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楼
(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自从当代美国科学哲学家托马斯·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问世以来,“范式”(Paradigm)概念便受到国内外理论界的广泛关注和普遍重视,从最初只是一个揭示科学革命的基本特征和科学发展内在规律的科学哲学范畴,逐渐演变成为包括哲学学科在内的几乎所有学科研究中都广泛使用的一个普遍概念和热门用语,甚至成为各学科学术探讨和理论创新的基础概念和关键范畴。在当代中国,“范式”概念被引入并应用于哲学研究,几乎与改革开放以来当代中国哲学发展史同步。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范式的创新与转换问题已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前沿课题和热点问题。然而,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范式到底应当是什么样的?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实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的创新与转换?进而言之,推进这种范式创新与转换的前提、基础、实质和关键问题又是什么?这些问题已成为当前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亟待解决的紧迫问题。不言而喻,“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与“马克思哲学范式”密切相关,甚至可以说,后者是前者创新与转换的前提和根据,同时也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与发展的生长点和突破口。理清二者的内在关联,并在此基础上展开“马克思哲学范式”的全面探讨和深入研究,必将成为学界未来一段时间的研究趋势和理论动向。为此,本文试图在梳理和分析目前学界关于范式问题研究现状及其存在问题的基础上,就马克思哲学范式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及其相关问题做一理论探讨。
托马斯·库恩的“范式”概念被引入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最初是源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后中国社会的思想解放和哲学理论界的观念变革。可以说,“范式”概念在哲学研究中的应用,对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具有重大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那么,“范式”概念究竟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有什么样的内在关系?或者说,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的范式问题是以怎样的方式和形态呈现的?它对当代中国哲学的发展具有何种意义和价值?这是我们需要思考和研究的重要问题。全面梳理和深度反思改革开放以来当代中国哲学的发展历程,我们发现,其中内在地蕴涵着一条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创新与转换的思想轨迹,大体上呈现为“范式”概念的初步引入和简单应用、范式问题的明确提出和广泛关注、范式问题的地位提升和深度探讨等三个历史阶段。
20 世纪80 年代,学界通过人道主义与异化问题的争论、哲学原理教科书体系的反思、认识论问题的探讨,力求重建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重新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实质,实现哲学观念和哲学范式的根本转变。“范式”概念就是在这一过程中被引入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的。起初,“范式”概念并没有形成全面和深入的影响,仅仅是对比较具体的哲学问题的浅层描述。例如,《现代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范式》、《〈易〉的思维范式与东方审美思维》和《康德之后的两种思维范式——谢林与费希特的对立》等研究性论文①,正是学界试图在范式视域思考和研究相关哲学问题的初步尝试和探索。可以看出,“范式”概念被引入哲学研究中,实际上是源于1980年代中国学界哲学观念变革的理论需求和现实需要。不过,这一时期还只能算作是“范式”概念在当代中国哲学研究的初步引入和简单应用阶段。
20 世纪90 年代中后期,学界逐渐形成了从“主体性精神的追求”转向“方法论原则的探究”的自觉意识,并且涌现了大量具有代表性的理论文章。这一时期,众多学者抓住“世纪之交”的契机,将哲学研究的方法论自觉转变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及其转换问题。这与其说是学界对于世纪之交这一历史时间节点的某种情怀,不如说是学者们试图力求实现哲学研究范式的及早转换。这一阶段可称其为范式问题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的明确提出和广泛关注阶段。例如,《困惑中的进步——浅谈马克思主义哲学思维范式的当代转型》、《力求哲学范式的及早转换——对世纪之交哲学发展的主张》、《启蒙及其超越》、《论哲学思维的三种范式》、《百年历程:哲学的价值论转向》②等学术论文,均是这一时期关于哲学范式转换问题的代表作。这一阶段最大的理论功绩在于,在方法论的探讨中,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及其转换问题被明确提出和广泛探讨。这标志着中国的哲学观念变革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已经步入了新阶段,过去那样一种解释模式、一种哲学体系、一种哲学话语统驭一切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新世纪,研究范式的创新与转换问题便构成学界最受关注和重视的热点问题。《论世纪之交中国哲学理性的走向》、《新时期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演进态势》、《生存论转向与马克思的实践哲学》、《论马克思的现代哲学范式革命》、《生产理论与马克思哲学范式的新探索》③等一系列论文的相继发表,将这一问题的讨论进一步深化。特别是2007 年第七届马克思哲学论坛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创新与转换”确定为大会主题,直接掀起了一场研究范式创新与转换的学术热潮。可以说,“这次会议是有史以来中国学界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讨论的第一次大规模峰会,其学术价值和历史影响将是深远的”[1]代序2。这就使得本已成为理论界研究热点和重点的研究范式的创新与转换问题再度受到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的普遍关注和聚焦性审视。这一时期实际上是范式问题跃居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中心位置和前沿阵地的新阶段,代表作有:《对作为“范式”的哲学教科书的检讨与反思》、《伟大的实践与实践的哲学——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范式》、《从主体性到公共性——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走向》、《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认识论转向的意义——纪念改革开放30 周年》、《西方逻各斯中心主义传统与马克思哲学的革命》、《从实践唯物主义到生存论——我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演变的回顾与反思》、《论改革开放新时期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的重建和变革》、《“殷鉴不远”:当代中国的哲学建设必须直面由现代范式向后现代范式的理论转型》④等。所以,这一阶段也是范式问题在当代中国马克思哲学研究中的地位提升和深度探讨阶段。
可以看出,范式问题的凸显既内在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历史逻辑之中,又是国内学界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质的阐释和把握的最新理论自觉意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反映了当代中国30年来哲学理论创新与发展的水平和程度,也预示和彰显了国内哲学界理论研究向纵深方向发展的新视野、新角度和新的问题域。然而,审视学界现存的诸多解读模式各自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具有的意义,似乎又很难在思考和研究问题时把它们整合起来做到兼顾。其根本原因在于,尽管每一种解读模式都有一定的透视功能和解释意义,但是它们之间却存在问题域、思维方式、理论观念和研究方式等诸多维度的重大分歧和根本差异,因而难免产生无法进行沟通和整合的局限性。那么,如何才能在一个总体性的视域内,对马克思主义哲学进行整体把握和全面审视,这是我们进一步全面理解和真正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关键和前提。
改革开放30 多年来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大体呈现这样几种解读模式。其一,从存在论、认识论、历史观、价值论、辩证法和方法论等论域,对其内容进行条块分割式的解读。例如,1980 年代中后期学界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认识论问题的探讨,1990年代初价值论研究的兴起、辩证法理论本性的探讨,近年来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争论等。从范式维度而言,这种解读模式实际上是从理论内容的诸多方面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新审视。这既是改革开放以来哲学界思想解放和哲学观念变革的范式表达,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丰富内容和深刻内涵的范式体现。其二,通过命名的方式,对其进行称谓界定,进而力求实现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实质的重新把握。例如,“物质本体论”、“实践本体论”、“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2]、“实践唯物主义”、“实践生存论”[3]、“实践人学”[4]等,均是学者们站在不同角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定位。另外,还有几种解读模式,如以凸显核心且深层次的理论问题的形式,敞开其丰富的问题域;通过与现代西方哲学和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域融合与比较研究,反思马克思哲学的真实意蕴;在与当代中国社会发展中出现的重大现实问题的内在链接中,挖掘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价值等。它们共同构成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主要方式和基本范式,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念变革和理论创新作出了重大贡献。一方面,这些解读模式充分揭示和彰显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丰富内容和深刻内涵,深化了人们对其理论实质的理解和把握。另一方面,它们也拓展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思想视野,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创新与研究范式的转换积累了宝贵的资源。不过,每一种解读模式实际上都只是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种视角和维度,既有其合理性又存在思想视野的狭隘性、理论内容的片面性和理解方式的单一性,而无法有效地实现视域的融合。因为不同解读模式之间存在着理论视野、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研究方式等诸多重大区别。然而,范式作为一种理论的整全性、综合性、系统性的概念范畴和关系性、逻辑性、总体性的研究模式,它恰好可以统摄多维理论视域和整合多元解读方式,成为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种总体性视角和最高理论范畴。因此,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作范式维度的研究和审视,便成为进一步深化研究和创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关键。也即是说,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问题的反思和探讨将成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与发展的基础和前提。
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的创新与转换问题,是新世纪以来中国哲学界日益凸显的重大理论热点问题,也是当代中国哲学创新与发展的重要生长点和突破口。然而,关于这一问题,学界却存在重大分歧,呈现莫衷一是的状况。其症结在于,库恩的“范式”概念被引入哲学研究领域之后,其概念内涵和理论边界并没有在学界形成统一的认识,因而在使用上必然会出现混乱和分歧。那么,库恩的“范式”概念究竟是什么含义?由它而来的“哲学范式”概念又应该怎么理解和诠释?这是需要我们首先思考和回答的前提性问题。
考察中国学界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问题的研究现状,主要存在这样几种思想主张和理论观点:其一,以某种哲学思维方式为解释原则和建构原则的哲学范式。“苏联哲学原理教科书范式”和高清海先生的“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是这种范式的典型范例。“苏联哲学原理教科书范式”,亦即是一种“自然或物质本体论范式”。其实质是以一种非此即彼、二元对立的本体论思维方式为解释原则和建构原则的哲学范式。“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是指,按照人的实践活动本性和方式来思考、认识、处理和解决一切问题的哲学思维方式,它是人的实践活动内在矛盾关系在人们思维上的反映和表现[5]。其实质正是针对“苏联哲学原理教科书范式”存在的思维方式局限,提出的一种以“实践观点”为中介消解唯物与唯心的简单对立,进而以“实践观点”为解释原则和建构原则重新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思想范式。尽管这是两种彼此冲突和截然对立的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方式,但是它们都是在哲学思维方式的维度使用“范式”概念的。其二,以某种哲学观为解释原则和建构原则的研究范式。孙正聿教授的“前提批判的哲学范式”[6]是其典范。所谓“前提批判的哲学范式”,是指“哲学对‘思想’的‘前提批判’,就是揭示隐匿于思想中的各种‘前提’,并‘解除’这些思想前提的‘逻辑强制性’,从而变革人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审美意识和终极关怀,进而变革人的实践活动”[6]。可以看出,这一范式内在地与一种“前提批判”的哲学观相关联,其实质就是“前提批判”的哲学观的哲学范式表达。也即是说,“前提批判的哲学范式”实际上是以作为一种“前提批判”的哲学观的“范式”内涵为前提和基础的。其三,以某种哲学研究方式为解释原则和建构原则的研究范式。汪信砚教授提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范式”是其集中代表[7]。所谓“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范式”,指的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应该紧紧围绕着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这个中心任务来展开,它的理论目标就是要在当代条件下推进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7]。这种范式实际上就是对如何进行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这一问题的方法论解答,也即是说,这种“范式”实际上是以一种哲学研究方式为基础和根据的。其四,以某些哲学的思想内容、理论特质和价值指向为解释原则和建构原则的研究范式。其中以“科学范式”和“人学范式”最为典型。“科学范式”是指,“在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强调其发现客观规律的研究模式。一般而言,它突出了两方面的特征:一方面,强调经济决定因素的核心观点;另一方面,向自然科学靠拢,表征出类似自然科学的严谨精密性”。“人学范式”是指,“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转向强调人的主体价值、批判意向和实践意义”[8]。“科学范式”和“人学范式”看似是内容和指向完全相反甚至对立的两种范式,可是在范式的含义界定上却具有一致性,即它们都是在思想内容、理论特质和价值指向上使用“范式”概念的。其五,以某些哲学研究方法为解释原则和建构原则的研究范式。“文本学范式”,“学理阐释”、“文献考证”、“现实引导”[8],“出场学视域”[1]25等是其代表。“文本学范式”指的是,“通过文本考证、文献梳理和文义比照等手段,把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论断还原到其原初的文本语境中解读和释放其含义和意义的研究模式”。“学理阐释”、“文献考证”、“现实引导”指的是,从研究方法的角度来理解“对于马克思哲学进行研究所应采用的范式”[8]。“出场学视域”是指,“从历史语境出发,把马克思主义始终看作是对时代问题的解答,进而考察马克思主义的与时俱进的历史逻辑”[1]25。可以看出,“文本学范式”,“学理阐释”、“文献考证”、“现实引导”和“出场学视域”等范式则主要是在一种研究方法的意义上使用“范式”概念的。综上所述,这些观点都是从不同维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的解读。由于没有统一的标准和规则,难免出现研究思路的不同、理解视角的差异和观点结论的歧义等状况,因而也影响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进一步创新与发展。
之所以会出现上述状况,其症结和实质在于,学界对于“范式”、“科学范式”、“哲学范式”等基本概念存在理解上的差异,对其内涵所指和理论边界没有明晰的共识性把握。事实上,学界关于“范式”概念理解的不一致与库恩对“范式”概念的多重解释是相关联的。在库恩那里,“范式”概念有时指“科学成就”及其“问题”和“解答”,有时指“模型”、“模式”和“范例”;有时指“信念”、“价值”和“技术”,有时指“定律”、“理论”、“应用”和“仪器”等[9]序1、9、21、157。有人做过统计,“范式”一词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中至少有21 种不同用法[9]163。因此,一些研究者批评库恩对“范式”概念的解释歧义和含义不清。其实,这种批评并未完全领悟和把握到库恩提出“范式”概念的真实意义和理论价值。库恩在回答人们的质疑时曾把“范式”改称为“学科基质”(disciplinary matrix),并将其内在环节概括为“符号概括”、“信念承诺”、“价值”和“范例”等[9]163-167。实际上,库恩的“范式”概念提出的真正意义并不在于其特殊规定和具体表述,而在于它提出了一种观察、理解、把握和解释科学问题的新的理论视野和思考维度,这就是科学理解要有范式视野和范式维度,亦即要关注学术共同体所共有的“公式”、“信念”、“价值”和“范例”等要素,而不是把科学的不同属性与特征割裂和对立起来,或局限于科学认识的某一方面并使之绝对化。“范式”的一般本质,实际上就是学术共同体所普遍坚持的“特定研究传统”。按照库恩的说法,“一个范式就是一个科学共同体的成员所共有的东西”[9]158。这些共有的东西包括“普遍公式”、“共同信念”、“共有价值”和“共有范例”等元素。它们作为一个整体内在地统一于“范式”概念之中,并被特定的共同体成员所普遍接受和共同拥有。它们还构成共同体成员在“常规科学”时期从事科学研究的“基本前提”、“根本基础”、“普遍观念”和“主要方式”。正是这些前提、基础、观念和方式,形成科学共同体“特定的连贯的科学研究的传统”[9]9。在库恩看来,科学革命本质上就是科学范式的变革与转换,而这本身意味着“特定的研究传统”的改变与更新,同时也意味着科研人员从事科学研究的前提、基础、观念和方式的创新与转换。在此意义上说,劳丹的“科学研究传统”概念,实际上就是对库恩的“范式”概念内涵的深刻揭示和进一步发展。尽管哲学范式与科学范式不能等同,但是我们也应当在“特定的研究传统”的意义上来理解哲学范式。作为一种理论的新视野、思考的新维度和“特定的研究传统”的范式含义,是我们在使用“哲学范式”概念时应当始终坚持的根本原则。
由于学界关于“范式”概念存在不同理解,因而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的含义界定上也必然产生分歧。实际上,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概念内在相关联的还有一个概念,即“马克思哲学范式”。那么,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到底应该秉持怎样的哲学范式?马克思哲学范式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究竟具有怎样的内在关联?
所谓“马克思哲学范式”,是指马克思哲学思想本身所蕴涵的哲学范式。这也是后来所有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派在继承、发展和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时所要坚持的哲学范式前提和根本范式原则。任何违背马克思哲学范式的研究传统和精神实质的哲学理论都不能称其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任何不秉持马克思哲学范式,不坚持马克思哲学的根本性理念的研究者,都不能被称为“马克思主义者”。这是“马克思哲学范式”这一概念所蕴含的重大意义和党性原则。因为它蕴含马克思主义哲学根本性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它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范式前提,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传统和思想实质的范式根据。因此,重新审视马克思哲学,进行马克思哲学范式研究,是实现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创新与转换的基本前提。
马克思哲学范式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范式新形态建构的典型范例。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创新与转换的价值目标和最终结果,即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范式新形态的形成和确立。从某种意义上说,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正处于库恩意义上的新旧范式更替和转换的特殊时期。如何在现有研究范式基础上实现范式的创新与转换,是当前需要集中思考和深入探讨的关键问题。按照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的论述,“科学革命就是科学家据以观察世界的概念网络的变更”[9]94和“在革命之后,科学家们所面对的是一个不同的世界”[9]101,新旧范式的更替与转换实际上就是学术共同体成员的世界观的转变。不过,世界观的转变尽管是新旧范式转换的实质和标志,但是新旧范式之间并不是完全如同库恩所说的那样具有不可通约性。事实上,新旧范式之间既存在世界观的变革,也存在以往“特定研究传统”的传承。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范式新形态的建构正是这样一个继承和发展、传承和超越的过程。它必然要以马克思哲学范式为前提根据和典型范例,也必然要以马克思哲学范式所表征的哲学传统为思想生成和理论建构的资源和土壤。
自从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以来,“什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实质是什么”等基本问题就是所有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者不得不进行解答和反复追问的根本和前提问题。对这些基本问题的不断反思和追问,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者进行理论探讨和思想创新的前提条件和思想基础,然而,现阶段学界在这些基本前提性问题的理解上存在着重大分歧,究其原因,在于学者们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诸多基本概念的理论边界和核心内涵的界定上存在差异。学界关于上述基本问题的宽泛化和模糊性理解,必然成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与发展的障碍。于是,如何重新审视马克思主义哲学,对其进行基本概念的“前提划界”[10]和核心内涵的总体把握,认为,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存在着一种脱离现实、不断被经院化和抽象化的隐患;也有学者认为,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存在一种过度诠释和过度解读的现象;还有学者认为,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存在着学科边界日益模糊化、研究领域日益宽泛化、研究对象日益杂多化的现象。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上述的诸多问题呢?究竟如何才能合理解决和真正摆脱上述种种危机和隐患?我们认为,造成上述危机和隐患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在不断拓展和深入的过程中,一定程度上存在着对马克思哲学本身的忘却。亦即是说,我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忘却了马克思哲学本身,失却了马克思哲学的思想传统,脱离了马克思哲学的理论实质,背离了马克思哲学的精神气质。于是,重新回到马克思那里,重新回归马克思哲学的思想传统,重新把握马克思哲学的理论实质,重新延续马克思哲学的精神气质,是我们当前亟待需要攻克和完成的时代课题和历史使命。从根本上说,一种哲学范式实际上就是一种“理论研究传统”的范式表征。它不仅内在地规定了一种哲学理论在价值指向、思想前提、思维方式和研究方式等诸多方面形成的总体性的理论边界,而且规约着特定的“研究共同体”和特定的“哲学学派”的理论研究活动的主要方式、根本方法和思想成果的基本特质和总体风格。马克思哲学范式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研究传统”的范式表征,代表着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思想传统、理论实质和精神气质。因此,对马克思哲学范式的研究和探讨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重新找回原初的马克思哲学传统、真正推进理论的重大创新与发展的正确路径和重要突破口。
注释:
①参见于文军著《现代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范式》,载《长白学刊》1989 年第5 期;姜澄清著《〈易〉的思维范式与东方审美思维》,载《贵州文史丛刊》1994 年第3 期;[波]M.J.泽迈克著,梁志学译《康德之后的两种思维范式——谢林与费希特的对立》,载《世界哲学》1988 年第6 期。
②参见王书明、耿明友、陶志刚著《困惑中的进步——浅谈马克思主义哲学思维范式的当代转型》,载《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8 年第1 期;高清海、徐长福著《力求哲学范式的及早转换——对世纪之交哲学发展的主张》,载《哲学动态》1998 年第12 期;王南湜著《启蒙及其超越》,载《天津社会科学》1999 年第3 期;王南湜著《论哲学思维的三种范式》,载《江海学刊》1999 年第5 期;高乐飞著《百年历程:哲学的价值论转向》,载《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1999 年第4 期。
③参见衣俊卿著《论世纪之交中国哲学理性的走向》,载《求实》2001年第1 期;徐长福著《新时期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演进态势》,载《学术月刊》2001 年第2 期;邹诗鹏著《生存论转向与马克思的实践哲学》,载《现代哲学》2002 年第1 期;刘怀玉著《论马克思的现代哲学范式革命》,载《哲学动态》2003 年第9 期;仰海峰著《生产理论与马克思哲学范式的新探索》,载《中国社会科学》2004 年第4 期。
④孙正聿著《对作为“范式”的哲学教科书的检讨与反思》,载《河北学刊》2008 年第2 期;孙正聿著《伟大的实践与实践的哲学——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载《社会科学战线》2008 年第5 期;汪信砚著《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范式》,载《中国社会科学》2008 年第2 期;郭湛著《从主体性到公共性——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走向》,载《中国社会科学》2008 年第4 期;孙立天著《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认识论转向的意义——纪念改革开放30 周年》,载《江苏社会科学》2008 年第4 期;李成旺著《西方逻各斯中心主义传统与马克思哲学的革命》,载《学术月刊》2008年第4 期;胡梅叶著《从实践唯物主义到生存论——我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演变的回顾与反思》,载《社会科学战线》2008年第7 期;何中华著《论改革开放新时期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的重建和变革》,载《理论月刊》2008 年第11 期;张再林著《“殷鉴不远”:当代中国的哲学建设必须直面由现代范式向后现代范式的理论转型》,载《人文杂志》2009 年第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