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语词典缩减篇幅的途径

李 明

一、问题的提出

如今双语词典越编越大，纸质词典正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重。例如，出版于20世纪90年代的《现代英汉综合大辞典》篇幅就已经达2700多页;2004年问世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6版包括附录在内总计2166页，而《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7版的篇幅一下子扩充到了2521页;《新时代英汉大词典》(以下简称《新英大》)全书凡2818页，重2．76千克;《英汉大词典》第1版厚厚两大册，合计达4200多页，总重量超过了5千克;2004年面世的《汉英综合大词典》皇皇三巨册，总计6562页。类似的双语词典“巨无霸”还有很多，不胜枚举。

随着语言的发展，词汇数量日益增多，为了满足用户求解和产出的需要，双语词典的容量相应增加本无可厚非，但不可否认的是，双语词典的篇幅利用效率尚有提高的余地。臃肿虚胖的双语词典貌似信息丰富，其实可有可无的内容不少，反而不利于读者检索使用。同时，词典篇幅的大小对于制作成本的高低具有决定性影响:据业内人士介绍，一部100个印张的词典扩展到150个印张，其售价的上升幅度一般接近50%(陆嘉琦2005)。价格过高的词典会使囊中羞涩的读者望而却步，不利于扩大销售量。因此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篇幅较小的双语词典显然对用户更友好。纸质双语词典“减肥”应提到编纂者和出版商的议事日程上。

二、篇幅缩减的可行性

影响篇幅的首要因素是收词，例如足本词典的篇幅肯定大于简明词典，但这和本文的主旨无关。在此我们所说的篇幅缩减，是力争在收词量相同的前提下实现微观结构内有效信息不变但篇幅更小的效果，因此收词量多寡不在我们讨论的范围之列。词典编纂虽然讲究字斟句酌，信息密度很高，但不可避免会有一些冗余信息。由于体例设计欠周等原因，词典篇幅在大部分情况下有着精简压缩的潜力;从义项的确立、对应词的析取、例证的配置、说明性文字的拟就、插图的设置，乃至各类符号和字体的选择等等，都大有文章可做。事实上，已经有双语词典在这方面做了有益的尝试。例如，《英汉大词典》从第1版的4200余页减少到第2版的2458页，削减的篇幅超过40%。从实际效果来看，《英汉大词典》第2版(以下简称《英汉大》)并未因篇幅缩小而导致查得率或总体质量下降，这为精简双语词典的篇幅开了个好头。由此可见，缩减双语词典的篇幅不但必要而且可行。本文的举例大多来自国内几部口碑较好的双语词典，因不是专门评论有关词典，出处没有一一注明。

三、节约篇幅的手段

要把双语词典的篇幅降下来，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随意删除几个词目，砍掉几个例证，少收或不收派生词等等，都能达到目的。诚然，单纯缩减篇幅易如反掌，但却是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词典里可以或者需要删去的必须是冗余信息，动用的手段应该不损害有效信息，目的是提高双语词典的信息—篇幅比。换言之，本文所探讨的，是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运用何种策略来节省双语词典的篇幅。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双语词典编者大致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1．归并义项和对应词。

要把篇幅降下来，首先可以对义项和对应词做一番整理。英语中的词大部分是多义词，由于语言的差异性，很难在汉语中找到一对一的对应词，因此一个词条往往有多个义项。有些双语词典，特别是案头型或非删节版双语语文词典，义项常常分得很细，加之每个义项又有好多个意义近似的对应词，于是篇幅的膨胀也就在所难免了。例如，down在《新英大》中有31个义项，而在《英汉大》中则多达68个义项。

目前双语词典的义项设立大多仿照单语词典(当然不一定仅仅依据一个蓝本)。下述medieval一词的义项及其翻译和单语词典非常接近:

medieval 1:of，relating to，or characteristic of the Middle Ages 2:having a quality(as cruelty)associated with the Middle Ages 3:extremely outmoded or antiquated

(引自 http:∥www．merriam-webster．com/dictionary/medieval)

medieval 1．中世纪的，中古(时期)的;中世纪风格的;似中世纪的;仿中世纪(风格)的 2．老式的;陈旧的;原始的，未开化的

那么，双语词典的义项划分是否应该等同于单语词典?有没有调整的余地?以笔者愚见，参照蓝本这种做法本身没有错，然而不必每个词条都亦步亦趋地比照单语词典。双语词典的义项划分有时可以不同于单语词典，某些在单语词典里必须区分的义项，到了双语词典中应该归并，否则会造成不必要的篇幅浪费。例如foothold用“立足点”一词足以涵盖源语的两个义项，无须分列:

foothold 1．a crack，hole or branch where your foot can be safely supported when climbing 2．a strong position in a business，profession，etc．from which sb can make progress and achieve success

(OALD7)

foothold 1．(攀登时可踩脚的)立足点 2．稳固的地位(或基础)

(《英汉大》)

同一义项的对应词过多，特别是在义项后又连续配置多个例证的话，对用户的帮助未必更大。把大量相似或相近的信息堆砌在一起，不但占用过多的篇幅而且可能不利于读者的认知解读。比如:

labour of love:乐意(或心甘情愿)做的工作(或事情)，喜爱做的事;出于爱心所做的工作;不计报酬自愿承担的工作(比较:乐意做的事)

perplex 1．使困惑，使茫然;使费解 2．使复杂化，使杂乱;使棘手，使难办(比较:1．使困惑/费解2．使复杂化;使难办)

另一种方法是尽量给每个义项只提供一个对应词，其余可能的变通译法用例证体现。这是《牛津·外研社英汉汉英词典》的尝试，效果似乎不错。

适当采用括号和斜线号对译文进行归并，也可以节约不少空间。试对照下列两种不同的处理方式:

monologue 1．(别人简直无法插嘴的)滔滔不绝的话;长篇大论2．【戏】独白;独白词;独角戏;独角戏剧本3．独白体诗(或其他文学作品)

monologue 1．长篇大论2．独白(词);独角戏(剧本)3．独白体诗/文学作品上述第二例中的括号表示省略部分，斜线号表示可替换。这个词条在义项层次经过归并处理后，篇幅几乎减少了一半。

2．删减说明性文字。

双语词典必须提供对应词，这是毫无疑问的。源语和目的语的差异有时会导致出现不完全对等的现象，在此情况下双语词典可以采用说明性文字来限定译文的范围。然而并非所有说明性文字都是必要的，为合适的对应词添加解释是导致篇幅膨胀的不智之举。例如下面这些词条括号内的文字基本上属于蛇足，删除后不会妨碍读者的求解需要:

mourn对(死者或某人的去世)表示哀悼

starting pistol(赛跑中用的)发令枪

另外，通常也没有必要在普通双语语文词典中提供专科词典信息，其理由在于需要此类信息的读者面很窄，不符合效率最大化的原则。例如下例中的拉丁学名可以舍去:

ostrich【鸟】鸵鸟 (Struthio camelus)

3．精简标注。

有时为了避免歧义，可以在对应词前面加上学科标注。但有些双语词典为所有专科词目都加上了学科标签，例如:

neutron【物】中子 gastritis【医】胃炎

silica【矿】硅石;二氧化硅 sardine【鱼】沙丁鱼

笔者认为，添加学科标签不必一刀切。如果对应词使用频率很高、读者耳熟能详，则不必加注。省略某些常见词语的学科标签，一般不会导致信息的缺失，又能节约些微篇幅。略举数例如下:

AIDS艾滋病 granite花岗岩

bronchitis支气管炎 earthworm蚯蚓

4．精选例证。

一般来说，设例的数量与词典的规模成正比。比如《新英大》收例证16万条，《英汉大》收例证近24万条。例证占的篇幅很大，正因为如此，通过精选例证节约篇幅的余地也很大。舍弃“滥竽充数”或可有可无的例证，尽量选用简短的例证，是缩小篇幅的有效手段。我们来比较下列为习语play chicken配的三个例证:

They would play chicken by driving head-on at each other until one of them lost their nerve and swerved out of the way．

(CIDE)

The children had been playing chicken by running across the railway line．

(OALD8)

The boys sat on the rails as the train thundered nearer．They were playing～．男孩们在火车轰隆隆驶近时坐在铁轨上。他们在比胆量。就体现该习语的内涵和用法而言，这三个例证均符合要求。但第二个例证用词最少，更简洁明了，既可满足读者的求解需求，又能节省篇幅。

(《英汉大》)

如果几个例证大同小异或者仅仅重复某个句型，这样的例证保留一个就够了。例如下面两例包含同样的名词短语，汉语译文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舍弃一个，甚至不配例也未尝不可:

enormity 1穷凶极恶，凶残暴行:the enormity of sb's wickedness某人罪恶行径的凶残性质 The enormityof this crime leaves one astonished．这罪行之凶残令人惊愕。

从句法结构来看，例证有三大类型:短语例、句子例和对话例。一般而言，对话例长于句子例，句子例长于短语例，当然每一类例证本身也有长短之分。长例证中往往有许多对理解词义和用法无关的冗余信息(黄建华，陈楚祥2003)。为了节约篇幅，能用短语例说明问题的就不必采用句子例，能用句子例的不用对话例。在功能相同的情况下，短例证优于长例证。Atkins＆Rundell(2008)认为，好例证的标准有三条:自然典型(natural and typical)、信息充分(informative)、清晰明白(intelligible)。符合这种标准的一般都是简明扼要的例证。

此外还可以考虑用搭配词代替例证，这样节约的篇幅更可观。以voluptuous一词为例:

voluptuous 1．骄奢淫逸的，耽溺酒色的;纵欲的:a～life骄奢淫逸的生活/a long and～holiday放浪的漫长假期2．满足感官的，给感官以快感的:～pleasure感官之乐/Inside the cowsheds it was warm and～，smelling sweetly of milk．牛棚内温暖而舒适，散发着阵阵奶香。3．倾向(或关于)感官享受的:～desires口腹(或声色)之欲/～thoughts淫念4．(尤指由于线条美和丰满而)性感的，肉感的;勾起情欲的:a～woman性感女人/a～mouth肉感的嘴/～beauty肉感美/a～film色情影片

(《英汉大》)

采用搭配词以后很多例证就变得冗余而可以割舍了。将上述词条的第一和第四义项进行简约处理后得到的结果如下:

1．骄奢淫逸的(life)，耽溺酒色的;纵欲的:a long and～holiday放浪的漫长假期…4．(尤指由于线条美和丰满而)性感的(woman)，肉感的(mouth，beauty);勾起情欲的:a～film色情影片就这两个义项而言，节约的篇幅约为30%。通过这种途径能大大压缩双语词典的篇幅，但必须仔细斟酌，以不损害信息的有效传递为度，不能滥用。

有的双语词典既给出搭配词又配上包含该搭配的例证，徒增了不少篇幅。这时可以单用例证，搭配词用黑体印刷以使之更为醒目，也能够达到相同的效果。例如:

inquire询问:Several people have phoned the personnel department to～about the position．

5．筛选插图。

一幅插图所占空间可能抵得上好几个词条。插图可以做得很小，但太小了看不清，太大则挤占宝贵的词典页面。因此小图能说明问题的不用大图，简洁的线条图所占空间较小，应优先选用，至于可有可无的插图，不管插图本身有多精美，都应坚决割爱。例如hippopotamus(河马)、giant panda(大熊猫)、ostrich(鸵鸟)之类的动物，读者大多见过，双语词典不为这类词条配图不至于给用户带来认知困难。《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英英·英汉双解)为某些词目添加了不必要的插图。例如，muscle(肌肉)、square(正方形)、spring(弹簧)、blossom(开花)、whip(鞭子)、monster(怪物)、spectre(鬼魂)等都配有插图。甚至连 to be dizzy(头晕)、to itch(瘙痒)、bleeding(流血的)、to sneeze(打喷嚏)、bruised(碰淤的)、sprained(扭伤的)、broken(断了的)、to have cramps(抽筋)、to cough(咳嗽)等等也配有插图，似无必要。

6．简化用法说明。

有不少双语学习词典设有用法说明或同义词辨析等栏目。编者的用意很好，是为了帮助读者掌握词义，体现了用户友好原则。但在实际操作中，不必面面俱到地堆砌信息，有些内容可以简化甚至删除。

有一部双语词典对plot条两个义项的处理如下:

plot 2．(诗歌、小说、戏剧等的)结构，情节 3．密谋;阴谋;(秘密)计划(见 plan)

然后编者在另一处专设的“同义词辨析”栏中写道:

plot指作者在小说、戏剧或影视剧本中精心设计或虚构的故事情节…该词也可表示秘密策划的阴谋

除了徒占篇幅，实在看不出这样的辨义说明有什么实际意义。再比如另一处词义辨析(例略)涉及四个单词:

firm，hard，solid，stiff均有“坚硬的，结实的”之意。firm表示组织结构紧密和坚韧，不易拉、割或弯曲，能很快恢复原状…该词也指坚定的意志、信念、态度等…hard指质地紧硬、不可穿透，具有抵抗压力、拉力或张力的特性，但几乎没有弹性或伸缩性…该词也可用于引申意义，表示苛刻的或冷酷无情的…solid常指结构坚固、密度均匀、内聚力强，能抗住外来影响而保持固有的形态，含有结实、坚固和沉重的意思…该词的另一种引申意义，表示数量多、实在…stiff表示坚硬的或僵直的，含有不易弯曲或伸展的意味…读完整个辨义栏目，我们不难发现这些啰唆的文字试图解释的内容其实大多已经体现在相关词目的汉语对应词中，有重复之嫌。例如“僵直的”或“僵硬的”肯定“含有不易弯曲或伸展的意味”。双语词典编者应该摈弃叠床架屋式或同义反复式的说明文字，把宝贵的篇幅让给真正需要辨析的内容。

7．其他手段。

利用符号也能够节约点滴空间，词典中常见的斜线号、括号、代字符等都是节省篇幅的可选手段。试比较下列两种处理方式:

progressive进行时的，进行体的

progressive进行时/体的

代字符一般用于例证中代替词目词，但也可以用来代替习语。代替后者节省的篇幅更大，也不会造成误解。

双语词典如果提供词源信息，也要注意简洁。像讲故事一样叙述词语的来龙去脉，虽然可读性强也易于读者理解，却牺牲了宝贵的篇幅。可适当利用一些符号或缩略形式，因为需要查阅词源信息的读者一般不是初学者，对此不存在认知障碍。

词典编纂参与人数众多，一不小心就可能产生信息重复。例如复合词既做词目又收为例证，同一例证或习语重复收录等等。下列处理方式造成了篇幅浪费:

habitat n．栖息地:wildlife～野生动植物栖息地

wildlife n．．．‖wildlife habitat n．

wildlife habitat n．野生动植物栖息地

在某种程度上，纸张的厚薄也会影响词典的厚度。采用高档的字典纸(也称圣经纸)印刷的词典，厚度要比采用普通纸张印刷的薄得多。例如，《英汉大》凡2458页，厚度约8厘米，而20世纪80年代国内出版The World Book Dictionary的影印本，共2430页，和前者的开本和篇幅基本相当，但由于采用了粗糙的非字典纸印制，只能分为两大册，总厚度达到了11．5厘米，增加了几乎50%。再比如，《牛津·外研社英汉汉英词典》牛津版和外研社版用纸不同，前者比后者重了0．54千克。

四、结 语

词典的篇幅十分宝贵，编者应当树立惜墨如金的意识。对于纸质词典来说，篇幅过于臃肿不但会增加印刷成本从而抬高书价，而且会使读者耗费大量的时间才能找到所需信息。因此，在篇幅问题上锱铢必较不仅是词典的性质使然，也是对读者负责。

改变某一个体例原则，就单个词条而言节省的空间可能微乎其微，但是词典中符合同一体例原则的词条众多，累积起来节省的篇幅将非常可观。即便省略一个标点符号，例如例证之间不加斜线号或把省略号从六点改为三点，也能节约不少空间。

并不是双语词典篇幅越大读者面就越大，词典的重量和质量之间也不存在正相关关系。扩充词典的篇幅看上去能包容更多信息从而迎合更多读者的需要，其实效果也许适得其反。词典涵盖的面越广篇幅就越大，篇幅越大查阅就越不方便(Atkins，Rundell 2008)。因此适当压缩双语词典的篇幅，删去可有可无的内容，精简信息呈现的模式，不但词典的定价可能下降，而且读者使用起来也更便捷，可谓一举两得。

1．黄建华，陈楚祥．双语词典学导论(修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2．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英英·英汉双解)．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

3．陆谷孙．英汉大词典．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上册)，1991(下册)．

4．陆谷孙．英汉大词典(第2版)．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5．陆嘉琦．试论外向型汉外词典与内向型汉外词典的区别．∥对外汉语学习词典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香港:香港城市大学出版社，2005．

6．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6版)．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中国)，2004．

7．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7版)．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中国)，2008．

8．吴光华．现代英汉综合大辞典．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93．

9．吴光华．汉英综合大词典．大连:大连理工大学出版社，2004．

10．张柏然．新时代英汉大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11．朱丽，于海江．牛津·外研社英汉汉英词典．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0．

12．Atkins B T，Rundell M．The Oxford Guide to Practical Lexicograph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8．

13．Cambridge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of English．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5．

14．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7thed．)．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5．

15．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8thed．)．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