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诗学场域的开拓与话语建构
——尹锡南《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比较研究》①之解读

2012-04-01 17:28:08张羽华
东吴学术 2012年6期
关键词:中心主义诗学研究者

张羽华

随笔与书评

两大诗学场域的开拓与话语建构
——尹锡南《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比较研究》①之解读

张羽华

目前,中国的比较诗学研究仍然止步在中西两点一线的平衡线上进行学术探索,还在从文学文化的各个领域内建构“中西中心主义”学术研究范式的成规式论述,虽然也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但是这种执著于跨越性的“中西”比较文学研究范式凝固了我们的思维。从长远来看,这难以在比较诗学领域内取得突破性进展,同时,也无形中规约了我们跨文化跨文明对话的比较诗学研究视域。尽管当前偶有中印、中日、中越等类似的比较诗学研究,也非能与中西诗学比较研究那么猛烈的势头相比。实际上,站在东方立场上逃避西方中心主义怪圈,并以西方眼光探讨东方比较诗学的尝试,已在美国前国际比较文学学会会长厄尔·迈纳的学术论著《比较诗学》中初见端倪,该著作重点探讨了西方诗学与中国、日本等东方诗学的不同视域,突破了惟西方中心主义马首是瞻的学术探索理念。尽管如此,该著作还是没有很好地融会贯通到世界各文化圈里进行诗学比较,以寻求人类心灵的默契,多视角地突破“中西中心主义”研究范式,建构人类文明异质文化话语的对话和交流。如果把我们的研究眼光仅仅局限在英语和中文的框架内进行比较和探讨,这也势必遮蔽东方厚重文化领域内的其他诗学挖掘和开拓。因此,除了中国诗学、西方诗学、日本诗学和阿拉伯诗学外,还应该有梵语诗学。“只要考虑到东方就无法回避印度”,②赛义德:《东方学》,第97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就必然触及到原创性极强的梵语诗学,而中国学者对西方诗学与梵语诗学的研究涉世未深,胆战心惊,畏缩不前,多少显得有些步履蹒跚。到目前为止,我们尚未全面地开拓性地进行学理上的诗学建构,如果把梵语诗学和西方诗学进行比较研究,找到它们的关联点,突出异同,无疑会激活中国比较诗学研究进而迈向新型的全球性非西方中心主义性质的学术研究新视野,从而为我们研究梵语诗学奠定理论基础和事实依据。令我们高兴的是,这一理想的研究视角和设想,在土家族学者尹锡南《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比较研究》一书中得到很好的梳理、探讨、拓展和实践。这对中国学者来说,深入这一领域的研究无疑划破了冰山一角,突破和超越了“中西中心主义”比较诗学学术研究范式,开拓了两大新的诗学场域并进行了深度的比较诗学话语建构。

尹锡南《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比较研究》是在其另一本著作《英国文学中的印度》基础上开掘的一个新领域,这是他从对英国与印度文学关系的探讨到印西比较诗学开拓的自然延伸的研究成果。在《英国文学中的印度》一书中,研究者认为中国学术界对于英国作家印度书写这一非常重要课题研究滞后,对这一领域的挖掘和剖析,仍然是一个空白点。因此,研究者试图对印裔在内的英语作家在进行印度书写过程中反映出来的诸多复杂现象进行考察,进一步开掘吉卜林、福斯特等作家的印度叙事,从而审视英语世界关于东西方问题的深层思考,并对殖民、后殖民时代的东西方文化关系进行理性探讨,以实验的姿态从东方诗学视角研究西方如何窥视东方的问题,对所谓“东西中心主义”研究模式进行初次解构。鉴于对这一学理的探讨以及受到的启迪,研究者在此基础上,发现了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的比较研究还是一块尚未开拓的处女地。于是,他在认真解读印度梵语原著的基础上,广泛了解印度、西方古典文化和现代文化,本着“将比较诗学的目标限定在利用原文进行研究上,是对东西方诗学传统文化遗产的尊重,也是矫正目前中国比较诗学研究不理想状况的一剂‘苦口良药’”①尹锡南:《英国文学中的印度》,第415页,成都:巴蜀书社,2008。的治学态度和治学野心,抱着发现东西方比较诗学的“三维世界”或者“多维世界”的宏大愿望,将这一学术探索延伸到文学理论层面,希望借此丰富发展比较文学研究内容,开拓新的诗学话语空间,以期达到从比较文学走向总体文学的预期效果。

我们知道,印度诗学充满浓厚的古典东方文化审美意蕴,而西方诗学历史源远流长,内涵丰富,学理精湛,博大精深,要对这两者进行比较研究,没有阔大的学术勇气和扎实的学术理论修养是无从入手的,也会望“印”兴叹。再加上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的社会历史文化土壤的不同,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以东方的圣眼审视并探索两者的可比性,本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要在寂寞的时间与狭小的空间所凝缩的园地孕育诗学比较之花,实在不易。但是在研究者看来,它们可比性的容纳空间底蕴深厚,比无止境,于是他以巨大的探索勇气和睿智的头脑廓清印西浩如烟海的诗学历史资源,拨开沉淀久远的灰尘,探寻内在的诗学本质,在积淀了文学关系的特定角落自得其乐地寻觅诗学空间进而建构独特的诗学话语。

接下来的问题是,对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产生、发展的社会文化土壤的追索以及各自的历史继承和变异的简单比较也就成为必然,同时还触及到各自的语言、哲学、宗教以及梵语文学和西方文学施加到两种诗学上的影响。我们要考虑的是,研究者是怎样深入到梵语诗学的骨髓,克服语言的重重障碍,拨开历史现象的迷雾,在两大诗学系统里从内部寻找关联点进行比较的?在此基础上,又是怎样突破印度和西方古典诗学的比较范畴,将比较研究的视野拓宽到宏阔的西方现代诗学领域的呢?下面我们就耐心地来考察作者的具体操演。

尹锡南在《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比较研究》中,对目前比较诗学研究的盲点和误区、梵语诗学和西方比较的可行性、价值和意义,所产生的文化土壤、历史发展社会境况,研究方法和研究内容(宏观性比较研究、专题性比较研究、延伸性比较研究)以及研究这一领域的前瞻性、开拓性的预示作了重要阐释和论述。在我看来,尹锡南《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比较研究》最大的贡献在于突破和超越“中西中心主义”学术研究范式的诗学建构,确立了一个跨文化、跨地域研究的新模式。把梵语诗学廓清出来与西方诗学进行跨文化对话,是一种新的学术探索尝试,研究者“之所以选取梵语诗学作为印度诗学和西方诗学比较研究的对象,是因为梵语诗学集中体现了印度古代诗学的精华”,②尹锡南:《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比较研究》,第9页。梵语诗学是印度对世界诗学作出的杰出贡献,是印度诗学话语体系的典型代表和重要表征。

以梵语诗学基本话语体系为主轴,进而对两大诗学基本原理从内部进行比较研究其异同,这是研究者寻找两大诗学比较研究的着眼点和出发点,也是寻找问题的症结所在。于是研究者首先把东西方戏剧学领域的先驱人物婆罗多和亚里士多德的《舞论》和《诗学》打捞出来,就两者的戏剧理论及规则的异同乃至差异背后的东西方文化成因后来对东西方戏剧与诗学理论的发展造成的影响,作为探索的旨趣所在。他指出,同为两大文明的戏剧美学理论家,开世之作《舞论》和《诗学》都是最古老的诗学理论传统。其中“净化”和“味”都是指向同一意义,味所指向的纯粹灵魂欢悦与净化说被视为情感疏泄的过程息息相关,不过《舞论》中的味论过多地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宗教色彩。另外,他还对戏剧观念、角色、情结、语言、戏剧理论的影响与发展以及悲剧论在跨文化语境下的批评运用作了细致的剖析,尽管有些观点论述显得牵强附会,但是研究者总能透过重重迷雾找到比较分析的捷径,并且论证出合理的结论。在谈到“净化”和“味论”时,作者信心十足地论述到“婆罗多的过人之处在于将其创造性地运用于戏剧审美范畴。正是在同样具有审美快感这一基础上,婆罗多的味论与亚里士多德的净化说有了比较的可能”。①尹锡南:《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比较研究》,第128页。比如,在论述到两者的模仿说侧重点时,认为 “亚氏的模仿说重点在于主张作品中艺术的再现和客观的叙事”,“婆罗多的模仿说则重在戏剧表演中情味的唤起和超越世界的构筑”,通过研究者的细心琢磨和探源,总是能够找到梵语诗学和西方诗学的可比性。研究者反复强调,味论是梵语诗学的中流砥柱,也是印西诗学理论比较的基石,还可以作为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诸多审美话语的比较支点,于是味论就在与雪莱的浪漫主义诗歌理论、克罗齐的艺术直觉论、艾略特的客观对应物、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卡西尔的符号学,波阇的艳情味理论与弗洛伊德的原欲论,欢增的诗歌等级论与法国伯格森的直觉主义美学观之间找到了契合点。这也是突破中西中心主义诗学研究范式的具体体现。

该著作中的又一亮点在于研究者借助了美国新批评的理论从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内部来构筑诗学理念。于是接下来他在通过对印度和西方诗学强调文学的文学性的基础上,关注文学的内部研究来剖析文学作品的语言因素,这样就在很大程度上拓展了比较诗学话语探讨的场域。就西方诗学而言,古希腊罗马的修辞学、形式主义、新批评、结构主义的语言修辞观和以隐喻论为内核的解构主义阅读修辞学,梵语诗学中的庄严论以及延伸出来的诗病说等修辞技艺,这些都成为他得心应手的跨文明批评话语。在论述梵语诗学和西方诗学的风格论时,注重对历史以来的各家风格论述作了打捞和厘定。把文学的地方风格和语言风格、情感论、味论和韵论以及西方十九世纪象征主义诗学还原到历史的具体语境中,结合文本进行跨文化对话与交流。让研究者回归文本现场,消除隔膜,贴近原始材料的话语建构,寻求灵感的升华与奔腾,进而激活研究者的话语思维,找到话语探索的症结,这也是作为一个研究者应具备的质素。因此,研究者一再认为无论是梵语诗学中的庄严论、风格论或韵论,都是与语言结下了不解之谜。没有语言的感悟,就不会有对文本的反应进而从中受到启迪。归根结底,在进行印西比较诗学探讨中,研究者始终根系并还原到文本的现场中进行论述。因此,研究者不但对西方古典诗学乃至现代诗学在学理上进行了清理,还把笔力延伸到西方现代的新批评、接受美学,这与梵语诗学恭多迦的音义观、曲语论中的“知音喜悦”不谋而合,为跨文明对话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中国古代文论家历来注重作者在文学创作中的重要性,这在中国诗学刘勰的《文心雕龙》中得到很好的凸现。事实上,就印度的梵语诗学而言,他们也特别强调“诗人学”的诗学观,也即是指导诗人的写作技巧。对创作规律、诗歌来源、诗人的才能、学问、文学创作的借鉴、诗人的创作和生活规范等都有严格要求。在梵语诗学中,不仅注重诗歌创作理论,还对诗人的综合素养以及写作知识给予指导,其基本目标就是达到“诗人学”,而对这一理论的关注,在梵语诗人学王顶的《诗探》中进行了详细的表述,这与亚里士多德《诗学》里面的“诗人”能够进行跨越时间、跨文明和地域的精神对话。

值得注意的是,在尹锡南《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比较研究》著作中,对梵语诗学和西方诗学的文化土壤、历史发展作了比较简单的梳理后,再详细地从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的内部进行了可行性的对位研究,这也是研系,进行异质文明对话与交流,运用西方比较文学美国学派的平行研究方法、法国学派影响研究模式、中国学派的古代文论话语和双向阐释以及话语印证,能够很好地解剖这一话题。同时研究者站在中国的话语的第三维度,独辟蹊径地开拓了中国学者的研究视角和研究立场。还值得一提的是,研究者并没有在突破和超越“中西中心主义”比较诗学研究领域的前提下沾沾自喜,裹足不前,而是带着远见的紧迫感和学者具备的期待眼光,把比较诗学的视野拓宽到印度梵语诗学与日本诗学、阿拉伯诗学、越南诗学等领域,这体现了研究者的良好治学精神和具备前瞻性的学术研究视野。

张羽华,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博士生,长江师范学院讲师。

① 尹锡南:《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比较研究》,成都:巴蜀书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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