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足斋主鲍廷博校勘理念探微

2012-02-15 19:51相宇剑周生杰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淮北235000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12年3期
关键词:古书丛书

●相宇剑,周生杰(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北齐颜之推云:“校定书籍,亦何容易,自扬雄、刘向方称此职耳。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或彼以为非,此以为是;或本同末异;或两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也。”[1]219历史上,从事校勘的学者抱着留给后世一笔丰厚遗产的心愿,尽力将校勘工作做好,上不负古人,下不欺来者。这其中,清代著名藏书家、刻书家鲍廷博在校勘方面取得了不菲的成就。鲍廷博(1728—1814),字以文,号渌饮,其知不足斋藏书多达上万卷。乾隆间,四库馆开,他嘱托儿子鲍士恭献书626种之多,受到清廷《古今图书集成》一部的赏赐,鲍廷博出于感激,遂将祖辈经营所得全部投入到《知不足斋丛书》的刊刻中,一时为士林所称道。在藏书和刻书过程中,鲍廷博凭借自己深厚的知识,积极从事古籍校勘工作,做出了很大的成就,受到时人及后世的称道。今从鲍氏的校勘实践出发,探讨其足为后世借鉴的校勘理念。

1 意改当慎

清代学者在校勘上颇多创获,这不仅在于他们对于古代典籍举凡四部皆有涉猎,且多有吉光片羽式的理论上的总结,给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校勘经验。鲍廷博对于校勘有着正确的认识,他在刊刻《知不足斋丛书》之初,立下规矩曰:“是编每刻一书,必广借诸藏书家善本参互校雠,遇有互异之处,择其善者从之。义皆可通者,两存之,显然可疑而未有依据者,仍之,而附注按语于下,未尝以己见妄改一字,盖恐古人使事措辞,后人不习见,误以致疑,反失作者本来也。详慎于写样之时,精审于刻竣之后,更番铅椠,不厌再三,以期无负古人。”[2]第一集卷首“择其善者从之”“义皆可通者,两存之”“可疑而未有依据者,仍之”……正是一种谨严而负责任的态度。他还曾说:“王雪溪云:‘校雠是正文字,固儒者先务,然执行一而意改者,所当慎也。’盖一字之疑,后或得善本正之,若率意以改,即疑成实,传世行后,此字由我废,故学者所宜弛张变通也。”[3]“慎改”成为鲍廷博校勘古籍始终遵循的重要理念。

考鲍氏所校之书,其所下断语,无不言之有据。如《知不足斋丛书》第五集所收之《归潜志》,鲍廷博主要依靠《金史》《中州集》等书校勘,所改文字十分谨慎,今将卷一“赵学士秉文”部分的正文和鲍氏校语一并迻录如下,校语加括号:

赵学士秉文,字周臣,磁州滏阳人。少擢第(按,《金史》“大定二十五年进士”),作诗及字画有名,王庭筠子端荐入翰林。因言事忤旨外补,后再入馆为修撰待制,转礼部郎中,出典岢岚,平定宁边三郡,南渡为直学士,迁侍读,拜礼部尚书,致仕,再起为礼部,改翰林学士。天兴改元,夏五月卒(按,元本作“夏四月卒”。考元遗山撰墓志铭,“卒于五月十二日”。予家有《闲闲手书诗》一卷,后遗山跋语亦云“五月十二日下世”,今据以改正)。

这段文字,鲍廷博作了两处校勘,一处属于校补。“按,《金史》‘大定二十五年进士’,补充交代了赵秉文中进士的具体年代;而后一处的校勘十分重要,对于《归潜志》记载赵氏卒年之误,通过两则元好问的材料来证明其误,这样才断然下笔,十分慎重。

对于那些虽然有误,但是无佐证材料的文字,鲍廷博常常是指出疑问,却不遽改。

《知不足斋丛书》第九集所收《铁围山丛谈》,鲍廷博以雁里草堂钞本(明无锡藏书家秦汝操藏书室名“雁里草堂”)为底本,以璜川吴氏(清苏州藏书家吴铨) 和涉园张氏(海盐藏书家张惟赤,张元济九世祖)钞本为校本,校勘之语随处可见,若不是有确证,他从不妄下断语,多处以并存、阙疑的形式处理校语,今录卷一中的一段文字如下:

自秦汉以还,时主能享国多历年所者,独汉武帝在位五十四载(案,别本并作“五十五载”。考汉武帝建元元年辛丑至后元二年甲午正五十四载,吴本作“五十五载”,则是庚子即位始也。今并存之),然末年巫蛊事起卫太子之祸。梁武帝在位四十八载,唐明皇在位四十四载(案,别本并作“四十五载”。考元宗以延和元年壬子八月即位,是年即改元先天,至天宝十五载丙申幸蜀,正四十五年。似当以别本为正)。是二君者,亦终有侯景、禄山之乱,而我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始终若一。乌乎休哉(案,此条首句“自”字上别本并有“又”字,连上为一条)!

这段文字有3处鲍氏校勘之语:第一则关于汉武帝在位时间,底本和校本不一致,鲍氏无法探明,就“并存之”;第二则经过考证,底本的文字显然有误,倒是校本为是,鲍廷博于是断以“似当以别问为正”的结论;第三节是就本节文字与上节文字的分合问题,有无“又”字十分关键,因为不知孰是,故鲍氏亦只是校勘出来,不作定论。

对于难断正误的文字,采取存疑的校语,看似没有给出确切的结论,实是一种审慎的态度,正是因为如此,后人对于经过鲍廷博校勘的书籍十分推崇,称为善本,不为虚誉。

2 务求完善

鲍廷博在《知不足斋丛书》序中,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惟是每刻一书,乐与同志悉力校勘,务求完善,视左、陶诸刻加精审焉。”可以说,“务求完善”是鲍廷博校书的主要追求。

由于常年与古书打交道,鲍廷博对于古书的校勘有一种深厚的情感,每遇到校勘不精、未称完善的古籍,鲍廷博总是深为叹息,并以为之校勘为快事。如乾隆四十年(1775年)夏四月,他校勘元邓文原撰《巴西文集》,云:“前借钞振绮堂汪氏所藏《巴西文集》,顷又见新仓带经楼本,计有八十馀篇,始悉汪氏藏书未称完善,尚有缺憾。今托友人重借带经楼本付手民补录,庶后之庋藏家得窥全豹,岂非快事。”①《巴西文集》鲍廷博抄校本今藏浙江省图书馆,此则跋语录自刘尚恒《鲍廷博年谱》(黄山书社2010年出版,第68页)。按,谢国桢《江浙访书记》(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174页) 所记此则跋语稍有不同,其云:“前借钞振绮堂汪氏所藏钞本《巴西文集》。今见新仓带经楼所藏钞本,得有八十馀篇,知汪氏本乃不足本,较之尚少十馀篇,未免有憾,因以转商,借得全集假归,得以补钞完璧,特志数语,记其由来。乾隆四十年,鲍廷博。”早在鲍廷博补录校勘《巴西文集》之前,江西巡抚已将不全的《巴西文集》进呈《四库全书》馆,并被收录,由于馆臣们没有见到鲍氏的抄校本,故十分遗憾且自足地说:“此本不知何人所编,仅录其碑志记序等文七十馀篇。……然吉光片羽,虽少弥珍,固当以幸存宝之,不当以不完废之矣。”[4]卷一百六十六1426

面对经过自己一番辛苦校勘,面目一新的古书时,鲍廷博往往会由衷地自豪,溢于言表,如其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七夕校勘毕明人都穆的《南濠诗话》准备付梓,即作跋语:“《都少监诗话》,前明刻本有二:其一黄桓刻于和州,凡七十二则;其一文衡山刻于吴郡,仅四十二则。两本诠次不同,互有增损,予因正其谬误,合而刊之,庶为完善矣。黄本传自历氏樊谢山房,文本则从书局借范氏天一阁旧藏也。”[5]第三集《南濠诗话》卷尾按,《南濠诗话》在明时有正德年间黄桓和州刻本、嘉靖年间文璧吴郡刻本,但编次不同,互有增损,经过鲍廷博据两本汇校合刊,后收入《知不足斋丛书》,称为最为完善的版本,近人丁福保汇辑之《历代诗话续编》,即录《知不足斋丛书》本。

校书力求完善,首先须占有完美的校本,为此鲍廷博辗转抄纂,多方购求,有时在跋语中亦将渴求善本之心表露出来。如其跋《渑水燕谈录》云:“《渑水燕谈录》自商氏《稗海》残缺本行于世,海内不见全书久矣。此帙出自明正德见白沙贡氏、吴郡赵氏清常,又以宋刻补足末卷,详具李北苑《跋》中。惜《先兆》一门尚有缺叶,未能符自序三百六十馀事之数,海内藏弆家有以完本见贻,俾补一篑之亏,则造福于古人尤不浅矣。通介叟鲍廷博谨白。”[6]第二十三集《渑水燕谈录》卷尾这种广告式的跋语,正见出其渴求善本之情。

为了追求校勘古书的完善,鲍廷博用尽了全部身心精力,他时常为了校勘一部书,费时多年,不达目的终不罢休。如他以丁杰藏本校勘宋人陈鹄《西塘集耆旧续闻》一书,从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 八月起,迄五十一年(1786年)十月止,历经7年有馀,终于在五十八年(1793年)刻入丛书第十九集。又如《知不足斋丛书》中收录了十多部四库馆臣从《永乐大典》中辑佚而来的古书,鲍廷博对待这类辑佚书,择善而从,并非无原则地信奉。如《孙子算经》和《五曹算经》二书,著者不详,北周甄鸾为之作注,两书有影宋本,《知不足斋丛书》则据影宋本收录,而不是以《永乐大典》辑佚本为底本。此外,限于客观原因,有的《永乐大典》辑佚书为鲍廷博无力得到者,只好寻求其他方式收录丛书,但仍不忘用《永乐大典》辑佚本为之校勘。如丛书第二十四集《竹谱详录》(亦名《竹谱》《息斋竹谱详录》),由于书中的图画非常精工,馆臣从《永乐大典》辑出后,聘名手摹绘,后收录《四库全书》中,文澜阁《四库全书》贮藏在西湖边,虽近在咫尺,鲍氏却难以描绘,不得已选用明抄本为底本。相比而言,抄本和阁本各有优劣,鲍廷博互相参照,终使完璧,这样,《知不足斋丛书》本《竹谱详录》则为当时的最全之本了。

正是出于完善的校勘理念,加上不懈的勤勉以求,鲍廷博所校之书大多十分精审,远在各本之上。如今人孔凡礼点校《曲洧旧闻》,即以《知不足斋丛书》第二十七集所收为底本,孔凡礼十分感慨地说:“《曲洧旧闻》,知不足斋本最精,如卷一《太祖设场监官》条,各本借缺起始‘五代以前官制及士大夫碑碣并不见有场务监官亲征所在’二十六字,此本独有。又如卷十《两汉唐宰相用废》条,谓武后时‘吉顼自天官侍郎同平章事贬黄州尉’,嘉靖本‘吉顼’作‘严顼’。按《新唐书》卷六十《宰相表》作‘吉顼’,鲍本是。”[7]卷首

3 以还旧观

清代学者顾千里一生致力于古籍校勘,提出了影响深远的“不校校之”的理论,对于在校勘过程中不凭主观臆改,保存古书的原貌给出了很好的指导,被多数校勘学家所遵循。鲍廷博把保存古籍旧貌的理念贯穿刻书的始终,丛书刊刻之始,他即在《凡例》提出:“编中诸书或敝箧旧藏、或书肆新得、或友人持赠、或同志借钞,其间流移授受之原与夫反复订证之苦心,皆为表微,缀之卷末,多藉光于良友间,僭附以鄙言。至于原本跋语,虽仅记年月,无关书指者,亦悉仍旧观,不敢湮没也。”表示要将对那些即便“无关书指”的原书序跋,也一样保留,不敢湮没。在校勘实践中,鲍廷博谨遵此旨,且跋语中也多次强调这样问题。如其乾隆六十年(1795年)校勘《文苑英华辨正》,他具体做法是:格式上,手抄影宋钞本卷首空白二纸,付梓时“仍虚其端以待补焉”;文字上,“宋刻凡遇庙讳俱缺末笔,今不固遵,惟序文提空处,略仍其式”。[8]第十九集《文苑英华辩证》卷尾这样,经过鲍廷博校勘的《文苑英华》就基本保持了影宋抄本的原貌,且对缺笔的讳字问题做了灵活的处理。

在秉承“以还旧观”校勘古籍时,除了格式上的不加改动外,鲍廷博还从以下三方面入手:

第一,书中有讹误而一时不能校正者,则仍旧贯。鲍廷博是一位谨严的校勘家,没有可靠的证据,他绝不轻易下笔校改。如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校勘宋人董史《皇宋书录》之后说:

右《皇宋书录》三篇,钱塘郁君佩先钞自小山堂赵氏以贻余者。原本有至正丁未三月十四日录办一行,知在元时刻本已艰得矣。上篇脱二十四行,中篇脱十六行,序文亦残缺不完,篇首署名董史,不系里居,详阅下篇所列多西江人,于杜良臣下复缀以小跋,云“窃比华阳国志之例,寠儒贫女莫不咸具,故处乡郡,耳目所接,不敢偶遗”,始知西江实其乡国,而未悉何郡也。又后序称“闲中叟一诗”及“洪董史良史收藏印记”,于是知其隶籍洪都,而序中“更”字为“史”字转写之讹无疑矣,以未得他本印证,不敢遽改。其它谬误略正,其可知者,馀仍旧贯,俟览者思之成一适而已。开卷首书艺祖皇帝,系以建隆御书矣。次条复大书太祖皇系,以天下一统字叠床架屋,未知其旨安在。或云是必钞胥之失,然亦不当谬戾若此,殆不可致诘者矣。[9]第十六集卷尾

第二,对于古书的编次严格恪守,轻易不改。古书之编次是考辨古书流传和版本的主要依据之一,版本不同,著录不同,则古书之编次则会不同,从事校勘的学者往往会将通过编次的不同来考究诸多问题。鲍廷博深谙其中道理,经他校勘的书籍基本上保持原来的编次。如嘉庆六年(1801年)四月,鲍廷博校勘过《丁鹤年先生诗集》时说:

右《丁孝子鹤年诗》,分《海巢》、《哀思》、《方外》及《续集》为四卷,其门人戴稷等编次。前有至正甲午九灵山人戴良序。先生诗之最初刻也,今传世本为正统二年四明章琦重刻。已合四集为一编。本朝顾氏选元诗,仅据卷前释至仁跋语,题曰《海巢集》,当时盖未见此本也。吴郡顾君涧蘋于金陵市上得之,以赠黄荛圃。予以章琦本丐涧蘋就校,标其次第,正其讹误,命孙正言录成此本,以还旧观,亦老年乐事也。[10]549

这样,经过鲍廷博校勘并按照原来次第编排后,他所抄录的版本正文4卷,另有《附录》1卷、《诗续》1卷、《诗补》1卷、《集外诗》1卷,相对于《艺海珠尘丛书》本(3卷)、《湖北先正遗书》本(3卷),《四库全书》本(1卷)、明正统年间刊本(3卷)等来说,卷次是最多的,清咸丰年间刻《琳琅秘室丛书》本及《四明丛书》本都以鲍氏抄校本为主要参考。

第三,多方辑佚,补阙原书佚文。还古书以旧观,重要还在于在校勘的过程中多方辑佚,将残缺的部分补充出来。鲍廷博十分重视古书的辑佚,他的校勘工作是和辑佚工作相辅相成的,打开《知不足斋丛书》,其所辑补的文字比比皆是,如乾隆六十年(1795年)七月,鲍廷博“偕仁和赵晋斋魏恭诣文澜阁,就《钦定四库全书》纂修本校勘一过,凡补文一篇,诗三首,改正讹字若干”。[11]305有的是别集散乱,无复原貌可循,鲍廷博亦多方辑佚,尽可能地补苴佚文,如其跋《张子野词》云:

顷得录棐轩钞本二卷,凡百有六阙,区分宫调,犹属宋时编次,喜付汗青,既又得《亦园十家乐府》所刊,去其重复,得六十三阙。诸家选本中采辑一十六阙,次为补遗二卷,合计得词一百八十四阙,于是子野词收拾无遗矣。[12]第十三集《张子野词》卷尾

北宋著名词人张先有《张子野词》流传于世,宋代并有刻本,惜宋刻久佚,无复完本可见,鲍氏辑佚本为明清多种抄本中较为完善者,民国间,中华书局即以《知不足斋丛书》本为底本线装出版以行。

4 成就述缘

鲍廷博在校勘书籍上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主要在于:

其一,广博的阅读。凭借多年来的购求,鲍廷博接触到了大量的各类古籍,举凡经史子集无所不读。乾嘉时期著名学者阮元对其拳拳服膺说:“古人云读书破万卷,君所读破者奚翅数万卷哉?”[13]二集卷五495并以诗赠之曰:“清名即是长年诀,当世应无未见书。何处见君常觅句,小阑干外夕阳疏。”[13]卷四816在校书的过程中,鲍廷博依靠家藏,孜孜矻矻,十分执著,赵衡阳描述其情状说:“(鲍君)坐拥数万卷,据案校书,丹铅不释手。”[14]第三集《石墨镌华》卷尾

其二,求实认真的校勘态度。鲍廷博每定一书,或再勘三勘,或屡勘数四,奇寒毒暑,舟行步履,从未放弃过。对古籍的鉴别、校勘的具体情况,徐珂记载说:“有持书来问者,不待翻阅,见其版口,即曰:‘此某氏版,某卷刊讹若干缾。’历历不爽。”[15]第九册《鉴赏类》“鲍渌饮藏书于知不足斋”4263具体到某部书的校勘,他遇有不同之处,则择善而从,如果两者的意思都能通顺的,则一并加以采用;那些明显的可疑之处,如没有依据,则暂时保留原状,在下面附注按语加以说明,而不是根据自己的主观意图去改动,这一做法是因惟恐古人措辞为后人所不曾见,误加改正反而会失去作者本意。鲍廷博校勘古书,常常到了痴迷的地步,一编在手,废寝忘食,经常为一字之疑,一行之缺而到处寻找证据,到处打听原籍的下落。正因为他的负责精神,《知不足斋丛书》在学界有着非凡的声誉,大学者王鸣盛十分推崇地说:“(鲍廷博)为人淹博多通而精于鉴别,所藏书皆珍抄旧刻,手自校对,实事求是。”[16]第六集卷首而整部《知不足斋丛书》确乎达到了“详慎于写样之时,精审于刻竣之后,更番铅椠,不厌再三,以期无负古人”[2]的地步。

其三,持之以恒的精神。校勘书籍不是诗文创作,要的是灵感和才气,而要靠一种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精神,因为,受校本和个人学识的局限,有时校勘一部书需要投入很长的时间和精力。今藏国家图书馆的《庚子销夏记》8卷,是鲍廷博刊刻最早的一部书,上板于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鲍氏在该书目次题语曰:“偶于吴下钞得之,窃有贫儿暴富之喜,惜多误书,无从是正,纸窗竹屋,风雨萧然。惟迟吾友身山居士来,焚香沦茗,细商略之。乾隆乙亥除夕前二日鲍廷博书于知不足斋。”显然,“细商略之”,这是说鲍廷博和好友一同商校,那一年鲍廷博34岁。在此后漫长的一生中,鲍廷博始终将校书当作人生的要务,每刻一书必精心校勘,自己才力不足则延请名家,嘉庆十九年(1814年),已是87岁高龄的鲍廷博全然不顾身体的衰弱多病,依然手不释卷,孜孜校勘,“于是又欲刊竣廿七、廿八两集,亲自校对廿七集,将刊成,忽患心痛症,自知不起,命士恭继志续刊,无负天语褒奖之意,言讫而卒。”[17]卷四百四十一252具体到某一部书的校勘上,鲍廷博不惜花费长久的时日,以尽善尽美为终极目的,如丛书第二十集所收之《芦浦笔记》,鲍廷博历经35年为之校勘,终成善本。

鲍氏终其一生扑在了购书、刻书和校书上,至死而不渝,为后世留下了诸多精良的版本,博得时人及后人的交口赞誉。阮元称其“凡某书美恶所载,意恉所在,见于某代某家,目录经几家收藏,几次钞刊,真伪若何,校误若何,无不矢口而出,问难不竭”。[13]二集卷五495今人刘尚恒说:“鲍氏校是书 (元邓文原《巴西邓先生文集》) 时距其卒仅半年,家贫垂老,无力购藏,只能借书肆书校正,而其于书钟情之盛,笔耕不辍,则至老不倦。”[18]244都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猜你喜欢
古书丛书
“人梯书库”丛书
我和古书
古书
艺术创想丛书
艺术创想丛书
艺术创想丛书
艺术创想丛书
随时随地感悟传统之道 古书之美
《野隐好读上古书》(美术作品)
木乃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