的意义”[40](119)。正是通过这一转向,国家与社会的矛盾得以解决,经济趋于活跃,日本驶上了近代化的快车道,迅速成为东亚最强大也最富有侵略性的国家。而在中国,虽然李鸿章早在1872年致曾国藩的一封信中就曾指出“唯中国政体,官与民、内与外,均难合一”[8](2637),但清政府始终未能对此作出任何努力,甚至根本没有作出这种努力的意愿。

应当看到,明治天皇在1868年4月6日发布的“五条誓约”中已向国民提出“求知识于世界,以振兴国基”,与之同时乃至其后的数十年间,中国士大夫与知识精英中的许多人却仍然顽固地怀抱天朝心态,坚守华夷之辩,盲目排外,抵拒西学。而洋务派对危局虽有较清醒的认识并为之而发起自强运动,但其思维仍然在不同程度上保持其天下主义的惯性,其所推行的国家主义经济政策则不仅严重阻碍了民间资本的发展,也扼制了推动近代化所必需的广泛的社会动员。这表明,甲午战前官方对确立民族主义的经济战略还缺乏深刻的认识。其限制外商在华投资设厂,拒绝外资筑路开矿,虽然在某种程度上维护了国家利权,但这些措施都是防卫性的,作用和效果都很有限。

美国学者牟复礼把地方独立性的发展视为晚清时期中国现代化受阻的原因之一,认为1865年后地方独立性的发展“削弱了一切可能对现代化有利的政治条件……使现代化事业失去了中央政府的协调和领导”[41](103)。这种说法有因果倒置之嫌。考之于19世纪的晚清史,并非地方独立性的发展导致了中央权力的衰落,而是中央政府的无能导致了地方独立性的发展;也不是地方独立性的发展使现代化事业失去了中央政府的协调和领导,而是中央政府根本就没有推进现代化的强烈意愿和能力。同治十一年(1872)正月,李鸿章在复曾国藩书中即对当时中、日局势作过这样的比较:“日本盖自其君主持,而臣民一心并力,则财与才日生而不穷;中土则一二外臣持之,朝议夕迁,早作晚辍,固不敢量其所终极也。”[8](2637)光绪元年七月,他在复郭嵩焘书中更对朝廷的无知无能感到无奈:“东西各国日益强盛,中土一无足恃……朝廷之计,似更茫如捕风。我辈只有尽所能,为其所不能为者,天数人事之穷,无如何也。”[8](2706)对这样的中央政府,如何指望其承担起“协调和领导”之责?

在晚清工业近代化的过程中,虽然诸多举措因朝廷的允准而具有合法性,但富于主动性、开创性的往往是那些鼓吹自强、喜谈洋务的地方督抚,朝廷不仅总是被动回应,而且常常争议不休,处处为难。从这个角度看,虽然李鸿章、张之洞等推行的自强运动在中央也曾得到奕訢、文祥甚至慈禧不同程度的支持,但这种支持较为有限,它并非源于朝廷的根本大计,而是出于权宜之策。正是由于缺乏中央有力的协调和领导,地方督抚才不得不各行其政。这样一来,晚清的近代化就往往呈现出地方性或派系性的特征。这种逐渐加强的地方主义倾向当然会不断侵蚀中央政府的权威。这表明,甲午战前,在官方的国家主义意识制约下的近代经济民族主义还没有成为一种明确而自觉的国家战略,而主要是一种民间的呼声和洋务派地方官员的举措,清政府鲜有主动推进近代化的意愿和行动。这一点,与在近代化进程中上下齐心、举国一致的日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虽然格林菲尔德认为民族主义作为一种政治意识形态,“不必是一种特殊主义”,因此不必与一个特定共同体相联系[42](导言),但近代以降,无论西方还是日本,民族主义都有一个共同而明确的目标,即进行广泛的民族动员以建构独立、统一而强大的国家。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近代民族主义与近代国家相伴而行。以此衡之,晚清自强运动显然也具有类似的性质。但考之各国,试图在前近代体制下以经济的单向突进而“富强”者,成功者鲜。在西方近代化的过程中,民族主义与民主政治总是紧密地连结在一起,并共同打造了英、美、法等民族国家。英国学者休·希顿-沃森即把政治自由与民族独立视为欧洲近代民族主义竭力追求的目标。[6](583)而被海斯称之为违反了自由民族主义的一般趋势[43](231)的德国近代经济学家李斯特则把政治自由主义与经济民族主义结合起来,既主张经济自主,支持关税保护,也强调政治改革和民主宪政对于经济发展的重要性,认为“只有在教育、文化和政治自由方面也取得进步的条件下,民族工业才能够获得发展”[44](70)。

换言之,近代经济民族主义既非盲目排外,也不是政治改革的天敌。从前一方面看,甲午战前中国的经济民族主义远非一种政治意识形态,而是在列强环伺、国家积弱境况下的一种基于传统资源与外来资源相结合的被动性回应。从自强运动支持者的言行来看,这种回应不是非理性的,因为它并非盲目排外,而是主张发展近代工商业,与列强争利,这显然已具有了近代性质。由于其时之外国商品和资本大多是通过利用列强之武力胁迫而攫取的种种特权进入中国的,这些特权侵蚀了中国的主权和利权,体现着列强从经济上控制中国的意图,并非平等互利的经济行为,因此,不同于西方列强那种致力于世界性扩张的经济民族主义,中国近代的经济民族主义乃是吉尔平所说的那种通常出现在不发达国家中的“试图保护本国经济免遭外来经济及政治力量的影响”的“防守性的经济民族主义”[3](43)。从后一方面看,由于受到种种限制,这种民族主义虽然看到了政治与经济的交互影响,但整体上始终缺乏近代性的政治诉求,其政治取向仍是前近代的,因而具有古代民族主义与近代民族主义的双重性,在中国近代民族主义发展的过程中具有过渡的性质。

应当看到,在中国近代化的历程中,追求一个强有力的国家组织始终是历史强音,但对这个强有力的国家组织是什么却有着不同的解读。甲午战后,随着民族危机的加深、天下主义的彻底破产,政治变革的帷幕徐徐打开,中国近代民族主义才跃升到一个新的阶段。在那时,经济诉求不再是中国近代民族主义的单一向度,而是与政治诉求相伴而行,并从后者那里获得了越来越有力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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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onomic Appeal and Political Tropism: On China’s Modern Economic Nationalism before Sino-Japanese War of 1894-1895

Liu Xin
(Editorial Department of Journal of 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47,China)

China’s modern economic nationalism before Sino-Japanese War of 1894-1895 has two characteristics:defense and reaction.The nationalism economic strategy supported by government had greatly discouraged the private capital’s development.Although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China’s economic problem was also a political problem,the early economic nationalism’s appeal was still mainly about economic,which had ignored the political tropism.This had embodied the ancient nationalism and modern nationalism’s dualism.During the process of China’s modern economic nationalism,this contained a characteristic of transition.

China’s modern economic nationalism;economic appeal;political tropism;dualism

K256

A

1673-0429(2012)03-0029-10

2012-01-20

刘莘(1955—),男,重庆师范大学学报编辑部,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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