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教养保育院难童私逃原因探析

2012-04-01 17:46阚玉香
东疆学刊 2012年1期
关键词:保育院收容教养

阚玉香

抗战时期教养保育院难童私逃原因探析

阚玉香

抗战时期,失教失养的难童人数众多,国民政府救济机构和慈善组织设立教养院或保育院,从事难童救济工作,但在收容的难童中,时常发生私自外逃的现象。难童私逃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主要原因是:儿童渴望自由;对教养保育院内的艰苦生活和枯燥环境不满;人际关系处理不恰当;家庭及亲人的吸引;到院外寻找实现理想的机会等。

抗战时期;难童;逃跑;原因

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抗战史研究领域的扩展,难民的救济问题进入学者的视野,并成为抗战史研究的热点,其中难童是难民中的一个特殊群体。近年来,有关难童研究的成果逐渐增多①冯敏:《抗战时期难童救济教养工作概述》,《民国档案》, 1995 年笫三期。许雪莲:《抗战时期国民政府难童救济教养工作述论》,《中州学刊》, 2009 年第三期。许雪莲:《抗战时期广东儿童教养院难童保育工作述评》,《广东党史》, 2005 年第三期。郑龙昌:《“宜昌大撤退”中对难民难童的疏散后送》,《纵横》, 2003 年第十一期。滕兰花:《抗日战争时期广西的难童救济工作》,《广西社会科学》,2003 年第九期。苏华:《抗战时期难童的异常心理问题》,《民国档案》, 1995 年第三期。孙艳魁:《战时儿童保育会的难童救济工作初探》,《江汉论坛》, 1997 年第五期。苏新有:《抗战时期国民政府难童救济述论——以赈济委员会儿童教养院为例》,《贵州社会科学》2007 年第七期。郭丽兰:《抗日战争时期广东国民政府的难童救济教养工作》, 华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 2007 年。孙小群:《抗战初期武汉地区难童救济问题研究》, 华中师范大学硕士论文, 2006 年。,已有成果主要从难童产生的原因、救济的必要性、救济的机构、救济团体、救济教养方式及意义等方面加以阐述。而迄今为止,对救济、收容难童的逃跑问题尚无研究,本文拟利用有限的资料阐述难童逃跑现象,重点探讨难童逃跑的原因,以期进一步扩展难童研究的领域。

抗战时期,难童数量众多,生命受到严重威胁,为救护民族幼苗,培养国家未来建设人才,国民政府和民间团体设立教养院或保育院收容与救济难童,但这些被收容的难童存在私自逃跑的现象,而且其逃跑的方式多样。

一、教养保育院难童逃跑现象

难童是难民的一部分。“难民是由于天灾、战祸、种族压迫、宗教迫害、政治迫害以及其它种种社会个体无法抗拒的因素的影响,被迫离开家园、流落他乡的人。”[1](102)难童特指难民中年龄在16岁以下的少年儿童,包括婴幼儿。

抗战时期产生了大批难童。国民政府和民间团体开展难童抢救、输送、教养工作。国民政府的救济机构赈济委员会②“振”是“赈”的本字,有“救济,(精神)振奋”之意,国民政府成立后,规定各级赈务(济)委员会之“赈”字一律用“振”字代替,在实际使用中较为混乱,两字兼有,本文在涉及振济委员会名称和引用资料时尊重原文,有关救济表述时一律用“赈”字。曾就武汉收容的一部分难民就职业、籍贯、年龄、性别等分类统计,其中年龄一项为“十七岁至四十岁者占百分之五十六。十五岁以下者,较四十以上者为多”[2](507)。根据此项统计推算,十五岁以下的难童应占难民总人数的22%以上。1944年桂林《大公报》估计,难民总数约8000万;1946年《中华年鉴》估计,难民总数约4000万;孙艳魁根据各种统计数据推算,抗战时期的难民人数当在6000万以上。[3](62-63)以上对难民人数的估计不尽统一,存在较大的差距,但是根据以上难民总数和难童在难民中所占百分比,我们可以看出难童数量的庞大。

日本采取屠杀、奴化教育、抽血补充其伤兵等残酷手段迫害儿童,众多难童流离失所、啼饥号寒,这引起了国民政府及民间团体的重视,并开展难童的收容和教养工作。中央振济委员会及其分支机构设立教养院,战时儿童保育会、战时儿童救济协会等民间组织设立教养院或保育院,为难童提供衣、食、住、医疗等基本生活必需品,并根据难童以前受教育的程度分成年级,进行知识和技能教育。本文研究的就是这些被收容儿童私自逃跑的现象及原因。

被收容救济的难童私自逃跑是各教养保育院经常发生的现象。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到处流浪的难童进入教养保育院之后,有了能够遮风挡雨的住所,也有衣穿,有饭吃,虽然有些院内的生活比较艰苦,但与原来居无定所、挨冻受饿的乞讨生活相比,应该说是有一定的进步,但令人费解的一个问题是,收容难童私自逃跑的现象时有发生。羌绍桢调查过几个保育院儿童的生活情况,得到几点在普通学校中不常见、不易见或不得见的情形:私逃、忧郁、多病、粗暴等。私逃是勿庸讳言的事实,也许是每一个教养院所——除了出征军人的子女——里都发生过的。他们有的是一个人潜逃,有的是结伴私逃。[4](13)钱用和指出,对于难童教育,“虽然过去的成绩不能全部抹煞,但下面的情形,似乎是普遍的缺点:疾病、饥寒、逃亡、顽劣、空虚几令办理难童教育者焦头烂额,心劳力拙”。[5](8)定一同志曾被振济委员会难童教养机关辅导队派往某教养院担任辅导员,他在此院开展的工作之一就是防止儿童逃跑,因为“在这里儿童逃跑的现象特盛,每月必有发现。最厉害的时候,十数名、数十名的联袂而逃”[6](12)。

从事保育工作的梁生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明保育难童逃跑并非个别现象:“我曾经在战时儿童保育会主办的一个保育院工作了七个足月,陆续经总会批准收容从别个保育院逃来的儿童数目不下七十名”,据其回忆,“约有七十三名”。这些私逃来的难童所在院址有的距离梁生所在保育院二三百里,有的是从距离几千里且交通极不方便的贵州毕节逃出来的,年龄最大的十五六岁,最小的十岁左右。他所在的院也发生一次逃走了五个儿童的事件,其中三个是收容别院逃来的。[7](26)这不但说明儿童逃跑的人数多,也说明儿童逃亡的决心大,为了逃出教养保育院,不惜历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远离此地,有的还是不止一次地连续逃跑。

保育难童逃跑的现象之盛,除了从事难教工作人员的相关描述外,也从战时儿童保育会的日常工作中反映出来。战时儿童保育总会制定的表格中,有儿童逃亡日报表式样,其颁布的命令也有一条大意是叫甲院不得收容乙院逃来的儿童,以免引起误会。[7](26)可以设想,如果不是频繁出现保育难童逃跑的现象,估计也不会制定相关月报表及出台相关命令。

难童逃跑方式具有“多样化”的特点。难童伺机而动,“因地制宜”、“因时制宜”,采取多种逃跑方式:“儿童逃跑的事实,可以说是每一所教养院或保育院极普遍的现象,我曾经亲见几件不同的逃跑实况,如夜间之越墙逃跑,团体野游时藏匿于隐蔽处,俟队离远时再逃,托故请假逃跑,因公外出逃跑,躲避空袭时逃跑等。总之,只要是有外出之可能,即有逃跑事件发生”。[8](31)“他们逃跑的方法很多,或结伴潜行沿着公路水道,以难童名义号召,搭乘免费车辆轮船,寻求他们的新环境;或夜间独步,由甲院投奔乙院,将甲院穿出的衣服卖去,到乙院骗得衣服后,又逃往丙院,这种情形,数见不鲜”。[5](9)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难童产生逃跑的念头、驱使他们付诸行动离开教养保育院的呢?这是下面将要阐述的内容。

二、教养保育院难童逃跑的原因分析

在当时从事难童教养事业的教师看来,被收容难童私自逃跑,也是不正常的现象:“在教养院所曾不断地发生流浪儿童逃出院外的事实。这个事实使一般教师很诧异,觉得他们在外边流浪的时候,没有衣服穿,有时饿得不堪,讨不到一点东西吃,到了教养院以后,有衣穿,有房子住,有饭吃,照理他们应该舍不得离开这里,但是他们反而逃跑了,这是什么原故呢?”[9](28)

探究难童逃跑现象背后的真实原因存在一定的困难,因为有些儿童会把其逃跑的原因推托到别人身上,教师又可能把儿童逃走的原因归咎于儿童本身。另外,由于各个儿童的经历、性格、生活习惯各不相同,一旦院内生活的某一方面不能让儿童感到满意,即有可能引起儿童私自逃跑。“难童在沦陷区内,辗转流徙,来到后方,因为情绪的不安定,对现实环境不能满意,又为好奇心所驱使,就发生逃亡的事情”。[5](9)因此,被收容难童私逃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儿童渴望“自由”

渴望自由,主要是针对教养保育院收容的流浪儿童而言。近代以来,由于帝国主义的入侵、劫掠与压迫,导致城市小手工业的日趋衰落,农村经济处于崩溃的边缘,再加上民国时期地方上无休止的战乱及频发的自然灾害,因无力养育而被遗弃的四处游荡的流浪儿童逐渐增多。抗战时期,流浪儿童成为救助对象之一,教养保育院成了他们的家,“就现在大后方的保育教养院所来看,由于战区抢救的难童不易运到后方来,实际上各院所中收容的儿童、流浪儿童比战区难童的数目更多”。[9](27)

流浪儿童不良习惯较多,无法适应教养保育院的生活。他们长期混迹于下层社会,与恶劣社会接触较多,受到众多不良因素的熏染,形成了特殊的性格特点。偷盗、残暴、自私、赌博、野蛮、冷酷、打架斗殴等不良行为较多,肮脏、懒惰、不守纪律、爱报仇、游手好闲等恶习深印脑际。在日常生活中,他们几乎无所不为、无所顾忌,顽劣的方法超出教师管理的经验,喜欢过的是自由自在、毫无纪律约束的生活。但在进入教养院或保育院之后,有规章制度的规范,有教师、保育员的教导,有集体生活的约束,读书学习更是令他们头痛的事情,这使他们感觉到,处处受拘束,就像自由翱翔的鸟儿进入了牢笼。再加上以前的流浪生活为他们积累了丰富的社会经验,有了一定的存活能力,并不担心脱离集体后自己无法生活下去。因此,当他们对自由的渴望、对无拘无束生活的向往超越教养院所能给予的物质满足感之后,就促使他们萌发逃跑的念头,并且寻找适当的时机付诸实际行动,正如向锦江所言:“儿童逃跑现象的发生,原因自然很多。但流浪儿童对于自由的渴慕不能不说是最重要的因素了。有了衣、食、住物质的满足,固然是好的,但以此牺牲所有自由,这在一向生活于自由天地的流浪儿童,是一刻也无法忍受的。”[9](28)

(二)对教养保育院内的艰苦生活和枯燥环境不满

有些教养保育院经费缺乏,物资供应不足,生活艰苦;娱乐器具短缺,环境枯燥,这些都可以引起难童的逃跑。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住是生活的基础,是满足儿童的基本需要。有人认为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儿童就应该满足,实际并不尽然。“所谓养,并非只给儿童有住处,有衣穿,有饭吃,就算完了。必须使其住处清洁,衣暖食饱。所谓住处清洁,乃包括一切环境卫生,使儿童不感到丝毫的意外苦痛。所谓衣暖,是要使其随节令的寒暖着衣,不但不冷不热,且须注重清洁卫生。所谓饭饱,是要注意儿童的饮食,勿饥馁也勿过量,务须足于营养。总之,养育方面,包括至广,凡儿童起居饮食作息以及生理上诸项问题全须招呼得到,招呼得好”。[10](12)

要使儿童生活较为舒适,需大批款项来维持,但在艰苦抗战的环境中,物资匮乏、经费拮据,无法达到上述要求。有些院每日只有两餐,导致儿童营养不良、两眼无神、举动痴呆,衣着供应不足,儿童赤足露臂衣不蔽体。在韩城的山西省儿童教养队,儿童伙食每天是极其简单的两餐,“主要的是面,按炊具的多寡,采食面条与馍的不同,吃馍的时候有小米稀饭或白水,面条就是清水下面条,没有其他的。菜蔬是缺乏的,因为副食费每月只有一元五角。要买煤、盐、油、菜等的确很难分配,不但菜蔬缺乏,甚而吃盐也成问题”。[1](25)这样艰苦的环境,让一些难童感到失望,当听说某院待遇较好,或者在外面做事可以生活得更好等消息时,即可以引发他们逃走。

钱用和的一位视察过教养保育院的朋友曾向她述说了各院衣食住的基本情况。住的情形是:“院舍多借祠堂庙宇,……或是佛像罗列,入与神邻,或是厕所毗连,空气不洁;宿舍床铺有多至三叠四叠,或双床每每接二连三,加以房屋污旧,日光不足,空气不通,夏日臭虫满处,儿童移席卧廊下,甚至园庭树下,冬季寒风凛冽,薄被不暖,数童挤在一起。”饮食情况是:“各院伙食,因价高涨感觉困难,大都减为每日二粥一饭,粥菜一色,饭菜一色或二色,致多数院童营养不良,肤色苍白,精运倦怠,患夜盲、脚气、结核症,这种情状,真令人见了辛酸。”衣着条件是:“被褥衣着缺乏,各院已成普遍现象,有的竟是衣不蔽体。”教学及医疗条件是:“课桌不全,教本缺乏,图书仪器更似凤毛麟角,医疗卫生设备,也多感不足。”衣食住条件比较差,无法满足儿童的需求,因此,“儿童在这种环境,心情自易乖张,顽劣的不是逃亡,就是欺凌弱小”。[12](11)这告诉我们一个事实,儿童的逃跑、顽皮与物质生活条件的优劣存在一定的关系,物资供应不足,儿童生活困苦是导致其逃跑的原因之一。

羌绍桢认为难童逃跑的原因“并不是为了物质供给的太差,或是受了教师的严厉责罚,而是:生活不习惯,精神苦闷或失常,去寻找父亲母亲或是亲戚,去当兵杀敌,想回到老家去”[4](13)。他认为难童逃跑与物质供给及教师责罚无关,笔者不认同这种观点:对物质条件的不满或害怕教师的责罚不是所有但却可以说是部分逃跑难童私逃的诱因。例如有人指出:“教养院常闻儿童逃跑事实发生,询其故,则为对现时生活,尤其是食的方面不能满足,每天三餐,二稀一干,没有菜,更谈不到调口味的美食了。”[13](10)

定量吃饭的消息即可引起儿童逃跑,足见儿童对于饮食的重视程度。在淞溉教养院经费拮据,有限的费用,除包括儿童的衣食外,还要购买毛巾、肥皂、草鞋、手纸、教本、笔、墨、灯油以及办公文具等,入不敷出。当时米价比菜价涨得更快,儿童由于年龄比较小,不知道饥饱,五岁的小孩会吃五碗饭,这既增加成本又影响小孩的身体健康。为节约买米的支出,增加营养,该院负责人齐笑尘提出减少食米,实行分饭,即根据儿童的年龄和发育情况规定吃饭的量,把节省下来的经费用于增加蔬菜和肉油,当他提出分饭时,该院的儿童听到竟然逃跑了几个。[14](9)

艰苦生活是否能引起教养保育院内的儿童逃跑,还可从儿童为什么安心于教养院的生活得到反面印证。孙起孟参观抗战军人子女教养院时,问东北籍两个儿童是否想家,儿童竟回答“我们不想家,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他总结儿童何以有这样的气概,发现“他们的生活虽然极端艰苦,但一般地说,还不致比他们家庭的生活更低劣”,衣、食、生活用品、学习用品都由院方提供,“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形,小朋友们的生活还不会过分恶劣。这一点是使他们安心于教养院生活的基础原因”。[15](11)由此可以推理,教养保育院相对来说优越于家庭的环境让儿童安心呆在教养院,反之,儿童可能就难于安心于此,可能会逃跑。

在教养保育院,除了生活的艰辛之外,有关儿童游乐的场所、器具、书籍是少之又少,生活环境枯燥。儿童具有爱动爱玩的天性,让他们参加游戏或做其它感兴趣的事,都是快乐高兴的,否则,就会无事生非。“一般教养院所,因限于经费固不能有很好的娱乐及运动设备,如儿童游戏场所、儿童玩具、儿童休憩场所等,致使儿童感觉环境枯燥无味,无可留恋,遂行私逃的方策了”。[8](31)

缺乏游戏的场所与器具,如果能有其它引起儿童兴趣的工作可做,也可减轻儿童纯粹消磨时间的痛苦,减少逃亡的机会。有些儿童犯规,完全是由于他无事可做,精力旺盛而能力又无处发泄施展,便无事生非,想尽一切办法来淘气,如果善于利用他的时间与能力,给予适当的工作,他将能力消耗在工作当中,犯规的事情自然就会减少。在淞溉教养院,对儿童实行劳作教育,其中之一是让儿童打草鞋,院方按价收购,打的精细加给奖金,儿童忙于此项工作,干的热火朝天,从此项工作中,得到意外收获之一就是“孩子们忙于生产,无暇吵架了”。[14](15)当既缺乏娱乐器具,又无可以引起儿童兴趣的工作消磨时间时,儿童难以忍受这种枯燥的生活,院外稍有游乐的吸引,逃跑的现象就会发生。

(三)人际关系处理不当

对难童来说,教养保育院既有家的作用又具有学校的功能。难童主要接触的是教师和同一院内的儿童,最重要的人际关系就是师生关系及儿童之间的同学关系。教师严厉的打骂、责罚及儿童之间以大欺小,都有可能使受罚者或弱者产生畏惧而逃跑。宋家瑞指出:“有所畏惧”是难童逃跑的原因之一,“儿童在院中本无逃跑之念,但因偶犯规则,畏惧严厉之处罚,因而实行逃跑,或儿童彼此间有恶感互不相让,则处此环境中的比较弱的儿童非出走不可”。[8](31)另外,由于种种其它原因,导致师生关系紧张、隔阂、不能融洽相处时,儿童也有可能想办法逃走,以达到回避教师的目的。

教养保育院仍然存在体罚现象,负面影响较大。体罚是封建社会出于培养顺民的实际需要产生并长久因袭下来的,在“不打不成人”观念的影响下,对付顽劣、调皮、闯祸、不听话儿童的手段就是打骂或者其它的惩罚。教养保育院收容的儿童层次不齐,调皮、闯祸、不服管教者大有人在,因此,在某些院所中也存在着各种体罚现象:打头、打手心、打屁股、罚跪、一天不许吃饭、画地为牢、把罪状写出来挂在儿童身上、打扫厕所、倒痰盂等。这些羞辱儿童的做法伤害了儿童的自尊心,不利于儿童的成长及身心健康,不但不能收到积极的效果,反而会产生副作用。在某教养院有一个特别成问题的学生谢文彬,经常闯祸犯错,训育教师为他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如打、骂、罚站、罚跪、拧耳朵、饿饭等,但都没有结果,经过几次逃跑归院后,暂时不逃了,但教师的严厉责罚在他内心深处产生了极深的影响,留下了创伤,后来,一听到先生喊他的名字,就吓得哭,教师接近他时,他马上会躲避到床底下,甚至攀到屋梁上去,弄成耍猴把戏的样子。[16](24)由此可见,体罚对儿童的伤害至深,足可引起他们对教师的畏惧心理。

梁生认为直接探究儿童逃走的原因存在一定的困难,他利用反向推论法研究难童逃跑的原因,即通过寻找儿童不愿轻易离院的原因来求得儿童逃走的结论,其反推出难童逃跑的原因中,有三条是关于师生关系的,即:经济不公开,师生隔阂;因袭古老教育方式,没有绝对废除打骂;赏罚不慎,引起师生间的龃龉。[7](32)这就说明,儿童因畏惧教师处罚或者与教师关系不融洽时,有一部分儿童会采取逃避的态度,直接离开教养保育院所。

难童由于心理的变化和不良思想的影响,经常发生相互打斗和以大欺小的现象,这也可以引起弱者逃跑。难童因受失去亲人、惊吓等特殊刺激,并且经长途跋涉、远离家乡、衣食无着等环境的影响,心理上发生一定的变化,由于心理的变化,强化斗争本能,弱化亲爱的本能,以大欺小是常常发生的事。另外,教养院中收容的流浪儿童入院前混迹于下层社会,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产生流氓英雄思想,“一些不正当的行动,却正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行动。于是流浪儿童中较聪明的就真的像一个小流氓,顽强泼辣,有时他能为人打抱不平,有时也会欺负弱小的”。[9](29)心理的变化、流氓英雄思想的膨胀,都可以使儿童之间以大欺小。其实,即使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也有可能引起儿童间的打斗,教师处理得好可以化解矛盾;如果处理不好或根本没有察觉,当矛盾发展到一定程度,弱小者无法忍受欺负时,可能就会产生逃跑的念头,并付诸实施,以解除强者对自己的伤害。

(四)家庭及亲人的吸引

教养保育院所内的儿童,有的是从战区及附近抢救来的,有的是父母逃难中无力携带或由于经济困难无法养活交给抢救人员或送到教养保育院的。这些有家庭、有亲人的儿童,到了教养院以后,短时间内不习惯院所内的生活,与其他儿童语言不通且相互间生疏,均勾起儿童想家的念头。白天无事时他们聚在一起谈论家乡及亲人,晚上做梦经常会梦到家庭和亲人。“儿童想家情绪甚厚,尤当儿童家人所在地相继沦陷、不通家信者为数更增,是以儿童每于功课空暇,或在院中生活不适时,油然而起思家之念,中夜痛哭者甚多。”[17](75)蔡淑美调查保育院儿童睡眠不安的原因,53名儿童中,因想家而睡眠不安的有23名,占总数的23%,是诸多睡眠不安原因中比例最高的。对儿童做梦内容进行调查,99名儿童梦中梦见家人的有83名,占总数的83.84%。146个儿童的幻想中,最多的是想家,有67人,占45.89%,其次是幻想打回老家,有40人,占27.4%。[1](75)儿童在院中睡眠不安和做梦、幻想内容中最多的都与家有关,也可看出儿童的思家之切。

生活在异乡的孩子,在作文中也反映出对亲人的思念。一个儿童在作文《思母》中有这样几句话:“慈爱的母亲呀!你哪里去了,孩子漂泊在天涯,受尽了人间的一切苦痛,走遍了千山万水,但始终寻不见你的影子……。我是人间最不幸的孩子呀!母亲,我的母亲呀!”[18](49)

有家、有亲人的孩子们,有些家乡战事已经平定且院所距家较近,常想回家看看,特别是收到家书或寄来的钱物,或者家人来看望时,更会引起他们的思念之情。当家长愿意领回或儿童自己申请不准离院或多次请假回家不准时,就会想法逃回去。

(五)到院外寻找实现理想的机会

有些儿童亲眼看到父母兄弟姐妹被迫害致死,家园瞬间化为灰烬,使自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日本人种种残暴的罪行在他们幼小的内心深处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痕,他们不愿苟且偷安,当兵杀敌复仇的思想萦绕在心头;有些儿童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的增加,十分向往革命圣地延安,他们身在大后方,却心系延安,这些想法在教养保育院内短时间无法得到实现,为了寻找实现当兵杀敌或投奔延安这些理想的机会,他们会把美好的愿望转变成具体的行动,这就是逃出教养保育院。

因为向往延安逃出的孩子们,他们中有的人果真到了延安,在党的阳光沐浴下更健康顺利地成长,但另一些孩子却由于缺乏师长,即革命引路人的指导,失之于盲目,而在奔赴光明的途程中受阻失败,惨者甚至有去无回,杳然无音。1940年6、7月份,战时儿童保育会第一保育院的张仁富、赵首道、李有义、沈有生等11个11岁至14岁的孩子,由于受保育院进步思想的影响,渐渐地萌生了去延安的想法,并着手准备节目,打算以宣传队的形式沿途演节目到延安。11个孩子约定分头出发,离开了保育院。但是途中遇到种种麻烦,还在敌机轰炸中丧失一个伙伴,最后被老师接回了保育院,这是一次勇敢而失望的投奔。[19](364-366)

以上是各教养保育院所难童逃跑的较为集中而普遍的原因,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促使他们逃跑,如:管理不当,儿童出入院无一定的手续;儿童犯了错误以后,意识到错了,但缺乏坦白承认的勇气,觉得对不起老师和同学,有时会一走了之;教养保育院内同伴逃跑成功的带动或者院外同伴的吸引等。战时难童的收容救济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它保护了弱小的生命,保存了国家元气,培养了建设人才,但一些被救济难童逃跑的现象也说明教养保育院物质供给、管理、教学等方面也存在一定的问题,不能完全满足儿童的需求。

[1]孙彦魁:《抗战时期难民群体初探》,《民国档案》,1991年第二期。

[2]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国民政府赈济委员会关于抗战爆发后至1938年6月的赈济报告》,《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财政经济(八)》第五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

[3]孙艳魁:《苦难的人流——抗战时期的难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

[4]羌绍桢:《对于保育院儿童训导上的管见》,《难童教养》,1939年第一卷第一期。

[5]钱用和:《难童教育和抗战建国》,《难童教养》,1939年第一卷第一期。

[6]定一:《辅导一年间》,《难童教养》,1941 年第二卷第三期。

[7]梁生:《保育院儿童逃走问题之研究》,《难童教养》,1943年第一期。

[8]宋家瑞:《儿童逃跑现象之发生及防止》,《难童教养》,1940年第一卷第二期。

[9]向锦江:《流浪儿童的心理探讨》,《难童教养》,1940年第一卷第二期。

[10]潘连茹:《难童教育的几个问题》,《难童教养》,1943年第一期。

[11]傅分:《工作在韩城——山西省儿童教养队》,《难童教养》,1941年第二卷第八、九期合刊。

[12]钱用和:《难童教养和人事管理》,《难童教养》,1941年第二卷第八、九期合刊。

[13]清耀:《教养院所农事教育之实施》,《难童教养》,1941年第二卷第七期。

[14]齐笑尘:《两年保育工作的经验谈》,《难童教养》,1943年第二期。

[15]孙起孟:《重庆抗战军人子女教养院印象记》,《难童教养》,1941年第二卷第六期。

[16]邵子中:《问题儿童教育研究》,《难童教养》,1943年第一期。

[17]蔡淑美:《成都市保育院难童调查》,李文海主编:《民国时期社会调查丛编·底边社会卷》(上册),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5年。

[18]拓夫:《孩子,我在怀念着你们》,《难童教养》,1943年第二期。

[19]周献明:《母亲行动》,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5年。

C913.5

A

1002-2007(2012)01-0088-06

2011-06-22

湖北省教育厅立项课题,项目编号:2010b267。

阚玉香,女,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现代史研究所博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经济-社会史研究。(武汉430079)

[责任编辑 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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