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失落——30年改革时期的文化反思

2012-03-20 00:25李治亭
文化学刊 2012年3期
关键词:努尔哈赤文化

李治亭

(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北京 100080)

讲文化,有不同的讲法,从事文化工作的领导干部与工作人员,他们讲的是文化工作的实况,评估哪些做得对,哪些不足,如何改进等等。学者讲文化,重在进行理论探索。探索,还是限定于学术研究的范畴,不具有政治含义,更不是政治判断。讲30年的文化是个难题,因为这30年的文化状况十分繁杂,涉及面非常大,重要的是,讲当前问题,有敏感性。我们今天就是仅限于学术范畴、去政治化地来探讨30余年文化的走向、是与非。笔者的认识,只是表达自己的历史观与文化观。

一、改革开放形成多元文化的新格局

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的改革开放,到现在已经过去30余年了。实践证明,改革开放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社会变革之一。

如果说,毛泽东把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改造成独立民主的新中国,那么,邓小平发动这场规模空前的改革,就是把一个封闭的农业国转轨到现代化的发展道路上来,真正开始了现代化的历史进程。所以,这场变革与毛泽东的开国具有同等的划时代意义。

30余年的大变革,中国的整体面貌,包括社会生活的多个领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划时代的变化。上个世纪50年代,毛泽东曾概括我国当时的状况是“一穷二白”。这“穷”字是指经济落后;这“白”字则指文化落后,与世界先进国家相比,相差悬殊。30余年的改革,中国的经济已经脱贫,但文化落后的状况尚未得到根本改变。

千变万变,最根本的一个变化,就是人们观念的改变。这场改革改变了人们的多少年来墨守成规的观念,这实在是改革最伟大的成就。所谓观念,首先是价值观,抛弃旧的价值观,用一种新的价值观去观察事物,并做出新的判断。如对金钱的态度,改革前与改革后是全然不同的。还有,人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以及心态,等等,都是观念的生动反映。

观念的变化反映在文化领域,就是文化不再那么单一,而是呈现出文化形态的多元性和多样化。如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世俗文化与宗教文化、区域文化与民族文化、行业文化与学术文化、网络文化与民间文化,等等。就文化的种类及其形态而言,远不止上述几种。针对某一文化领域,如音乐、绘画、舞蹈等,又可以分出不同类型的文化。如宗教文化中,有佛教文化、道教文化、基督文化以及儒家文化等等。民俗文化又有饮食文化、茶文化、酒文化、豆腐文化、风筝文化、龙文化等。

30年间,特别是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各地大办文化节,成为一股热潮,如东北地区的 “服装节”(大连)、“文化节”(沈阳)、“冰雕节”(哈尔滨)。关内的,如山东潍坊的风筝节、瓷器节、豆腐节、桔子节等……30余年来,我们看到的文化,真是异彩纷呈,五花八门,花样翻新,无奇不有!改革开放开辟了多元文化的新时代,形成了文化多元的新格局。

与改革前相比,最大的一个特征是,改革后的文化不再按不同阶级进行文化分类,而统称为全民文化的一部分。其次,不再按政治标准规定不同文化。

为了说明问题,加深我们对当代多元文化的理解,不妨回顾一下改革前的文化状况。

新中国成立之初,毛泽东一再阐明:当今人类社会只分为两家,这就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文化也只有无产阶级文化与资产阶级文化;世界观同样是无产阶级世界观与资产阶级世界观。总之,人们的思想、言论、行为,不是无产阶级的,就是资产阶级的,舍此,不可能有第三种文化!

在那个时代,只有一种文化,即无产阶级文化。当然,也有少数民族文化或地方文化,但都涵盖在无产阶级文化的范畴之内,符合无产阶级文化的基本要求,实际是把民族的、地方的文化都纳入到无产阶级文化的体系之中。

无产阶级文化是排他的,凡不属于、不符合无产阶级文化的都在排斥与反对之列。如资产阶级文化、封建文化、西方文化等等,统统被看成是腐朽的文化垃圾,是“大毒草”,必须批倒批臭!

毛泽东时代的宪法规定:我们的国家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国家。所说无产阶级的领导是通过她的先锋队——共产党的领导来实现的。所以,毛泽东说:“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马列主义是无产阶级思想的最高体现和最高的理论概括。

按这个原则,无产阶级或工人阶级在我国就成为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它的思想,就是全社会的统治思想。先是马列主义,然后是毛泽东思想,都是无产阶级思想的光辉代表。

诸如 “突出政治”、“政治挂帅”、“政治是灵魂、是统帅”之类的口号,都是把贯彻无产阶级思想的具体化,已成为全党全民全军共同的座右铭!

在那个时代,无产阶级即工人阶级被置于领导地位,为全社会所独尊,凡不符合它的要求,或违背它的利益的一切文化、一切思想都受到批判,都是毒害人民的“大毒草”,必须批倒批臭!例如,“文革”一开始,就发动亿万红卫兵“扫四旧”,把历史上遗留下来的东西砸烂、烧毁。儒家的代表人物孔子最先受到批判,北京的红卫兵甚至跑到山东曲阜,在孔庙孔林讨伐孔子!

当“文革”深入,极“左”思潮汹涌澎湃,又发动了批儒评法、批林批孔运动。孔子的思想再次受到清算与批判。

“文革”中,历史文化名著《水浒传》被批判为“歌颂投降主义”;太平天国首领李秀成被批为“叛徒”;吴晗的《海瑞罢官》被批判是“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彭德怀翻案”;小说《保卫延安》被认为是作者“利用小说反党,是一大发明”。

所谓“文化大革命”,就是革除一切文化,只剩无产阶级文化。在极左思潮和极左路线的指导下,无产阶级不仅要占领全社会的政治舞台,还要占领意识形态领域,乃至艺术领域的舞台。

例如,一切艺术作品,必须歌颂工农兵的生活,描写他们的业绩。就是学术研究,也必须充分肯定与歌颂中国古代的农民起义与农民战争,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唯一动力”。

例如,京剧,包括其他剧种,不准演古装戏,都要反映工农兵的生活。“智取威虎山”、“红灯记”等,都是当时的典型之作。在那个特殊年代,我们看到:工农兵全上台,帝王将相赶下来!

改革开放前,文化单一,不允许无产阶级文化以外的文化存在。把文化政治化,实际上,已经没有文化!

可以肯定,从一元文化到多元文化,无疑是历史发展的一个巨大进步,是改革开放取得的巨大成就。在单一文化的环境里,人们的思想严重窒息、僵化,除了政治概念和政治禁忌之外,哪有什么文化可言?人的创造性、活力也遭到严重压抑。于是,社会的发展也停滞下来。在那个时代,为什么农民起早趟黑,一年到头辛苦劳作,还挣不上口粮吃呢?为什么家家养猪,猪肉还不够吃,还要发票配给呢?一句话,就是人的主观能动性没有发挥出来,更缺乏创造力,也没有活力,生产力总也提升不起来,严重时,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进入多元文化时代,情况大变。人们的能量得到释放,又得了多元文化的不断“充电”。如今,任何商品都是敞开供应,不再凭票购买,物质极大丰富,人们生活水平得到极大改善。

通过简单对比,多元文化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符合人们的共同需求。这是我们必须肯定的。

二、改革开放中的“文化奇观”

改革呼唤文化,文化推动改革。30余年改革开放的经验与教训使我们更加确信:文化是改革的原动力,改什么,怎么改,都必须从文化的深层探索中求得答案。

那么,什么是文化呢?关于文化的定义国内外有上千种之多,如人类学家泰勒认为“文化就是染上人的生活痕迹的事物”,意思是说,凡是人类实践过的东西都是文化。其实,就是人类创造的一切物质的、精神的,包括人们的意识,统称为文化。

一座楼、一辆汽车,大到宇宙飞船,小到一个水杯,无不是人的观念的产物。这就是说,人的实践活动的过程及其结果,都是人们的思维意识的产物。换言之,所有这一切创造,所有的实践活动就是文化行为,因此,人类要进步,社会要发展,就必须通过创造文化来实现,进一步说,人类社会的每一次发展与飞跃,只能在文化的过程中来实现。

文化就是人的本质力量实现的自我证明。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没有文化的民族是愚昧的民族。毛泽东也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可见,文化就是人的本质。

根据这一认识,文化实际就是人的观念、品质、修养、道德、审美与价值判断等等。也就是说,有什么样的观念,就有什么样的实践活动与结果。

高速发展的经济与改革的伟大实践,应该会产出与之相匹配的伟大的文化成就,而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我们的文化成就与经济的发展相差甚远。文化部蔡武部长在关于改革开放以来文化现状的讲话中曾指出:“中国文化缺少经典力作,缺少振聋发聩的文艺高潮,缺少学术创新与文化发现,缺少大师式的文化权威。”

他提到的四个“缺少”,实际就是四个“没有”。30年来,文学艺术、历史、哲学、经济学、法律等社科各门类,扩而大之,包括自然科学各门类,已出版的著作何止千万,有哪一部著作可称为“经典力作”?没有!尤其是直接关系经济改革、法制建设的经济、法学,却没有一部可堪称为经济改革与法制的指南!我们的科技突飞猛进,却没有一部著作可以问鼎诺贝尔奖!我们的影视制作成千累万,却无一部影视问鼎奥斯卡奖,连个单项奖也不曾得过!

没有经典名著,就不可能产生文化权威。学术著作缺乏学术创新与文化发现,尤其是具有影响力的创新与文化发现,迄今尚未出现!我们的经济建设高潮迭起,却不见文化高潮的到来!

尽管缺少名著、名作、名师,却出现了另类文化现象,姑且称之为“文化奇观”吧。

第一奇观,就是“造城运动”。

30年来,中国的城市建设速度之快、规模之大,堪称世界第一。城市建设,主要是对原有城市的彻底改建、改造,与30年前相比,可谓面目皆非,真的是推倒了旧城,建起了新城。著名作家冯骥才把这一现象称为“造城运动”。

建设城市本是一件大好事,但从文化的视野来考察,正如冯骥才所说,“进入21世纪,我发现中国660座城市的面貌趋同了,我称之为造城运动。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将自己城市所有文化记忆、历史遗存全部铲平,几乎是重建一座城市”。[1]

这就是要新城,不要文化,不要历史,是文化虚无主义的表现,也是不懂文化的愚昧观念。又如,北京的四合院凝集了明清两朝500多年的历史与文化。从上个世纪80年代就开始争论要不要拆除建成高楼。争来争去,四合院“打”不过高楼大厦,现在已被破坏得所剩无几了。明清的历史与文化记忆也随着完全消失了。50年代初拆建地安门,现在正准备重建。

城市建设,是人类智慧与艺术创作的结晶,每个城市应有自己的特色。而我们却把千城塑造成一个面孔,这就没有文化可言了。当我们置身北京或上海的一群大厦前,还能分清哪是上海,哪是北京吗?60年代,笔者第一次去北京,第一次亲眼看到天安门,真是雄伟壮观!人在它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如今再看天安门,就像一座小庙!因为现代大厦林立,无论走到哪里,这些大厦重复出现,已消除了我的文化记忆,所以历史遗存的天安门在我的眼中已变得十分渺小了!

第二个奇观,就是“造形”运动。

所谓“造形”,是指各地官员大造“形象工程”,目的是突显他们的政绩,看得见,摸得着,以显示他们改革与建设所取得的重大成就。当然,这给他们的职位升迁也带来重大效益。从县市到省,没有不搞“形象工程”的,规模大,历时久,影响广,姑且也把它称为一场“运动”吧。

“形象工程”包括修路、建广场、植树、铺草坪、建豪华办公楼、建高级馆舍、建超大博物馆、豪华的奥林匹克运动中心、图书馆、安装豪华路灯,等等。

表面看,这些建筑和设施极大地美化了环境,改善了当地群众的生活条件,应该说,是件好事,但是,这里存在严重的问题。

第一,这些设施与当地所处地位极不相称,如一个县或一个县级市,那些超标准的豪华宾馆,一年究竟有多少客人入住?特别是某些贫困县,建起“超标”又豪华的办公楼,与当地简陋的校舍形成鲜明对比。当地并无多少文物,也没有那么多读者,却建起超大博物馆,图书馆,都是摆摆样子而已。这些超标准设置比比皆是。在清代应被定为“僭越”、“违制”,是绝对不允许的。县的衙门,绝对不许超过府一级规模。现在是没有标准,没有规则,随心所欲。

第二,浪费了大量资金。资金没用到改善民生方面,却用来装点门面。一个贫困县,竟用国家救济金盖超大办公楼;一个省会的公安局、法院的规模、气派,直追中央国家机关。买外国草、安装多余的灯,浪费了大量能源。

第三,形象工程”助长了腐败,一些贪官从中克扣或贪污国家资金。

第四,因为这些工程只是做表面文章,不是从文化意义上进行深层次的设计,所以并无多少文化含量。特别是为了工程的需要,不惜毁掉文化遗址遗迹,简直是对文化的破坏!

第三个奇观,就是“造星”运动。

由电视、报刊、电台等媒体制造的“明星”之多,也是当今文化的一大奇观。一部电影或电视剧、一首歌、一个小品就可以使人“红”起来,成为“明星”,如“小沈阳”的“一夜成名”。

应当说,有些行业的“明星”当之无愧,如体育行业的世界级冠军、“球星”等,都是凭真功夫换来的,但不少“明星”纯粹是被媒体捧红的。就是说,本无多少文化含量,也无多深的艺术功底,硬是被包装,捧红的。于是,类似“超女”、“超男”、“表演艺术家”的桂冠满天飞。“明星”是改革开放后时兴起来的,“超女”、“超星”、“超级明星”尤其时尚,是媒体中人的一大发明。尤其不可思议的是,如今连学术界某些学者也被制造成“明星”,严肃的学术也被拉进娱乐圈,无疑是对学术文化的糟蹋!像易中天“品三国”、于丹的《论语》“心得”、阎崇年的“正说”清帝、袁腾飞的“历史是什么玩意”,这些人因在“百家讲坛”讲这些东西,一下子“红了”起来,被封为“学术明星”,于丹被封为 “美女明星”、“超级明星”。讲过后,马上编辑成书出版,几万、几十万甚至达到百万,顿时京城纸贵!问题在于,这些人的学识、学术没有达到应有的水平,却在胡说八道,哗众取宠,传播谬误,危害社会,但媒体不予理睬,只管收视率、发行量、本媒体的知名度,其余一概不问!

媒体的“造星”运动实际是制造文化的浮躁与虚荣。“造星”运动,又带来了另类后果,这就是掀起了对“明星”的崇拜热潮。改革开放前,中国人最崇拜的理论是马列主义,12亿人最崇拜的就是一个人,这就是毛泽东!在国人的心目中,他简直是神!他的话,一句顶一万句,是绝对真理,我们只能认真学习,领会,付诸实践活动。

如今已经没有“领袖崇拜”了,风气一转,掀起了“明星”崇拜的热潮。一些追星族,如痴如醉爱得死去活来。据报道甘肃一个偏僻农村中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一心想见香港巨星刘德华。父亲没办法,变卖了草房,又借了钱,陪女儿来到香港。见了一面,言犹未见,遭到刘的拒绝,姑娘不甘心,还要等下去。眼看带去的食物吃光了,父亲无法交代,跳海自杀了。女儿这才有所醒悟……追星追到这个程度,真是颠覆性的疯狂!

“造星”是不真实的,虚幻的文化行为,真正的目的是追求小团体利益,因此,这类行为不可取!

第四个奇观是“造神”运动。

改革前,在人民群众中禁止搞宗教运动,只能在寺院内宣传佛法。现在的情况是,佛、道、基督进万家,从宾馆到饭店,到处可见他们的身影,包括关老爷,无不受到亿万百姓的顶礼膜拜!各地大修庙宇,已破旧的,包括佛像,重新翻新,真是金碧辉煌!过去,庙内冷冷清清,无人光顾,只有三两个和尚看守庙产,而今庙内和尚成群,穿佛衣统一着装,个个吃得红光满面。涌进庙内的善男信女,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参拜、上香、捐善款,极尽虔诚之态。尤其是一些大款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甚至更多。还有些贪官在佛家面前不贪,还出资给庙内,以结好佛家,保佑他们平平安安,财源广进。

过去,我们都信马列,远离佛家宗教,而今又有几人信马列?在全国范围内,这种持续上升的宗教活动,也是一场“造神运动”,于是唯心论,迷信鬼神大行其道,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到佛道鬼神。总之,宗教文化侵润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也就失去了思维的活力,失去创造力。

作为一种文化,宗教是人类智慧的创造,有其存在的理由。它的宗旨,是劝人向善,教化世人行善事,做好人,有其积极意义,与儒家有共同之处,所以,在中国古代儒道释并立,各行其道,殊途而同归,但是,我们把宗教搞成迷信,就背离了宗教的本义,就不可取了。

第五个奇观:农民工运动汹涌澎湃,洪流滚滚。

什么是农民工?简单的解释就是农民的身份,干工人的活。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起,大批农民流入城市谋生,开始被称为“盲流”,即盲目地流入城市。换个说法,农民工实际是当代“流民”。据报刊公布,改革开放以来到城里打工的农民工约为一亿人左右,规模之大,涉及地区之广,实为空前!这既可以称为“农民工运动”,也可称为“移民运动”。

像现在这种以农民工为主体的移民活动,在中国历史上是常见的社会现象。远的不说,就说清代,从清初到清末的200多年间,中国农民向三个方向移动:

一是“闯关东”:“关东”是对位于山海关以东的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的统称,因为到关东三省,必经山海关口,历史上把中原地区乃至江南地区等关内的农民,向东北移民叫做“闯关东”。

二是“走西口”:“西口”是指北京以东的长城关口。杀虎口、张家口,出口即为内蒙地。“走西口”主要指山西、陕西、山东人出口到内蒙地开垦草原谋生。

三是“下南洋”:清中叶以后,特别是近代以来,随着与南洋各国经贸的发展,广东、福建、浙江等沿海地区的人到南洋谋生,也形成一股流民潮。

三股流民,一直持续到解放前,特别是山东人、河南人直到解放后还在继续,到五六十年代遭遇自然灾害,又形成一个高潮。大致到改革中期八九十年代,再也没有山东人闯关东的活动,相反,却是东北人纷纷进关南下,东北人称为“孔雀东南飞”。

移民的热潮主要是经济问题推动的。山东、河南等地人口多,土地少;山西、陕西一带土地瘠薄,加之自然灾害频发,不得不到地广人稀的东北垦荒谋生。

当代的农民工向大中城市流动的主要动因是城市改革快,经济大发展,吸引农民进城打工,自80年代中期始到90年代,持续至今,农民工进城已形成潮流,有增无减。

农民工进城,涉及到城市化的一个大问题。把千万农民都吸引到城市来,就是城市化吗?这是西方城市化的模式,从中国国情来考察,农民占绝大多数,农村更广大。中国的城市化,应当是将农村城市化。具体说,将农民所在的乡镇迅速发展起来,形成城市的规模,建立新的生活模式,同时,发展中小城市,限制大城市。这就需要从文化的意义来设计,将乡镇与小城市发展起来。比如,按《易经》八卦的思维来设计:八卦是太极生两翼,两翼生四相,四相生八卦。按照这个理论,就要求在每个地区,设一中心区,将中心区的物力、财力、技术向与之相邻的乡镇或小城镇辐射,带动他们发展起来。比如,北京作为首都,为一中心城市,可将金融放到保定,将高科技放到天津与北京之间的廊坊,这两座城市很快就能发展起来;再以保定、廊坊为中心,向与之相邻的乡镇辐射,带动他们发展起来。以此类推,使城乡得到均衡发展。当地农民不再背井离乡,就地就近打工,生活安定。

这种发展模式,是韩国的成功经验,他们的国强就是取的中国八卦图像。

我们的做法是把农民吸引到大中城市,比如北京,吸引天下包括农民、科技人才等到北京谋生发展、淘金发财,结果北京人满为患,车满为患,交通堵塞,拥挤不堪。北京可以做事业,资源雄厚,但不适于生存。

所以,做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业,必须从文化角度去思考、设计,单纯的经济观点,是做不好事的。

第六个奇观:赤裸裸的“造假运动”。

改革开放以来,产品商品造假、以次充好、牟取暴利之风,愈演愈烈。到现在已形成高潮。上世纪80年代中期,就已经出现假冒伪劣商品,但还没有引起广泛关注,以为不过是个别现象。当时,社会上出现“打假”英雄,一部分人赞扬,一部分人反感,以为小题大作。随着“造假”愈来愈多,却没有“打假英雄”,因为“造假”的太多,英雄打不过来了,而人们也习以为常了。

初时,不过是红塔山(烟)、茅台(酒)之类的造假,很快,从食品到服装、从烟酒到医药、从虚假广告到网络诈骗、从假学历、假证书到假币、假刊物,造假之势大肆蔓延!可以说,在各个领域、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有假的东西存在。

几年前的“三鹿”奶粉,坑害了千万儿童,一个名牌企业顿时垮台;国产普通服装冒充意大利名牌,卖到1980元;一个国产表冒充西方名表,也卖到上万元。假茅台酒,30年来制假不断。最近,在浙江绍兴一个星级宾馆发现销售假茅台,经查实,案连全国29个省的97个城市,涉案金额达20多亿元人民币。

造假已发展到教育系统,雇“枪手”代考大学、雇人写硕士、博士论文、出售考试题等等,无奇不有!

连出版也在造假。出版商出选题,雇人东拼西凑,十天半月就组成一部书!

学术期刊也可以造假。海南省查获一特大期刊造假案。一对夫妻从2004年以来,7年中私造了20余种假刊物,假称是公开发行的正规刊物,共约有为评职晋级的需要花钱发表论文的作者2万人,收缴版面费达1000多万元!

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节目近期报道了山东师范大学“神秘的代写机构”,公开在网上招揽生意,每千字200元, 10万字的博士论文5万元,而这些幕后的写手,竟然多是副教授、教授,少量为博士。一个办法,就是从网上抄!神圣的学术也成罪恶!

造假已到了层出不穷的地步!从吃的、穿的到用的,已失去安全感。到了饭店,也胆怯;炒菜是不是洗净了化肥、农药?是否用“地沟油”了?药品有无危险?听到有关产品的宣传或促销活动,总以为是骗局。

造假由最初的个人行为逐步发展成群体行为,更为严重的是,地方政府也参与造假,比如虚报统计数字,欺骗上级;山东、安徽三个县争夺西门庆“故居”所在地,争夺孙悟空的水帘洞,争曹雪芹祖坟,伪造名人故居,伪造古迹,还有曹操墓真假之争等等,都有地方政府参与其中。

造假还在继续,每天都有造假的非法活动。

以上所说的六大奇观,还不能说明全部,仅是其中比较重要的几种。

从表面上看,有些奇观属于经济活动,似乎与文化无关。恰恰相反,虽然是经济活动,本质还是文化问题,因此,必须从文化的意义去解释产生这些问题的原因,找到问题的根源;也必须从文化的意义上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像造假,目的就是不择手段地去牟取暴利,是利益驱动的结果。但是驱动利益的是人的思想、观念、品质、修养。只有真正解决了人的思想归于正轨而不走邪路,也就是提高人的文化素养,还有严格的制度,才能停止或减少造假活动的发生。即使制度、法律再完善,也必须靠人的文化素养来执行。一句话,提高国民素质才是根本!

三、文化奇观所带来的文化失落

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文化真正进入了多元化多样化时代。总的说来,比之改革前,文化实现了空前大发展,但也有倒退;有了明显提高,但也有下降;有美好,也有丑恶。我们吸收了西方某些优秀文化,但也引进了西方某些不健康甚至有害的文化。这些形形色色的文化混和在一起,鱼龙混杂,主次不分,显得杂乱无章。

如何看待当前文化,见仁见智,各有说法。

文化史学者余秋雨阐述了他对中国文化的特性、弊病与当前文化隐患的看法[2],提出了值得参考的说法,但其基本观点,笔者并不同意。他称文化“艰难”,大抵还是从他“文化苦旅”的“苦旅”而来。何为“艰难”?当前文化是个“艰难”的问题吗?它本身的含义与对当前文化的总评定就很不准确。他提出当前文化的三个“隐患”,一是“复古文化正在冲击着创新文化”,二是“民粹文化正在冲击着理性文化”;三是 “文化的耗损机制强于建设机制”。这些说法,完全不符合当前中国文化状况,其所说的复古、民粹、耗损机制等名词术语,不过是文字游戏。比如“复古主义”,他指的是影视中宣扬宫廷阴谋权术、诡计等等,这就是“复古”?其实,这些古装戏中的内容,不过是编剧的题材,哪来的复古?他们并不懂“复古”为何物,只是讲讲古代的故事罢了。事实上,恰恰相反,现代文化浪潮正冲击着中国的传统文化,所以,他说的这些,根本不是当前中国文化的实质问题。

当前的文化问题,既不是复古问题,也不是民粹问题。上述的文化奇观集中起来,是中国文化的失落问题。虽然我们的文化表面看起来热闹非凡,实际上,却失落了很多。失落了什么呢?比如,中国文化的品格与特性、文化的价值与地位以及我们对文化精神的认同与信仰等等,都在不同程度上失落了。

具体说,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文化失去应有的地位。我们看文化,既不从政治的角度,也不从单纯的经济角度,而是从文化的本质来讨论问题。

人的一切实践活动,包括思想与言论,都是观念的产物和一种观念的表达。进一步说,政府的决策、政策实施的各项措施,从本质上说,都不过是人的文化行为,因此,在社会生活中,文化不能不属于核心地位。

但是,我们对这个问题认识不足,没有把它提高到战略高度来考察,把文化与经济改革与建设分割开来,以为两者没有必然的关系。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流行一种说法,叫“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应当肯定,经济是第一位的,没有经济活动,人类就不能生存,社会就不能发展。文化是经济活动的灵魂,是人的精神的体现。所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实际是把文化贬为工具、道具、摆设,与经济活动从内在的思想割裂开来,这当然不正确。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经济搭台,文化唱戏”,这才是人文精神的展现和宣扬,才能推动经济活动的深入开展。

(二)文化失落应有的价值。文化到底有什么价值?回答是肯定的。30年来,我们对文化价值的定位误判误导,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认为文化的功能价值,就是娱乐大众,用一些艺人的话说就是给观众带来快乐,就是迎合一些人的口味,迎合世俗的兴趣,一味搞笑。据报道,戏剧导演孟京辉执导的莎士比亚的经典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被“先锋”导演把悲剧改成了时尚喜剧,还把罗密欧篡改成吸血鬼!真让人目瞪口呆!有人提出质疑:如此改编,是否有哗众取宠之嫌?孟导却满不在乎,说:“如果能吸引观众,哗众取宠也未尝不可!”把一个传承上演了400年的经典悲剧颠覆成另类,这究竟是什么文化行为?只要能吸引观众,什么都可以改变!这就是娱乐大众,而不问实际效果,就是不顾及文化应起的积极作用!这位孟导所言所行,足以证明其人缺乏起码的文化素养,不懂得文化艺术应起的积极作用!

娱乐大众的何止艺术表演,连严肃的学术文化也被弄成娱乐品。《百家讲坛》的几个“学术明星”,都把历史改成了一曲曲闹剧。最典型的莫过于易中天!他把三国改成当代的时尚笑话。他称诸葛亮为“总经理、大帅哥”;称刘备为“民营企业家”;把诸葛亮在隆中说成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唱空城计是“唱卡拉OK”;他称曹操是“奸雄”、“大气、深沉、豁达、豪爽、洒脱、风趣、机敏、随和、诡谲、狡诈、冷酷、残忍”,共12对词组,简直就是魔鬼与仙女的化身!而《三国志》对曹操的评价就是“超世之杰,非常之人”。

再如,纪连海讲历史如说评书,总在娱乐大众,仅举一例:“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为什么?因为他在外面养了一个情人!”千古美传的故事,被糟蹋成了下流的风流韵事!这些就是以庸俗娱乐大众。

二是将文化变为商品,一切文化皆商品化,以挣钱为目的,失去文化应有的价值。

应当承认,文化属精神产品,也是有经济价值,但对于整个社会来说,精神价值更为重要!而如今电视只追求收视率、电影只重视票房、书刊只追求发行量、明星只重视出场费的现象,都是引导人们只问价值,不问产品优劣!

最近又开始强调建立文化产业,却不强调也不去想建立一种什么文化,不考虑如何提升国民素质,不考虑社会各阶层的精神健康发展,还是一味地把文化视同经济,发展成产业以实现经济目的。有的省市开始“招商引资”,要“优化文化产业结构,提升文化产业的规模和档次;要精心包装项目”,为此还办了培训班。完全把文化当成商品来制作,然后,推销出去。在这些所谓的文化产业设计中,没有一个领导,也没有一个人谈到文化除了挣钱,还有什么价值?

从根本上说,文化的价值就在于教化人们的思想,培养人们的高尚品质,提升全民族的素质,使其成为一个有教养、有高尚品格、有智慧的民族!

文化最大的隐患和危险,改革前是将文化政治化,实际是没有文化;现在是把文化金钱化、物质化,也是没有文化!

(三)文化失去应有的评价标准。

改革前,已制定执行辨别“香花和毒草”的六大标准。

改革以来,这个标准被取消了,好坏标准由政府掌握,而在文化界,却无是非之分,无真假之别。缺少有价值的文化争论,学术界也已经没有学术批评与反批评,即使有些批评,也无人理睬。错的继续错,谬论继续流传。更严重的是,明知错了、谬了,也不想改。

比如,阎崇年的《正说清朝十二帝》,可谓错误百出,谬论多多。如他说:努尔哈赤“既播下了康乾盛世的种子,也埋下了光宣衰世的基因”[3]。就是一大谬论。

再如于丹,才40来岁,居然先秦典籍无所不通、无所不知。 《论语》、《孟子》、《庄子》、《荀子》、《老子》、《孝经》,全写出“心得”,这可能吗?完全是骗人的!先辈国学大师钱穆研究《论语》一生,到晚年还说没学通!小小年纪,从知青走来,才读了几天书,就写出一本本“心得”,谁能信呢?别说读不懂,就连字也认不全!举例说明:《庄子》的第一章标题为“庄子何其人”,可见其古文水平之低;再如在解释“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时将“小人”解为小孩,荒唐至极;又如把儒家追求的“舍生取义”(自杀而舍生也)而理解为“杀生取义”,可谓“意义迥异”[4]。

这些问题被学术界指出来,《百家讲坛》不予理睬,照讲不误!有博士生到王府井书店向签名售书的于丹抗议。于丹不理,书店不理,出版商不理,而无知的读者对此麻木,也不理,只相信电视的播出不会有错,把她当名人,争先购书。中国人已麻木到如此地步,不是很可悲吗?明知有毒、伪劣,还是要吃下去!

也有的批评非议,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比如,文艺界一些学者、教授、博导,所谓的文艺理论家、作家等对赵本山展开的一场文艺围剿,就是颠倒是非、不负责任的否定。

1.称其“脱离现实,缺少典型性”。剧作家魏明伦批判赵本山的 《不差钱》“内容大多虚构的,不真实的”,央视去农村选角、小沈阳扮服务员,也是“没有任何生活依据”的“笑话”。有人批判《乡村爱情》,是“一种伪现实主义”,制造 “笑果”,“取悦观众”,“用放大人物的身体缺陷(如结巴)等方式来博得观众的笑声”。“文化评论家吴祚来批赵氏小品利用“人体的缺陷或一些人的病症,以此制造笑料”,“不是真的艺术,而是一种低级,甚至是一种不道德的社会行为”[5]。

2.称其“文化品位的低俗和文化内涵的缺失”。文化学者肖鹰评论赵氏的表演是“不遗余力地去表现当代都市中的油滑、恶诈、怪异、吝啬的市井俗气”[6]。冯雪峰也提倡“用中国美学传统提升通俗艺术品位”[7]。

这些文艺理论家、名作家所指赵氏作品的庸俗、品位低下、恶诈、怪异,在当今文艺创作及影视中,可谓触目皆是!例如,《云枪》、《让子弹飞》,还有早些年的《无极》,有多少高雅?都是搞笑、拙劣的闹剧!像《满城尽带黄金甲》,场面宏大,服装奢华,却空洞无物!《非诚勿扰》,充斥着都市小知识分子的情调,尽现都市人的油滑、欺诈、变态、怪异,所讲的故事、爱情的描述,有多少真实性?又有多少价值?低俗、媚俗、品位低下,是普遍的现象。一些号称理论家、名作家、名导演等,以高端自居,贬斥、鄙视没经过学院训练的平民艺术家,胡批一通,缺乏评价标准,随心所欲,恰恰证明自身文化品位的严重缺失。

(四)当代人失落自身的文化品格。传统文化中,有一条传统的道德要求:“君子耻于言利”。不是不要利,而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正当的利益可以取,而是约束不能多取或非法取利。

改革前,整个社会羞于谈金钱,倘若谈钱,思想就是有问题。所以那时候,吏治清,贪官少。“文革”中,揭批“走资派”,政治问题、生活问题都揭出来了,经济方面很少有贪污的,最多是搞特权,多吃几只小鸡,多得些鸡蛋。改革前,贪污几千元、几万元,就是大案,若贪污10万元,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现在的贪官收贿受贿之多,数不尽数,贪污金额之巨,少则几十万、几百万,多则几千万,甚至上亿,实为前所未有。特别是贪官,上至中央省部级,个别为国家级,下到各厅局、县市级,如今“科级大贪已成重大隐患“,一个科级也贪到几百万,几千万!

清代第二个皇帝清太宗皇太极反复教训他的兄弟子孙们:“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必过多谋求?子孙的不肖……唯建功立业垂永久耳。”一个封建皇帝都懂得这个道理,而我们的领导干部却不懂,一味追求钱财,文化品格全告失落!

古人讲,知识分子“安贫乐道”,就是安于贫困,对真理的追求、对自身修养却不改变。又“君子耻于言利”。今之知识分子,为追求职称、官位、金钱,不惜抄袭他人成果,到处兼职赚钱,做大款们的军师,出谋划策,投入股市挣钱,如余秋雨,以200万投资股市,现账面金额已达亿元以上,成为文化商人,远离了社会生活。

自古行医,以解救世人苦难为己任。改革前,以“救死扶伤,实行人道主义”为行医准则。这是个善世的价值观,外国也是如此。今之行医,以谋取巨大经济利益为目的,收红包,取重礼,有钱则治,无钱不医,乱开高价药,尽是榨取患者的钱财。据报载,一妇女得病,已经死亡,竟欠40万元医药费,对一个农民来说,简直要活人的命!一个病人住院一个来月,打点滴330公斤,花费一二十万!

文艺界直接从事文化事业的创造。他们的作品应该成为人生的教科书、美好生活的准则,传播传统的优秀美德,陶冶人们的美好情操。这是文艺家的社会职责和品德。与人们的期望相反,他们丢弃了中华民族优秀传统的文化品格,追逐时尚,迎合低级趣味,其作品折射出其人格和文化品格的缺失,如《老板与十个女秘书》、《淌过女人河的男人》等,片名不伦不类,哪有什么文化?除了一些战争题材的片子,都是些品位低、庸俗的制品。在成百累千的影视中,有几个是描写农民、工人的作品?哪有反映科学家的影视?农民、农民工、工人占据人口的大半还多,却没有反映他们的生活状况、他们的痛苦、他们诉求的影视!镜头、舞台都对准了都市中的帅男美女!就连电视访谈都找影星、歌星谈。仅有的一个《乡村爱情》还被封杀。从文化意义上,这些东西不过是些文化垃圾。

除此,关于古代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义士侠客的胡编的故事,充斥了银幕和舞台。过去是工农兵上舞台,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赶下台。现在正好相反,工农被赶下台,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老板小蜜全上台!这些形形色色的影视作品能走向世界吗?屡次问鼎奥斯卡,皆以失败告终。除张艺谋早年获得过法国嘎纳奖、法国金熊奖外,之后便很少有人再得奖了!

再看张艺谋导演的奥运会开幕式,是号称具有国际水准的中国文化的演出。很遗憾,张艺谋不懂中国历史,也不懂中国文化,由自然、文字、戏曲、礼仪等内容组合起来的中国文化,其实是个大拼盘,杂乱无章,不知道在表现什么!所以,很快被人遗忘。奥运会的主题歌《手拉手》也是一个失败的创作。它的旋律及其情绪与奥运会的更快、更高、更好的竞争精神背道而驰!它不是在激励健儿们去拼搏,而把人唱得软绵绵的,像是在诵经,没了一点精神。

(五)传统美德缺失。革命传统已成为人格美德的一部分,如“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批评与自我批评”、“理论联系实际”、“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等,这些传统品德,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已成为每个人的座右铭。如今,这些几乎都被丢掉了!在我们的文化中,已难得再见到这种文化精神与品格。人们把批评与自我批评,改为“表扬与自我表扬”,把“理论与实际相结合”,改为“理论与钞票相结合”,“全心全意,不要钱”在今天被视为傻瓜、被人取笑。80年代有个顺口溜,说的是一些省份发财致富之道:

广东靠外洋(外贸),福建靠老乡(海外乡亲挣钱),陕西靠秦始皇(旅游),北京靠中央(大树底下好乘凉),东北靠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讥笑东北落后)。

现在,一切皆讲钱。文革时代,人与人的关注是政治关系、阶级关系,现在人与人之间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谈钱要钱,天经地义;有钱则做,否则不干,也是天经地义!物欲、金钱把人搞得失去了文化,因此,我们把一些有知识没文化的人称为当代新式“文盲”!

(六)社会各阶层大变动,价值观颠倒,也是文化的缺失。

古代的社会阶层分为士、农、工、商;新中国成立之初是工、农、商、学(生)、兵,工人是老大哥,农民其次,商人地位有所提升,有学生,却没有知识分子的地位。在另一类人中有知识分子:地、富、反、坏、右、走资、叛、特、臭,臭老九即知识分子;现在是艺人、商人、官员、军人、学人、工人、农民工、农人。这些人中,收入悬殊,社会地位大不同。例如,艺术本来服务于社会,不是社会的主流行业,但现在却成了最受青睐的行业,他们备受推崇。人们也争相追逐加入这类非主流的行业和阶层,就把社会弄颠倒了,实际上这也是文化品格的大颠倒。

有关文化的问题,涉及整个社会,问题也最复杂,改革30年来文化所取得的成绩还是要肯定的,笔者主要谈的是问题。这些问题是严重的。我只是谈了些个人肤浅的认识,供大家参考。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事关改革的深化,事关改革的成功,且要冷静思考,三思而后说吧!

[1]冯骥才艺术人生:妻子是我的“第一读者”[N].今晚报,2009-12-25.

[2]余秋雨.艰难的文化[N].解放日报,2011-03-11.

[3]阎崇年.正说清朝十二帝[M].中华书局,2007.

[4]“杀生”如何“取义”[J].咬文嚼字,2008,(1).

[5]吴祚来.拿人体缺陷开涮的春晚小品太低俗[N].新京报,2008-02-08.

[6]警惕赵本山用二人秀逐灭二人转[N].中华读书报,2009-06-10.

[7]王一川,冯雪峰.用中国美学传统提升通俗艺术品位[J].共产党员,2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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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据史实书写心得和感悟①本文系李治亭《努尔哈赤》的前言。《努尔哈赤》,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1月第1版。

在清朝开国史上,有一位叱咤风云的传奇式人物,他就是清太祖努尔哈赤。

清朝当国之时,努尔哈赤作为清帝第一人与清开国的奠基人,处至尊地位,其煌煌业绩在亿万臣民中广泛流传。

清朝经历二百六十八年漫长岁月后,终于走到了尽头:它宣布逊位让国。一代王朝就此结束,努尔哈赤的至高地位,也随之从顶峰跌落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努尔哈赤渐行渐远,人们的记忆,人们的视野,几乎不再有他的踪影,整个社会差不多已把他遗忘,就连清史研究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他,所论所写,很少与他有关。只有到中学历史课本,乃至大学历史讲义中,才有关于他的些许记述。

几十年过去了,转而进入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历史又一次改变了努尔哈赤的历史命运。

改革开放以巨大的原动力,不断催生我国学术文化空前发展,全面繁荣。“清史”独树一帜,突飞猛进,从一个不被注意的断代史,一跃而成为当代史学中的一门“显学”。努尔哈赤研究大放光彩,有关他个人历史的研究成果,诸如论文连篇累牍,还有他的传记也出了好几部。长期冷清而几无人问津的清入关前史、满族勃兴史,也因努尔哈赤的研究而热闹非凡,并将其研究提升到了一个空前水平。

与此同时,戏剧、小说、电影、电视等文艺传媒趁机推波助澜,以努尔哈赤为题材的文艺作品数不胜数,更有银幕形象,如同努尔哈赤再世,演释其一生的故事。借助传媒,昼夜之间,就把努尔哈赤变成一个家喻户晓、妇幼皆知的人物,使之成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舞台上最耀眼的“历史明星”人物之一。

回顾上世纪八十——九十年代努尔哈赤研究热潮,实非空穴来风,亦非学者“忽悠”,究其原因,从根本上说,就是努尔哈赤个人传奇般的人生经历,为人们所喜闻乐见,给予多方面人生启迪。学者的研究并不是为猎奇,却是发现了研究努尔哈赤的巨大的学术价值,因而吸引了众多学者的关注,逐渐形成清史研究高潮中的一个热点。

应当说,以往研究努尔哈赤确已取得重大进展,填补了改革前尚未研究的诸多空白点。有关努尔哈赤的多部传记,基本勾勒出大同小异的人生经历。比之此前竟无一部努尔哈赤传记,也是一个显著的进步。

若以目前的眼光重新审视以往对努尔哈赤的研究,其中之不足、遗漏、史实硬伤、误解误判等等,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说明,我们对努尔哈赤的认识与研究,远未穷尽,实际上,也仅是个开始,因此,本书步清史学界诸同仁之后尘,再叙努尔哈赤之一生,给出我的认识与评价,或许不算多此一举。

努尔哈赤研究中提出一个问题:努尔哈赤何以在女真群雄中胜出?他力挫群雄,顶住来自明朝与蒙古两个方面的巨大压力,最后取得了成功。于是,他成功之谜就成了诸多学者争先回答的问题。概括地说,这些回答,多集中在努尔哈赤个人方面,强调他的才能与谋略。努尔哈赤的确不同凡响。他起兵时,年仅二十五岁,只有十三副遗甲,部属不足百人。他就以这点力量起家,席卷女真诸部;横刀跃马,奔驰在沙场上,奋战了四十多年,不仅统一了女真诸部,也从明朝统治下夺取了辽东、辽西,至其去世前,已经领有大半个东北地区。取得这些如同奇迹般的成就,没有超世之才、过人的勇气、超凡的智慧,是不能成大功的!

这样解谜,仅仅只回答了部分问题,更重要的问题——这就是努尔哈赤所处的时代与机遇,却被忽略,少有议论。人们常说,时势造英雄。这就是历史提供了必要的客观条件,亦即历史机遇,他就会把可能变成现实。所谓“生不逢时”,即使有聪明才智也没有条件施展!

在努尔哈赤崛起前,女真诸部英雄辈出,诸如李满住、董山、祝孔革、速黑忒、王杲、王兀堂、阿台、王台、清佳砮、杨吉砮、万汗等人,先后登上历史舞台,无不想统一女真。除个别酋长,皆遭到强大的明朝的野蛮镇压,身首异处!他们如一颗颗流星,只在夜空中闪耀几下,便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至努尔哈赤起兵时,女真诸部大乱,群龙无首,相互争夺,所谓强凌弱,众暴寡,骨肉相残。努尔哈赤所遇到的对手已不是以上列出的强有力人物,而是如孟格布禄、纳林布禄、布寨、拜音达里、布占泰、满泰、布扬古、金台石等一类胸无大志、腹无谋略的庸人,故才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逐个攻破,终于平息乱局,实现了女真的完全统一。努尔哈赤征战数十年而不败,方显出作为强者的英雄本色。努尔哈赤在女真内部大获成功,远远超出了前人的业绩,正是女真社会给他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才成就了他未来的大业。

从外部条件来说,一是明朝急剧衰落,昏君万历不理朝政,宦官弄权,吏治败坏。辽东边防松弛,无力监管女真,给努尔哈赤以可乘之机。二是女真世敌蒙古人也处于四分五裂之中。各部不甘忍受察哈尔林丹汗欺凌,纷纷投靠努尔哈赤,寻求其保护。蒙古人的不断加盟,使努尔哈赤的实力迅速发展壮大。需顺便提到的是,李氏朝鲜原为明之属国,以其力量不足,无法牵制努尔哈赤。明朝的衰落,蒙古的分裂,为努尔哈赤的崛起提供了难得的历史机遇,这是他获胜与成功的又一重要条件。

有人总结“努尔哈赤成功的秘密”,就是“实现”所谓“天合、地合、人合、己合”,纯属主观杜撰,牵强附会,多少有点神秘,不足为训。

努尔哈赤一生中究竟做了哪些有益的事?或者说做出了什么贡献?如何评价他的功过是非?学术界所给予的评价,还是基本肯定的。但也有不同的声音。如,否定努尔哈赤起兵反明的正义性,称之为“地方武装叛乱”,明朝出兵“镇压”是合情合理的。更有一种极端的说法,说努尔哈赤是“强盗”,“武装强盗”,而与此相反,也有刻意美化努尔哈赤的现象,定其一生有十大“贡献”。因为要美化,就故意掩饰他的错误,使努尔哈赤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这些说法,无论是否定,还是过度肯定,都不符合努尔哈赤的历史实际,其实,概括努尔哈赤一生,他就做了三件大事:一是创建后金政权,为未来的大清王朝开基立业。可以说,没有努尔哈赤,就没有清王朝;二是统一了纷乱的女真各部,使之凝集成一个民族整体。在女真沉寂了二百多年后再度复兴,并迅速转化成一个新民族——满洲。仅此两件事,无论其后世子孙如康熙、雍正、乾隆等多么伟大,都代替不了努尔哈赤的开创地位!三是向明宣战,拉开了明清战争的序幕。这标志着女真依附明朝的历史宣告结束,明清兴亡的历史进程,换言之,亡明的进程自此开始。正如我的授业之师孙文良教授说:“明亡始于辽亡,辽亡影响明亡。”此说之精确,堪称经典。这就是说,努尔哈赤夺取了辽东地区,就是灭亡明朝的开始,而明失辽东,直接影响了明走向灭亡,这已为明亡清兴的历史进程所证明。就连明朝人也早就认识到辽东之得失实会关系到明之盛衰,如,嘉靖时辽东巡抚王之诰就说过:“辽(东)……负山阻海,地险而要。中国得之,则足以制胡;胡得之,则足以抗中国。故其离合实关乎中国之盛衰焉。”(《全辽志叙》)这是在努尔哈赤夺辽东一百余年前预言的话,此说不幸言中。辽亡不只是关系明的盛衰,实际是关系明的存亡!

综观努尔哈赤的一生及其事业,比之传为美谈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及成吉思汗等伟业,毫不逊色。他创建的社会管理组织——军政合一的八旗制,以及对政权机构的创建,还有为本民族创制新文字等,使他有资格跻身于历代著名的创业之君的行列。他创造的一系列大小战绩,不愧为军事艺术的经典之作。努尔哈赤的特别之处,就是每次出征,他必亲临战场。他既是冲锋陷阵的勇士,又是千军万马的统帅。直到六十八岁高龄,即去世前八个月,他还冒着严寒,统率六万兵马,奋战在辽西重镇宁远城下。他一生征战四十三年,除最后的宁远之战,从无失败过,可以被誉为“常胜将军”。他的一生是在马上度过的,与战争结下了不解之缘,故其军事实践丰富多彩,更充满了传奇与风险。中国历代创业之君是不可与之同日而语的。在某些方面,恐怕连成吉思汗也自愧弗如。

努尔哈赤开创了一个新时代,即女真——满洲走上中国历史舞台与一代新王朝即将主宰中国命运的时代。他的名字及其事业与满族形成史、与清王朝勃兴史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这就是说,时代造就了他,而他又“创造”了一个新时代。

努尔哈赤的一生宛如一首波澜壮阔的史诗,又是一部很好的人生教科书。他的勇气、敢于牺牲的无畏气概、矢志不渝的理想追求、博大的胸怀、躬身实践的作风,无不具有人生示范与启迪的重大价值。他的军事实践,创下一个个蕴藏兵家天机的战例,应是最好的军事教材之一。无论从哪个方面说,研究努尔哈赤都具有认识价值;对清史特别是清前史的研究价值,同样是不言而喻的。

写到这里,需要强调的是,努尔哈赤并非完美无缺,他绝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他的性格、观念,以及方针政策、具体措施等,都存在程度不同的缺欠、错误,有的简直是罪过,例如,他的民族观是典型的“满洲至上”,在其后金政权内部只有李永芳、范文程等极少数汉官,但不能参与重要机务,故其政权还是单一的满洲政权。他的民族政策,集中反映在对汉族实行屠杀与奴役上。他攻下明之开原、铁岭等城,即下令屠城,杀光、抢光,最后将城毁掉。凡在战争中被掠的汉人一律收为奴隶,分到满洲王公贵族庄园——拖克索,供其役使。实行满汉人合编为一庄,同吃同住,全由被掠汉人为满洲人劳作。即使归附的汉官也同样受到歧视,被满洲人所奴役。连满洲王公大臣也公开承认:“昔太祖(努尔哈赤)诛戮汉人,抚养满洲。”(《清太宗实录》卷六四)直到乾嘉之际,满洲贵族仍然说:“国初时,(太祖)俘掠辽沈之民,悉为满臣奴隶。”(《啸亭杂录》)努尔哈赤屠戮、奴役、歧视汉人是严重存在的事实,例如屠戮就是莫大的罪过。这些问题,都将在本书中如实记述。

我撰写《努尔哈赤》传记,遵循一个基本原则:就是直面努尔哈赤的人生经历,写出我对他的认识,解读他的人生中的种种疑惑,力图为读者再现一个真实可信的努尔哈赤。我把他写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有自己的生活,他有对民族、国家及前途的思考,他也有自己独特的品格、作风与习惯;还有,他的内心深处即精神世界,都是构成人物完整形象必不可少的内容,而这些要素恰恰能展示人物的真实存在。如上已指出努尔哈赤的缺欠、不足,如实写来,这才能真实地勾勒出努尔哈赤本来的面貌。

迄今为止,学术界研究努尔哈赤存在着某些不当的倾向,如,感情用事,自己喜欢的人物,便刻意美化,不断拔高,甚至为其掩饰错误。说努尔哈赤如何伟大,却绝口不提他屠戮汉人之事。写书、做报告,极力掩盖,矢口否认。前引满洲王公贵族及后世子孙都直截了当予以承认,而今人却力图将这一史实抹掉。与此相反,将努尔哈赤“妖魔化”,如上引,污为“大盗”更属极端之论,实际完全不懂努尔哈赤!

还有一种论者,并非感情用事,但却体现出旧的史学观、民族观,用以否定努尔哈赤。在这种观念支配下,视努尔哈赤武装反明是“武装叛乱”;斥努尔哈赤建后金政权是对中国的“分裂”等等。质言之,汉人起兵、起义如李自成、张献忠反抗明朝统治者,自然合理;少数民族如满洲、如努尔哈赤反明为非正义,予以否定。

诸如此类的倾向或说法,我当然不会同意,但我无意同这些不当不确的说法进行辩驳,在本书里不置一词。我会采取叙述的方式,循着努尔哈赤的人生之路,把他的个人历史完整地写出来,让读者作出判断。我把学术界的一些不同说法也写在这里,不过是想给读者一个提示,通过比较,以获取较为正确的认识。

撰写人物传记,对语言文字的要求格外严格。首先,叙事要省文,行文要简洁,避免繁琐、啰唆。时下,书越写越厚,难免会浪费许多文字,把一件很简单的事写得杂芜、隐晦,这就是文字不精,表述不清。以努尔哈赤的极为丰富的人生经历,可以写成数十万字的长篇传记。本书仅以不足三十万字成传,当详则详,当略则略;删繁就简,不生衍文;不事铺张,免使读者受累。

其次,文字要通俗易懂,生动活泼。凡写历史人物传记,或著述史学,言必有据,史实不假。所据史料,皆属文言记录,今人引用,即使原文照录,亦必解释。如不录原文,当转换成当代语言,或稍作改写,做到古文通俗化,以利传播。本书所据史实,皆来源有自,引自各相关史书或档案。采取以上两种方式,多以后者为主,将原文转换成浅近文言,或典雅而规范的文字,防止将古文现代化,失去文言原味。应当指出的是,语言文字通俗化,为当今撰写历史人物传记或史学著作所必须。但是,这种通俗的语言也必须准确,不得随心所欲。

我历来主张撰写史学著作包括传记,应当把文字写得通俗、生动而优美。本书在这方面也做出了自己的努力,语言文字要通俗,在通俗中求生动、活泼,可读性强。是否如此,有待读者检验。

在本书撰写前,已有滕绍箴教授等人所写的几部努尔哈赤的传记先后出版。本书不想“跟风”,也不想循他人已走过的路,其结构设计、大小题目的编排、写作方法、语言文字的运用,以及史料的筛选、观点的表述等等,都尽量反映个人的心得与感悟。为阅读方便,本书页下不再注释,遇有重要史料,在行文夹注;个别重要地名,也在夹注中注明。时间一律采用农历即皇帝年号纪年,在括号内加注公历年数。

本书是继我与文良师合著《清太宗全传》与自著《吴三桂大传》之后的又一本传记。总的来说,还是一次尝试,失误与不足在所难免,尚请读者教正。(2009年12月28日于中国人大静园)

二、崇尚真实是历史小说“立足”的奠基石①本文系李治亭为《两个女人一个清朝:大清开国与孝庄太后2》作的书序。《两个女人一个清朝:大清开国与孝庄太后2》,郭厚英,中国社会出版社,2011年7月第1版。

清朝以其三百余年(含入关前)的漫长岁月,绘制出一幅绚丽多彩的历史画卷,让人目不暇接。清史如同一座宝库,存储了无尽的文化宝藏:既有治国的经典,也有人生的百态;既有战场上千军万马的疾驰与厮杀,也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斗智,更有满、蒙、汉多民族文化异彩纷呈,展示国家空前“大一统”的雄姿盛容……

清史在沉寂了数十年之后,至改革时期大放光彩:它以汹涌澎湃之势,席卷学术界,研究热潮迭起,持久而不衰,正显出清史的浩瀚与魅力!

改革开放催生出学术文化的多样性。阐释清史,也是名目繁多,花样翻新,诸如“正说”、“实说”、“戏说”、“讲坛”之类,都是近三十年来的“发明创造”。可惜,徒有其名,未必真实可信。当然,最坏的做法,莫过于“戏说”,公开把清史当儿戏,以此来娱乐大众。影视、小说、戏剧等,纷纷介入清史,推波助澜,把清史演绎得真假不辨,多属“史盲”一类的胡说八道。

一言以蔽之,现今文艺界与学术界的极坏风气,以虚假的胡编滥造,充斥着唯心的胡言乱语,搞乱了人心,其危害之大,莫此为甚!

摆在读者面前的这部多卷本的新书 《两个女人一个清朝》,是女作家郭厚英的新作。这部书很特别,与众不同。它不是论证式的学术专著,也不属于历史小说。那么,它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清史书呢?依我的看法,此书是一部集描写、叙事与议论为一体的新清史。换言之,它具有学术的思辨,又具有小说的人物形象与环境的描写。将此两方面有机地融为一体,构成一部形象化的清史。本书的作者是一位女性。据她在“引言”中自述:她是以一个女人的眼光,写出他对清史的感悟。她说:“女子写东西则往往只凭直感。”照此说来,本书应是作者“直感”清史的面面观吧!

无论文艺创作,还是学术著作,都必须遵循一条基本原则:这就是真实性。对于史学著作而言,真实性永远是第一位的,舍此,历史就会被扭曲或不复存在。文艺作品不是历史,无须真人真事,但它所描写的生活必须是真实的。这就是说,离开了真实的生活,胡编乱造,这类作品必败无疑!故史学与文艺作品两者形式不同,但其本质即真实性却是一致的。

恪守真实性的原则,就要坚持正确的历史观,亦即唯物史观。这就要求人们不造假,不歪曲,一切皆以事实为据,据事而断,又据事而说理,是谓实事求是。这应当为我们衡量或判断一部著作或作品的主要标准。

本书可贵处,首先是其真实性,当为它“立足”的基石。两个女人,一个清朝,说的是开国为孝庄,末世称慈禧,恰好是一个起点,一个终点。重要的是,两个女人在清朝的兴亡过程中各据特殊地位,各有其举足轻重的作用。就此,两个女人“构成”了一个清朝,既真实,又颇具形象。

全书的内容依清朝的兴、盛、衰、亡的历史演变过程,次第展开对清史的描述。看得出来,作者以重要人物为中心,以事件作主线,抓大放小,就是抓住大人物、大事件,舍弃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使其主线、主题更突出而鲜明。如《丛书》之第一册,共设十四章十四题,以孝庄嫁皇太极为首篇,其下,主要人物有努尔哈赤、皇太极、阿巴亥、袁崇焕、朱由检、祖大寿、孔有法、耿仲名、尚可喜等。以这些人物为中心,编织成清入关前史。它的真实性就在于:这些人物抓得准,涉及清入关的重大历史事件的方方面面的人物,一个也不少!再说,这些人物“出场”的次序,准确而不乱。还有,对每一件事件的历史定位、对主要人物所处“角色”的规定,同样是真实而无误的。仅举一例:第十一章列题 “皇太极与朱由校斗狠,掉脑袋的却是袁崇焕”。三个人物,彼此的关系,既有主次,亦有因果,因而真实地反映了历史的真相。至于具体内容的描述,也是按历史的本来面貌,逐次展开,直至最后圆满地结束对此次事情的叙述。

本书的作者尊重历史,循着历史发展的线索,追踪人物的实践活动,力求展现历史的原貌,揭示其真相,这就是历史的真实性。当然,我并非说本书所写的每一个事实,乃至细节、每句话都是真实的,实际上,这也是做不到的。为再现当时的一幕幕场景,作者据史料做合理地想象,并用文字写出来,就使历史活灵活现。这类内容,颇有感染力,有助于人们认识历史真相。至于当时场景是否如作者所描写,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能起到“助读”的作用,也能为读者所接受。

从学术的视角来评说,《两个女人一个清朝》是学术著作的“另类”,学术界是能够接受此书的特殊写法的,但两者的差别是不言而喻的。如体例,如语言文字,如史料的运用等等,都不可同日而语,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文化多元的时代,学术开始走出书斋、课堂,进入社会,走进百姓日常生活。以何种形式阐释历史包括清史,为百姓所喜闻乐见,是关乎社会思想与风气导向的大问题。前已指出,学术界与文艺界已“创造”出多种形式。经过实践的检验,如“戏说”是一种极坏的做法,此风不可长,人们不能接受。还有冠以严肃的题目,却贩卖“戏说”的假货,同样应予拒绝。

本书与“戏说”一类的信口胡说划清了界限,表现出良好的学风,一种历史责任感。在当前学风败坏、文艺混乱之时,尤见此书之可贵。

读本书,颇多感受,是为序。(2011年于中国人大静园)

三、尊重史实:历史小说成功的艺术前提①本文系李治亭为《两个女人一个清朝:盛世曙光与孝庄太后》作的书序。《两个女人一个清朝:盛世曙光与孝庄太后》,郭厚英,中国社会出版社,2012年5月第1版。

作家郭厚英女士以 《两个女人 一个清朝》为名,创作出系列清史小说。在她将要出版该系列第二部书时,我有机会给写了篇“序”。我本为研究学术的一介书生,原不通不懂小说之类的艺术创作。还好,我写的这篇小序,厚英颇为首肯,且亦含赞许之意。此刻,我的心境也就“转危为安”了。

说话间,厚英的第三部已交给出版社,正在校对清样呢。始料不及的是,厚英与出版社编辑又邀我为此书作序。同为一个系列的书,已写过一序,如再写,还写什么?一时感到为难。最终还是为其盛情所动,慨然允诺。这就是此篇序言之由来,就算是前一序言的未尽之意吧!

近读报,有一篇百余字的微文,写道:“有人说,历史书里只有名字是真的,小说里只有名字是假的。”说此话的人,是大人物、小人物?是名人,还是无知之辈?姑且不论。我想说的是,第一,此人完全不懂史书与小说的根本区别:前者从名字到事都是真的,而后者从人到每件事都是作家塑造的艺术形象,至于人名真假无关宏旨。小说中的事,完全是创造的,或者是真真假假,或者是无中生有,或者是移花接木、张冠李戴,总之,根据艺术的需要,随你怎么写!这就是小说的基本要求。从来没有人把小说的内容当成真的!史书完全不同,不能有任何虚构和编造,只能是秉笔直书。

第二,如果是针对现状有感而发,也不贴切。因为现实与此人的说法恰恰相反。这些年来,从小说到戏剧、影视剧,只有人名是真的。如,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电视剧《雍正王朝》《宰相刘罗锅》《康熙王朝》等大批清宫戏,哪个主要人物不是真的!但内容却不堪询问,很多是剧作家或导演生性瞎编的!时下,正在播放的《深宫谍影》等电视剧,没有一件事是真的,纯粹是剧作家与导演的胡思乱想!就连《百家讲坛》上的所谓“学术名家”“超星”们,口若悬河,又有几多是真的?

历史上发生的一切一切,是客观存在,我们只能去了解它,认识它,做出合乎情理的解释,所以,我们对待历史的态度,不能随心所欲,不能随个人好恶去改变它,更不能捏造!

前引“有人说”,云云,其实就是一个“真实性”的问题。我在给前一部书写的“序”中,辨析文艺作品与学术著作之不同,区别在于表现形式各异,还有语言文字有别,等等。但它们的真实性却是一致的。这里,再作进一步诠释。

学术研究,主要依赖古人或前人留下的大量文字记载,借助这些大量文献资料,还有考古发掘的实物,来开展专题研究。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缺乏必要的史料,也就失去证据,研究也就难以为继。古人论述历史,难免不出错,或贯彻“为君者讳”、“为亲者讳”的伦理规则,隐去某一史实而不书写。由此兴起一门学问——考据学,以辨错谬,辨真伪,目的还是求真求实。后世学者之研究,无不是揭示历史真相,同样,也无法避免不出差错。这不是历史本身的错,却是学者的水平不足,或者学风不端正所致。不管怎么说,历史的最根本的要求,就是真实性,正是它的本质的体现!

如同学术研究需要史料一样,文艺创作同样需要大量素材。如以当代生活为题材,就必须到现实生活中去搜集材料。如创作历史题材的作品,毫无疑问,也必须到史书中去寻找资料,搜集的资料越多,就会使创作的内容更丰富、更充实、更丰满,展示历史的过程,厘清每一件事的来龙去脉,认清相关人物的历史面目,等等。这一思路与操作方法,几乎与学术研究没有区别。最后,进入具体创作时,就与学术研究分道扬镳了,遵循其艺术创造的方法,来完成其创作。应当强调,既然是以历史为题材,那么,就要正确描述历史,用艺术手法及人物形象再现历史的真相。那种脱离历史事实、凭空想象,如同脱离现实生活,去胡编生活一样,必然是不真实的,即使是艺术水平再高,也难以使人信服,无法打动人们的心。可见,以历史为题材的文艺作品,理应贯彻真实性原则,可与史学研究殊途而同归。

尊重历史,如实而形象地展现历史的本来面貌,应是史学著作与文艺作品共同恪守的不易的原则。

历年来,以历史为题材的小说、戏剧、影视,层出不穷,充斥于社会生活中,历史已成为艺术创作的一大源泉。平心而论,真正忠实地反映历史的文艺作品寥寥,大多属荒诞庸劣之作。其中,影视之作尤为恶劣,不过是玩于剧作家与导演股掌之上的一场场闹剧!

以清史为题材的小说,实有别于现今同类题材的影视剧,其可称道者,多有可取之处。如《清宫史演义》《福昭创业记》等,为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作品;至70年代,又有姚雪垠的长篇巨制《李自成》问世,引起轰动。近30余年中,台湾作家高阳的《胡雪岩》、《红顶商人》与清帝系列小说,风靡大陆。继其后,则有二月河的清帝系列小说,也在读者中产生一定影响。我所说的“可取之处”,与影视之荒诞、荒唐相比,多少也写出了清朝历史的真实。以我的判断,最值得推崇的当推高阳的清史小说:他描述清史,塑造或复原各个人物的形象,皆属鲜活可信,一句话,就是真实!有人评论高阳说:“高阳的历史小说,尤其是他写的有关晚清人物传记……那缜密程度胜过此岸(指大陆)某些所谓主流国学家,也难以否认。”(朱维铮:《重读近代史》)虽然是赞扬,但并不准确,小说不同于史学著作,无论小说的“缜密程度”有多高,却与史学著作没有可比性,并且不能被当成史料而引用到史学研究之中,两者是对历史各自不同形式的“表述”。高阳的清史小说,远胜过其他同类题材的作品,集中到一点,就是他对清史及其人物的艺术诠释更真实、更准确。

以此论之,厚英的清史小说,与高阳所作,确有异曲同工之妙。我读高阳的小说,与读厚英的小说,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同样的感觉,要而言之,两作家严格按照清史与相关人物的本来面貌去描写,故“写出来”的故事及“塑造”的人物形象,无不与历史的真实相吻合。“两个女人 一个清朝”这个书名,是对清史的准确概括,且寓意深刻,引人思索。研究清史的人都知道:清开国以摄政王(多尔衮)而兴,又以末世之摄政王(载沣)而亡。现在可以换个说法:清开国以孝庄文皇后而兴,末世又以另一个女人——慈禧太后而亡。清朝兴亡前后两个男人、两个女人,纯属巧合,与天意无关,这正是清史之妙,多少又有点神秘,引发人们不断探索清史的浓厚兴趣。所以,“两个女人 一个清朝”,真的是本书作者的新发现呢!

我赞赏本书,它是严格按照清朝历史演变的轨迹来展开清史的画卷,以时为序,次第叙说。第一章即以 “叔嫂搭配之政治格局形成”为开篇,描述孝庄如何登上政治舞台的:历史给她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遇,而她个人的高深素养与优秀品质,使她牢牢地站在了历史的前头,成为一代领航者。

接其后,依次写“走死的李自成”、“弘光朝的血色悲歌”、“孝庄与多尔衮的政治联姻”、“孝庄的清算”、“跌宕起伏的南方战局”、……“孝庄的政治应对”等,最后一章“开清国母孝庄的辉煌落幕”,结束全书的故事,也是孝庄政治生涯连同生命的终结。历史有始有终,叙事有本有末;头绪纷繁,理清而不乱。终顺治之世18年,至康熙初吴三桂掀起战乱,这一阶段历史真是混乱至极!正如上面所说,厚英驾驭全局,分清主次,娓娓道来,对于一个小说作家来说,真是难能可贵!

我赞赏本书,它给这一历史时期的重大事件与形形色色的人物的历史定位,可用“准确无误”来概括。清史学界对这段历史的认识与评价,历来分歧甚大;这段历史留下的谜案也多,至今还是众说纷纭,远未达成共识。面对如此之多的挑战,如何处理?选择哪一种说法更合适?影视剧作家、导演们,不会去考虑谬误、荒唐与否,只要奇特,只要有刺激,就胡乱入剧!比如,他们会把多尔衮与孝庄的婚事写成男女私情,而非政治联姻;要写李自成当和尚隐居,写顺治一定要他到五台山出家,如此等等。

厚英摒弃这些胡说八道,不猎奇,不媚俗,坚持事实就是。正如清代大学者钱大昕所言:“通儒之学,必自实事求是始”。(《潜研堂文集》)治学如此,小说创作也莫例外。例如,李自成之死,学术界有多种说法,厚英则持一说,即李自成死于通城九宫山下。顺治之死,坊间与一些影视剧传为去五台山出家。此说大谬,厚英不为诱惑所动,明确宣示,死于不可抗拒的天花病。还有类似的事例,不赘引。

澄清史实,辩考真伪,据其事实进行艺术再创作,甚为烦难,但如何评定是非,给一个人物或一个重大历史事件准确地定位,亦非易事。在这里,“史识”即对历史的认识能力尤其重要。如,孝庄是怎样的一个人?厚英作出了准确的评价,写道:“孝庄太皇太后一生崇尚简约,对于康熙帝人生性格的形成影响甚大。”肯定“她辅佐了两代幼主,使之成为大有作为的君主”。她引述清初史家谈迁对孝庄的评价:“国家无疆之祚,皆自圣母开之”,评其为“开清国母”,当之无愧。评价公允,无可挑剔。

本书对南明的描写与评价尤见“史识”非凡!历来评价南明,分歧严重,不同意见尖锐对立。一种意见,肯定南明“抗清”,否定清朝南下为非正义,反映出一种狭隘的民族观,以少数民族入主中原,斥为“民族征服”,把中国拉向“倒退”,诸如此类的奇谈怪论,仍然喊得很响亮。本书不为这种极端之论所动,坚持正确的民族观,如,评价史可法“只有死而后己的悲壮”,“而没有气吞山河的气概”。弘光朝中其他决策人物,“不过是一些才疏识寡的二流人才而已”。弘光“这个小王朝自它建立伊始,即内有纷扰的清浊党派之争,外有左良玉、淮上四将等拥兵自雄的武将苦苦相逼”。其结局,“这个小朝廷只留下……血色记忆”。(以上引文皆引自本书)

如此公允,如此正确地描述清史中的重大问题,真使我们从事专业研究的学者感到汗颜!改革已经30余年,最根本的变革,就是人们观念的大变,诸如评价是非的标准、好与坏的判定,等等,与改革前相比,是颠覆性的根本转变。本书所表达的历史观特别是民族观,无疑是当代中国社会变革的产物,反映了学术发展的正确方向。可惜,一些学者的陈旧观念根深蒂固,因而不能正确解读明清政权的更迭,对南明史的一系列观点更彰显出民族偏见与偏激。若与本书相比,其观念之陈旧,观点之极端,显而易见,不足论也!

《两个女人 一个清朝》独具特色,“特”在何处?归纳以上所说,一是真实,严格按照清朝历史的进程,展开清朝的历史画卷;二是准确,就是说,书中所描述的历史事件与评价、塑造的人物形象准确无误。所谓“塑造”,并非是主观臆造,实则是依据历史记载,通过艺术的手法,将人物复原。三是艺术的再创造,对历史事实进行艺术再加工,使之历史与人物变得鲜活,呼之欲出,仿佛看到历史就在读者面前一幕幕地闪过。

有此三大特色,此书大功告成!以往的清史小说,大多是天马行空,不受任何约束,随心所欲,捕风捉影,主观编造。失去清史的本来面貌,有清史清帝之名,却无其实,无论艺术水平多高,却失艺术的真实,不会被社会所接受,更难以行远!与这类小说相区别,不妨称厚英之书为“清史纪实小说”,是一部“形象清史”,或许能反映本书与众不同之特质!

我边读此书,边感叹:一个非清史专业的作家,惯于艺术创作,却对清史如数家珍,写起来,又是那么娴熟,必是作家苦读、恶补清史,要阅读多少典籍史料!当代学人的书不少,观点也是五花八门,要了解,还有鉴别其观点之正误,同样须读其书。显见作家为此付出艰巨的劳动,不能不令人敬重,此为一叹!二叹是,书中的历史事件描述准确,人物定位无误。关键是,作家对历史的悟性、史识与理解力,皆属于超强发挥所致。这又要求治史者与以史为创作题材的作家必有大胸怀、大眼光,去偏见,弃好恶,善包容,才能公正地对待清史,如实表述,才能写出一部真清史!厚英之成功,大抵在此。

读罢全书,掩卷而思,顿时想说许多话,于是,就写了这篇文字,是为序。(2012年3月5日于中国人大静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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