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莲
(福建中医药大学,福建 福州 350108)
《伤寒论》以阴阳为纲立六经辨证论治大法,在六经诸篇各有专门条文提及欲解时,对六经病欲解时文献记载不尽相同,历代医家也存在不同理解。今笔者从阴阳大法的角度考究太阴欲解时本义,以期启发今后对仲景学说的学习。
各经欲解时在现今《伤寒论》流通的各个版本记载有所有不同。据考,至宋后版本才出现此段文字。通行版本[1]对太阴病欲解时记载如下:“太阴病,欲解时,从亥至丑上。”《说文解字》对句中,“从”释义为“随行也”,“至”释义为“鸟飞从高下至地也”,“上”释义为“高也”。故而此句可解释为太阴病欲解时当顺亥时下推到丑时,病愈可在亥、子、丑三个连续时间段任意时段发生。在《千金翼方》中载“太阴病,欲解时,从亥尽丑”。“尽”释义为“器中空也”,此句可解为太阴病欲解时顺亥时到丑时结束,即病愈需要持续长达三个时段时间。亦有解释为太阴病欲解时以子时为中心,早不前于亥时,晚不晚于丑时。此两句三字之别引发多方思考,至今仍无定论。
《伤寒论》中六经病变的论述范围与经络关系密切,往往手足二经并论,但太阴虽包括手太阴肺与足太阴脾,但太阴病篇之太阴病则仅是脾的病变,不包括手太阴肺,手太阴肺的病变列入太阳病篇讨论,诚如李时珍谓:“麻黄乃肺经专药,故治肺病多用之。张仲景治伤寒无汗用麻黄……是则麻黄汤虽是太阳发汗重剂,实为理脾救肺之药也”[2]。在《素问·咳论》中言“皮毛者,肺之合也,皮毛先受邪气,邪气从其合也”,且无论太阳中风或是太阳伤寒,都常常关系到肺,而又鼻鸣、咳嗽、喘逆等出现,故《伤寒论》将肺的病证纳入太阳兼变证中,这是符合临床实际的。太阴脾肺母子同气,以湿气为本而脾主湿为至阴之脏,因此太阴病的主要病变在脾,其病性则如刘渡舟所说:“太阴病主要是脾家阳气不足,运化失司,寒湿内盛,升降紊乱的病证,以脾虚脏寒证为主,……治当温中散寒”[3]。因而可以总结出太阴病其体为阴中至阴之脾家,相为阳虚脏寒,用为太阴病诸外侯症状。
在《伤寒论》如前所述太阴是为太阴脾,土分戊己,脾为己土,为生血之本,其性喜燥而恶湿。“阴阳之间,是为中气。中气即中土,位居中央,处阴阳之交,清浊之间,为气机升降之枢轴。土分戊己,中气左旋,则为己土,在脏为脾;中气右旋,则为戊土,在腑为胃。脾属足太阴而主升清阳,胃属足阳明而主降浊阴。脾土左旋,则阴升而化清阳,清阳升于左,则为肝与胆,肝属足厥阴乙木,胆属足少阳甲木;清阳升于上,则为心与小肠,心属手少阴丁火,小肠属手太阳丙火”[4]。《伤寒论》太阴病篇仅八条原文,主要论述了里虚寒证,太阴病的治疗散见于《伤寒论》各篇。太阴病,多因脾阳不足,不能运化水湿(或水谷精微)所致,也有三阳病失治误治,损伤中阳,脾胃受损而转为太阴病。因太阴为阴中至阴,其发展是阴生化清阳,故而太阴病有从燥而化,转属阳明的可能,也有脾阳虚进一步发展,导致肾阳虚的可能。
已故名医麻瑞亭老先生在遗作《医林五十载》中有言水、火、金、木,名曰四象,四象即阴阳之升降,阴阳即中气之浮沉。分而言之,则曰四象,合而言之,不过阴阳;分而言之,则曰阴阳,合而言之,不过中气升降浮沉之所变化耳。此言与《黄帝内经》对阴阳的定义:“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有异曲同工之妙。地球围绕地轴的自转而出现日升月落就犹如气之升降出入。古法据此现象对于一日时间的划分大致有两种:十二时和十二辰。两种时间的不同划分方式,十二时的划分始于汉朝太初年改朔之后,十二时即: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哺时、日入、黄昏、入定。十二时主要依据自然界之阴阳消长变化,太阳一天位置变动及人、动物活动情况划分。符合《周易》“与时俱进”、“与时消息”、“与时偕行”之说,也与《素问·上古天真论》云:“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之古法不谋而合。《道德经》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界的阴阳变动大法指导人类生活与天地相参,同气相求合化出入,维持生物界稳态。
十二辰源于历法干支,相传为天皇氏所创。十二辰与24小时关系见表1。
表1 十二辰与24小时关系
十二辰的时间位置固定不变,但各时辰所在昼夜期间因自然界四季更迭、昼夜长短改变而有不同。一般在春分、秋分前后,昼夜长短大致相等时,十二辰中约有六辰主昼、六辰主夜。至夏至前后,昼长夜短,十二辰中约有八辰主昼,四辰主夜,冬至前后则相反,由此可见十二辰时间虽然固定但所属阴阳属性却是随着四季轮转而不断发生微妙变化,定中有变。
十二时各时时阈变化随自然而动,在一日中的位置不固定。如日出在夏日可为5-6时,冬日则可为7-8时。十二辰则不因昼夜长短,日升月落,寒暑更替之改变而受影响,每辰在每日的时间位置基本固定不移。十二辰在使用和计算上更具优势,且干支用于中医学,不仅可取其计时作用,还可利用其阴阳五行配属,说明脏腑气血变化、疾病的发生发展及其诊断治疗等。因而《伤寒论》对六经欲解时以十二辰划分,亥、子、丑为夜间21点到3点。按照五脏太阴属脾,脾为阴中至阴,刘渡舟对太阴欲解时的解释是:亥之时,阴气虽然盛了,但升了阳,阴极阳升,阳气升,阴气就要退了。因为太阴病是个中寒之证,得阳则喜,得阴则恶。因而在亥到丑时阴极阳升之时即是太阴病至阴欲解时。
随着四时变化,十二辰所主阴阳属性发生变化,人身之阴阳枢机亦发生着变化,《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有记载春、夏三月,宜夜卧早起,秋三月宜早卧早起,冬三月则需早卧晚起。又有“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这是四时阴阳、万物变动之常法,治病仍需“谨察阴阳,以平为期”,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在谈到中医对十二辟卦在人体上的应用时提出“每人的身体不同,所发动生命阳能的子时也不同”[5],除了定法外仍需知其变法,《素问·金匮真言论》:“合夜至鸡鸣,天之阴,阴中之阴也”,可见非为十二辰,十二时亦有其至阴之时,太阴病欲解时亦可从合夜至鸡鸣。《周易》有云“生生之谓道”,阴阳是为屡迁之道,非为不变之道,仲景著《伤寒论》不但设病之常法,亦有变法、兼夹法,虽不免受董仲舒“阳为阴纲谓之道”的汉朝大统思想影响,但不碍临床实践所得经验。
邵康节有笔墨“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夜晚11:00整到11:39分为初子时,11:40分到12:19分为正子时,12:20分到凌晨1:00整为末子时。按照邵康节之说正子时,当时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之际,作为阴阳枢纽的太阴脾气,以左旋阴生化清阳,在亥、子、丑三时段所组成的太阴小阴阳图里按阴阳消长规律,阴极于亥,阳生于子,至丑时阳气渐增。足太阴脾之气旺于亥、子、丑时,此时脾气来复,阳气渐增,正胜邪却,则疾病有欲解之机。许多医家便也局限于亥时、子时、丑时归属十二辰的思想,无疑犯了阴阳术数定法不定时的基本错误,从亥至丑上,无疑是指太阴所旺之时,但天地有阴阳偏盛之时,人亦有本体阴阳胜负不同,太阴所旺应当也是各有不同,就如陈无择的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应因人、因时、因地而异。
祖国医学无不重视实践对疾病发生、发展、转归及预后等的影响,在大量前人对于自然界和人体阴阳周期性变化认识和著论中,仲景根据临床实践结合理论总结出六经病自愈时效性。虽至今三阴三阳的时序性无有定论,对于太阴阴中至阴的理解也各执一词,本文仅就个人理解浅谈对于太阴欲解时的体会。太阴欲解时虽与自然界和人身阴阳枢机流转有关,正子时当为海底轮发动之时,正是为机体驱邪提供了一种有利条件,虽有可能成为疾病转归的决定因素,但仅在充分认识和把握欲解时的规律性灵活看待与应用,方能获取事半功倍的效果。
[1]熊曼琪.伤寒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8:235.
[2]顾武军.《伤寒论》太阴病篇评述[J].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2004,20(3):129-130.
[3]熊曼琪.中医药学高级丛书·伤寒论[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0:544.
[4]麻瑞亭.医林五十年[M].陕西:陕西科技出版社,1986:2-3.
[5]刘俊堂.我说《参同契》[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9:4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