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所记金初“太子”辨析

2012-02-15 14:17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金史太祖宋人

岳 鹏

(河北大学 宋史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

历史学研究

宋人所记金初“太子”辨析

岳 鹏

(河北大学 宋史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

金初很多宋人的典籍中记载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有五位“太子”,他们分别指阿骨打健在的五子:宗幹(斡本)、宗望(斡里不)、宗尧(宗辅、讹里朵)、宗弼(兀术)和宗隽(讹鲁观)。但金朝在熙宗以前谙班勃极烈为储君,故这五位“太子”并非中原王朝的储君皇太子。金初这些太子的称谓一般是和郎君连称,这是女真人沿袭辽朝的贵族称谓,且又凸显太祖诸子与一般贵族的不同所致,反映了金朝初年女真人对于中原制度的不甚了解。

金朝;宋人;阿骨打;太子;郎君

1114年女真人兴起后,很快就在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和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兄弟的率领下灭辽破宋,在中国北部建立了政权。当我们在梳理北宋末年金初这段历史时,发现金初二帝时的储君为谙班勃极烈,可是在同时期宋人留下的典籍中记载,金太祖竟然还有五位“太子”。对此问题,以往学者并没有进行详细考证和分析其中的原因。在此,欲对此问题进行辨析。

一、记载金初“太子”的主要宋人典籍

关于记载金初太祖阿骨打有五位“太子”的宋人典籍,主要有如下几种。

1. 洪浩的《松漠纪闻》

《松漠记闻》[1,p116]曰:阿骨打八子,正室生绳果,于次为第五;又生第七子,乃燕京留守易王之父。正室卒,其继室立,亦生二子:长曰二太子,为东元帅,封许王,南归至燕而卒。次生第六子,曰蒲路虎,为兖王、太傅,领尚书省事。长子固碖,侧室所生,为太师、凉王领尚书省事。第三曰三太子,为左元师,与四太子同母。四太子即兀术,为越王、行台尚书令。第八子曰邢王,为燕京留守,打球坠马死。自固碖以下皆为奴婢。

2. 徐梦莘的《三朝北盟会编》

《神麓记》[2]曰:太祖九子,正室生第三子圣果,名宗浚[乃亶父],第七子列蒲阳虎,名生朝;继室生元帅二太子名宗杰,第六子宗隽,庶长子宗幹[乃亮父],贤妃生元帅三太子宗尧[乃褒父],德妃生元师四太子兀术,名宗弼,第八子阿鲁保,第九子乃曹孛山。

《节要》[2]曰:阿骨打有子十余人,今记其八;一曰阿补,二曰室曷[父亶],三曰没良虎[与室曷同母正室所生],四曰窝里孛[人呼作二太子两寇京城者],五曰窝里嗢[人呼作三太子],六曰兀术[人呼四太子],七曰窝里混[人呼作五太子号自在郎君],八曰阿鲁保[邢王]。

3. 李心传的《建炎以来系年要录》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3]曰:初金太祖旻之正室生二子:宗浚、宗朝,宗浚早死;继室立,亦生二子,长曰宗杰,次曰宗隽;其庶长子曰宗幹,次曰宗辅,次曰宗弼,次曰宗敏。金主旻既建国舍其子而传其弟晟,晟嗣立复以其季弟赛音为安班贝勒都元帅。金人谓大为安班,谓官人为贝勒。昔金主旻自是官而称帝,故相承以为储副之名。焉始宗杰等既陷京城,赛音尝谋尽诛南人而未果。及是卒时宗浚已死,其妻为宗幹所纳,故其子梁王亶养于宗幹家。金主晟遂以亶为安班贝勒,都元帅宗辅为右副元帅。宗浚即胜果,宗隽即博勒和,宗幹即固伦,宗辅即谔尔昆,宗弼即乌珠也。

4. 李心传的《建炎以来朝野杂记》

《建炎以来朝野杂记》[4]曰:盖阿骨打诸子之可见者,长曰梁宋国王宗秀,小名固伦,亶之世领三省事。次曰景王宗杰,即引兵陷京师者斡离布也。晟之世为右副元帅,所谓二太子者。次曰宋王宗幹,亮之父也,后追号曰徳宗。次曰宗俊,阿骨打嫡子,不及封,后其子亶立,追号景宣皇帝。次曰晋王宗辅,小名窝里嗢,亶之世为右副元帅,后其子褒立,改其名曰宗尧,号曰懿宗。次曰梁国王宗弼,即引兵渡江陷二浙者所谓乌珠也。亶之世为尚书左丞相,兼侍中、都元帅,所谓四太子。次曰曹国王宗敏,亶之世为都元帅,亮篡立杀之。

5. 南宋人宇文懋昭所著《大金国志》

《大金国志》[5]曰:国主有子八人:一曰阿母;二曰室曷,即亶之父;三曰没梁虎,与室曷同母,乃正室所生;四曰斡离不,昔误呼“二太子”;五曰窝里嗢,昔误呼“三太子”,宋绍兴四年冬曾至江上者;六曰兀术,昔误呼“四太子”;七曰窝里混,昔呼“五太子”,今号“自在郎君”;八曰阿骨保,邢王是也,与兀术同母。盖国主称兵之初,长子阿母再世,呼作“大太子”,第二、第三子已亡,所以斡离不人误呼为“二太子”,如兀术亦误呼为“四太子”也。

二、金初五位“太子”其人考辨

综合上述宋人所著典籍中的几条记载,可知宋人并不知晓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到底有几个儿子,且所知诸子并不都称为“太子”,只有五位称为“太子”。按照时人的叫法有大、二、三、四、五位太子,虽然他们都是太祖之子,但由于均为宋人所记,多得自传闻,故各书所列的排行不甚相同。为了弄清楚五位所谓的太子其人,下面结合《金史》等典籍,详细地加以考辨。

根据《金史》的记载,太祖完颜阿骨打之子有“太祖圣穆皇后生景宣帝、丰王乌烈、赵王宗杰。光懿皇后生辽王宗幹。钦宪皇后生宋王宗望、陈王宗隽、沈王讹鲁。宣献皇后生睿宗、豳王讹鲁朵。元妃乌古论氏生梁王宗弼、卫王宗强、蜀王宗敏。崇妃萧氏生纪王习泥烈、息王宁吉、莒王燕孙。娘子独奴可生邺王斡忽”[7],共16位。结合《世纪补》和《宗室表》的记载,太祖之子的大致排序为宗幹、宗峻(绳果,即景宣帝)、宗望(斡里不)、宗尧(初讳宗辅,讹里朵,即睿宗)、宗弼(兀术)、宗隽(讹鲁观)、乌烈、宗杰(没里野)、讹鲁、讹鲁朵、宗强(阿鲁)、宗敏(阿鲁补)、习泥烈、宁吉、燕孙、斡忽。但由于金代史料匮乏和其中有的早卒,如宗峻等,故即便结合《金史》中的记载,排行也不太准确。

那么,何人是所谓的“大太子”呢?按照《金史》的记载:“宗幹本名斡本,太祖庶长子。”[7]“景宣皇帝讳宗峻,本名绳果,太祖第二子。母曰圣穆皇后唐氏,太祖元妃。宗峻在诸子中最嫡。”[8,p407]就是说宗峻(绳果)是太祖的嫡长子,而宗幹(斡本)是庶长子。《中兴小纪》载:“初金之故主旻与今主晟相约互传位于其子孙,旻在日以晟为谙版孛极烈(安班贝勒),谙版孛极烈(安班贝勒)者,储嗣之位也。及晟代旻即舍己之子宋王宗磐而以旻之长孙梁王亶,小名合剌(哈尔满)者为谙版孛极烈(安班贝勒),仍领都元帅之职。是月晟卒,宋王宗磐与旻之子凉王固伦(固碖)及左副元帅尼玛哈(曷刺马)皆争立,而亶为嫡遂立之。”[9]可见金太宗吴乞买死时,太祖阿骨打之长子固伦仍健在。同样,在《金史》的《世纪补》中也载:“太祖崩,帝(宗峻)与兄宗幹率宗室群臣立太宗。”[11]《松漠纪闻》中载:“胜果死,其妻为固碖所收,故今主养于固碖家。及吴乞买卒,其子宋国王与固碖粘罕争立,以今主为嫡,遂立之。”[1,p117]这也与《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熙宗养于宗幹家之语相合。故上引《大金国志》中的“大太子”阿母当为固碖,即太祖的庶长子宗幹,阿母当是斡本的汉语同音的歧译。

所谓“二太子”,上引《会编》中记其汉语名字宗杰,女真语名字窝里孛,《大金国志》也记载,其又名宗杰[10],“乃武元第四子,江南人呼为二太子。为人眇小,性慈仁,喜谈佛道。武元常奇其为人。累更战阵在军中,号为菩萨太子。”[11]根据其曾“为东元帅,封许王,南归至燕而卒”,“两寇京城者”,结合《金史》中的相关记载,则可以肯定此人就是曾两度率东路军伐宋的宗望。据《金史》其女真名曰“斡鲁补,又作斡里不。太祖第二子也。”[15]则窝里孛,乃斡里不的同音歧译,非太祖(即宋人所谓武元)的第四子。而宋人所记的“二太子”斡里不的汉名曰宗杰,当系得自传闻而误载。因为据《金史》的《宗杰传》只曰:“本名没里野,天会五年薨。”[6,p1604]无其进行征战的记载,显然其并没有参与领兵征宋之事。且没里野与斡里不之间语音相差也较大,故不可能为同一个人。另外,《会编》卷一百零八又引《金国太祖实录》云:“斡离不,名宗望呼皇子。”[13]故宋人所谓的“二太子”指的就是太祖阿骨打的第二子完颜宗望(斡里不),不是宗杰(没里野)。宗望在太宗朝,曾两次作为东路军统帅伐宋,第一次与宋签约大胜而归,第二次与西路军宗翰共同灭亡北宋。天会五年(1127)六月,病死。而在《金史》中还记载宗峻(绳果)为太祖第二子[8,p407],前引《金史》亦曰斡里不亦为太祖第二子。那么,何者正确呢?这应该从两方面来看,一方面因为宗峻在太祖的诸子中最嫡,从嫡长制来说,其为嫡长子,则宗望可能就是第二;另一方面是从排行来说,宗幹岁数最长,为庶长子,宗望可能行二。而《世纪补》中也明确指出宗峻乃太祖第二子。《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已经提到太祖正室生宗峻、宗朝;继室生二子,长曰宗杰,次曰宗隽,“宗杰,旻仲子斡里雅布”[14],可知此书中的宗杰为《金史》中的宗望,而非《金史》中的宗杰。关于金太祖的正室与继室,应分别指的是宗峻之母唐括氏,宗望之母纥石烈氏。《金史》中的宗峻之母唐括氏,宗干之母裴满氏的皇后封号皆为熙宗天会十三年(1135)追谥,宗辅之母仆散氏的皇后封号是在世宗时追谥的[15]。故太祖一朝只册封过一个皇后,那就是宗望之母纥石烈氏。《金史》中载:“尊太祖后纥石烈氏、太宗后唐括氏皆为太皇太后。”[16]可见纥石烈氏在太祖朝已为皇后,这确与《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的正室、继室之说相符。由此可知纥石烈氏与唐括氏之子皆为嫡子,而唐括氏之子最嫡。《金史》中记载了唐括氏有子宗峻、乌烈、宗杰;纥石烈氏有子宗望、宗隽、讹鲁。熙宗以最嫡身份即位,一方面证明了唐括氏为太祖的第一任正妻;另一方面结合了《金史》所记,唐括氏所生宗杰有子[22],但仍是熙宗即位,也说明了宗峻为嫡出诸子中的最长者。因为金初史料比较少,若《金史》中宗峻、宗望皆为“太祖第二子”的记载正确,那么,一是宗峻在太祖阿骨打所有儿子中行二,而宗望是在阿骨打的嫡子中行二;二是在宗峻死后,在健在的太祖阿骨打诸子中,宗望行二。宋人记宗望(斡里不)为“二太子”,以后者来理解比较合理。

所谓“三太子”,据上引《会编》名曰宗尧、窝里嗢。另据前引《大金国志》记载:“窝里嗢,一名宗辅,武元第五子,江南误呼作‘三太子’也。” “(窝里嗢)太宗朝封晋王。天会五年斡离不死,代为右副元帅。”[17]另据熊克的《中兴小纪》载:“初金人左副元帅粘罕(尼雅满)之自河东归至云中,右副元帅斡里不(沃哩布)自河北归至燕山,至是闻上龙飞睢阳,张邦昌入觐。遂会于山后草地议事,斡里不(沃哩布)中暑死,乃以其弟斡离嗢(鄂勒珲)为右副元帅。”[18]“金人左副元帅粘罕(尼雅满)之自池州归云中也,遣使往夏国约同侵陕西,夏人从之。及知张邦昌已废,遂率诸将分道而入。右副元帅窝里嗢(鄂勒珲)与其弟兀术(乌珠)自燕山率众由沧州渡河寇山东。”[19]则宋人所记的三太子名曰宗尧、宗辅、窝里嗢(又译作斡离嗢),在太宗朝代其兄宗望(斡里不)为右副元帅。根据《金史》记载:“宗尧,初讳宗辅,本讳讹里朵。……天会五年,宗望薨,帝(指宗尧讹里朵——笔者注)为右副元帅。”同样的记载也见《宗弼传》:“宗望薨,宗辅为右副元帅[8,p408],徇地淄、青。”[20,p1751]可见,宋人所谓的三太子其汉名宗尧、宗辅,女真语名字讹里朵,宋人歧译为窝里嗢、斡里嗢。因其在太祖阿骨打健在的诸子中行三,故宋人称为“三太子”。其为金世宗完颜雍之父,在宗望(斡里不)死后,为右副元帅,《松漠纪闻》记为“左副元帅”当为“右副元帅”之误。

所谓“四太子”,宋人记其名汉名宗弼、女真语名兀术。其人就是金朝赫赫有名的金兀术完颜宗弼。根据《金史》记载:“本名斡啜,又作兀术,亦作斡出,或作晃斡出,太祖第四子。”[20,p1751]先后随宗望、宗辅伐宋,成功策划诛杀宗盘与挞懒之后,作为都元帅多次领兵南下侵宋。于皇统八年(1148)薨。大定十五年(1175),谥忠烈[20,p1756]。可能是在金太宗在位期间,太祖阿骨打健在的诸子中,其行四,故宋人记为“四太子”。

所谓“五太子”,宋人记其女真语名窝里混。另外,在《会编》中还有一条关于五太子的记载:“太子斡乌欢(鄂啰欢)遣人奉书云:‘欲求内侍中求晓事能干人俊爽者二人,所须即请批谕。当便应办。’上览书不悦曰:‘若应副谁可遣者?若不应副,五太子不可违!’”[21]则五太子的女真语名字,又可译作斡乌欢。从女真语名字的发音推断,其当为《金史》中太祖之子宗隽,窝里混、斡乌欢当是其女真语名字讹鲁观的同音歧译。其“天会十四年,为东京留守。天眷元年,入朝,与左副元帅挞懒建议,以河南、陕西地与宋。俄为尚书省左丞相,加开府仪同三司,兼侍中,封陈王。二年,拜太保,领三省事,进封兖国王,既而以谋反,诛。”[6,p1604]宋人记为其行七或行六,当是以太祖所有儿子来排行的缘故,而记其为“五太子”,当时金太宗在位期间,在健在的太祖诸子中行五。

综上可知,宋人所记太祖的五位“太子”分别是宗幹(斡本)、宗望(斡里不)、宗尧(宗辅、讹里朵)、宗弼(兀术)和宗隽(讹鲁观),其排序应是按照当时太祖阿骨打所有健在诸子的长幼次序来进行的。但因当时处于宋末金初的战乱时期,相关信息掌握不足,宋人并没有弄清楚太祖阿骨打全部儿子的情况,只是将与宋人交往最多的阿骨打诸子按年长顺序称之为几“太子”。

三、对于金初有五位“太子”现象的理解

既然在中原王朝的太子乃皇位继承人,按照皇位继承世袭制的原则,在正常情况下,当朝皇帝在位期间,封授且只封授一位太子。先皇驾崩,作为储君的太子自动承袭皇位。那么,对于上述金初竟然有五位太子的现象,应该如何理解呢?

首先,金初的这些“太子”是不是储君?金朝在熙宗以前的储君是谙班勃极烈,太祖阿骨打在世时立弟吴乞买为谙班勃极烈,太宗吴乞买在位时依例先后立弟完颜杲和侄孙完颜亶为谙班勃极烈,也是秉承太祖留下的定制。因此金初这些被宋人记载下来称“太子”的太祖诸子,肯定不是中原观念上作为皇位继承人的储君。

其次,既然这五位太子并不是金朝的储君,那么,他们为什么会拥有“太子”的称谓呢?是自称,还是金人或宋人的他称?笔者个人认为“太子”应是金初女真人对太祖阿骨打这五个儿子的尊称。因为迅速勃兴的女真人还不太明白汉文化中“太子”的具体含义,极有可能认为既然太子乃皇帝之子为之,故作为最尊贵的开国皇帝太祖之子自然与其他贵族不同,应为太子。而南方的宋人知道“太子”一词为储君的特定封号,是不会将非储君之人称之为“太子”的。若宋人将金初太祖阿骨打的五个儿子称之为“太子”,那么以后金朝皇帝之子中肯定会有与这五人条件相似之人,宋人也应称之为“太子”,可自金太宗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非金朝储君之人再被宋人称为“太子”,可见“太子”一称不是南方宋人对他们的称谓,应是女真人对太祖这几个儿子的尊称。之所以宋人也将这些人记为“太子”,当是女真人以此尊称来称呼太祖之子传开后,一方面金朝为女真族建立的政权,其治下的原北宋人统治区之人必然沿袭女真人对他们的“太子”称呼;另一方面,女真人在与南宋人的交往中处于强势地位,南宋人也有可能沿袭女真人对他们的“太子”称呼。当女真人汉化加深之后,明白了在汉文化中太子乃储君封号,自然也就不再以“太子”来称呼非储君之人了。

再次,金初有五位太子所反映的社会现象。金初,尽管受契丹辽朝的统治长达200多年,但由于女真人刚刚进入阶级社会,对汉文化的了解还不深刻,故他们虽然知道辽朝和中原王朝有太子一职,但还不能够确切地把握太子的含义。加之受契丹辽朝有多位储君(皇太子、皇太弟、皇太叔、天下兵马大元帅等)的影响,故在女真人的意识中,金初储君的封号只有谙班勃极烈,太子不是储君的封号,只是女真人对皇子的借用汉语的泛称。这样就形成了金初有好几位太子的记载。

另外,宋人关于金初“太子”与“郎君”的记载,也反映了金初女真人的这种情况。郎君,在辽朝,契丹语称沙里、舍利,“契丹豪民要裹头巾者,纳牛驼十头,马百匹,乃给官名曰舍利。”[22]据研究,其乃是指身份地位有别于平民的契丹贵族子弟的称谓[23]。在辽朝,不论皇族耶律氏,还是后族萧氏,乃至一般的部落贵族都有郎君(沙里、舍利)的称号,就是因犯罪被籍没成为奴隶的契丹贵族也有“著帐郎君”的称号。女真人在初兴之时也沿袭了辽朝用“郎君”来称呼贵族的习惯,但范围却大为缩小。据前引《三朝北盟会编》中载:“书曰大金皇子郎君斡里不(斡雅布)等谨上书于大宋皇帝阕下,”[24]“阁门宣赞舍人张亢,奉使粘罕(尼玛哈)军前,刘衍奉使皇子郎君前,并押赐礼物;”[25]“命国相与太子郎君两路而入”[26]。“金经略使称四太子郎君金知临安府李俦,差修武郎乐宏赍文字黄旂,前来临安。”[27]《九朝编年备要》中亦言:“契丹讳又曰女直,肃慎之遗黎,而渤海之别族也,……官之尊者,以九曜二十八宿为号,职皆曰勃极列,犹中国总管也。宗室谓之郎君,事无大小,必以郎君总之。至是以名马来贡。”[28]《金史》的《选举二》也有在宗室郎君中进行官员选补的记载[29]。《宋史》中也记有:“金兵来攻,玠击败之,撒离喝惧而泣,金军中目为‘啼哭郎君’”[30],“金鹘眼郎君以三千骑冲璘军。”[31]看来在金初,女真人中只有贵族宗族完颜氏子弟才称为郎君。而太祖阿骨打的这五位“太子”是“皇子”,为比一般女真贵族地位更为显赫的太祖之子,故用太子郎君、皇子郎君连用,来凸显其尊贵的身份。当女真人近一步汉化后,嫡长子世袭制确立,认识到“太子”不等于“皇子”,女真人便不再用“太子”一词来称呼皇子。典籍中也未见过除太祖的五位“太子”以外的非储君之人被称为“太子”的现象,这从侧面印证了“太子”一词使用的规范化。

总之,金初太祖的诸子中有五位称太子的事实,反映了女真人由于刚刚建国,对汉文化的了解还很肤浅,加之契丹辽文化的影响,于是就往往照搬中原汉式名号,而对于这些名号的实际封授和使用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因此出现了诸皇子被称为“太子”的特殊文化现象。其实这种将皇子称为“太子”的现象,在辽金元时期北方民族政权的初期普遍存在着[32]。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这些民族在建国初期汉化程度不深,对中原王朝的名物制度还相当陌生的缘故。

[1] 洪浩.松漠纪闻[M].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朱易安,等编.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七册)[Z].郑州:大象出版社,2008:116.

[2] 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十八)[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27-128.

[3] 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九)[M].台北:文海出版社,1970:438.

[4] 李心传.徐规,点校.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十九·边防二[M].北京:中华书局,200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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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脱脱.金史·卷六十九·太祖诸子[M].北京:中华书局,1975: 1063.

[7] 金史·卷七十六·宗幹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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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熊克.中兴小纪(卷十八)[M].台北:文海出版社,1968: 482.

[10] 宇文懋昭,撰.崔文印,校证.大金国志校证·卷二十九·校证九[M].北京:中华书局,1986:3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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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金史·卷七十四·宗望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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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金史·卷六十三·后妃上[M].北京:中华书局,1975:1501-1502.

[16] 金史·卷四·熙宗[M].北京:中华书局,1975:70.

[17] 宇文懋昭,撰.崔文印,校证.大金国志校证·卷二十七·窝里嗢传[M].北京:中华书局,1986:389.

[18] 熊克.中兴小纪(卷一)[M].台北:文海出版社,1968:40.

[19] 熊克.中兴小纪(卷二)[M].台北:文海出版社,1968:70.

[20] 金史·卷七十七·宗弼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1751.

[21] 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二百十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521.

[22] 脱脱.辽史·卷百十六·国语解[M].北京:中华书局,1975: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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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三十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268.

[25] 靖康别录(卷八)[A].文渊阁四库全书·史部:329册[M].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580.

[26] 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二十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71.

[27] 李光.庄简集·卷十·乞进兵状[A].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1128册[M].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537.

[28] 陈均.九朝编年备要(卷一)[A].文渊阁四库全书·史部(328册)[M].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27.

[29] 金史·卷五十二·选举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5:1170.

[30] 脱脱.宋史·卷三百六十六·吴阶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7:11409.

[31] 脱脱.宋史·卷三百六十六·吴璘传[M].北京:中华书局, 1977:11416.

[32] 邱靖嘉.辽太宗朝的“皇太子”名号问题——兼论辽代政治文化的特征[J].历史研究,2010(6).

(责任编辑、校对:郭 静)

The Analysis of the “Prince” Written by the Song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Jin Dynasty

YUE Peng

(Center for History of Song Dynasty,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071002, China)

Plentiful classics written by the Song said that A GU DA had five “princes” who were Zong Gan, Zong Wang, Zong Yao, Zong Bi and Zong Jun. But they weren’t the true princes regarded as the crown princes. The reason lies in that the Jurchens followed the people of the Liao Dynasty and the five “princes” were different from other noble. This showed the Jurchens didn’t have a clear understanding of the systems of the central plains.

Jin dynasty; the writers of the Song dynasty; A GU DA; prince; noble

K244

A

1009-9115(2012)04-0051-05

2012-06-29

岳鹏(1987-),男,河南郑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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