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主义与人文转向:论中国经济学的当代建构

2012-01-24 02:33高德步
中国人民大学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经济学理性人文

高德步

一、西方经济学的理性传统及其科学主义进程

(一)西方理性传统和人文传统的兴替

西方文化起源于古希腊。恩格斯指出:“在希腊哲学的多种多样的形式中,几乎可以发现以后的所有观点的胚胎、萌芽”。[1](P287)古希腊早期的哲学为自然哲学,对自然的探索是哲学家的主要任务。这构成了西方科学传统的源头。另外,智者派的普罗塔戈拉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要求以人为中心,用人的眼光看待一切。而苏格拉底进一步将哲学定位为研究人自身,研究人的心灵和自我,他的唯一问题就是:人是什么?苏格拉底认为,人类必须为自己的知识建立稳固的基础,这个基础就是人的理性。没有经过理性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理性与生活是内在统一和本源性一致的。因此,他的哲学是“严格的人类学哲学”[2](P6-7),是最早的“人本主义”[3](P163)。

罗马早期文化比较落后,但他们崇尚希腊文化,不仅继承了希腊的科学传统,也继承了希腊的人文传统,创造出比希腊文化更具实践意义和现实主义的文化。在科学方面,罗马更重视技术应用,而对纯粹的科学理论贡献较少。在人文方面,如果说希腊的人文思想重点在“人”,罗马的人文思想则侧重于“文”。西塞罗指出:“人文主义者不断反复要求的就是,哲学要成为人生的学校,致力于解决人类的共同问题。”[4](P14)西塞罗提倡人文教养,主张将智慧与雄辩结合起来。他认为教育担负的使命是养成雄辩家,而不是只懂得理论的哲学家。因而,教育要培养“全面的人”,即具有广博的知识学问、独特的修辞修养、文雅的风度举止,所以他主张创立包括修辞、文法、历史、文学等在内的“人文学科”。

在中世纪,基督教统治着人们的思想和意识,上帝成了最高的理性代表,科学与人文被全部淹没在宗教神学之中。文艺复兴运动重新开启了“人的发现”的历史,人们将目光从天国转回到人间,希望从“神性”中恢复人性,将人的主体地位、作用和价值以及丰富的个性发掘出来,并重建人的尊严。同时,文艺复兴也重新开启了“自然的发现”的历史,人们为了自身的幸福,勇于探索自然的奥秘,发现“上帝”以外的东西。在科学领域,哥白尼提出太阳中心说,对长期以来被用作神学论证的地心说发起挑战,构成人类理性对科学精神的呼唤。在哥白尼之后,伽利略进一步把观察、实验、假设、归纳、演绎等综合为系统的实验科学方法,开启了实验科学的先河。到了启蒙时代,启蒙思想家高扬理性的大旗,把理性推崇为一切思想和行动的基础。他们“求助于理性,把理性当作一切现存事物的唯一的裁判者。他们认为,应当建立理性的国家、理性的社会,应当无情地铲除一切同永恒理性相矛盾的东西”[5](P606)。在这里,“宗教、自然观、社会、国家制度,一切都受到了最无情的批判;一切都必须在理性的法庭面前为自己的存在作辩护或者放弃存在的权利。思维着的知性成了衡量一切的唯一尺度”[6](P355)。“‘理性’成了18世纪的汇聚点和中心,它表达了该世纪所追求并为之奋斗的一切,表达了该世纪所取得的一切成就。”[7](P3)至此,西方文化的理性传统转变为理性主义。

18世纪既是理性主义确立的时代,也是经济学初创的时代。在这个特殊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经济学,自然而然地以理性作为自己的逻辑起点,从而决定了经济学的科学主义方向。

(二)西方经济学的科学主义进程

理性主义对经济学的直接影响是经济学的人性假设。在文艺复兴时代,人既是理性人也是有情感的人,是全面真实的人。但是,人的感性或感情是多元的和易变的,而理性则是一致的和稳定的。启蒙主义者将感性从人性中剥离,使人性中只剩下理性,人成了片面的理性人。经济学为了研究的方便,也排除人的复杂多变的感性因素,从理性人假设出发进行研究。尽管亚当·斯密并不否定人的情感因素,但是在研究过程中却不得不把两方面分开,在《国富论》中的人性假设是理性人,而在《道德情操论》中的人性假设是感性人。抽象的理性人假设,既是主流经济学的逻辑起点,也是主流经济学全部矛盾的根源。亚当·斯密的后继者们继承了《国富论》的研究传统,在理性人假设的基础上确立了经济学的理性传统,并沿着这条道路发展下去,一步步走向科学主义的极端。

为了将人的理性描述成永恒不变的,并进一步证明资本主义制度的合理性,古典经济学以逻辑方法取代了历史方法。在亚当·斯密的经济学中,历史的归纳描述法和逻辑的抽象演绎法并存。李嘉图则进一步将逻辑的抽象演绎法作为经济学的根本方法。这种方法,不仅抽象掉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内在联系的外部或偶然的因素,而且也抽象掉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内在联系的本质的具体内容,从而将抽象性和历史性对立起来。在古典经济学衰落后的一段时期,德国历史学派一度兴起,并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历史方法。但到了19世纪后半期,新古典主义的代表人物门格尔发表一系列著作和论文,一方面“为理论分析的权利辩护”,另一方面极力清除历史学派的影响。[8](P95)庞巴维克也批评历史学派,认为历史方法只是利用“繁琐材料”来“诡辩”,而经济学的方法应该是抽象方法。尽管这种方法“形式是抽象的,但实质是经验的”,因而“较之历史学派对同一个问题的研究方法更富有经验性”。[9](P38)到19世纪末,随着新古典学派的兴起和历史学派的衰落,历史方法也被废弃不用了。

实证主义是经济学走向科学主义的关键。休谟最早区分了“是”与“应当”。他认为,不能从“是”的命题求出“应当”的结论。这是实证主义和规范主义的最初分裂。这种分裂不仅直接影响了亚当·斯密的研究,更成为促使经济学摆脱价值判断成为实证经济学的枢纽。19世纪,作为科学哲学的实证主义流行,经济学也朝着实证主义方向发展。萨伊认为:“这个方法的优点在于,只承认经过仔细观察的事实,以及根据这些事实所作的精确推论”。[10](P13)西尼尔更是明确地提出,经济学“是论述自然、生产和财富分配的科学”,而不是有关福利问题的讨论;相反,只要伦理学成为经济学理论的构成部分,科学进步就永远不可能使经济学家达成一致。所以,如果经济学要成为一门科学,首要任务便是消除掉一切蕴含其中的不科学的伦理学命题。[11](P116)可见,经济学通过实证主义实现了“价值祛除”,逐渐摆脱伦理学成为“纯科学”。

经济学的科学主义还受到自然科学特别是经典物理学的影响。早在19世纪初,萨伊就提出政治经济学和物理学、天文学一样同属于实验科学。数十年后,杰文斯进一步强调了这一观点,并明确指出,经济理论的表现形式类似于物理学中的静态机制,而交易法则类似于力学原理中的均衡法则。此后,瓦尔拉斯提出一般均衡理论,埃奇沃斯提出无差异曲线,帕累托用无差异曲线代替“需求曲线”来比较消费者的偏好,而希克斯等则把无差异曲线和预算相结合,将偏好变为一个可以最大化的指数,从而彻底避免了价值判断。可见,经济学以自然科学为榜样,试图成为与物理学等自然科学一样的“实验科学”。到这里,经济学甚至与其他社会科学都不同了。

随着实证经济学的发展,数学作为“自然科学的皇后”也自然而然地成了经济学的“皇后”。从屠能开始,古诺、杰文斯、瓦尔拉斯、帕累托等人越来越多地在经济学分析中采用数学方法,开创了经济学的数学时代。边际效用革命以后,经济学的数学化得到进一步推进,一些受过正规数学训练甚至是卓有成就的数学家进入经济学领域,数学成为经济理论推导和演绎的最重要工具。20世纪五六十年代,各国普遍实行对国民经济的计划调节,采用了较为精确的模型设计和统筹规划,推进了线性规划和投入产出分析等,经济学的数学工具取得了实用价值。丁伯根、库兹涅茨、里昂惕夫、希克斯、弗里德曼以及萨缪尔森等人都对经济学的数学化作出了重要贡献。至此,经济学甚至越来越成为“工程学”了。

经过这一系列演变过程,经济学逐渐走上科学主义道路。这就使经济学发生了两个根本变化。一方面,由于经济学从最基本的不变人性出发,采用实证的逻辑分析方法,从而摒弃了价值规范,使经济学成为单纯研究资源配置的“纯粹经济学”。如果说经济学从理性人假设出发的研究仍然是研究人的学说,那么,到了实证主义时代,经济学则通过逻辑方法的转变,沿着实证主义设定的路线发展,从研究人的学说演变为研究物的学说。这也就是说,经济学的人文性质被彻底摒除并演变为彻底的科学主义,经济学从“人本主义经济学”转变为“物本主义经济学”。另一方面,既然经济学是研究物的学说,那么,经济学就消除了不同人群和不同时代的差别,从而获得了普世价值。所以,英美的经济学家将自己的理论作为普世真理,当成新的宗教信仰并向世界推销。而在这一过程中,原始的商品拜物教经过货币拜物教转变为资本拜物教,到了现代社会则进一步演变为“GDP拜物教”。

(三)西方经济学的人文反思

然而,伴随着西方主流经济学的科学主义进程,经济学的人文反思一直没有停止过。这种反思首先是浪漫主义者,然后是历史学派和新老制度学派等。浪漫主义首先打起反对理性专制的旗号,对理性主义进行了批判。但浪漫主义者并没有提出成系统的经济理论。所以,对经济学科学主义真正构成挑战的是德国历史学派和美国制度学派。

德国历史学派反对抽象的逻辑演绎方法,强调对特殊国度经济状况的历史研究方法。施穆勒认为,政治经济学的一个崭新时代是从历史和统计材料的研究中出现的,而绝不是从已经经过100次蒸馏的旧教条中再行蒸馏而产生的。他反对古典经济学将利己心作为分析社会经济生活的唯一基础,认为伦理道德才是普遍存在的因素,生产、分配、分工和交换等经济问题不仅是技术范畴,而且也是道德范畴。美国制度经济学继承历史学派的分析传统,强调经济的制度方面。1898年,凡勃伦发表《经济学为什么还不是一门发达的科学》,对经济学的科学性提出质疑。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新制度经济学的代表人物诺思从产权制度、国家制度和意识形态三个方面考察美国经济的历史,提出制度变迁理论。

与此同时,主流经济学内部也出现对科学主义的反思。哈耶克[12]、米尔达尔[13]和里昂惕夫[14]都对经济学的“唯科学主义”和“数学形式主义”倾向提出尖锐批评。到20世纪晚期,主流经济学的科学主义成了不可克服的顽疾。一些有远见的经济学家提出对经济学的人文见解,伦理问题被重新提到主流的讲坛上来,如印裔经济学家阿玛蒂亚·森明确指出:“经济学关注的应该是真实的人”。[15](P7)他认为,由于伦理考虑影响了人类经济行为中对于目标的元排序,因此,将更多的人文思考引入经济学,对于增强主流经济学的解释和预测能力大有裨益,并能祛除主流经济学在哲学上的贫困。森的理论观点对于主流经济学的人文反思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

二、中国经济学的科学主义及其矛盾根源

(一)中国文化传统的人文特征和先天缺陷

中国的文化传统与西方不同。在西方,科学源于神话,但长期纠结于人神关系,导致世俗社会与宗教的冲突。但在中国远古历史上,没有发达的神话系统,也没有发达的宗教意识,因而较早实现了从“神本主义”向“人本主义”的转变,并确立了人的主体地位。《尚书·泰誓上》所说的“惟人万物之灵”,就是中国早期人本主义的经典表述。到商末周初,中国的人文主义基本确立,其标志性事件是武王伐纣和随后的“大封建”。一方面,“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易·革·彖辞》),确立了人的价值。另一方面,周初以人为核心,建立“亲亲尊尊”的宗法礼制,成为中国社会的伦理制度基础。周初政治家还提出敬天保民,以德治国,倡导人文,推行教化,即所谓“关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就基本奠定了中国数千年的人文主义传统,即以人为本,人文化成。春秋战国时期,周文疲敝,礼崩乐坏,道术为天下裂。在诸子百家中,孔子继承人文传统,建立了以“仁”为中心的儒家价值体系,实现了从“人本”到“仁本”的提升,创造了一套以“仁”为核心的人文主义价值体系。

但是,中国的人文传统在发展过程中存在两种趋势。一方面,儒家思想逐步发展为完整的伦理道德体系,“亲亲尊尊”之礼进一步演变为“三纲五常”,成为名教或礼教。宋明以后,礼教被与“天理”沟通,成为“天理”统辖之下的“纲常”,把天理和人欲对立起来,主张“存天理,灭人欲”。到封建社会晚期,道德主义走向极端,封建礼教压抑人性,戕害人性,即所谓“礼教吃人”。另一方面,中国文化缺乏“形而上学”,传统理性偏重于性理、情理、事理,但唯缺“物理”,这就使技术理性难以上升为科学理性。宋明理学是中国传统思想向“形而上”发展的一次重要飞跃。然而,理学家恪守“天人合一”之道,不能实现主客相分,使这种飞跃最终难以完成。朱熹的“格物致知”可以说是对物理的探究,但到了明代,王阳明则将其抛弃,埋头去探究自己的内心世界。这也是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技术发明却没有出现近代科学的原因。

(二)中国经济学产生的科学时代背景

明末清初,中国出现反抗封建礼教的思想萌芽,但很快就泯灭了。中国的人文复兴和思想启蒙是从五四时期开始的。不过,中国人文复兴和理性启蒙与西方不同。在西方,由于宗教神学的长期统治压制了人的理性和科学认知,所以,人文复兴和理性启蒙的主要任务是将人性从神性的统治下解放出来。但是在中国历史上,人本主义很早就脱离了神本主义,并且从来就没有形成神权统治,而思想禁锢主要来自封建礼教。另外,中国历史上有悠久的人文传统,但科学传统缺乏,构成中国文化传统的缺陷,也影响了中国的科学技术进步和经济发展。所以,中国人文复兴和理性启蒙的主要任务,一是要反封建和反礼教,将人的自主性从封建礼教的统治下解放出来,二是要焕发人们探索自然的理性精神,大力发展科学技术,实现民族经济的复兴。

五四运动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同时还打出科学和民主两面大旗。1918年,陈独秀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文章,提出破坏孔教,破坏礼法,破坏国粹,破坏贞节,破坏旧伦理,破坏旧艺术,破坏旧宗教,破坏旧文学,破坏旧政治。1919年,他在《〈新青年〉罪案之答辩书》中说:“西洋人因为拥护德、赛两先生,闹了多少事,流了多少血,德、赛两先生才渐渐从黑暗中把他们救出,引到光明世界。我们现在认定只有这两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国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若因为拥护这两位先生,一切政府的压迫,社会的攻击笑骂,就是断头流血,都不推辞。”[16](P243)

但是,在五四运动以后的中国历史上,“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命运却大不相同。对于民主,在不同的政党和社会群体之间存有很大争议,但是科学却获得普遍的认同,成了“普世真理”,成了可以衡量一切是非善恶的价值标准。正如陈独秀所说:“举凡一事之兴,一物之细,罔不诉之科学法则,以定其得失从违。”[17](P9)胡适不仅认为科学是“备物最有力的新法”,还主张“把科学方法应用到人生问题上去”[18](P302),他说,“我们也许不轻易信仰上帝的万能了,我们却信仰科学的方法是万能的”。[19](P9)经过这些思想家的论证和呼吁,越来越多的人对科学能够解决一切问题深信不疑。于是,中国社会一旦进入现代,科学就确定了不可动摇的地位,甚至成了新的信仰。

经济学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传入中国的,所以不可避免地受到科学主义的深刻影响。“五四”以后从欧美留学归国的学者们,直接带回来的是当时比较流行的新古典主义经济学。这就使中国的经济学跳过了“古典”时代直接进入“新古典”时代。作为“新学”的经济学,需要一定的西文基础和数学基础,不是传统文人所能涉足的学术领域,所以,中国的传统人文思想在经济学中影响甚微。可见,与西方主流经济学不同,中国的经济学一经引入,就直接以科学主义作为自己的历史起点和逻辑起点。

五四时期,马克思主义也传入中国。此时,社会主义不仅从“空想”变成了“科学”,而且经历了苏联的社会主义实践,成为经过检验和证实的科学。所以,马克思主义是作为具有普遍价值的科学真理传入中国的。但是,在社会主义建设初期,受苏联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经验和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影响,中国的经济学主要是计划经济学。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中,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被概括为:“用在高度技术基础上使社会主义生产不断增长和不断完善的办法,来保证最大限度地满足整个社会经常增长的物质和文化的需要”[20](P569)。在这里,尽管技术手段得到高度重视和强化,但人文目标仍得到一定的体现。然而,中国的具体国情是人口多,底子薄,科技落后,经济落后,大力发展科学技术并依靠科学技术迅速提高生产力水平,成为人们的普遍意识。1958年,毛泽东提出要来一个技术革命,并要求把党的工作重点放到技术革命上来。他指出:“搞上层建筑、搞生产关系的目的就是解放生产力。现在生产关系是改变了,就要提高生产力。不搞科学技术,生产力无法提高。”[21](P351)要快速提高生产力,就需要强大的资源动员机制和组织系统,所以,计划体制就成为必然的选择,国家经济计划成为主要的资源配置手段。从理论上讲,计划经济是基于市场经济的不确定性而提出的,即通过计划可以避免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经济波动和经济危机。而计划方法的核心,就是通过科学地预测市场需求,根据市场需求制定科学的计划。所以说,计划经济学也体现了理性思维和科学方法。计划经济学自然而然地取得科学地位,成为“经济科学”。

(三)中国市场经济学的科学主义倾向

20世纪80年代,中国思想界展开关于马克思异化理论和人道主义思想的讨论。人们认为,马克思通过对劳动异化的批判,提出了自己的人道主义思想。而马克思主义对人类社会的恒久吸引力,就是它强调以人为本的人道主义。事实上,这是对计划经济时代中国社会高度集中化的一种反思和批判。在生产资料公有这一基本制度下,人民公社和国有企业是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经济主体,一切经济行为都要受国家计划的管理,所有的个性需求和个体行为都受到严格的限制。与此同时,人们的思想也受到高度统一的“意识形态”制约。而在改革开放初期,这些限制一经打破,思想界就出现难以阻挡的“自由开放思潮”。这种思潮与当时流行于西方的新自由主义思潮相呼应,转变为对西方自由主义和市场经济的追求。在这种思潮的影响下,中国部分经济学家的研究转向“主流化”,即自觉地进入西方主流经济学的潮流之中,产生了中国的市场经济学。

中国市场经济学思想源于对计划经济学的反思和批判,在某种程度上是作为计划经济学的对立面出现的。首先,计划经济限制了人的个体利益诉求,因而缺乏对个人经济行为的激励。市场经济学认为这是计划经济体制缺乏效率的根本原因。所以,改革开放最早的体制变革就是重建利益激励机制。在这种社会经济和理论背景下,市场经济学首先对计划经济学提出质疑,认为社会主义的经济主体也是理性人,并且也是自利的经济人,其目标也必然是利益最大化。这样,中国的市场经济学接受了西方主流经济学的人性假设,并使市场逐利行为取得合理性价值。

第三,计划经济学带有鲜明的意识形态倾向,因而被认为是规范经济学或政策经济学。中国的市场经济学认为自己的方法是实证的,因而是科学的,并由此转向“价值中立”。近年来,经济学的“实证”之说十分流行。研究实际经济现象并采集各种数据进行分析,其本身是经济学应有的方法。但是,这种研究往往直接套用西方主流经济学的某些未经改造和未经检验的模型,即西方的模型加上中国的数据。这使数学方法成为中国市场经济学的主流方法。但是单靠数学演绎就确定一个论断为真理的事,“这种情形几乎从来没有,或者只是在非常简单的运算中才有”[23](P661-662)。这样,市场经济学的研究就不可避免地得出毫无用处和谬之千里的结论。不仅如此,市场经济学还进一步通过“实证”,从“意识形态祛除”进一步转向“价值祛除”,以“价值中立”为借口摆脱了经济学的伦理内涵。

第四,中国的市场经济学抛弃了历史方法,主要采用抽象的逻辑方法并转向纯粹的数学方法。在这里,经济史和经济思想史的研究被严重弱化了,经济学对经济现象只做静态的观察,得出的理论只反映社会经济的横断面,割断了历史的连续性。为了“建模”的需要,经济学不得不将更多的影响因素抽象掉,特别是将具体的中国国情抽象掉,其结果必然导致一系列荒谬的结论。就是说,尽管问题是针对中国经济现象提出的,研究样本也是中国经济,但采用的是与西方主流经济学一致的方法,就不可避免地得出“一致”的结论。但这种结论显然不适用于中国国情。

总之,从进入现代社会起,在人们通过科技手段追求物质利益和经济增长的同时,一切传统的、人文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甚至变得一文不值。这就是说,我们获得了“科技”却丧失了“人文”。在这一历史过程中,中国的经济学也就自然而然地脱离了“人文”,从“人的经济学”转变为纯粹的“物的经济学”。而经济学作为“物的经济学”,就此与“人文关怀”脱离得干干净净。

三、中国经济学的人文转向和当代建构

(一)中国经济学人文转向的意义

西方经济学为我们提供了经济学的科学方法,大大推进了中国的经济学发展。但近年来,西方经济学打着“科学”的旗号攻城略地,对中国经济学以及中国经济政策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用所谓的“科学”话语掌握了话语权,甚至产生了一种经济学的“科学信仰”,其负面影响不容忽视。另外,中国经济飞速发展,经济效率得到很大提高,但社会收入差距越来越大,不仅加剧了经济运行和经济增长中的矛盾,也成为社会矛盾的根源。而长期以来科学方法和效率取向的市场经济学,既为中国经济改革和发展作出重要贡献,也要对上述矛盾承担一定责任。更重要的是,沿着西方主流经济学的科学主义道路发展,经济学会越来越丧失对中国经济问题的解释力和指导力。所以,坚持科学发展,避免科学主义,实现经济学的人文转向,成为中国经济学建设面临的十分迫切的任务。

马克思主义既主张人类社会发展存在共同规律,同时也承认不同民族的不同历史,主张普遍真理与具体实际的结合,在学术建构上采用逻辑与历史一致的方法。中国的经济学经过百余年发展,基本上已经实现马克思主义和现代经济学的融合,但是,作为中国文化核心内涵的人文传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事实上,马克思主义既是科学的也是人文的,因而与中国人文传统有着天然的契合。从方法论上讲,坚持马克思主义逻辑与历史一致的方法,是经济学人文转向的枢纽。马克思认为:“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而思想进程的进一步发展不过是历史过程在抽象的、理论上前后一贯的形式上的反映”。[24](P43)所以,科学的方法应该是从历史与现实到理论,再从理论到历史和现实,这样反复接触,反复检验,才能提出科学的理论。逻辑与历史方法的一致性,还体现为理论与具体实际的结合。从一般的经济理论出发所作的研究,必须与具体的经济实际和实践相结合,决不能生搬硬套,即使是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也是如此。中国的经济学建设,坚持马克思主义的逻辑与历史一致的方法,这也就是说,既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科学方法,也要结合中国的历史和现实国情,既要坚持科学的经济学方法,也要符合中国的文化传统和思维方式。

中国的人文传统可以概括为两个大的方面,一是“天人合一,以人为本”,二是“人文化成,文以载道”。就中国经济学的人文转向而言,前者体现了经济学的本体方面,后者体现了文化与经济的关系。

(二)经济学人文转向:“人”的方面

“天人合一,以人为本”,这里指的是人文之“人”,是本体意义上的,强调人的本质、人与物或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人与人的关系。

中国经济学的人文转向,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人在社会经济中的位置。马克思指出:“人是全部人类活动和全部人类关系的本质、基础”,“创造这一切、拥有这一切并为这一切而斗争的,不是‘历史’,而正是人,现实的、活生生的人”。[25](P118)所以,“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26](P73)。尽管西方经济学也是研究人的学说,但西方经济学研究的人并不是“现实的、活生生的人”,而是片面的“理性人”。长期以来,理性主义压制了人的感性方面,西方经济学从理性人假设出发,走向科学主义,并导致了种种矛盾。要实现中国经济学的人文转向,就必须重建经济学的人性假设,将经济学建立在“现实的”人性基础上。而现实的人,不仅是理性的,而且充满激情,充满仁爱之心,不仅有血有肉,有物质需要,而且有精神追求和文化需要。就是说,现实的人既是理性的,也是感性的,因而才是“活生生的”。所以,经济学既要研究人的理性,也要研究人的感性,包括感性意识和感性需要,也就是人的意识形态和社会的文化需要。总之,经济学的人文转向,就是要在“现实的”人性基础上重建经济学。

由表4可以看出,其特征值数量级在103,由于初始施加面载荷为1.5 MPa,屈曲载荷是初始载荷与屈曲特征值的乘积,显然得出其第一阶屈曲载荷的数量级同样在103,推力杆使用过程中载荷多数情况下在数量级102范围内,较少能达到屈曲载荷的数量级,可见该结构断裂失效为主要问题,失稳问题发生较少。实际零件只有少量出现结构弯曲严重问题,大量失效为推力杆部件断裂,这与计算结果吻合。

其次,中国经济学要在“以人为本”的基础上,研究人与物、人与自然以及人身与人心的关系。社会发展是“以人为本”还是“以物为本”,既是经济发展中的一个令人纠结的问题,也是经济学无法回避的问题。西方经济学将经济学的任务定位为研究“稀缺资源的配置”,并以“最大化”为目标。在这种理论的指引下,人们单纯追求物质的极大丰富和经济效率的提高,致使人们“丧己于物,失性于俗”,成为“倒置之民”(《庄子·缮性第十六》)。而在这个发展过程中,一方面,环境污染,生态破坏,人与自然的矛盾大大加剧了;另一方面,人们的幸福感并没有得到同步提高,人自身的发展,人们精神方面的需要被忽视了,逐渐进入一个“空心”时代。中国经济学的人文转向,首要的任务就是在人本主义基础上,重建以人为本的价值传统,确立以民为本的政策方向。第二,实现中国经济学的人文转向,还要在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理念下,尊重历史,尊重自然,考虑人类社会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关系,“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建立以人为本,天人合一,环境友好和生态文明为基本理念的经济学。第三,实现中国经济学的人文转向,还要考虑人们的快乐和幸福需要,即研究人们的身心关系,建立以快乐劳动,率性自由,身心一如为目标的“感性经济学”。

再次,中国经济学不仅要回答“是”的问题,更要回答“应该”的问题,即应该成为研究人与人关系的规范经济学。就社会模式来讲,“以人为本”就是讲求“人缘关系”。而维系这种“人缘关系”的文化核心就是“仁爱”。所以,“以人为本”就是“以仁为本”。仁包括“亲亲”与“爱人”两个方面,要做到仁,必须推己及人。就是说,我们不仅要“亲亲”,还要“爱人”,要达到“泛爱众”(《论语·学而》),即“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礼记·礼运篇》)。西方经济学去除了价值判断,与伦理学彻底分离,成了“实证科学”,甚至成了“实验科学”。经济学的人文转向,就是要恢复经济学的伦理性质,从“人性”出发建立“仁性”秩序,用“价值”来矫正和规范“理性”,处理好“义”与“利”的关系。在公平与效率的选择上,经济学必须改变“效率第一,兼顾公平”的原则,从而避免社会上的无情竞争和两极分化。所以,经济学不仅要研究人的理性,研究人的感性,还要研究人的“仁性”,即研究人的“同情心”;不仅要研究人的“利己”行为,还要研究和鼓励人的“利他”行为。这样,竞争作为经济学的天然原则也要有所改变,即从强调竞争效率转变为强调合作效率,建立“合作为体,竞争为用”的市场经济原则,实现社会整体效率的提高。

(三)经济学人文转向:“文”的方面

“人文化成,文以载道”,这里指的是人文之“文”,就是民族历史和民族文化。问题的核心在于:文化是历史形成的,不同民族由于有不同的历史,因而有不同的文化传统;不同文化传统的民族具有不同的价值观和不同的利益诉求。

首先,中国经济学应贯穿一种历史观,采取历史方法和历史叙事。人的存在,既包括人的自然存在,也包括人的社会存在,既包括人的现实存在,也包括人的历史存在。所以,在“以人为本”的价值体系中,除体现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的两维关系外,还有人与历史的第三维关系。恩格斯指出:“政治经济学本质上是一门历史的科学”[27](P489)。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人们按照自己的物质生产率建立相应的社会关系,正是这些人又按照自己的社会关系创造了相应的原理、观念和范畴”。“这些观念、范畴也同它们所表现的关系一样,不是永恒的。它们是历史的、暂时的产物。”[28](P142)这是经济学历史方法的哲学基础。人与历史的关系,本质上就是人的生命延续和人在历史过程中的位置。“生生之谓易”,“易”就是历史,就是一个民族在生命延续的同时,自强不息,革故鼎新,不断创造,不断进化,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华民族根据自身的生命体验和历史过程,形成了独特的人本史观,“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彰往察来”,以“理”以“仁”,中庸中道,构成了特殊的历史叙事。经济学中采用历史方法和历史叙事,就不可避免地引出民族和文化问题。西方经济学避免使用历史方法和历史叙事,实际上是要避免历史地看问题,具体到中国来说,就是要割断中国的历史,包括中国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历史,消除中国文化和国情的特殊性。毛泽东指出:“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的一个发展;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29](P534)采取历史方法和历史叙事,实现中国经济学的人文转向,要求我们努力挖掘中国历史资源,包括经济史和经济思想史资源,为中国式道路的形成、演化和发展提供历史唯物主义阐释。

其次,中国经济学应反映中国文化的多元价值传统。中国传统文化讲“和而不同”。要实现“和”就必须以“不同”为前提,所谓“和实生物,同则不继”(《国语·郑语》)。所以,中国文化传统承认价值的多元性,即不同价值之间的“不可通约性”,承认不同人群所具有的不同的价值观。一方面,不同民族作为不同的价值主体,由于各自不同的历史和社会条件,具有不同的价值传统。另一方面,不同的价值传统也影响了不同社会的历史走向。价值的多元性能使人们各得其所,各得其乐,合作而不争,从而实现和谐发展。近代以来,在西方利己理性和市场竞争体制下,社会价值日益单一化,物质利益成为人们追求的根本目标,在一定历史条件下甚至成了唯一的目标。这种社会价值的单一化,反过来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竞争。阿玛蒂亚·森认为:“主流价值也会随时间变化,每个社会都经历过这种价值的变迁”,“人们实际上有理由拥有更广泛的目标以及更具社会倾向的价值”。[30](P18)历史经验也证明,当人们经历了长足的经济发展之后,价值观念会发生转变,从追求物质生活中的“效率”转变为追求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和文化生活的深入发展。中国经济学的人文转向,就是要尊重人们的这种多元价值转向,使人们各自追求自己的目标,平行而不交叉,合作而不竞争,推动社会的和谐发展。

第三,中国经济学应该是体现民族利益的“国民经济学”。西方经济学希望以理性主义同化不同的文化和价值,建立所谓的普世主义经济学。近年来,中国的经济学“西化”倾向日趋严重,自由主义的价值观和方法论以及高度抽象的数学化方法,不仅越来越脱离中国的现实经济状况,而且有悖于中国的民族和国家利益。事实上,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普世价值”。韦伯指出:“作为一门说明性和分析性的科学,政治经济学是跨民族的,但是,一当涉及要作价值判断,政治经济学就必然受制于人类的某一特殊族系”。[31](P91)德国历史学派经济学家从来就不承认流行的“世界主义经济学”,而将他们自己的学说体系称为“国民经济学”。与英国的自由主义经济学不同,他们主张加强国家的经济作用,实行保护主义,发展民族经济。近年来,中国经济学界也认识到,从实践层面上看,西方的经济发展模式不能等同于世界的发展模式,更不能等同于中国的发展模式;从理论层面上看,西方经济学对中国经济学界的“殖民主义”倾向和中国经济学界对西方经济学理论的“消费主义”倾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更重要的是,中国经济学界还认识到,西方的经济利益也并不能等同于世界的经济利益和中国的经济利益。经济全球化促进了中国与世界的融合,也加剧了中国与世界特别是西方国家的经济利益冲突。因此,中国经济学的人文转向,必然包括民族经济的价值内涵,需要建立中国的“国民经济学”。

第四,中国经济学要使用自己的民族语言,形成中华民族独具特色的学术话语体系。语言是文化的符号。不同民族的文化价值通过不同的话语体系得以表述,不同民族的利益诉求也必须通过不同的话语体系得以表达。从历史上看,任何一个民族国家的崛起,都必然伴随着本民族语言的形成和兴起,也必然形成本民族的学术话语体系,即所谓“文以载道”。近代以来,西方经济学以其理性主义和普世价值为主要武器,试图消除历史差别和民族差别,全面整合各种不同的市场游戏规则和不同国家的经济利益,其负面影响越来越不容忽视。近些年来,西方经济学特别是自由主义经济学在中国经济学界处于强势地位,对中国经济学以及中国经济政策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掌握了话语权。我们必须认识到,中国经济的崛起和中国道路的形成,要求中国经济学的兴起。但中国经济学的兴起并不能有赖于西方经济学家对中国经济学的认可,而是在于中国经济学自立于世界经济学之林的能力。这就必须建立中国经济学自己的学术话语体系,掌握自己的话语权。中国形成了完整的和独具特色的经济模式和经济思想,这是中国经济学最基本也是最根本的经验源泉和学术资源。我们要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基本理论的指导下,吸收西方经济学学术话语,发掘中国经济史和经济思想史资源,形成独特的经济学话语体系,构建“中国话语”的经济学。

两千五百多年前,古代圣贤就提出“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尚书·大禹谟》)。“正德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听,所以正民之德也。利用者,工作什器、商通货财之类,所以利民之用也。厚生者,衣帛食肉,不饥不寒之类,所以厚民之生也”(蔡沈:《书经集传》),“此三事惟当谐和之”(孔颖达:《尚书正义》)。可见,“三事”既包括工具理性,也体现价值理性;既强调道德教化,也追求流通财货;既体现个人价值,也关注大众民生。在“三事”中,正德是第一位的,道德价值处于主导和优先的地位,“利用”即工具理性则处于从属的地位,而“厚生”体现目标价值或价值理性,探索自然、认识事物的终极目的是为了实现至善的道德理想。总之,实现经济学的人文转向,就是用中国的人文传统纠正科学主义,防止和克服科学技术异化和道德理想泯灭,以“正德、利用、厚生”诸事的协调与统一为核心,形成中国特色、中国气派、中国风格的中国经济学。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卡西尔:《人论》,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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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哈耶克:《科学的反革命》,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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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胡适:《胡适文集》,第3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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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毛泽东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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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

[2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29]《毛泽东选集》,2版,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30]阿马蒂亚·森:《理性与自由》,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31]马克斯·韦伯:《民族国家与经济政策》,北京,三联书店,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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