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霖
(曲靖师范学院,云南 曲靖 655011)
肯尼思·沃尔兹 (Kenneth·Waltz)的结构现实主义理论,开创了国际关系理论体系研究的宏观思路。自此,体系研究成为国际关系理论研究的核心概念,广泛运用于不同范式的国际关系理论构建。体系作为国际政治研究的自变量,是对国际关系、国家行为解释和说明的最先、最主要的因素,体系是国际社会的成因。由于理论建构的视角、范式制约,结构现实主义体系理论存在着过于强调大国权力关系,解释力有限以及忽视国际体系进程等理论局限。
帕森斯的系统理论将行为者之间在社会背景下的相互作用称为“行动系统”。系统有着内部活动和外部扩展的运行环境,有自身的运行规则和自我调整的功能,系统会保持相对的稳定。20世纪60年代以来,受系统理论的影响,结构现实主义创设了以体系为核心的国际关系理论。
在沃尔兹国际政治理论的构建中,系统被定义为一系列互动的单元。从一个层次来说,系统包含一个结构,结构是系统层次上的一个组成部分,由于它才可能设想单元组成一个体系,而不同于简单的集合;在另一层次上,系统包含互动的单元。[1](P53)单元之间的活动和交往会形成一定的结构,而一旦结构获得一定的稳定性,则意味着国际社会形成了某种体系。当体系出现后,国际社会的重大变化和趋势就受到了体系的制约和作用。体系一旦出现,就具有了自身的特性,具有一种规定性的内涵。体系不仅仅体现单元的聚合,重要的是体系特性和结构决定单元的行为。
沃尔兹主张,国家间的结构关系才是研究国际政治的核心,国际政治理论建构必须着眼于体系研究。在结构现实主义的理论设计中,沃尔兹不但从系统的层次构建了理论方法论,而且提出体系是结构现实主义理论的认识论基础。国际体系是国家组成国际社会的标志性特征,国际关系不依赖于国际社会而存在,但国际社会的存在却不能脱离国际体系。体系不仅是研究和认识国际关系的理论框架和工具,体系更是国际社会的成因,是物质性的因素。
巴里·布赞认为,肯尼思·沃尔兹结构现实主义提出的国际体系,意指相互作用和相互依存的诸多单位的最大聚合体,这些单位之上不再有其他的体系层次。体系层次是发现解释源的重要场域。[2](P61—63)斯坦利·霍夫曼认为,体系是一种描写部分之间的联系的方式及改变互动模式方式的结构。[3](P244)中国学者李滨认为,国际体系体现了在一定权力分配关系下的国际统治秩序,或者说是在大国的实力对比关系下的世界性管理。[4](P10—11)日本学者星野昭吉认为,所谓国际体系意味着主权国家关系的总体,这种总体关系的长期存续,形成了特定的模式。这种模式被称为结构,只要进入国际体系,任何国家都会丧失其自主规定体系结构、自由行为的权力。国家的国际行为不可避免地依存于来自国内体系和国际体系的压力。[4](P274—279)这些不同理论流派的学者对体系的理解,基本上反映了沃尔兹体系概念的本质和内涵,即把国际体系视为国际关系研究中的某种具有决定性和规定性的因素。
作为一种国际政治理论,结构现实主义理论逻辑清晰,符合系统理论的要求,其理论的科学意义是国际关系理论研究所无法忽视的。然而,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关系,结构现实主义体系理论可以从物质性力量的变化和宏观的结构格局展开理论分析和解释,另一方面,体系理论也存在一些无法解释的领域和问题。从许多学者对结构现实主义体系理论的批评中可以看出,结构现实主义体系理论面临着尚待完善的内容,结构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构建有待更加全面地深入。有的学者指出体系理论忽视了国家特性的因素,没有把国际关系与国内政治分析结合起来;有的学者认为结构现实主义没有顾及国际政治中规范性制度的含义;还有学者认为沃尔兹的理论不能解释国际体系的变化,是一种静态理论。[1](P9—10)在这些批判中,有的属于理论阐释的不同见解,有的对现实主义理论中的缺陷进行了认识和修正。沃尔兹自己也指出,从体系角度进行的解释存在着局限性。这主要是人们在权衡单位层次和结构层次上的原因时出了问题,不知道要根据什么标准把某种影响划归到此种层次或彼种层次;人们不能肯定地说,是结构原因还是单位层次的原因更有解释力。这是国际体系理论严重的,而且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局限之所在。[5](P314)本文从三个方面探讨结构现实主义体系理论存在的理论局限。
在国际政治理论中,结构现实主义理论得名于其简约、细致的逻辑安排。简约的结构定义,使人们设计出一个只拥有少数几个变量的说明性理论。如果增加更多的变量的话,解释模型就会变得较为复杂。[5](P301)沃尔兹认为,国际体系由互动的单元和结构组成,国家互动产生国际体系的结构,结构对单元产生决定和制约作用,并解释国际关系的互动结果。由于系统理论整体研究的方法,整体的作用大于个体相加的关系,整体的属性不能由个体的属性解释。沃尔兹专门强调其理论是国际政治理论,意思就是从国际体系层次研究和说明问题的理论,而这其中涉及到国内社会的变量,就只能被简化甚至是忽略或是用所谓的国内政治理论来反映。
沃尔兹国际政治理论只在体系层次上做文章,使得理论的涵盖范畴和解释力受到了损失。按照沃尔兹的理解,如果考虑在国际政治理论中引入国内层次的因素,就会大量增加判断国际关系变化的要素,这将对理论的简约性产生冲击。因为国内因素的很多方面还存在着难以量化和具体化的困难,这是系统理论所不允许的,这将损害体系理论的科学性。从沃尔兹体系理论出发,就很难不出现忽视个体特性的分析,也无法避免在其理论中将个体当作同类的单元予以简化的做法。结构现实主义常常强调结构的自主性存在,强调其对系统变化以及单元行为的强大约束力,而忽视了单元的能动性,也无法解释个体之间的独特差异。[1](P10)行为体在国际关系中的行为模式,是在给定的国际结构之内战略互动的结果,而不是人性、心理、国内政治、政体类型等因素造成的。这些问题是结构现实主义体系研究无法克服的理论局限。
理论构建的简约以及体系分析的宏观性,对分析解释国际格局、国际形势判断等问题有着重要的理论帮助。但在涉及国际关系细致层面的问题时,又缺乏足够的解释力。被学者广为诟病的是现实主义把国家视为体系下相似的单元,忽视了作为国际关系重要行为体的国家,其特性对国际关系产生的根本作用。
国际体系是大国政治的产物。而对大国的判断,最直观的依据就是大国间的力量构成、力量平衡状态等能够予以科学考察的方面。这在为其理论增添客观性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对国家行为的简单化认识。结构现实主义体系理论强调体系是自发的,不是哪个国家有意制造的,又认为大国在体系中有独特而唯一的影响;强调均势以维持体系平衡,反对人们把体系理解为霸权体系,又主张大国治理,强化大国作用。其实,体系是在国家互动过程中产生的结构性力量,只把互动中的大国物质力量作为判断的依据,就会导致对体系的单纯化认识,抹杀了国家互动的多元性及这种多元性所具有的意义和影响。结构现实主义理论把中小国家在国际体系中的作用降低到一个相对低的位置,甚至忽视某些所谓小国存在的意义,对于沃尔兹的体系理论来说,这满足了其理论建构中物质性力量判断的需要,但也使其理论陷入过于狭隘化的境地。不管怎么说,一个国际政治理论,如果把大部分的国家和行为体排除在其理论的解释和认识范围之外,那么,该理论的意义也只能局限于一定的甚至是特殊的环境而言。在国际关系中,这种大国权力体系的思想会促使某些国家对大国地位的追逐,导致对权力的误解和滥用,也会造成某些国家对国家权力和国际利益的误判,过高估计了自身的权力而采取失当的行为。
注重大国权力体系的国际关系,使得某些国家和行为体被人为地排除在国际体系之外,也会有部分国家或行为体游离于体系之外而采取对既存体系不利的行动。这些行为体或国家往往就是沃尔兹定义下的小国或国家之外的行为体,他们的行为往往会对体系构成影响。沃尔兹非常重视核武器在国际体系中的决定意义,把核武器作为军事力量的重要指标,甚至认为核扩散越广,国家越安全,因为核力量有利于体系的均势形成,能保持体系的延续。在对外行为和国际关系的实践中,对大国权力体系的强化,只会导致某些国家采取追逐利益和争夺大国地位的手段,打破均势的稳定,陷入安全困境。结构现实主义对传统现实主义的超越是不完全的,体系理论否认权力目的论,但没有摆脱传统现实主义国家权力观的逻辑,在大国权力体系的支配下,国际关系的安全目标是无法实现的。
进程在国际关系理论中是一个既包含转变,也意味着一定目的的概念。结构现实主义体系理论主要是对冷战时期国际体系的判断,在沃尔兹的体系思想中是看不到体系的转换和体系的目的选择的。由于结构的相对稳定,人们把沃尔兹的体系理解为一种静态的体系观。但如果从人类历史的发展来看,沃尔兹的体系结构是非历史的模型,从中无法理解历史的变迁和进程。巴里·布赞批评说,沃尔兹无法承认通过改变体系构成国家的身份和利益,无政府概念也能发生改变。在国际关系学界,采用理论上和方法论的一元论态度的倾向,就已经意味着分析者将政治事务和体系的无政府结构置于首要地位。这在很大程度上无意间助长了把现今的国际体系结构解读为过去国际体系结构的倾向。[2](P41)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沃尔兹的理论没有对国际体系的动态因子进行理论化的认识。基欧汉也认为,把国际结构模型看成“描述性模型”而非“生成性模型”,无法把握中世纪国际体系向现代国际体系,以及现代国际体系向后现代国际体系的制度性转换,他反对只重视结构层次,而不关注进程。
沃尔兹则强调,体系理论关注的是人类社会几千年来的重大事件和本质特征,因为在他看来,这些本质几千年来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体系的目标是权力的平衡、循环过程,体系的历史进程在结构现实主义理论中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体系代表了对人类社会几千年来冲突的本质特征的理解。沃尔兹的体系理论对价值论是排斥的,认为价值论与科学的理论是相矛盾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几千年以来,国际社会并没有放弃对人类的终极目标的找寻。体系既然能作为一种规范意义的力量存在,国际社会其实是不缺乏目的的,问题是人类社会在何时,在何种统一的价值观上达成目的的一致。尽管结构现实主义否定目的论也是基于国际社会的现实所作出的判断,但以人类几千年的过去来理解未来,是其理论的一个重大局限。
综上所述,结构现实主义理论并未完全实现对传统现实主义理论的超越,也存在一些理论上尚未解释清楚的问题,体系理论本身的解释力仍有待发展。另外,它在理论方法的运用上强调对科学方法追求的同时,忽视了对价值的构筑,重体系、轻国家,对大国权力体系的重视忽略了丰富的国际关系内容。
[1](美)肯尼思·沃尔兹.国际政治理论 [M].信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2](英)巴里·布赞.世界历史中的国际体系[M].刘德斌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3](美)詹姆斯·德·代元编.国际关系理论批判[M].秦治来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
[4]李滨.国际体系研究:历史与现状[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
[5](美)罗伯特·基欧汉编.新现实主义及其批判[M].郭树勇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