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鲁贵形象看曹禺创作的反庸俗倾向

2012-04-01 01:34娟马
关键词:繁漪周萍周家

李 娟马 臣

(1.延安大学西安创新学院 中文系,陕西 西安 710100;2.西北工业大学 附属中学,陕西 西安 710072)

从鲁贵形象看曹禺创作的反庸俗倾向

李 娟1马 臣2

(1.延安大学西安创新学院 中文系,陕西 西安 710100;2.西北工业大学 附属中学,陕西 西安 710072)

曹禺作为民主主义作家,有自己独特的艺术审美观。《雷雨》中的鲁贵形象包含着作家对反庸俗主题的挖掘和思考。这种反庸俗倾向还表现在《日出》中的福升、《原野》中的常五等“市侩型”人物身上,由此也体现出曹禺与左翼作家的差别。

曹禺;鲁贵;反庸俗;市侩型人物

《雷雨》作为极富天才创造性的作品,除了众人皆知的重大主题外,对于世俗的卑微和琐屑,也做出了深刻的分析。这主要体现在对于鲁贵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庸俗指平庸鄙陋,而鲁贵就是一个平庸鄙陋之人,其身份、性格无不体现出卑劣和无耻的品性。

首先,他是一个奴才——最好的仆人。“她的父亲——鲁贵——约莫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神气萎缩,最令人注目的是粗而乱的眉毛同肿眼皮。他的嘴唇,松弛地垂下来,和他眼下凹进去的黑圈,都表示着极端的肉欲放纵。他的身体较胖,面上的肌肉宽弛地不肯动,但是总能卑贱地谄笑着,和许多大家的仆人一样。他很懂事,尤其是很懂礼节,他的背略有些伛偻,似乎永远欠着身子向他的主人答应着‘是’。他的眼睛锐利,常常贪婪地窥视着,如一只狼;他是很能计算的。虽然这样,他的胆量不算大;全部看去,他还是萎缩的。他穿的虽然华丽,但是不整齐的。现在他用一条布擦着东西,脚下是他刚擦好的黄皮鞋。时而,他用自己的衣襟揩脸上的油汗!”[1](P151~152)

这样出场的鲁贵形象无疑是一个典型的小人,精明、狡诈、阴险、虚荣、贪婪、趋炎附势、恃强凌弱,是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随处可见的市侩,也是贫弱的旧中国孕育出的国民劣根性的代表。鲁贵为了苟活着,熟谙人情世故,惯于察言观色,低眉顺眼地想方设法讨好主子。在周家,对于周朴园,他表面上永远恭敬有加,自知身份低贱,慑于主人的威严,甚至“见着老爷的面,便不自主地好像说不出话来:老,老,老爷。客,客来了”。但在背后,却多次称呼周朴园为“老头儿”,这一语带轻蔑色彩的称呼既显示出他虚伪的性格,也暗含着他对于周朴园是老爷的艳羡之心。他在女儿四凤面前称周朴园为“老头儿”,表现出对女儿的利益的关心,并且也是为了拉远与周朴园的距离,讨好女儿,以便哄取钱财,其狡猾之态形神毕肖。当他和女儿都被周家辞掉后,他因为自恃手握周家的把柄,狂妄地称周朴园为“老头这老王八蛋”,这粗俗的称呼彻底揭示了他内心对周朴园的讽刺和嘲笑,也把他尖酸刻薄的小人嘴脸暴露无遗。

对于繁漪,鲁贵当面表现得非常恭敬,问太太好,又说自己一直惦记着,就是背后,他还多次嘱咐女儿四凤代他问太太好。可暗地里,他偷听繁漪与周萍的私情,并以此作为把柄,多次要挟繁漪;即使被周朴园辞退了,也以此去威胁繁漪,重新要回了饭碗。鲁贵无法理解繁漪,对于繁漪与周萍的私通,他鄙夷地称为男盗女娼,恶毒地诅咒他们。对于周萍,鲁贵表面上同样恭敬地尊称为“大少爷”,同时旁敲侧击地用周萍与四凤的私情来讨取赏钱。对于周冲,鲁贵看见他来到家里送钱,表现得诚惶诚恐,赶紧接过钱殷勤地去买鲜货招待,还识趣地留下四凤与周冲谈话,刚刚被周家赶出家门的怨气立即消失无踪,奴才的本性鲜明生动地体现了出来。

这样的鲁贵不仅是个奴才,而且是最好的奴才。对于主子来说,有这样懂得礼数和人情的奴才,能省却很多麻烦;可是太懂得礼数和人情了,这样的奴才不仅不省心,而且还是个大麻烦。

其次,鲁贵是个最大的无赖,是毫无廉耻的父亲、丈夫。对于女儿四凤,他表现出特别让人厌恶的人性的丑陋:听任女儿与少爷纠缠,自己从两人身上都得点小便宜,女儿成了摇钱树;唯恐丢掉自己的饭碗而利用女儿的私情,丝毫不考虑女儿的人生幸福,父女之情变成赤裸裸的敲诈和利用关系。对于继子鲁大海,他既厌恶又害怕,他厌恶鲁大海在周公馆不懂规矩,厌恶他当矿工代表,更厌恶他大闹周家害他丢掉差事;但他同时很害怕鲁大海魁梧的身体和嫉恶如仇的性格,时而色厉内荏,时而又抱头鼠窜。对于妻子侍萍,鲁贵表现得厚颜无耻,辱骂、责备,摆丈夫的威风,而且在外面吃喝赌钱,欠债还要侍萍帮他还。他整天唱着下流曲子,自得其乐。这样的父亲和丈夫确实是世间罕有的类型,儿女对他毫无尊敬,妻子对他感到绝望,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鲁贵既奴性十足,又阴险狡诈,人性丧尽而不知羞耻。鲁贵虽是小人,但因其不要脸,所以危害性很大。戏剧通过对于这个形象的塑造,反映出作家对于世俗卑劣人格的彻底否定,反映出戏剧抗击庸俗的深刻主题。

作为民主主义作家,曹禺与那些左翼作家明显不同。他没有先进的阶级意识和社会理想,也没有左翼作家的文学审美模式。作家真实地从人性和社会现实出发,写出了底层阶级中的一员——鲁贵形象的庸俗丑陋,寄托了他对人性的人道主义思考。这样的思考不仅在《雷雨》中体现出来,在曹禺的其他剧作中也能反映出来。

《日出》中的福升,是宾馆里跑堂的,但他对可怜的弱小者没有丝毫同情心,竟然为了巴结金八爷,出卖了逃避厄运的小东西,最后导致一个年轻生命的凋落。《原野》中的常五,为了焦家的一点小恩小惠,主动为焦母做暗探和打手,监视仇虎与花金子的行动,并且亲自到城里通风报信,带着侦缉队进山追捕仇虎和花金子。这些人物和鲁贵一样,都是“市侩型”人物,“他们的共同特征就是地位低下、人格卑劣、良知泯灭。他们像犹大出卖耶稣一样,为了得到几个铜板的奖赏,甘愿出卖自己的灵魂。这类人物的人格与命运都是极其可悲的,一点小恩小惠便可以满足他们浅薄的私欲。他们不仅没有自己的理想寄托,而且总是以牺牲他人的幸福或生命来保全自己的奴才地位。”[2]曹禺对这类人物的态度是鄙夷和愤懑的,塑造他们是为了衬托美好人物的高尚,正如作者在《雷雨》序言中所言:“人们会时常不由己地,更归回原始的野蛮的路,流着血,不是恨便是爱,不是爱便是恨;一切都是走向极端,要如电如雷地轰轰地烧一场,中间不容易有一条折衷的路。代表这样性格的是周繁漪,是鲁大海,甚至于是周萍,而流于相反的性格,遇事希望着妥协、缓冲、敷衍便是周朴园,以至于鲁贵。但后者是前者的阴影,有了他们,前者才显得明亮。鲁妈、四凤、周冲是这明暗的间色,他们做成两个极端的阶梯。”曹禺还描写了这类人物的可悲下场:鲁贵醉酒后坠河淹死,福升挨了小东西狠狠的一记耳光,常五腿部中了仇虎一枪并被劫持受尽折磨。这种剧情安排不仅传达出曹禺追求人人平等、相互关怀、彼此尊重的人道主义思想,而且反庸俗的创作意图非常明显。

鲁贵、福升、常五这些“市侩型”人物出身社会底层,经济贫困,身份卑贱,遭受着上层社会的剥削和奴役,也有自身的可怜可悲之处,但他们身上体现出的人性之恶和庸俗鄙陋,使读者对他们不仅没有同情心,相反只有唾弃。曹禺是一个有坚定信仰的人文主义作家,深受基督精神的影响,从仁爱、怜悯的宗教情感出发,他在剧作中惩恶扬善,以人性的良知审判人世的丑陋。因此,他不会像当时的主流文学意识形态那样,单从阶级和经济角度批判社会,他对底层阶级身上表现出来的庸俗性给予坚决的鞭挞和批驳,并由此深化剧作对人性的思考。当富人为富不仁,犯下滔天罪行;穷人刻薄寡恩,充当猥琐的帮凶,世界已经变成这样,剧作家无能为力,只好从宗教中寻求安慰。由此可见,曹禺的思想与当时那些左翼作家还是有距离的。

[1]曹禺.雷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

[2]宋剑华.基督精神与曹禺戏剧的结构模式[J].荆州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4).

I207.3

A

1673-1395(2012)06-0016-02

2012-03 -10

李娟(1977—),女,陕西汉中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 叶利荣 E-mail:yelirong@126.com

猜你喜欢
繁漪周萍周家
“素养为本”的高中化学课型研究
《雷雨》剧本内容梗概
杵坨
周家生
周家生
繁漪“病”寓新探
繁漪“病”寓新探
我看《雷雨》
葡萄牙
亲情与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