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荣 王志华 李彦知
岐黄学步
孙光荣教授论《中藏经》并非伪书※
张新荣1王志华2*李彦知2
(1 北京房山区中医院,北京 102400;2 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杂志社,北京 100031)
《中藏经》;孙光荣;伪书
孙光荣教授是国家非物质遗产“同仁堂”20名中医药大师之一,主任医师,研究员,教授,北京中医药大学远程教育学院副院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有突出贡献专家,著名中医药文献学家,中医临床家,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创始人之一。
《中藏经》又名《华氏中藏经》,相传该书为华佗所撰。但在陈寿《三国志•魏书•华佗传》中载:“佗临死,出书一卷与狱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受,佗亦不强,索火烧之。”由此,历代认为华佗无书传世,多数学者认为《中藏经》是后人的伪托之作。还有学者从目录学、官制、避讳等角度来阐明《中藏经》主要内容出自唐宋时期。多年来,孙老潜心研究《中藏经》,认为此书具有颇高的学术价值,“实为璀璨之明珠,医家之宝典”。只因其邓序之荒诞不经,加之托名华佗之嫌,使其蒙尘千载。关于此书的作者及成书年代问题,孙光荣教授也进行了详尽考证,认为其应为古代散佚之医经,经华佗弟子搜集整理,又经后世道家与医家补充而成。
许多学者认为,史载华佗之书“火于狱”,华佗无书传世,故《中藏经》非华佗之书。
孙光荣教授通过考诸史书,《魏书•方技传》、《隋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等,均载有由华佗弟子吴普、樊阿、李当之等搜集、整理之华佗遗书,如《华佗方》十卷、《华佗观形察色并三部脉经》一卷等,“可见在隋唐之前即流行着多种与华佗有关的医书。华佗原作虽毁于狱火,但有其弟子习其业,可以著书传于后世。”[1]而且,“火于狱”之说,“可疑之处有二:其一,华佗狱中烧书一卷,但不能排除他在狱外仍有其它著述存在;其二,……华佗的一些著述及学术思想均可通过其弟子辑录下来”[2]。
从目录学角度审视,《中藏经》不见于六朝文献记载,亦不见于隋唐书目著录,而始见于宋•郑樵《通志•艺文略》。章太炎《论中藏经出于宋人》言:“隋经籍志华佗方十卷,吴普撰。梁有华佗内事五卷,并无中藏经名目”。故世人多疑为后世之人伪托华佗之名所作。
孙光荣教授认为,王叔和《脉经》、皇甫谧《针灸甲乙经》、巢元方《诸病源候论》、孙思邈《千金方》等许多晋唐医书中曾引用过华佗佚文,而这些佚文大多见于本书。另外,陈寿《三国志》记载的华佗论治疾病的一些思想方法也在本书得到体现,所以基本可以认定,华佗时确实有《中藏经》存世[3]。清•孙星衍认为此书为六朝人所撰,《四库未收书目提要》及《补后汉书文志考》皆确认“其书文义古奥,似六朝人手笔”,至宋代,署名华佗之《中藏经》已有多种传本。故亦可言之:《中藏经》出现在宋代目录中,是宋代医家重视华佗佚文,保存华佗遗著精粹内容的结果,……它的出现是符合时代发展需要和文献流传规律的。古代任何一种目录书都没有、也不可能把当时现存的全国所有图书收罗殆尽,所收编的书目也只能在一定范围之内,不能以历代编修的目录学中著录的书名作为当时全国图书目录的定论,而排除了在此书目之外的同时期其它散在民间的大量图书的存在。汉以前的医学著作未被官纂的目录学所收编的为数不少。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对华氏《中藏经》在宋以前没有被目录书所载就不奇怪了[2]。
另持“伪书论”学者的证据是:邓处中序荒诞不经:一是“邓处中”其人名不见经传,而“应灵洞主探微真人少室山邓处中”之题署则道家形迹显见;二是邓处中自称为华佗外孙,而序中所言华佗“性贪不悯生灵”、“果为魏戮”等,绝非“外孙”之语;三是序中所称《中藏经》系华佗“因酒息于宜公山古洞前”而得“衣木皮,顶草冠”、显隐如神仙之二老人所授予石函之中,而自己则又因华佗托梦得书于石函之中;四是序末标示“甲寅秋九月序”,只以干支记年而不标明岁时(帝纪),有违古代记年格式。故历代学者疑此书为后世道家抄袭而托华佗之名而行世。
孙光荣教授认为,如果将序中一些荒诞言辞剔除,再结合当时的社会历史环境以及《三国志》、《后汉书》等对华佗其人其事的记载,将发现该序文基本内容是可信的[3];如将这些“神仙”当作民间隐士的话,这段话将不再荒诞而足以信服。因为汉末群雄并起,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许多怀才不遇的学者为了躲避战乱而隐居田园是不足怪的。至于神话一些历史人物,这也不是邓处中首创,……这在先秦已经有许多例子,邓处中用这种文法神话《中藏经》传世经过,以表达对故亲的敬仰是可以理解的[3];至于邓序中只有干支而无帝纪,这可能与本人秉持的道家的处世观念有关,……道家思想强调避世修身、远离政治、轻视名利的社会观,所以他们往往厌世逆俗,不屑权贵政治,因而在纪年上只用干支而回避帝纪,也是合情合理[3]。
有学者认为,书中所载官名、病名、药名等有出自汉后者。《中藏经》中出现之“上将军”自汉以后无此称谓,“水曹掾”之官制出自南北朝刘宋时期,而且将“水部”称为“水曹”乃唐朝人之习惯;“脚气”至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中始正式列名,“痢”古称“肠澼”;乌头古代不称川乌,莨菪子古代不称天仙子;龙脑、安息香、香附、苏木、丁香、地龙、谷精草等等药名,皆自唐本草始有记录。此外,“梦临深”实为“梦临渊”,为避唐高祖李渊之讳而将“渊”改为“深”等等。由此可见,《中藏经》成书于宋代,而非六朝之前。
关于官名晚见于三国时期之疑,孙光荣教授认同一些学者的观点,即“这种看法完全不符史实。‘水曹掾’这个官制实际上是从西汉时期开始设置的,其主要职责是管理全国的水利建设。《三国志•魏书》就有‘相国参军徐绍、水曹掾孙彧,昔在寿春,并见虏获’这样明确的记载。”[3]《中藏经》谓“肺为上将军”,心为君主之官,肺则为辅佐之臣,而古代之“上将军”乃指天子将兵,汉以后之“上将军”方为臣之官制,由此是否可证《中藏经》成书于唐宋?有学者认为:“《战国策•齐策四》就有‘梁王虚上位,以故相为上将军’之说,《史记•淮阴侯列传》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显然,《战国策》在这里提到的上将军不是梁王本人,而汉朝有上将军一职也是不容争辩的。……《中藏经》原著应是汉代人的作品。”[3]至于“临深”本应为“临渊”,皆因避唐高宗“李渊”之讳,此一观点,已有学者认为“同样缺乏足够的说服力”[3],因为“类似的提法在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虚劳诸候下》就有过,‘客于肾,则梦临深,没于水中’,显然,隋朝是不会避唐高宗李渊名讳的;其次,‘临深’一词在历史文献中很常见,如晋•葛洪《抱朴子•诘鲍》因晋鲍敬言《无君论》‘王者临深履尾,不足喻危’;《徐霞客游记》有‘盘越外柱,临深越险’之句,而这些似乎都和避唐高宗李渊名讳无关”[3]。
《中藏经》卷下所附药方六十八道,历代医家均疑多为后人所增补。据孙光荣教授考,孙星衍校本《中藏经》共载药162味,《本经》中不载者107味,《本经》中已载而又被后世更名者70味,合计晚出药名者占66.4%,其余13.6%中尚有水茸角等无考之药名。如果卷三药方多为华佗之遗著,那书中所列药物应多在东汉前发现,可是卷三所列处方几乎每方都有唐宋本草才开始记载的药物。由此可知,《中藏经》卷三68方中,确有一些药方为后人所增改。但如果据此而称该书为伪书,则难免以偏概全。所以,学界大多公认《中藏经》所载药方“为后人修订流行,辗转传抄,不免杂以后世药名”[4]。
尚启东先生等认为,《中藏经》的理论部分大多抄袭《内经》、《脉经》等而成,而且“在抄袭时妄加增删,致令该书纰缪百出,不值一读。”[5]原文某些观点与论断与目前流传之中医药经典所论相反,如《黄帝内经》谓“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而《中藏经》引《金匮》则言“秋首养阳,春首养阴,阳勿外闭,阴勿外侵”。
孙光荣教授认为:首先,有学者认为“仲景能读之书,华佗亦能读矣。故前人评价:‘仓公以诊胜,仲景氏以方胜,华佗氏以针灸杂法胜,皆不离于《内经》而师承各别’。”而从内容考辨[6],该书不仅继承发挥《黄帝内经》、《灵枢经》等经典精微,而且汲取、保存当时所能见到之许多优秀古医经之精华。“据《汉书•艺文志》所载,当时有医经七家,现在存世者仅《黄帝内经》一家而已,其余诸家著作已无从考证。《中藏经》中所引《金匮》、《金匮至真要》、《金匮大要》,极有可能是另有所出或今本脱佚的内容,宽保本曾有眉批云:‘盖上古内经有之,而今脱乎?’”。[7]正因如此,《中藏经》所保存而传承之古医经思想内容与现存之中医药典籍不尽相同,此则反佐《中藏经》另有所自,且弥足珍贵,“如《黄帝内经》谓‘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在《中藏经》所引古医经《金匮》中言‘秋首养阳,春首养阴,阳勿外闭,阴勿外侵’,这些观点的差异正反映了中医流派的争鸣,这些引文都是极为宝贵的古医经文献,对于丰富中医理论和考证医学源流都有重要的意义。[7]”
孙老认为,此项析疑,较为公允之论述是:《中藏经》所论有与《内经》、《脉经》、《千金》相类似之言者,约占三分之一,若据此则断言全由后人抄袭而成,窃以为有失公允。盖上古医经至唐代王冰整理《素问》时尚可见到《金匮》、《大要》等遗篇,张仲景、王叔和、孙思邈之著述亦均有撰用,与仲景同时代的华佗亦自可阅及,惟各自所见之抄本有别,或各采撷之内容及各自熔铸之方法不同而已矣。举如张仲景撰用之“并平脉辨证”而创六经辨证大法,以成《伤寒杂病论》;王叔和撰用之则“类例相从”,以成《脉经》;孙思邈撰用之则“删裁繁重”,以成《千金》。华佗,当亦可撰用之,创脏腑辨证之体系,以成《中藏经》,乃以脏腑脉证为中心,将上古医经及《内》、《难》中杂于诸篇之生理、病理之内容,系统归纳,熔铸已见,使脏腑辨证理论得以初步系统化、条理化,而终于奠定中医学脏腑辨证之基石。
总之,孙光荣教授通过对《中藏经》作者及成书年代的考辨后得出初步结论:《中藏经》之作者不是华佗,而且非一时一人之作,但与华佗有密切关系:①是古代散佚之医经,经华佗觅获并经由华佗弟子搜集整理传世,又经由后世道家与医家增删而成古代中医课徒之书;②部分保留华佗学术经验之遗意;③附方部分大多为后人所增补。
[1] 王晓萍.浅论《中藏经》的学术价值及其对后世的影响[J].湖北中医杂志, 1997,19(4):10-11.
[2] 王虹峥.《中藏经》源流考[J].江苏中医,1992,139(3):43-44.
[3] 谭春雨.《中藏经》理论传承及成书时间探考[J].中医文献杂志,2009,1:33-35.
[4] 彭静山.平津馆里的《华氏中藏经》[J].中医杂志,1980,692(8):69-70.
[5] 尚启东.华氏《中藏经》辨伪[J].安徽中医学院学报,1982,2:36-38.
[6] 刘炳凡.略论《华氏中藏经》学术思想渊源及其对后世的影响[J].湖南中医学院学报,1988,8(2):1-3.
[7] 于晓,武冰,严季澜.简述《华氏中藏经》之学术价值及影响[J].北京中医药,2008,27(5):353-354.
10.3969/j.issn.1672-2779.2012.01-062
1672-2779(2012)-01-0106-02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全国中医药名老中医孙光荣教授中和学术经验传承工作室项目
(本文校对:张文娟 收稿日期:2011-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