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颜
(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387)
通感又叫“移觉”,就是在描述客观事物时,用形象的语言使感觉转移,将人的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等不同感觉互相沟通、交错,彼此挪移转换,将本来表示甲感觉的词语移用来表示乙感觉,使意象更为活泼、新奇的一种艺术手法。
俄国象征主义在法国象征主义的影响下产生。象征主义和通感有着深刻的内在联系,波德莱尔的《通感》即是对此最好的阐释,在《通感》中波德莱尔把诗人看作自然界和人之间的媒介者。波德莱尔认为不同感觉之间有通感,香味、颜色和声音交相呼应。通感的理论给文学艺术开辟了一条新路,艺术家从此可以用声音和色彩等等手段去表达感情。而俄罗斯诗人也多次注意到颜色和声音、视觉与听觉之间的转化,如:曼德尔施塔姆“犹如生来如此纯洁的水晶一样的音色”,勃留索夫的《创作》“紫罗兰一般的手臂,/在珐琅壁上,/半醒半睡地勾画声响,/在声音嘹亮的寂静时。”等等。象征主义为通感手法提供了深奥的理论依据,即“暗示”的美学,在这种艺术中,自然的景色、人类的行为所有具体的表象都不表现它的本身。象征派到了俄罗斯时期,诗人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通感手法的开拓上了,但正是因为并非刻意的追求,反而使得诗歌多了一些清香的声音。周启超在《俄国象征派文学研究》中根据象征派诗的品味与境界进行了等级划分,他认为:索洛维耶夫与梅列日科夫斯基属于初级品味;而安宁斯基与巴尔蒙特属于第二级品味;勃留索夫、勃洛克、别雷、索洛古勃、吉皮乌斯构成其第三级品味,而就象征意象本身的生命力而言,占据最高品味的是伊凡诺夫……可伊凡诺夫的诗也有自己的局限,他的话语失落了普通读者可感觉到的芳香,逻辑性极强的思想有时吞噬了话语的声响。而叶赛宁的诗歌,尤其是他的抒情诗,就是这清香声音里的一朵奇葩。与象征派诗人相区分,叶赛宁更加注重“诗人对世界的感觉”,他的诗歌丰富了通感这一艺术手法,尤其以声音和色彩的手段来表达感情的内涵,他凭着“诗人对世界的感觉”,把这一手法运用得惟妙惟肖。
叶赛宁是大自然的歌手,他善于向大自然伸出自己敏锐的诗的触觉。他的诗比喻新奇,联想大胆。同时,他从象征派那里学到了高超的象征和通感手法,通感手法的运用是叶赛宁诗歌创造新奇独特意象的重要手段,尽管通感手法并不是叶赛宁所创,但在他的乡村诗中此手法运用得出神入化。叶赛宁的意象体系中的物象,不仅有视觉意象,还有听觉、味觉、触觉等其他知觉意象,通过这些意象的塑造,表现了年轻诗人对生活、对大自然真挚的热爱。
(一)视觉与听觉
听觉转化成视觉。在《风啊,风啊,带雪的风……》[1](P104)中,叶赛宁用“黄昏的飞雪扬扬纷纷,/把星星般的铃声撒向耳际。”此处,无形的铃声有了星星的形状,“铃声”有了“星星”的形状,铃声有节奏地忽现于耳际,就如同那天上闪烁的星星,让人有一种“时近时远”之感,这里是把听觉转化成了视觉。又如《呼啸的风,银白的风……》[1](P233)中“呼啸的风,/银白的风,/雪暴丝一般沙沙作响。”将听觉效果“呼啸的风”转化为视觉效果“银白的风”,这里风是有颜色的,而且是如同那“风暴丝一般”的银白色,色彩的运用意象逼真地写出了风的强劲以及风的寒冷。
视觉转化为听觉。如在《秋》[1](P28)的第二节:“在河的两岸草木覆盖物上方,/但听得秋的脚掌的蓝色丁当。”这样,在诗人的笔下,秋被写活了,诗人赋予了秋以人的行为,它会发出“脚掌的蓝色丁当”,从河两岸草木覆盖物上方走过,这里把视觉效果转化成了听觉效果,秋已然要逝去,迈着它的“丁丁当当”的脚掌,这里把秋天的色彩与声响描绘得栩栩如生。又如在《你多美,我亲爱的罗斯》[1](P31)中“在你那低矮的寨墙近侧,凋零的白杨迸出脆响。”再如在《我是牧人;我的宫殿……》[1](P33)中“我在那凌空的悬崖下,朦胧地静听低语的松涛。”在这里,塑造了一位豁达的诗人形象,脚立“凌空的悬崖”,这种伟人的气魄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诗中将这种壮阔的场面转化为一种听觉效果——“静听低语的松涛。”顿时使人的注意力转而至倾听松涛所发出的声响。
(二)视觉与味觉
如《在天空的蓝色盘子上》[1](P41)的第一小节前两行:“在天空的蓝色盘子上,黄云吐着蜜香的轻烟。”在这里诗人不仅利用丰富的色彩,让读者感觉到黄蓝色相间的绚丽,而且运用通感修辞手法,把视觉转化成味觉,集形、色、味于一体,使视觉上的色彩、烟的形状与味觉的蜜香一起冲击读者的想象,塑造了一幅质朴而又令人神往的意象。如同这首诗题解中所说:“它能使人浮想联翩,仿佛要用家乡天空的星星点燃起森林来,自己也在这场烈火中死去,以熄灭自己恼人的乡愁。”[1](P42)又如在《铁匠》[1](P45)中“绿禾在耕种过得泥土上,幸福地吐出灌浆的香气。”绿禾幸福地吐着香气,在诗人眼中,在耕种过得泥土上的绿禾,已然有了自己的精神家园,它正在自己的精神田地里茁壮的成长,“灌浆的香气”是绿苗成熟以后结出的硕果,诗人由正在茁壮成长的禾苗想到它未来可喜的丰收场景,表现了作者油然地乐观及对大自然的热爱。再如《浓云在丛林里编了花边……》[1](P53)“浓云在丛林里编了花边/芬芳的烟霭已袅袅升起”,在这里烟霭也有了味道,“芬芳的烟霭”,使读者顿时眼前浮现出袅袅升起的烟霭的意象,画面逼真生动。再如《山那边,黄色的深谷那边……》[1](P65)中“湖面润湿过的阵阵清风/摇得路边的小草丁玲响。”“风”吹到了作者的口边,“湿淋淋的”……这里把视觉转化成了味觉,赋予了风以可人的意象,它似个刚从湖水里跳出来的孩子,“湿淋淋的”与作者撞在一起;而“湿淋淋的风”又“拂动着路旁小草的铃铛”,一下子又将视觉转化成了听觉,“小草”如“铃铛”似的,风吹过以后,摇摇晃晃的姿态,甚是惹人喜爱……在这里视觉,、味觉与听觉互为说明,扩大了景物的美感作用。
(三)听觉、视觉与触觉
《风啊,风啊,带雪的风……》[1](P104)中“牧笛朗朗的颤音多悠扬,/当它在风雪中熔化痛苦”,无温的笛声熔化了心中的痛苦,这里是把听觉转化成了触觉,诗人为我们塑造了一位手持笛管的牧人,任尔东西南北风,任雪花飘洒,挺身立在寒冷的暴风雪地里聚精会神吹笛子的场景,此时此刻,有的只是忧郁,有的只是痛苦与伤神……然而笛声却“在风雪中”融化了痛苦,所以说,正因为如此,此时的笛声在读者心中才更显得是“朗朗的”“悠扬”的。而同样地,在《风啊,风啊,带雪的风……》[1](P104)中“月光爪子,/请你们用个桶,/把我的忧伤淘上天去。”无力的月光淘尽了诗人的忧伤,这里是把视觉转化成了触觉。它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在狂风大作、雪花飘撒的夜晚,内心忧郁、忧伤不得解脱的一个人物形象。月光本是被注视的对象,在这里诗人用拟人的口吻,赋予月光以人的行为,“用个桶”把“我的忧伤淘上天去”,含蓄地表达了诗人内心的痛苦不得解脱,只得寄希望于“月光爪子”,为情景的交融平添了艺术的感染力。
(四)视觉、味觉、嗅觉
如《稠李树》[1](P57)中“周身是蜜香的朝露,/顺着树皮往下淌,/露水下辛香的绿痕,/闪着银色的光芒。”“蜜香的朝露”传神地写出了诗人对露珠的喜爱,“周身”一词则绘声绘色地写出了蜜香的不同凡响,后文紧接着又夸张地说它“顺着树皮往下淌”,一个“淌”字形象、有感染力,让读者眼前一亮,顿时眼前生发出露珠顺树皮往下滑的生动场面。“辛香的绿痕”,在诗人的心灵深处,露珠的一切都如蜜一般,此时的露珠时时刻刻散发着蜜一样的香甜,在这里由于诗人把视觉、味觉、嗅觉相交融,使露珠形、声、色、味俱全,化普通为神奇,激起了人们对田园的向往。又如在《蓝色的天穹,七彩的虹弧》[1](P71)中“棕黄的燕麦在湖之上遐想,飘来野菊味和黄蜂的蜜香。”诗人在这里描述了雨过之后的燕麦,把视觉转化为味觉、嗅觉。一场雨水过后,快要成熟的燕麦已然等待着收割,我们可以想象那一望无际的燕麦田,收获的心情自然不必细说,诗人直接以“飘来的野菊味和黄蜂的蜜香”来概括这种感觉,细腻而又温馨。
叶赛宁在他的组诗《波斯抒情》中的《做一个诗人,就该这样追求》[1](P158)中写道:“金丝雀唱的是别人的声音,/它是可笑又可怜的小铃铛,/世界要的是语言的歌吟,/独特得那怕跟蛙鸣一样。”正是这样的审美追求,使诗人的创作风格独树一帜。
在文学创作中,通感是一种高级的审美思维活动,它借助想象和联想,使人们对客观事物的认识产生更加全面、清晰、深刻、甚至是神奇的印象,从而获得更高层次的审美享受。在叶赛宁的诗中,通感的运用十分普遍,“通感”的艺术手法揭示了叶赛宁诗歌艺术意象组成的独特表现。叶赛宁融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于一体,同时又融进了色彩,产生了奇妙的立体美惑,拓展了他那庞大而独特的意象体系的表现空间。“通感”是构成叶赛宁诗歌独特风格的重要因素之一,他丰富了文学的殿堂,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参考文献
[1]叶赛宁著,顾蕴璞译.叶赛宁诗选[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0.
[2]周启超.俄国象征派文学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
[3]赵东方.论叶赛宁诗歌的意象艺术[J].国外文学,1990,(1).
[4]朱凌,林金玲.叶赛宁诗歌中月亮意象的色彩寓意[J].外语教学,1998,(3).
[5]王雅娟.野花的绽放,泥土的芳香——叶赛宁乡村诗意象分析[J].河北软件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7,(4).
[6]刘丽辉.叶赛宁诗歌创作个性特征研究[J].理论观察,2008.
[7]赵颖.解读叶赛宁诗歌中的乡村罗斯意象[J].东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
[8]张晓东.花非花——浅析俄国象征派诗歌中通感的运用[J].俄罗斯文艺,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