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敏
试析人文精神在公共艺术中的运用
——以城市雕塑为例
■陈 敏
公共艺术;人文精神;公共雕塑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城市也随之发生了巨大变化。生活在城市的人们,由于自身审美水平的不断提高,对城市公共艺术变得越来越“挑剔”,要求也越来越高。他们不满足于公共艺术仅仅具有城市美化功能及“艺术”效果,而是希望其具有更为深刻的人文关怀,达到艺术与精神的协调统一,以彰显整座城市的亲和力及品位。如此一来,在公共艺术设计当中强调人文精神、突出人文关怀便显得尤为重要。
所谓人文精神,指的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以人道主义为主,个人主义、人的主体性为基础的自由和民主精神。对于人文精神,学术界历来有不同的看法,如王蒙认为:“人文精神是一个外来语,本身并没有严格的界说。Humanism,从字面上看是‘人’的‘主义’或学说,那么,我们无妨视之为一种以人为主体,以人为对象的思想,或者更简单一点来说,人文精神我们姑且可以假定为一种对于人的关注。”[1](P107)而袁进认为,人文精神“是对‘人’的‘存在’的思考;是对‘人’的价值,‘人’的生存意义的关注;是对人类命运、人类的痛苦与解脱的思考与探索。人文精神更多的是形而上的,属于人的终极关怀,显示了人的终极价值”[2]。综合各种说法,我们认为人文精神的内涵主要是:对人的生存状况的关怀,对人的尊严与符合人性的合理要求的肯定,关注人与人类的生存与发展。简而言之就是关心人、爱护人、尊重人、重视人,是一种内在精神的需求。可以说,人文精神是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是人类自觉意识提高的反映。在公共艺术中坚持以人文精神作为设计指导思想,就是要时刻把人民大众所想所需作为设计的起点,将人民大众的生存与发展放在首位,然后再通过视觉效果和情感表达进行细致的刻画,完成一个符合现代社会需求的公共艺术作品。
在公共艺术中,城市公共雕塑无疑是重要组成部分。有人说:“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城雕就是静止的舞蹈;如果说文化是城市的灵魂,城雕就是它最好的象征。”城市公共雕塑不仅能反映一个城市的精神风貌和文化品位,更能反映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文化品位和艺术素养。因此,笔者以城市公共雕塑为论述对象,来揭示人文精神在公共艺术中运用的必要性和重要意义。
每一座城市都有其特定的集体记忆,它是都市人对城市时空记忆的相同部分,是一种潜在的无意识。而这种集体记忆时常会引起人们的共鸣,产生强烈的亲和力和认同感,并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审美享受。艺术家在创作时,要着力挖掘城市潜在的集体记忆,这不仅能体现城市的个性、特色和品格,也能获得市民的普遍欢迎。有些城市雕塑便非常注重对城市集体记忆的展现,并通过这种展现折射出特有的人文精神内涵。
童年是人生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发展阶段,是生活馈赠给人生的一份宝藏,在每个人心目中都珍藏着一份宝贵的童年记忆。有些公共雕塑便把人们相同的童年记忆——即童年的集体记忆,通过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如江西南昌的赣江市民公园,就有一组表现童年游戏活动的雕塑:三个小女孩变着花样在踢毽子、鸡毛换糖、滚铁环、打陀螺等,一切让人们仿佛回到了儿时童真的岁月。这些雕塑不仅使年轻人感到新奇,也会勾起过来人的无限思绪与亲切感。童年记忆包蕴着人生的真、善、美,它超越了现实世俗的干扰,是一种超功利的审美享受。负载着童年集体记忆的城市公共雕塑,满足了绝大多数人回忆童年的心理欲求,让现代都市人疲惫的心灵得到短暂的净化,从而获得一种向善近美的无穷力量。它体现了人们内心深处对真、善、美的追求,是最为本真的人性之光的闪现。因此,公共雕塑有必要对城市人童年的集体记忆进行深刻细致的挖掘并加以展现。
此外,发生在城市中的历史事件,作为城市集体记忆的一部分,公共雕塑对此也应从人文精神的层面进行展现。如雷蒙·马松创作的《瓜德罗普岛纪念碑》,坐落于拉丁美洲瓜德罗普岛的皮特市,作品展现了当地人为抵抗拿破仑军队的入侵,300多人死于战斗时的情形。雕塑中,负有重伤的领导人被放置于纪念碑的顶端,一手高举拳头,一手拿着小提琴,悲壮的历史瞬间与浪漫的气质融汇在一起,显示了对自由的无限向往,极富有人情味和人文关怀。[3](P150)又如,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前,有组由“家破人亡”、“逃难”、“冤魂呐喊”、“胜利之墙”组成的雕塑群,主题各异而又相互呼应,一尊尊悲怆感人的雕塑默然肃立,将人带入那段战争与抗争的岁月。每一尊都给人以震撼,触动灵魂。这些雕塑不仅让南京人走进历史记忆,更是将整个中华民族引入沉重的历史时空。它再现了侵略者人性泯灭的罪恶,唤醒人性真善美的复苏。
城市集体记忆反映了城市特定的历史文化内涵,是城市特有品格的具体展现。生活于城市的人们,都有对城市记忆进行回顾的心理需求,以此获得认同感与归属感。公共雕塑就应该满足人们的这种心理需求,并将人文精神与人文关怀灌注其中。如此,不仅能使作品得到公众的认可,而且能使作品获得长久的生命力。
人文精神,其最为本质的内涵就是人本思想,即以人为本的思想。公共艺术家在进行创作时,有必要通过自己的作品表达出以人为本的思想,尤其是要关注并表现大多数普通人的生存状况。
1999年11月29日,由雕塑家、新闻记者分成几个小组,在深圳街头随机寻访了18个社会阶层的人,雕塑家依照他们当时的衣着和表情,采用翻制法真实地将他们铸成青铜人像,这就是引起人们广泛关注的大型公共艺术雕塑《深圳人的一天》。在这组雕塑中,有保险业务员,有中学生,有普通公司职员,有城市清洁工等18个从事不同工作的人。通过不同的社会角色,艺术家从多角度多层面反映了深圳普通人一天的工作和生活状况。在过去,帝王将相、圣贤名人以及英雄形象往往是城市雕塑的主人,城市雕塑也往往只为他们树碑立传。像《深圳人的一天》那样,在雕塑中展现平民的生活,将平凡人的音容笑貌凝固在历史的时空中,让他们成为城市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及主人,这不能不说是公共雕塑艺术的一种进步,是人文精神得以彰显的生动体现。艺术家以此告诉人们:深圳这座神奇的城市,不仅是精英们创造的结果,其中也浸润着许许多多“无名英雄”的辛勤汗水。正是他们默默的奉献,才造就了深圳美好的现在与未来。他们理应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而获得这个城市的尊重与铭记。这种向下看,与普通民众平视,相互尊重与融入的创作心态和指导思想,体现了艺术家所具有的人文关怀精神,是人本思想的最好体现。而《深圳人的一天》也正以其人文精神的艺术表达,“捕获”了广大受众的心理,获得了人们的一致好评。
在国外,坚持以人为本,在公共雕塑中表达人文关怀的作品同样大量存在。如美国雕塑家乔治·西格尔的《红绿灯》,塑造的是街头三个正在等待红绿灯的人,他们虽然离得非常近,但表情冷淡、彼此没有呼应。反映了都市人被工作异化而变得冷漠的社会现实,呼吁人与人之间需要更多的温情和关爱。西格尔这种对社会现实的敏锐捕捉,来源于其对“真”的追求。他曾说:“不求所谓的美男美女,决心将自己所熟识的所有人作为模特。因此,我没有改变他们长期形成的站姿、坐姿。如果请求他们故作姿态,雕塑就会失去意义。”[3](P88)正是由于这种求真精神,才使得艺术家的雕塑更具有穿透力,从而更能引起人们对冷漠现实的反思。又如美国照相写实主义雕塑家杜安·汉森的《保尔里街的流浪汉》,塑造了一个非常逼真的街景:三个满身污垢、衣不蔽体的流浪汉或躺或坐于街角,与垃圾为伴,让人不由得心酸与同情。整个雕塑栩栩如生,使人从远处看都会误以为是真人。汉森是直接以人体进行翻模,然后把翻制下来的人体各部分装配起来,为求逼真,还给模型涂上与真人肌肤相同的颜色并穿上衣服,再配以真实的道具或附加一些必需之物,几乎以假乱真。从中可以看出艺术家汉森对流浪汉的由衷同情以及对边缘人物命运的人本主义关怀。看到如此逼真而又凄惨的场景,人们内心会不由自主地升起怜悯之情,并对这一群体传递更多的关爱。
在公共雕塑中表达人本思想,这不仅需要艺术家们具有悲悯情怀以及很好的人文修养,还需要敏锐、高超的艺术表达能力,将这种思想恰如其分地体现于自己的作品中。观众看到这些公共雕塑时,亦能从中感受到人文精神之光,从而使整个社会更具人文气息。
对人类终极价值的追求以及未来生存状况的关怀,可以说是人文精神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在20世纪短短的百年当中,人类便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战火所及,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给人类造成了无尽的痛苦。战争过后,人类便开始反思自己,于是真切地感觉到和平的可贵。和平,因而成为当前人类所共同追求的永恒主题。人们对和平的企盼与向往,在许多公共雕塑中都有体现。其中影响最大的当属联合国总部的两座雕塑。一座是瑞典著名艺术家鲁特史瓦特塑造的。那是一把放大的近乎黑色的手枪青铜雕塑,但是枪管被卷成了“8”字形,打上一个结,名曰“Non Violence”,即终止暴力。这个雕塑的含义很明白,那就是代表全世界人民的呼吁:“要和平,不要战争!”希望联合国能够“以和平方式解决国际争端,维护世界和平”。据称,这一雕塑在世界各地至少有16座复制品,足见全世界人民对和平的热切期望。另外一座是被称为“铸剑为犁”的著名雕塑,是由前苏联雕塑家叶夫根尼·武切季奇为纪念第一次世界和平大会的召开而创作的。雕塑中的青年人一手拿着锤子,另一只手拿着要改铸为犁的剑。它象征着人类要求终结一切战争,并把毁灭人类幸福的武器变为造福人类、建设美好家园的劳动工具。
此外,环境问题也是当前以及未来人类必须重视的另一主题。随着工业时代的到来,人类无休止地向自然攫取资源,各种环境污染问题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突出和严重,并进一步威胁到人类生存的安全。于是,保护环境,促进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处便也应成为公共雕塑所需着重表现的主题。雕塑艺术家们也深刻地认识到了这点,并体现在了自己的作品中。其中,最具代表性和影响力的还是联合国总部一座名为“破碎的地球”的雕塑,该雕塑为意大利赠送给联合国的,它是一座巨大的金黄色的铜质地球,但是地球已经开裂,因此被命名为“破碎的地球”。这座雕塑警示人类,如果不及时控制环境污染和过快的人口增长,地球将会变得千疮百孔,不能承受之重。保护环境的主题可谓一目了然。在中国,关于环境的雕塑也颇为艺术家们所重视,如袁熙坤便创作了环保主体的雕塑《极地之急》。该雕塑以白铜为材料,重达3吨,作品底部是变暖的地球,上面是倾斜融化的冰山,冰山上两只惊恐万状的小北极熊紧紧地趴在它们无奈的母亲的背上。这尊雕塑表达了雕塑家对北极熊的同情以及对日益严峻的温室效应的担忧。北极熊处于食物链的最高层次,如果连它们的生存都受到威胁,这足以说明地球的生态环境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在联合国环境规划署2009年度“地球卫士奖”颁奖典礼上,《极地之急》还被选为“地球卫士奖”奖杯。
对于每一位具有人文终极关怀的艺术家来说,以雕塑等公共艺术为媒介,在创作自己的作品时,着力表现和平与环境两大主题应该说还有更大的创作空间。这是每一位公共艺术家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作为公共艺术作品的雕塑,不仅要具有美化城市景观的功能,同时还需要着力彰显其独特的人文精神及人文关怀。人文精神在公共艺术中的作用是神圣而不可替代的,它在公共艺术中的作用将随着社会经济不断的发展而发展。同时,具有人文关怀的公共艺术作品,也势必对城市人文精神的塑造产生影响,永葆强劲的生命力。
[1]王蒙.人文精神问题偶感[A].王晓明.人文精神寻思录[C].上海:文汇出版社,1996.
[2]袁进.人文精神寻踪[J].读书,1994,(4).
[3]孙振华.公共艺术时代[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3.
公共艺术作品不仅具有美化城市的功能,而且更应具有深刻的人文关怀,使其达到艺术与精神的协调统一,以彰显整座城市的亲和力及品位。人文精神在公共艺术中的作用是神圣而不可替代的。在公共艺术设计中应坚持以人文精神作为设计指导思想,时刻把人民大众所想所需作为设计的起点,通过展现集体记忆、表达人本思想、体现人类主题等方式,将视觉效果和情感表达高度凝结,从而完成一个符合现代社会需求的公共艺术作品。
JO-03
A
1004-518X(2012)01-0235-03
陈 敏(1969—),男,江西财经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艺术设计及理论研究。(江西南昌330032)
【责任编辑:俞 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