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雯
(福建师范大学,福州 350007)
〇专题研究
维特根斯坦《论确实性》中的“世界图景”
胡 雯
(福建师范大学,福州 350007)
维特根斯坦后期的重要作品《论确实性》考察“知识”、“确定性”、“知道”、“怀疑”等几个基本概念。本文结合《论确实性》原文,重点分析其中的一个重要概念——“世界图景”,结合维特根斯坦后期语言哲学思想指出,“世界图景”就是《论确实性》中所追求的确实性,具有基础性与确实性、稳定性与流动性、空间性与群体性等几个特征,并与维特根斯坦的“生活形式”概念以及库恩的“范式”概念有相通之处。了解“世界图景”对我们掌握维特根斯坦后期思想,理解现实世界,进行哲学、文化研究,具有重大意义。
确实性;世界图景;语言游戏;生活形式
维特根斯坦是20世纪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他系统地从语言角度思考世界,奠定了语言哲学的基础。维特根斯坦前期的《逻辑哲学论》主要探讨了语言的本质及其与世界的关系,后期他放弃了原先的语言逻辑分析方法,反对从传统逻辑来理解语言的本质,开始转向以“语言游戏”为核心的哲学思想和相关的“理解”理论,从而为语言研究开启了新的思路和新的解释模式。《哲学研究》和《论确实性》是维特根斯坦后期的两部代表作品,其中《哲学研究》提出了“语言游戏”(Sprachspiele)、“生活形式”(Lebensform)等重要概念,而《论确实性》对确实性、知识等方面的探讨也受到理论界的广泛关注。
我国,对《哲学研究》及其“语言游戏”、“生活形式”等概念进行探讨和分析的作品层出不穷,但是对《论确实性》一书,尤其是对这部作品中“世界图景”(Weltbild)这一重要概念进行深入分析的文章并不多见,即使对此有所论及,也多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因此,本文力图在国内外相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具体解读《论确实性》原文文本,深入分析“世界图景”这一概念,并通过几个相关概念的对比,总结出“世界图景”的基本特征,从而指出它对我们理解维特根斯坦思想,理解世界以及对我们所进行的哲学、文化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2.1 《论确实性》
《论确实性》是维特根斯坦在人生的最后一年半时间内写的哲学笔记,对认识论进行了新的探讨并取得重大进展,因此它同《哲学研究》一样,在维特根斯坦后期思想中占有重要地位。
维特根斯坦在《论确实性》一书中深入探讨了知识与确定性的关系,认为这两者属于不同的范畴(维特根斯坦 2002:48),因为在他看来,知识总不可避免地伴有错误和怀疑,而命题的“确实性”是不容怀疑的,是人们一切判断与行动的基础。
此书也是维特根斯坦对摩尔反驳怀疑主义观点的质疑。摩尔坚持事物的可知性,为了反驳怀疑论,他列举了一些常识性的命题,如“我有两只手”,“地球在我出生之前很久就已存在”等等,指出由于证明了手这些客体的存在,自然也就证明了外部世界的存在(Moore 1963:145-146)。维特根斯坦在《论确实性》中,针对摩尔反驳怀疑论的这些观点,指出虽然这些命题的结论并无疑义,确实性无可怀疑,但是由于知识总是伴有怀疑的可能性,因此这些命题并非知识的典型范例。维特根斯坦认为,摩尔的反驳完全不得要领,在于他误解了“知道”和“怀疑”的正确用法,错将“知道”当作一种绝对的确实性,也未能看清怀疑主义者所说的“怀疑”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如果你想怀疑一切,你就什么也不能怀疑。怀疑这种游戏本身就预先假定了确实性”(维特根斯坦 2002:21)。与摩尔不同,维特根斯坦并没有证明怀疑主义是错误的,他更侧重从语言和意义角度来反驳怀疑论,试图阐明怀疑主义的怀疑是没有意义的,也不存在彻底的怀疑。虽然他反对怀疑主义,但并不意味着他支持绝对的确实性。他认为确实性就像是一种语气,虽然人们用它来肯定事实情况,但并不是从中推导出这样说是有道理的(维特根斯坦 2002:6),而“完全的确实性只是人们的态度问题”(维特根斯坦 2002:63)。因此维特根斯坦所说的命题的“确实性”只是参照它们在系统中的地位,是相对一种语言游戏、一种体系而言,不是绝对的,并不具有完全的确实性。
正是在批判摩尔反驳怀疑主义观点的过程中,维特根斯坦提出了“世界图景”这一重要概念。
2.2 “世界图景”
“世界图景”这一概念在《论确实性》中多次出现,但是与“语言游戏”、“生活形式”等概念一样,维特根斯坦也没有给它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不过,从维特根斯坦的相关论述中,我们还是可以概括出“世界图景”的一些特征,现归纳如下。
2.21 “世界图景”的基础性与确实性
维特根斯坦指出,人们之所以认定教科书里的内容都是事实,证据在于“我有一个世界图景”(维特根斯坦 2002:29)。他以化学研究为例,指出化学家拉瓦锡在用不同的物质进行实验过程中,抱有一种“不是由他创造的而是从孩童时期就获得的”确定的“世界图景”,作为“他进行研究理所当然要依靠的基础”(维特根斯坦 2002:29-30)。维特根斯坦指出,“如果真理是有理由根据的东西,那么这理由根据就不是真的,然而也不是假的”(维特根斯坦 2002:34-35),因此“世界图景”本身是无所谓真假的。“世界图景”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在于它的获得不是由于“我曾确信其正确性”,也不是由于“我现在确信其正确性”(维特根斯坦 2002:17),最重要的在于它是“我用来分辨真伪的传统背景”(维特根斯坦 2002:17) ,是“我的一切探讨和断言的基础”(维特根斯坦 2002:29)。类似于“地球已经存在了许多年”的论述在我们的整个体系当中属于“基础部分”,形成了人们“行动的基础”,也自然而然成为人们“思想的基础”(维特根斯坦 2002:64)。
以上表述清晰地揭示了作为“基础”、“传统背景”的“世界图景”具有明显的基础性。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质疑许多已经植根于心底的基本信念,这也就是为什么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文化传统流传下来,人们未必知道其中的道理或根据,却依然因循沿袭着,代代相传。因此,“世界图景”实际上就是一种流传已久的“知识体系”,因此我们“没有理由怀疑它,而是有着各种理由去证实它”(维特根斯坦 2002:46),即它的确实性是无可怀疑的。但是这套“知识体系”与科学理论不同,虽然它本身无所谓真假,但却可以作为判断真理的标准和基础。人们正是以确实的“世界图景”为基础,通过实践和行为来判断一个命题是否为真理。
在《论确实性》中,维特根斯坦对“世界图景”的一系列比喻令人印象深刻,如“一种神话的一部分”(维特根斯坦 2002:17)等,但其中以“思想的河床”最为著名:“思想的河床可能移动。但是我却分辨出河床上的河流运动与河床本身的移动,虽然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维特根斯坦 2002:18)。“河床”之喻极好地阐释了“世界图景”的基础性与确实性。河流以坚固稳定的河床为基础,进行动态的水流运动,只有河床才能承担起负载河流的重任。由历史实践或文化习俗积淀而成的命题就像河水一样在“世界图景”的“思想的河床”上不断地流动变化,而 “世界图景”作为思想的河流流动的渠道和根基,虽然可能有所变化,如发生漂移、聚积泥沙等,与河流本身的分界线也可能并不明显,但它却是切切实实地存在着,以坚硬的岩石为底,担当着“河床”的重任。
2.22 “世界图景”的稳定性与流动性
“思想的河床”之喻不仅体现了“世界图景”的基础性,也体现了它作为“规范”的“事物的稳定性”。相对于流动的河流来说,河床是静止、稳定的,它虽然也可能发生位移,但是这种变化并不引人注目,需要日积月累才能为人所知,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它还是稳定的,没有明显的变化。维特根斯坦以人们学写字母为例,指出在学习写字的时候,人们总是先学会一种规范的书写形式,再把这个形式作为“规范”,之后再以之为基础,对其作出改变,学会其它不同的写法(维特根斯坦 2002:76)。
维特根斯坦认为,“我必须从某个地方开始不再怀疑”(维特根斯坦 2002:27)。这里的“某个地方”可以被看成人们所持有的世界图景,比如我们可以将地球的存在看成整个世界图景的一部分,而世界图景就是构成人们信念的起点。正是以这里的“某个地方”为出发点,人们停止怀疑,开始确信。很少人会怀疑“太阳从东方升起”这一命题的确实性,是因为它作为基本信念已经植根于人心里,成为人们思想和行动的基础。在拥有了这些无须怀疑的世界图景并构成基本信念之后,人们进一步探究这个世界,随着社会生活的进展和变化,“怀疑出现在信念之后”(维特根斯坦 2002:28),不怀疑的行为之后又产生怀疑的行为,人们的世界图景也随着改变。因此,世界图景就在“信念——怀疑——信念”的循环变化中不断地稳固或改变。
虽然“世界图景”具有很大程度的基础性和确实性,总体上是稳定的,但是稳定性也不可能排除变化。只不过这种变化不是突变,而是逐渐发生的,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经历时间的考验。维特根斯坦的论述体现了这种变化:“那条河流的岸边一部分是不发生变化或者变化小得令人察觉不到的坚硬的岩石,另一部分是随时随地被水冲走或者淤积下来的泥沙”(维特根斯坦 2002:18)。组成河床的岩石虽然相当坚硬牢靠,在水流的冲刷下有可能一动不动,没有明显变化,但是随着岁月的变迁,日积月累的冲刷,它们可能逐渐被磨平,甚至产生位置的移动,而那些被水流淤积下来的泥沙也有可能慢慢沉积下来,组成河床的一部分。只不过与更为明显的河流的流动相比,这些变化可能小到无法令人察觉。
随着时间的变化,“流动性的命题变得僵化,而僵化的命题又变得具有流动性”(维特根斯坦 2002:18)。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们可能具有完全不同的世界图景。在维特根斯坦所处的20世纪上半叶,人类登上月球是不可能想象的,因此他指出,“我看到的和听到的所有事物都让我确信没有人曾远离地球,在我的世界图景中没有一件事物支持其反面的说法”(维特根斯坦 2002:17)。但是如今这一“反面的说法”已经成为现实,到目前为止已经有数名宇航员登上了月球,我们已经得到了与维特根斯坦所处时代不同的“世界图景”。“人们认为合理或不合理的事物是有变化的。某些时期人们会把其他时期认为不合理的东西看成合理的。反过来也对”(维特根斯坦 2002:52)。一些当时被当成荒唐事遭到驳斥的东西,在现在已经得到了认可和接受。即使同一时代不同地域甚至同一地域的人,其世界图景都会有所不同。“要举出具有和我们自己根本上不同的世界图景的人的例子,无须考虑想象中的原始部落”(蒙克 2011:572),因为现实中不乏这样的例子,我们的身边,如同一社区甚至同一栋楼的邻居中就可能同时存在着佛教徒、基督教徒和无神论者。
按照维特根斯坦的思路,我们不妨将“世界图景”设想为一座有着“错综复杂的小巷和广场”的老城。在这座老城里,我们不仅可以看见许多旧的房舍,也可以发现一些“在不同时期增建改建过的房舍”,以及老城区旁新建的“一个个街道笔直规则,房舍整齐划的新城区”(维特根斯坦 2005:10)。 这些旧房舍正是人们生活和行动的依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稳固不变的,而那些新城区新房舍则体现了发展中的变化,为人们的思想和行动带来了新的生机和活力。当然,这里所说的“新”和“旧”是相对的,现在的“新”可能成为未来的“旧”,而这种新旧交错则既体现了“世界图景”的稳定性,也体现了它的流动性。
2.23 “世界图景”的空间性与群体性
在《哲学研究》开篇,维特根斯坦首先批判了奥古斯丁的传统语言观,指出这种观点忽略语言与人类实践活动、社会习俗等因素之间的联系,并在第7节引入了“语言游戏”这一概念,将“语言和活动——那些和语言编织成一片的活动——所组成的整体称作‘语言游戏’”(维特根斯坦 2005:7)。这一论断明确地体现了人类的一切活动均可以视为“语言游戏”。 在他看来,语言是由许多不同种类的语言游戏组成的集合,不仅具有描述世界的功能,它的意义还在于能在人类各种活动当中实现许多用途。实际上,语言就是说话者的生活中使用的一套工具或技法,只有在说话者的实际社会生活中才能发挥功用,虽然它的用法与构成自然背景的非言语行为密不可分,我们也不应该把它从其用法中抽离出来思考,应当把语词从形而上学的用法带回日常用法。因此,语言游戏不是建立在理由基础之上的东西,它就在那里——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维特根斯坦 2002:90)。
维特根斯坦指出,“一种语言游戏只有在人们信赖某件事情时才是可能的”(维特根斯坦 2002:82),而“世界图景”正为人们提供了基本信念,它的功用类似于“一种游戏的规则”,这种游戏“可从全靠实践而不是靠任何明确的规则学会”(维特根斯坦 2002:17)。从对“世界图景”的“功用类似于一种游戏规则”的阐述可以看出,一方面,语言游戏正是在“世界图景”的基础背景下开展起来的;另一方面,“世界图景”也为语言游戏提供了一个确实、广阔的游戏空间。维特根斯坦指出,确实性存在于语言游戏本质中(维特根斯坦 2002:73),比如每个人都以最大的确实性知道自己的名字(维特根斯坦 2002:93),而这正是关于人的名字的语言游戏的一部分。
可以看出,世界图景描述了正在进行的语言游戏所发生的背景,为语言游戏提供了开展的舞台和广阔的游戏空间。没有背景和舞台,游戏将无法开展。当然这里所说的空间并非是“虚”的空间,里面什么也没有,它不仅是切切实实存在的,而且空间中充盈着各种语言游戏的参与者。这个空间也并非是纯粹如水晶一般的“真空”,不含任何杂质,有许多不同的因素作用其间。首先,作为游戏舞台的世界图景并非是完整统一的,它可能是复数的,可能产生重叠、挤压、碰撞而变形,还可能处于一种或明显或隐蔽的分裂状态,部分重叠,部分分裂,相互挤压。其次,在这个空间里,游戏参与者依照规则参与游戏活动,在游戏过程既可能产生摩擦也不缺乏合作。同时,游戏本身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外界因素会直接或间接影响到游戏开展,如语言游戏可以随着时间改变,而语言游戏的变化也会引起概念、词义的变化,因此这个实在的游戏空间可能拓展也可能缩小。语言游戏虽然每一次各不相同,但是我们每一次都有确实的把握,我们都一致认为我们每一次都有能力知道(维特根斯坦 2002:89),这一“确实的把握”便来自我们所持有的“世界图景”。
此外,“世界图景”与团体的概念紧密联系,具有群体性的特征。维特根斯坦指出,我们完全确信一些命题,并不仅仅意味着“每个单独的人都确信它,而且意味着人们“属于一个由科学和教育联系的社团”(维特根斯坦 2002:47)。人正是通过社会化的过程才获得关于世界的基本信念,在以“世界图景”为背景的语言游戏空间里也不可能见到单个的参与者。因此,“世界图景”是一个特定群体在一段特定时间所持有的观点,是属于群体共享的而并非个人独有的知识体系。
稳定的世界图景为众多语言游戏的参与者提供了广阔、切实的游戏空间,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与确实性。虽然它也具有流动性,可能发生变化,但是这些变化需要经历岁月的变迁才能观察到。维特根斯坦“思想的河床”之喻体现了作为一切怀疑的基础——“世界图景”本身是无可怀疑的,是最确实的确实性,它的基础性是毋庸质疑的。可以说,“世界图景”是人们无条件依靠的确实证据,人们以其为基础,不带任何怀疑地、有把握地行事。
3.1 “生活形式”与“世界图景”
同“语言游戏”一样,“生活形式”也是后期维特根斯坦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他立足于“生活形式”,把实际的“生活形式”纳入“语言游戏”观念中考察。一方面,“语言游戏”植根于“生活形式”,语言游戏本身就构成了人类生活形式的一个组成部分;另一方面,生活形式又是理解语言游戏以及语言本身的参考系。通过引入“生活形式”和“语言游戏”这两个概念,维特根斯坦帮助我们从生活形式、实践世界中去寻求人生的意义和概念活动的基础,并使我们认识到语言现象的社会本质——语言归根到底就是一种社会现象、一种人类生活现象、一种实践活动。
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嵌于条理化活动中,这些活动构成了一种“生活形式”。虽然他并未给“生活形式”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但从他相关的论述,如 “想象一种语言就叫做想象一种生活形式”(维特根斯坦 2005:11),“就所用的语言来说,人们是一致的。这不是意义的一致,而是生活形式的一致”(维特根斯坦 2005:102)等观点,我们不难将它理解为人们在特定时期或环境中以沿袭下来的的传统、文化、习惯等为基础的行为和思维方式。
维特根斯坦在《论确实性》中对“世界图景”的描述体现了他所说的“世界图景”主要是指人类继承下来的知识文化背景,在意义方面与“生活形式”有着极大的相似性。维特根斯坦指出,人们依据他们的基本信念、世界图景,便可以“带着一种符合我的信念、不知道怀疑的确信行事”(维特根斯坦 2002:57),而这种确实程度“具有最大值这一点是很重要的”(维特根斯坦 2002:60)。维特根斯坦还进一步提到,对于这种“确实性”,他想把它看成一种“生活形式”(维特根斯坦 2002:57)。此外,由于复杂的生活形式和世界图景往往都是由简单的形式逐渐演变而来的,因此生活形式与世界图景一样,均没有十分明显的简单和复杂的界限。有学者认为,“世界图景”归属于“生活形式”,甚至等同于“生活形式”(李菁 2011:147)。
传统给予了人们生活形式与世界图景,因此两者具有无须怀疑的相似性。当然,“世界图景”更突出的特点在于它的基础性和确实性,而一致性则在整个人类的“生活形式”中表现得更为明显。
3.2 “世界图景”与“范式”
历史主义学派代表人物库恩在1962年出版的经典著作《科学革命的结构》中提出了“范式”(Paradigms)的观点,认为科学对事实的观察说明主要是通过范式展开,并将“范式”看成影响科学认识的重要因素,用其来解释科学理论的进步。这一概念实际上强调了科学认识中的主体因素,帮助人们认识到科学不仅是一种认识活动,也是一种人的社会活动及其历史发展过程。将“世界图景”和“范式”这两个概念联系起来,我们不难发现它们具有相同的基础性,对世界万物的解释、观察、理解都要以此为基础。
此外,他(库恩 2003)还指出,一个特定“范式”的合法性取决于科学共同体的接受情况,而并非根据客观的科学标准,因此“范式”在很大程度上是自明的,因此是不可转换的。与“范式”很大程度的自明性相似,维特根斯坦对“世界图景”的描述也体现了“世界图景”始终是自行显示着的,像人们的生活一样,就在那里。人们正是将或明或隐自行显示着的世界图景,作为探讨和断言的基础,以及分辨真假的传统背景。
因此,“世界图景”和“范式”这两个概念都可以作为框架(schemata),成为人们认识、理解世界的基础。虽然这个框架可能改变,但是没有这个框架作为基础,人们将无法认识和理解世间的一切。
虽然世界图景不可说真假,但是我们需要以它为依据来判断命题的真伪。“人们把什么当做有理由的——显示出他们怎样思想怎样生活”(维特根斯坦 2005:124)。Kober认为,“世界图景”不必是一种永恒为真的复杂的哲学或科学系统,它只是设定了一个背景(labels a setting)(Kober 2006:419-420)。尽管世界图景不是一种系统的理论,但是它为我们展开了观念形态的意义世界,显示了人所理解的存在,主要描述了人类在文化、传统、习俗中产生的出于本性的、实践的共同观念。正如维特根斯坦的学生及好友冯·赖特所言,维特根斯坦的“世界图景”具有非命题、实践的品格(Wright 1982:178)。
人类的确有内在的特点,能够显示出统一的行为方式。“共同的人类行为方式是我们借以对自己解释一种未知语言的参照系。”(维特根斯坦 2005:95)人们之所以认为某些命题是真的,并不仅仅是通过观察,而是通过语言游戏的根基——行动。因此,理解和判断命题的确实性必须通过人们的行为和实践。比如,地球是圆的这个概念,很难进行直接研究,但是我们可以通过许多实践来证明它。虽然远在太平洋那端的美国和中国可能存在不同的世界图景,但正是由于世界图景的基础性,他们出产的影视剧才可以为中国观众所理解,甚至广受欢迎。若没有“世界图景”作为框架,我们就不能理解任何东西。可以说,理解来源于世界图景的融合。同样,以世界图景为基础的行动是确定无疑的,具有最大程度的确实性。
“世界图景”这一概念为人们理解“确定性”问题开辟了新的道路,有助于人们更好地认识、理解这个世界以及达到相互理解。笔者认为,对这一概念的探察对人们研究维特根斯坦后期思想以及“理解”问题具有重大意义。此外,世界图景都是在人类理智的基础上建构并发展起来的,因此并无孰优孰劣之分。文化差异是我们需要接受的事实,但是对别的文化价值进行随意的贬低、歧视是我们不能容许的。因此,“世界图景”从新的角度为文化相对论、多元论等思想提供了理论支持,对文化观、跨文化交流研究也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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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洪儒】
“Weltbild”inWittgenstein’sOnCertainty
Hu Wen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350007, China)
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works in Wittgenstein’s later life,OnCertaintyexamines basic concepts of “knowledge”, “certainty”, “know”, “doubt”, etc. Based on a speculation on an important notion — “Weltbild” (world-picture) inOnCertainty, this paper points out that “Weltbild” is exactly the certainty that people pursue. Through an analysis of the original text ofOnCertaintyand Wittgenstein’s later thoughts, some distinctive features of “Weltbild” are also revealed in this paper, for example, it is fundamental, spatial, and changeable. “Weltbild” also shares something in common with Wittgenstein’s notion of “Lebensform” (forms of life) and Kuhn’s concept of “Paradigm”. The notion of “Weltbild”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us to achieve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Wittgenstein’s later thoughts and the real world, and it is also contributive to our philosophical and cultural studies.
certainty; weltbild; sprachspiele; lebensform
B089
A
1000-0100(2012)03-0017-5
2011-0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