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昌武
温州金改缘于内部金融危机,珠三角金改则是为中国金融的全面改革探路。但是,广东必须获得中央和各部委办的实质支持,否则在目前规制下很难取得大的突破。
7 月25日,备受瞩目的《广东省建设珠江三角洲金融改革创新综合试验区总体方案》正式发布。这份由中国人民银行、国家发改委等八部委联合印发的方案,被广泛认为是探路中国金融改革的“宣言书”。
众所周知,金融业因其影响面大、高风险、准公共产品等特征一直是国家严格控制领域。珠三角置身特殊地缘环境,在一个巨无霸经济体中力推“金改”,无疑是一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深水试验,其所展示的困难与遭遇的质疑都值得我们深思。
顺应我国经济健康发展的需求,实现广东由金融大省向金融强省的转变,服务广东实体经济的良性发展,构成了珠三角金融改革的内在逻辑。
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国民经济的健康运行有赖于金融业的良性发展。近年来,我们加快了金融创新的速度,推进和完成了一系列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大金融改革,我国金融业发生了新的历史性变化。但是,中国金融体系过于依赖银行主导,金融机构经营方式总体粗放,金融开放程度总体不高,金融体制较为僵化,这一切既与我国作为经济大国的形象不相匹配,也构成了我国经济发展的短板。要避免金融体系陷入不协调、无秩序的混乱状态,有效地引导宏观经济发展方向,关键在于推动金融改革。延缓金融改革,无疑会给经济的健康发展带来巨大风险,随着中国的金融体系越来越复杂,改革的时机也越来越紧迫。
事实上,当前我国的金融改革迎来了难得的战略机遇期。一方面,我国经济正处于下行时期,改革的成本更低,而成功率会更高;另一方面,我国经济保持平稳较快发展,呈现增长较快、物价趋稳、效益提高、民生改善的良好态势,金融体系稳健运行,外汇储备高达3.31万亿美元,银行业金融机构金融资产超过110万亿元,这为珠三角大胆推进金融创新创造了难得的改革氛围。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全省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广东金融资产总额居全国之首,广东因此而成为举足轻重的金融大省。数据显示,2011年度,广东省GDP突破5万亿元人民币,金融总资产超过13万亿元,金融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达到6.3%,对GDP贡献率达到8.5%。为打造金融强省,广东省已将金融发展新思路写入《珠江三角洲地区改革发展规划纲要(2008-2020年》,将金融业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充分显示了广东进一步发展金融业的信心和决心。
要打造金融强省,广东金融业原有的问题不容回避。在旧的经济体制和粗放经济增长方式的双重制约下,广东的金融增长模式基本上是一种外延型扩张模式,在金融总量不断增加的同时,金融结构扭曲、质量下降、效率低下的问题十分突出。用省委书记汪洋的话来说:“广东经济规模大,金融资产总额居全国之首,但金融创新相对滞后,资本市场发展仍有较大空间。”
在年初召开的第四次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温家宝总理强调:“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金融发展的根基是实体经济,离开了实体经济,金融就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表明,服务实体经济将成为落实稳健货币政策、判断金融工作成效的重要标准,要做好金融工作,就要坚持金融为实体经济服务的本质要求,牢牢把握发展实体经济这一坚实基础。事实上,在实体经济转型和结构调整过程中,金融创新已经成为当前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和产业转型升级,解决实体产业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抑制社会资本“脱实向虚”的必然选择。
当前广东正处于深化改革开放、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关键时期,核心任务是“加快转型升级、建设幸福广东”。要完成这一任务,就要深刻认识金融在服务实体经济转型和结构调整中的重要性,不断提升服务功能,创新服务手段,充分发挥金融在
经济发展中的重要功能作用,加大金融业对自主创新、转型升级、低碳发展和社会民生等领域的支持力度,推动广东整体产业布局调整和优化升级。汪洋明确表示:“要把广东制造转型为广东创造,没有金融的强力支持是不可能的。”
“温州能做的我们都能做,温州不能做的我们也能试”,是广东金融改革创新先行先试的重要政策保障。
今年3月,温州市率先设立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此前,北京、上海、天津都将金融改革列为城市发展规划或新区综合配套改革的重要内容。珠三角改革方案获批,广东能后来居上吗?相较于温州,珠三角金改有着怎样的特色和亮点?
在6月举行的首届广州金交会上,广东省分管金融工作的副省长陈云贤指出,相比温州金改,珠三角金改有着更大的政策优势,其内容更全面,覆盖面更广,表述更具体。方案涉及金融市场、金融组织、金融产品等各个方面,亦有粤港澳、粤台和与东盟的金融合作内容。从这个意义上讲,珠三角金改的内容在深度和广度、纵向和横向上都更进一步,对全国更具试验和示范意义。用陈云贤的话说,“温州能做的我们都能做,温州不能做的我们也能试”,是广东金融改革创新先行先试的重要政策保障。
如果说温州的改革缘于内部的金融危机,那么,珠三角金改则更着眼于为中国金融的全面改革探路。因此,温州金改虽可成为全国金融改革的风向标,但还无法达到推动整个金融改革的高度,而珠三角金改方案号称“目前国内金融改革中覆盖内容最广泛、涉及范围最大的金融改革方案”,一定意义上代表了中国金融改革的新思路。这一思路,简单地说,就是金融改革要以服务实体经济为首要任务,同时提升金融服务社会民生的水平。金融改革要与产业规划密切配合,才能发挥金融的融通作用。从产业发展的趋势来看,从第一产业到第二产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必然朝第三产业的方向发展。金融又是第三产业的高端,金改方案实际上是抓住了产业转型升级的龙头。《方案》提出,坚持以服务实体经济为首要任务,着力促进产业转型升级:一是要着力优化信贷结构,二是推动科技与金融相结合,三是发展特色金融,四是继续高度重视解决中小微企业融资难题。
珠三角金融改革除了要与广东的产业发展结合在一起,更要与粤港澳金融合作结合在一起,与未来中国经济改革结合在一起。与温州相比,广东的一个明显优势在于其“粤港互补、辐射周边”的独特地理位置。一方面,通过粤港互补,可实现双方优势互补、联合开拓国际市场,不断扩大国际影响,为发挥“一国两制”在金融产业发展和市场竞争中的优越性探索独特经验。另一方面,通过辐射周边,为广东金融的国际化发展拓展空间。在东亚传统的制造业分工网络之中,越南、老挝、柬埔寨、缅甸等国金融要素较为落后,金融需求往往处于压抑状态,而人民币在东南亚的流通规模较大,这些都为广东金融的国际化发展预留了空间。因此,在珠三角金改方案中,“国际金融”地位显著。
为了充分利用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打通粤港澳三地人流、物流、资金流等方面的关卡限制,并进行利率、汇率市场化乃至人民币国际化的探索,不断与国际金融规则对接,《方案》在更高层次上搭建了包括中央驻粤金融监管部门与粤港澳三地政府在内的合作平台,有利于解决粤港澳金融合作的体制机制障碍,开辟更大的金融合作空间。
从国家战略上看,要达到金融深度合作必须要有一个平台,但这个平台不能只依赖香港,内地自己也要承担,选择前海、横琴和南沙的意义正在于此。《方案》指出,珠三角金改试验区要突出跨境投资人民币结算试点、外商股权投资企业试点;以前海、横琴、南沙为平台探索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以大型金融企业为平台探索金融综合经营。特别是前海,是目前国内唯一承担着接驳香港国际化金融运营模式和中央金融、政策入港的重要职能地区,其将在国家金融战略中扮演龙头角色。
中国改革成功的经验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允许一些地方先行先试。在金融领域设置试验田,也是符合我国国情具有最经济改革成本效应的战略选择。但这种试验也有其固有的缺陷。
一方面,金融业有着其自身的发展规律,如经济评论员叶檀所指,在利率与资本项目可兑换方面,一个地方的开放等于全部开放。温州可以境外直投将使国内资金蜂拥到温州,深圳可以境外人民币贷款将使内地企业争先到深圳争取贷款。因此,在利率与汇率上先行先试,既违背金融规律又不公平,注定失败。她尖锐地批评说,深圳前海的境外人民币贷款与温州的境外直投,如果成行,不过是央行对于这两地的恩赐,谈不上什么金融创新。
另一方面,珠三角金改在许多方面要受制于国家宏观政策部署和监管部门的规制约束。广东要将《规划纲要》赋予珠三角建立金融改革创新综合试验区这项政策落到实处,必须要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战略部署并获得中央和各部委办的支持,才能真正推进金融改革创新“先行先试”,否则在目前规制下“先行先试”只能是一个漂亮的篮子,无法装任何实质内容。
金融工作的安全、流动、效益三者中,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防范化解风险是金融业发展的永恒主题。在当前经济发展不确定性的背景下,地方金融发展的需要也带来了很大的监管矛盾,区域金融的风险监管正在成为当前我国金融发展中的一个突出矛盾。
在我国现有行政体制下,中央政府近乎绝对强势,而地方政府也不再是严格中央政策的工具,它会在与中央政府的周旋中谋取自身利益。因此,一些有识之士忧虑,短期内很可能会出现大量打着“金融体制改革”的旗号,实际上目的依然是争取放松货币信贷监管措施为实质的政策呼声。金融体制改革的目的是降低对银行信贷的融资方式依赖,但这必须要同时配合降低对于信贷拉动投资的这种经济增长模式的依赖共同实行才行。如果片面地强调金融体制改革,而不想真正地改变信贷投资拉动模式,这种所谓的对于金融体制改革的倡导,不仅动机可疑,而且恐怕也是不会得到中央政府的同意的。更有论者指出,对于很多地方政府而言,出于地方利益的考虑,这种金融体制改革很可能会很快变调为放松金融审慎性监管的呼声。而在总的政策监管要求不变的背景下,这种区域性的放松要求将成为侵占别的地区利益的行为。
如何推进诸如债券市场、存款保险制度、监管标准等配套改革,也是珠三角金融改革的当务之急。有学者指出,目前银行对存款资源的争夺不仅仅是因为银行资产扩张的需求,而且跟高存款准备金率、实贷实付、存款定义以及存贷比监管有关。现在流动性很多,但存款的定义限制了存款的规模,另外加上存贷比的监管,导致银行虽然没有流动性压力,但存款却很紧张。这些因素阻碍了利率市场化的进程,只有把配套体制完善了,进一步推进存款上限的放开,利率波幅的扩大才有意义。而汇率机制改革则更为复杂,其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的经济问题,还涉及政治、经济发展方式、贸易、金融等多个领域。在当前的形势下,需要通过财政、货币等宏观政策统筹安排,加快促进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需要兼顾资本账户开放,随着资本项目下逐步开放,海外游资会对汇率等产生较大影响。
(作者为暨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