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泽民,叶洪光,万斯达
(武汉纺织大学 服装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鄂东民间女红艺术及其文化内涵
冯泽民,叶洪光,万斯达
(武汉纺织大学 服装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鄂东地区民间挑补绣是我国女红艺术之奇葩,既是女性生活的重要内容,同时也是其心智的创造与情感意愿的表达。针对这一现象从历史与文化的层面进行分析与探究,以期更好地促进其传承和发展。
女红;挑补绣;鄂东地区;文化内涵
在我国的传统艺术中,“女红”属于中国民间艺术的一部分,是指女子所做的纺织、缝纫、刺绣等工作和这些工作的成品。数千年来,在我国劳动妇女的精心打造下,产生了许多杰出的女工艺术类型。其中,在民间刺绣艺术上尤以湖北鄂东地区的黄梅挑花、红安绣活和阳新布贴(以下简称挑补绣)独具风采。由于它们历史悠久、内容丰富、图案精美、色彩富丽,因而有着浓郁的地方风格和民间特色,不仅有较强的实用性,而且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并且都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挑补绣作为女性创造的艺术,其作者都来自于乡野山村的巧妇和少女。她们用汗水和智慧创造出一幅幅精美的作品,抒写了她们对朴实生活的热爱和对美好愿望的追求。
位于湖北省东部的黄梅、红安和阳新三县,地处长江中游,长期以来,这些地区盛产棉花,传统手工纺织业发达,为挑补绣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挑补绣具有悠久的历史,据相关史料记载,黄梅、红安两地的刺绣成熟于明清,阳新布贴的历史至少也有300年。
黄梅挑花又名架子花、十字挑花,其主要原料是当地生产的土布,染成深色作底。妇女们用针线,将五彩丝线挑绣在底布经线和纬线交织的网格上,形成色泽绚丽、立体感强的图案。尤其方巾最为出色,在国内独树一帜,影响广泛。黄梅挑花主要品种有被面、床单、门沿、方巾等生活用品,红安刺绣多用于生活中的小型物件,如鞋垫、枕头裆、灯心袋、油塌等。这类绣品因其绣制的幅面较小,也称为绣活。红安绣活的杰出代表是妇女们巧手制作的绣花鞋垫,最初她们将鞋垫缝在袜子的底部,借以延长棉质袜子的寿命,以后,鞋垫便单独成为绣花制品。长期以来,绣花鞋垫不仅是一种平常的生活实用品,而且在红安人心目中已成为一种具有精神内涵的文化符号。阳新布贴是当地妇女们利用做衣服剩下的各色布头、布角,运用拼、贴、补、缝、抽、绣等多种方法构成图案花纹。巧妇们充分利用各色布角上的大花大朵来拼贴理想之花,将其缝制在黑色、红色的底布上,使对比度更强烈。
从女红艺术的类型来看,无论是黄梅挑花、红安绣活、还是阳新布贴,都是以针为笔、以线为色,运用布帛等材料创作出美好事物的民间美术,其行业分类上都属刺绣艺术的范畴,也是传统女工文化的重要组成。刺绣是指用针把绣线按照预先构思的图饰表现在织物(即绣地)上的过程,它必须要有绣针、绣线和绣地(底料、绣布)等材料与工具。按照绣线的组织结构即构成特点。刺绣可分为七种类型:平绣、条纹绣、点绣、编结绣、挑绣、补绣和辅助绣[1],因此形成了刺绣家族丰富的品类。通常情形,我们所见到的刺绣品多以平绣、条纹绣、点绣、编结绣的技艺为普遍和常见,而辅助绣多用于在绣品上进行局部点缀,挑绣和补绣则更为少见和特殊,多流传于民间。在鄂东地区的民间女工艺术中,黄梅挑花和阳新布贴就属于典型挑补绣技艺。红安绣活虽也应用了常见的平绣和点绣工艺,但由于这类绣品多作为中小用品用于实际生活中,而自成一体。三地妇女巧手创造的这些女工艺术虽不为人们所熟知,但在百花争艳的刺绣家族中,黄梅挑花、红安绣活、阳新布贴却是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鄂东地区的女工艺术植根于当时当地妇女的普通生活和民间事项,与日常生活紧密联系。女工绣品类型丰富、品种繁多,大多为被面、床单、门沿、方巾、鞋垫、枕头裆、儿童饰品等。这些绣品的用途尤其反映了农村女性生活的印记,划分出她们人生所经历的几个阶段。
旧时农村女孩不到十多岁起就开始跟长辈学习针线活,学习纺纱织布,挑花绣朵,经过不断的训练,他们个个都心灵手巧。在有些地方,人们对会挑补绣的姑娘给予夸奖;而对于那些不会挑花的女孩,则贬称她们为“整巴掌”。这也是那时选媳妇的重要标准。鄂东民间曾流传着这样一首山歌:白布帕子四只脚,四只脚上绣雁鹗,帕子烂了雁鹗在,不看人才看手脚。
农村女孩出嫁时,便到了检验她们挑补绣才艺的一个重要阶段。她们要准备一大批嫁妆,如床上用品有绣花枕头、帐沿,服饰用品有披肩、挑花头巾、绣花鞋、鞋垫、袜底、花抹腰,以及生活用品门沿、台布等。有的地方的风俗在数量上还有严格的要求,例如红安的姑娘出嫁时要挑绣五十到六十双花袜垫、花鞋垫,因此他们不但自己要赶着绣,还要请娘家亲友帮着绣,以便出嫁时在婆家展示自己的女红才艺。
而到新娘身怀六甲时又迎来了女红高潮的另一个阶段,这时妇女们是为将要出生的婴儿绣制各种儿童生活物品,从儿童的各式花衣、抱裙、涎兜到花帽(虎头帽)、花鞋(虎头鞋)、虎头枕等。其中最具有特色的是阳新地区的贴补绣。妇女们常常将做嫁衣时所剩下的各色布角,装进一个别致的“布角包”里带到婆家,待到怀孕(俗称“有喜”)以后便开始做起各式好看的布贴物,不用花多少钱,就能让自己的小宝宝得到既实用又漂亮的衣物和贴画玩具。阳新布贴充分凝聚着阳新劳动妇女自成体系的审美情趣和创造能力,也体现了他们的勤俭美德。
此后,妇女们便进入了挑补绣的一个日常阶段。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她们在耕种休息时集在田头地角树荫下拿出花鞋底挑几针、阴天下雨时串门研习花样针法或交流自行设计的花样。同时,这一时期的绣品也常常在亲戚朋友家有小孩做满月、生日喜庆、老人做寿之时作为贺礼相送。
荆楚三地的挑补绣伴随着妇女们经历了人生几个不同的阶段,这也反映了女性生活的一个侧面。织绣在古代称为“女红”,纺织和刺绣是中国农业文明“女织”的生动写照。在男耕女织的社会分工下,纺织刺绣规定了女性的角色和地位,成为她们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她们展示才艺和抒发情感的重要手段。在黄梅地区举行集市与庙会时,四乡的妇女们常头披挑花方巾、手提挑花包袱、怀揣挑花手绢……将集会变成了她们争艳斗彩的比花会(见图1)。流传于湖北省大别山歌颂绣花女的唱本中有这样的唱词:“乘姐房中绣花纹,五色花线手中存,先绣天地并日月,后绣南北二斗星,又绣青天飘彩云”[2],正是这种美好生活的写照,刺绣在农村女性生活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甚至陪伴着她们的一生。
图1 黄梅挑花 福寿双桃(方巾)
挑补绣作为鄂东地区富有特色的女红艺术,充分表现了三地女性的聪明才智和心灵手巧。她们经过多年的对工艺技法的熟练掌握,用女性特有的细腻情感,感受生活,在针线和布帛构成的艺术中,大胆构思、勇于实践,创造出一幅幅“惊彩绝艳”的民间美术佳作。
图2 红安绣活
在工艺技巧上,这些女工艺术都充分运用不同的手工技艺,来表现出挑花、布帖以及刺绣的特色,其中如黄梅挑花是重挑不重绣,针法看似简单却变化多样,其中以十字挑花为主。妇女们在挑绣过程中,善于根据不同的需求、结构和视觉形象,对多种针法进行变换或综合使用。红安绣活在针法上以平针为主,还应用了抢针、打籽等多种针法。尽管此类绣品面积较小,但妇女们却仍然制做的极其精致,如对鞋垫的处理,体现出女工制作者的心灵手巧。阳新布贴充分应用拼贴、缝补、抽纱、刺绣等技法组成图案,是贴补绣的典型代表。其主要运用针线做工的“迂折回转”和绕边的细密性手法,来体现做工的精细特征。
基于女工艺术所使用的材料,在色彩搭配上,它们都体现出“对比强烈”、“热闹为先”的审美倾向。黄梅挑花主要以深色布作底,白色线作基本骨架,以红色系为主色,配以点缀色,使整个画面亮丽而不轻佻、热烈而不浮躁。红安绣活则巧妙地运用金、银、白、黑、灰等色在大红、大绿等多种原色和饱和色上进行协调、形成对比。使其绣品色彩鲜活,达到既丰富又统一,既明快又和谐的色彩效果。例如绣花鞋垫“喜鹿朝阳”中(见图 2),在深红色的鞋底上用淡绿色表现鹿的头颈、身体、躯干,并用黑色细线描绘鹿身上的花纹,鞋垫顶部配以金黄色的太阳和几条中绿色的柳叶,显得生动活泼、欢快热烈。阳新布贴多为儿童饰品,在色彩应用上以大块色布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如阳新布贴中的馋兜·虎纹,在黑色的虎面上衬以红嘴和虎眼,显示出咄咄逼人的虎威。这些用艳丽的色彩所构成的图案纹样对儿童极富吸引力,穿戴在他们身上显得特别活泼有趣,别具一格。
在女工艺术中三地妇女运用装饰性的手法来表现挑补绣的图案、纹样和造型,并根据作品不同的材质与所需要技法进行大胆的构思与创造。黄梅挑花中最具代表的方巾图案纹样由团花、边花、角花、填花等组成,在构成上运用旋转式、向心式、放射式、对角式等组织方法,形成方中见圆、圆中套方的布局,使得画面丰富而完满,结构严谨而大方。如常见的黄梅挑花方巾团花图案“福寿双桃”、配合 “福禄寿三星” “天女散花”、“双狮爬球”等边花。用以祈求家人健康长寿、幸福美满。这些通过夸张变形的纹样活泼、精巧、严谨、极具想象力。红安绣活的造型尤以适合纹样图案最为突出,运用对称和均衡的构成形式,产生了节奏、韵律、动感较强的形式美。如鞋垫上的“蝴蝶闹金瓜”,对蝴蝶和金瓜的外形采取以方化圆、依曲强直的方法,将具象的蝴蝶形态变为抽象的几何体,分别布局在鞋垫上、中、下方的中间[3]。阳新布贴于前两者不同,不受限于规则,妇女们利用手边的材料,任意地来组成各种饰品,这些在生活中信手拈来的作品,体现出阳新布贴的随心所欲和不加缜密构思的创造。
在长期的实践中,黄梅、红安及阳新的妇女们创造出了造型奇特、色彩丰富、寓意深刻的女工艺术,显示了楚地劳动妇女的聪明才智,展现了她们质朴纯真,乐观向上的精神风貌。
生活在民间的妇女们总是期望平安、吉祥,维持一份安定和睦的生活状态,因而在与她们一生相伴的女红艺术中都强烈表达出一个鲜明的主题,即用绣品来寓意着对日常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鄂东民间妇女借自然物象等题材寄予人文情怀,运用谐音寓意的方法,形象生动的表达出她们内心的愿望。
妇女们把婚姻爱情作为一生中的头等大事,并为此在女红中倾注了她们的几乎全部心血,在鄂东民间挑补绣绣制的婚俗用品中有着大量表现这类题材的女工作品,尤其是婚嫁时所用的枕头、帷帐上绣制的“龙凤呈祥”、“鸳鸯戏水”等都寓意着爱情和婚姻幸福的美满,在当地习俗中,姑娘们制作陪嫁鞋时则选用“同”色的面料绣制“同”样的花,制成“情侣”鞋,以象征夫妻的“同偕到老”。在红安,姑娘们常把寓意为日后瓜瓞绵绵百子千孙的“蝴蝶”和“金瓜”的图案绣在鞋垫上,作为定情信物送给男方。同样在鞋垫上绣上“喜鹊登梅”的图案寓意着夫妻恩爱。
鄂东民间女工艺术中有许多童装童玩的生活用品,在这些适合儿童心理,表现儿童情趣,喜庆吉祥,驱邪降灾的生活作品中都洋溢着深深的母爱之情。在当地的民间习俗中,有为孩童佩带的五毒香包的习俗,香包上绣着五种毒物,取其以毒攻毒之意,他们分别是蛇、蜘蛛、壁虎、蝎子、蟾蜍;其中,在阳新布贴中,不少是用虎纹来装饰的用品,如“虎纹馋兜”(图3)。这是因为虎是百兽之王,有镇宅驱邪、消灾降福、保佑孩童的神力;它表达了母亲期待下一代健康成长最真挚的关爱[4]。
图3 阳新布贴 (虎纹馋兜)
在女工艺术中也大量存在着表现女性对家庭之爱的题材。他们常用许多植物的图案,如桂花,梅花等和文字的图案,如寿,福等组合在一起,以求一个好的瑞兆和舒畅的心情。此外,还常用“鲤鱼穿莲”、“富贵牡丹”来象征着对富足生活的祈求。
作为鄂东地区女工艺术杰出代表的黄梅挑花、红安绣活、阳新布贴,在刺绣艺术家族中独具风采。它们以精致严谨的手工技法和拙粗、浑厚、朴实的风格体现了荆楚民间女工艺术高超的技巧和深厚的女工文化底意蕴。它们凝聚了该地区妇女的审美情趣和人文关怀,展现了她们丰富的感情和精神世界,并依照“婆传媳、母传女”这种古老的口传心授的方法,加上实践中的领悟创造,使挑补绣这一瑰丽神奇的女工艺术以原生态形式流传下来。
在我国长期的农业文明发展过程中,伴随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方式,造就了特有的“女红”文化现象。虽然在工业化和城市化不断发展的今天,妇女的地位和角色发生了重要的变化,但包括鄂东民间挑补绣在内的“女红”艺术,却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因而对这些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何更好地去传承和保护,是我们面临的一个新课题。
[1] 郑珊珊. 刺绣[M]. 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09.102.
[2] 张朗. 楚艺回响:张朗工艺美术文稿[M]. 武汉:湖北美术出版社,2009.151.
[3] 湖北省群艺馆.湖北民间美术探源[M]. 武汉:湖北美术出版社,1987.133.
[4] 尹关山. 阳新布贴[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5.
“E Dong” Region Miraculous Folk Handcraft and Its Meaning
FENG Ze-min, YE Hong-guang, WAN Si-da
(School of Garment, Wuhan Textile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3, China)
Folk handcraft Tiaobu embroidery in Hubei province and “E Dong” is a region of miraculous needlework in Chinese art field. It Is not only the important content of the female life, but also the ideal creation and expression. This article analyzes and explores this phenomenon from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perspecitve, with the aim of promotting this heritage and geting a better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Needlework, Tiaobu Embroidery; “E Dong” Region; Cultural Connotation
TS941.11
A
1009-5160(2012)-0001-04
冯泽民(1951-),男,教授,高级工艺美术师,研究方向:服饰史论与文化.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研究基金项目(09YJA760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