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哲
(东北大学 科技与社会研究中心, 辽宁 沈阳 110819)
关于工程选择,殷瑞钰院士在《工程演化论》中提出“工程的特征是选择、集成与建构”[1]28,李伯聪教授在《工程创新:突破壁垒和躲避陷阱》中提出“选择与建构”理论框架,指出工程创新的过程是一个连续不断地进行选择建构的过程,并且提出“决策的实质就是必须在多种不同的可能性中进行一个选择”[2]。由此,工程选择的问题,便成为工程研究中无法回避的重大问题,甚至是工程研究中的核心问题。
关于价值内涵,殷瑞钰院士在《认识工程,思考工程》一文中提纲挈领地归纳出了“工程思维不能脱离价值内涵”,明确肯定了“确定工程的价值内涵在工程思维的时间程序上是先行的,而且在整个工程思维活动中,价值内涵一直处于核心位置,处于工程活动的‘顶层设计’位置上”[3]。工程价值内涵的问题从此被意识到,甚至因为其是“先行的”,而成为整个工程思维的前提。
既然价值内涵问题是整个工程思维的前提,那么,作为工程研究中的核心问题----工程选择----也脱离不开价值内涵的指引。在不同的审查视角中,工程选择将体现不同的价值内涵,本文将从生态视角对工程选择的价值内涵问题进行探讨。
关于创新,在生态视角中,我们所想探讨的是相对于传统工程选择,新型工程选择所做的创新。这种创新型工程选择的价值取向必然要否定破坏生态的物质至上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并且从资本驱动、物质至上型趋向于生态环保型。
传统工程观向新型工程选择的转变,其中必然蕴涵着价值取向的转变,正如殷瑞钰院士在《工程演化论》中所指出的,工程活动从传统的“征服自然”走向“依靠自然、适应自然、认识自然和适度改变自然”[1]25。在工程选择的问题上,如果没有正确的价值内涵指引,极易走上生态学所竭力反对的物质至上主义“无条件无限制‘开发’工程”的道路。所以从生态视角来讲,“创新”最重要的是价值取向上的创新。这也符合彼得·F.德鲁克所说的“创新不一定必须与技术有关,也完全不需要是一种‘实物’”[4];以及迈克尔·波特“在战略上,创新一词应该做广义的解释,它不仅是新技术,而且也是新方法或新态度”[5]。
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曾一度越来越相信征服自然的说法。一系列试图征服自然的工程如开山伐木工程、围湖造田工程、自由放牧工程、水产捕捞工程、筑圩扩耕工程、拦水筑坝工程、填海连岛工程等等,而随着这些工程的广泛开展,除了财富、经济增长以外,人们似乎在征服自然的路上取得了很多成果。然而恩格斯提醒说:“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6]
什么是自然?通常,人们以为自然是相对于人而言的原生客观物质世界,或者自然是人类实践活动的对象。按照笛卡儿、牛顿以来西方主客二分哲学思维,人是主体,自然则是客体。自培根和笛卡儿之后,“我”就成了一般主体,也就是说,主体成了自我意识。人的主体性便开始对客体进行控制与征服。但是自然不只是山川河流,我们所监测到、所控制到、所征服到的,只是自然的“物”,而没有体会、融入、把握到“自然规则”的话,还远远谈不到了解自然。自然,不是人的客体,自然包含了人,这也就是马克思所说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的含义。正如活人的身体里有许多细菌,比如类杆菌、乳杆菌、大肠杆菌、酵母菌、肠球菌之类,但不能说人体被细菌征服了,这些细菌与人共存于人体的“规则”之中,人体的规则导致人类按照自己而并不按照细菌的意识去生活,自然与自然规则也是如此。因此,人类不是凌驾于自然之上或游弋于自然之外的“主体”,人类,在自然之中,人是自然的人,自然却不只是人的自然。
就像社会生产力和社会生产关系合在一起,才构成社会生产一样,自然的存在物和自然规则合于一处,才成为自然。自然的山川、河流、土地、海洋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生态系统的运转、循环、再生、自我修复等同样是自然的一部分,同时,自然的抑制、修正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类改造、征服自然的工程中充满着劳动,马克思说: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可见引起调整控制的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而决不是控制自然。恩格斯曾说过:“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7],《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也提到“自然的人化”,但仍坚持外部自然界的优先性。
鉴于人们对于自然物的理解先于自然规则,我们甚至可以说自然规则是高于自然物的存在。2000多年前人类就知道,森林由树木构成,木能生火,这是人类对自然物的理解,而保护森林,要抑止森林着火,还是对自然物的理解,可要多少年之后,人类才能认识到森林的健康自循环其实需要隔一段时间就着一次火呢?这才是对自然规则的认识。时至今日,人类对自然规则的理解才刚起步,比如现今的低碳宣言,人类诚然已经掌握了二氧化碳这种自然物,但却不知地球是如何吸收二氧化碳的这条自然规则。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在进行工程选择的时候,至少应该保持某种警醒,保持某种审慎的态度,而不是一厢情愿地只凭借主体性对客体进行盲目“征服”。
我们对自然物有了认知,但现阶段,还难以宣称对自然规则有了全面的认知,巴西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南美便有飓风狂飙,欲对自然规则有认知,需要先对人类的“认知”有清醒的认知。而工程是包含着“连续不断的选择”的建构活动,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就要求我们不能再像曾经做过的那样,无理智无节制地去改变自然,而应该将这种建构中的工程选择的思路从凌驾、征服向互相依存、互相适应作出某种程度的转变,并且保持在可修正的弹性限度之内,这种工程选择的转变,也必然体现在人类的工程演化过程之中,正如殷瑞钰院士在《工程演化论》中所指出的,工程活动从征服自然走向“依靠自然、适应自然、认识自然和适度改变自然”[1]25。
环境生态学关注的是生物与受人干预的环境之间的关系及其规律性;人类生态学研究人类生态系统,关注的主要问题有人口、城市化、农村工业化、社会老龄化等。大体而言,人同时具有生物性与社会性,环境生态学的研究方向偏于生物性一些,人类生态学的研究方向则偏于社会性一些。从大致的概念就可知,这两门学科与人类工程和工程理念息息相关,或者说:环境生态学、人类生态学的关注点与人类工程的扩张点接近重叠。现阶段,面对人类工程扩张的脚步,无论环境生态学还是人类生态学,其实都是被动防御方,本质而言,它们是示警、限制、改善、弥补、保护、修复的代名词。比如涉及到环境生态与人类生态的问题:大量的工业排污必然导致水污染和空气污染;改造河道、调水工程必然改变水流域的自然水文系统;建筑水坝工程必然减缓水流速度,改变其泥沙沉积和营养物质流动的方式,甚至影响到水中生物物种的迁徙及繁育;实施计划生育工程以限制人口爆炸,但该工程又将导致老龄化社会问题;海洋石油污染,必然涉及到开采、炼制、贮运等工程;土地沙漠化、盐碱化、沼泽化,必然涉及到开荒、挖伐、垦殖、放牧、交通建设等工程。殷瑞钰院士曾对此分析过:“产业革命以前,环境、生态、气候变化等因素,对工程的制约并不十分明显,而最近200~300年以来,特别是20世纪以来,由于大量的资源开采,大量的制造,大量的交通运输,大量的消费和废弃,引起的环境污染、生态性破坏和温室气体对全球气候系统的影响已经凸现。”[1]46-47
那么,是工程错了么?答案是否定的。工程是合理化建构,是生产力的直接表现,甚至是人类提升文明的实质性表现。工程没有错,错在“大量的”,也就是说工程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出在“适度性”上。鲍鸥教授对此有过描述:“有人认为,近现代西方工程文化在价值观上发生的一个重大转变是普遍注重物质享受,体现出‘无目的的物质至上主义’,表现在忽视、放弃理性的、和谐的快乐和幸福,过分追求物质利益、物质享受。其弊端在于人们把工程作为实现某些人群贪婪目标的手段,从而不顾及任何条件无限制地‘开发’工程。”[1]150这种无条件无限制开发的现代工程,必然是生态的直接杀手,而为了个人私欲、物质利益进行的这种无条件无限制的工程选择,里面其实也蕴藏着一种价值内涵----“物质至上”。那么,环境生态学和人类生态学给予工程选择的提示或许是:找到一种能制止和反对物质至上主义的价值内涵,以及只有建立在正确的价值内涵基础上的工程选择,才会与生态环境达成和谐,这就对生态型工程选择的创新性提出要求。
由上述可知,因工业文明而衍生的人类征服自然或者物质至上的各种工程选择已经到了作出必要改变的时候了,“对于人类失误所造成的风险,我们需要采取有效的方法去改变它”[8],人类的工程创新也就势在必行。
工程选择与工程理念创新,先要理解两种矛盾:其一,工程是建构,建构的过程必然包括对各种资源的消耗,而不断建构的趋势将与生态系统的资源有限性之间产生矛盾。自然的规则是循环,是生生不息,而工程的表象是创造,隐含的是消耗。如何在创造与消耗之间建立相对平衡与循环,而不是“大量的”恶性消耗,是工程共同体需要思考的问题。
让我们看看《辞海》对“发展”的解释:事物由小到大、由简到繁、由低级到高级、由旧质到新质的运动变化过程。既然是由低级到高级、由旧质到新质,那么在这个运动变化过程中,工程首先就不能依旧维持旧的习以为常的成本核算。我们知道,工程增长会导致经济增长,但这种增长里实际上隐藏了生态资源的消耗,也就是说并不显示资源消耗是多少,而以往的统计中,这种资源消耗不计入成本,所以我们统计的工程增长近似等于资本的毛利润,而不是净利润,因为隐藏了成本。现在地球生态平均每年被人类开发的物质价值约33万亿美元,而这些都不被计入经济增长的成本之中。在这样的高消耗低效率模式中,资源枯竭难以避免,生态脆弱区将大量出现。必须有什么来保障资源不持续枯竭下去,资源不枯竭,才能发展,否则,发展本身就不能“发展”了。
可持续发展的新成本核算法不只要将工程之中的生态损耗计入成本,还应该将工程之中和之后因工程结果造成的生态损耗也一并计入成本考量。比如一个水坝工程,固然产生即时效益,但如果将因此造成的生态资源破坏、鱼类繁殖影响、气候影响、水坝周边民众的迁移安置、未来泥沙堆积而启动的清淤治理工程等都计入成本,那么,这个增长的即时效益有可能成为负数;比如如果将也属于生态损耗的煤矿工人的人身安全真正计入成本,有安全隐患的煤窑理论上将无法生存,因为其承担不起一旦不安全结果出现造成的损失。总之,将生态损耗计入成本,方能将隐含的工程消耗计量出来,并以此达成对大量恶性损耗的抵制,建立起工程创造与生态资源消耗之间的平衡与可持续发展。
其二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人们都知道长远利益与眼前利益之间可能发生矛盾,眼前利益为了生存,长远利益为了发展,于是似乎生存与发展产生了矛盾。其实不然,生存与发展并不矛盾,贪婪生存(高消耗生存)与发展才有矛盾。更进一步说,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包含于自然规则,人类的高消耗生存与发展则未必,其必将受到自然规则的修正。
从理论上讲,任何工程都会对自然造成影响,但不是所有影响都是恶性的、破坏性的、无法修复性的,比如都江堰工程,就将水利调节、灌溉工程与自然生态的保持进行了良好结合。从纳什均衡可以知道,完全无视自然只凭资本的驱动去做任何工程并不会使投资人的利益最大化,反而是使“人与自然”整体利益最小化了,直白地讲,从生态学角度来看,它不关注工程如何使资本增殖,也不关注工程如何使经济达标,生态视角只关注工程能否使“人与自然”的整体达到均衡与和谐。
工程创新诚然包括值得期待的新技术与新设备,但决不仅止于此,其最重要的应该是工程思维创新,或者说哲学意义上的工程选择价值理念的创新。一个工程设计师只研究单一工程的合理性、可行性和安全性,就等同于一个生态学家只去研究地球某一区域原生生态。比论证纯工程是否在科学意义上合理、可行、安全更要紧的是在科学意义上合理、可行、安全的工程如何进入自然生态系统的考量,而在自然生态系统中,面对复合型考量,它是否依然合理、可行、安全。这就将打破对工程评估、评价的机械论,或者说相对静态工程评价,即改变把某一工程从整体环境中剥离出来单一对待的态度。《工程演化论》中曾明确指出“人类社会文明史,经历了原始文明、农耕文明、工业文明,现在开始向生态文明过渡”[1]152-153,那么,在这样一个新的生态文明孕育诞生的时期,比一个纯粹意义上的机械工程师更适应21世纪复合型人才标准的将是机械与生态工程师,其他如生态建筑工程师、生态水利工程师等等,以此类推。
十七大已经明确提出生态文明与生态平衡的要求。什么代表平衡?要想达到均衡与平衡,其真谛就在于依赖所有因素,但绝不过于依赖其中的任一因素。那么,要想实现生态平衡,也就绝不能过于依赖资本驱动----其背后隐藏着正是物质至上主义的价值观。那么,从生态学角度来看,要保持“人与自然”的生态和谐,工程共同体便不应该只由通常意义上的投资人(代表资本)—管理者—工程师—工人等这一条完全由资本驱动的链条构成,此链条基本上可以理解为“工程施展方”,如果想实现“平衡”,就不能只依赖于工程施展方。如此,便需要有“工程承受方”加入该平衡系统,以维持平衡,所以,从生态学角度而言,大工程共同体就应该在原有工程施展方的基础上加入工程承受方,如自然、下一代、公众利益等等。所以,工程共同体,便需要将自然纳入进来,至少也要加入生态环境这一项。与该工程区域生态环境息息相关的生活在一处的民众,对于自身的生活权利和环境更是有着广泛而坚定的权利,而绿色和平组织的动机估计不论,其广泛借助民众舆论的意识是值得借鉴的----所以,还要加入与工程相关联的公众利益一项。还要加入必然承受工程代价的下一代一项,这是因为工程不只需要代内公平、平衡,也需要代际公平、平衡的体现。那么,理想状态就是:赋予生态环境、公众、下一代等工程承受方以发言权,以维持工程施展与工程承受之间的平衡。尽管其现实可实施性还需要摸索,但不妨碍向这个方向努力,比如绿色和平组织对生态环境的代言,儿童权益保护机构对下一代的代言等等。我们的国家建设这个更高层次更宏观的大工程目标,已经将“又快又好”的发展思路转变为“又好又快”的发展思路,正体现了未来工程相比过去工程之间侧重点的不同和审慎的态度,“快”字体现的是高速度,而“好”字里面正蕴涵着工程发展的价值内涵,“好”在“快”前,已经说明正确的价值内涵的先导性,也验证了殷瑞钰院士所言“价值内涵在时间程序上是先行的”。也就是说,在工程选择的问题上,如果没有正确的价值内涵指引,极易走上生态学所竭力反对的物质至上主义“无条件无限制‘开发’工程”的道路。
前文提到过理想状态与现实状态的矛盾,理想的,在现实中暂时无法达到,是因为资本不允许:按照商品经济社会的逻辑,工程共同体中的每一个构成单位也都是“经济人”,在商品经济的狂潮中,要求投资者、工程师等由“经济人”角色自觉转变为生态学视角下的“生态人”,近乎不可能,因为资本的增殖性不允许,毕竟商品经济社会由资本主导,而不是由生态学主导。“经济人”必然以利己为原则,否则,不足以称为“经济人”;“生态人”必然以利他为原则,否则不足以称为“生态人”,这也是根本上的抵触。这就造成了工程共同体在面对工程选择时的两难困境:工程选择应由资本驱动还是应由生态驱动。目前人类社会呼吁性的环保要求和近乎半强制性的环保规定,之所以很难落实,就是因为其实质上是违背资本意志、“自由”市场意志、“经济人”角色的。所以,环保现状就在经济与生态角力的状态中艰难拉锯,一方面,是“生态人”角色对环境保护的理性呼唤,也是对整个人类生存境遇的理性呼唤;另一方面,则是“经济人”角色对生态的漠视,以及物质利益与生态发生冲突时常常置后者于不顾。
工程可以与生态相整合相融合,作出“人与自然”之间适应性与适度性的努力,以期和谐,但是资本与生态却必然势不两立。美国学者科尔曼说:当土地被视为商品,人类社群与自然浑然一体的有机联系不复存在,自然环境和人类社会双方走向大祸临头的境地[9]。事实上,土地在现在已经无可争议地成为商品,堂而皇之进入工程—产业链条。马克思曾经说:机器的采用如何必然要引起机器的更广泛的采用,大规模的劳动如何必然要引起更大规模的劳动,这是一个规律……这个规律不让资本有片刻的停息,老是在它耳边催促说:前进!前进![10]----前进到哪里是尽头呢?我们知道除了土地以外,阳光、空气、水更是人类生存必不可少的必需品,其中水已经成为商品,而空气正渐显露出成为商品的趋势----可以预言:当空气与阳光也成为商品的时候,就是生态全面破坏的时候了。从这个意义上讲,资本与生态的矛盾近乎是不可调和的。资本的最大化原则,只要理解何谓最大化,就知道其必然走向将水、空气、阳光等人类必需品变成商品,以使资本可以最大化的这条路,那么,资本将必然不允许生态良性,这是阳光、空气、水成为商品的前提。生态良性,阳光、空气、水是自然的赐予,是全人类共同享有的资源;生态恶性,阳光、空气、水才成为资本方面向人类社会兜售的商品。
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包含于自然规则,人类的高消耗生存与发展则未必,其必将受到自然规则的修正。而如果不肯接受这种修正,两败俱伤的结果是可以预料的。现阶段,资本是工程演化的要素,某种角度下,可以说资本是工程活动的驱动力之一。或许在未来的生态文明中,工程选择将不再由资本驱动,而是另一种全新的驱动形式,生态学视角下,这正是一个最值得思考的问题。
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和经验、教训的累积,人类社会对于未来文明形态的思考,已经渐渐在生态型文明上达成共识,许多专家学者都表达过生态文明的发展趋势,绿色、低碳、低消耗、可循环利用、可再生等等。工程哲学对此也有关乎自身的思考,既然工程选择必有“先行的”价值内涵,那么这种价值内涵必然要否定破坏生态的物质至上主义,并且在价值取向上从资本驱动、物质至上型转向于生态环保型。众多工程哲学界的专家学者也在《工程演化论》中明确指出“当今世界正处在人类文明转变的新的历史和演化的关节点上”,在这个关节点上,“新的工程革命、产业革命”将会成为一股主导力量,来形成一种崭新的“绿色”的经济形态[1]166。美国学者威利斯·哈曼曾在《未来启示录》中说:“今天的工业范式在回答‘怎样’的问题方面极为有效,但在回答以价值观为目的的‘为什么’的问题方面,则完全不适用”[11],这恰恰说明了价值内涵的重要性,以及“新的工程革命、产业革命”必然发生的缘由之一。导致生态文明取代工业文明便如同工业文明取代农业文明,工业文明之所以称为工业文明,绝不是在农业文明中加入工业因素而已,生态文明亦同此理,其必然是一种全新的、全面的变革,也因此,才能称为崭新的形态。
所以在生态学角度来看,既然生态文明不可阻挡,那么工程选择未来的价值内涵必然是符合生态需求型的,而不可能依然是工业型或物质至上型,工程活动演化的下一形态就将是工业文明中的“工程”进化为生态文明中的“生程”。在目前人类社会从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转型、过渡的时期,一切以生态为第一考量暂时还达不到,所以,现代工程选择的价值内涵将表现出一个物质至上型与生态型之间的折中态,这即是生态视角下工程选择价值取向的一种创新。这种价值取向上的创新要求我们:第一,将思维方式从“征服自然”的窠臼中挣脱出来。第二,抵制和反对物质至上主义的工程价值观,辩证把握工程的“适度性”。第三,尝试将隐藏的生态资源消耗计入未来工程成本,以保证可持续发展。第四,重视工程承受方(如生态环境、公众利益与下一代)的权益,尽可能实现工程施展与工程承受的平衡发展。第五,在现阶段工程选择过程中,既要充分运用资本,又必须合理控制资本,并在向新的文明形态过渡的历史时期,探索除资本驱动以外的与生态不发生根本矛盾的工程形式,这也是我们必将去适应未来生态文明下的新型工程转型的要求。
综上,一方面,生态价值内涵的创新是工程创新、工程演化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部分,这既是相对于传统工程观,新型生态工程价值观对工程选择发展、演化的新要求,也符合辩证法“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12],工程选择通过价值内涵的“创新”要求,去适应未来文明的需要,这也是发展经济与保护生态两者之间,陈昌曙先生认为“从长远意义上说是后者更加重要”[13]的原因所在。另一方面,现代工程将通过这种生态型价值内涵,除了技术、设备的创新以外,还应更为重视思维方法、态度的创新,以发挥工程是直接生产力的重要作用,对人类社会向生态文明的演化产生强大的催化力和助推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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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威利斯·哈曼. 未来启示录[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8:180.
[12] 马克思. 资本论第一卷(节选)1872年第二版跋[M]∥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5:112.
[13] 陈昌曙. 刍议可持续发展的矛盾[M]∥陈昌曙技术哲学文集. 沈阳:东北大学出版社, 2002: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