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秀敏 刘娜
大学中文系毕业,做了18年科员,却在改革开放后脱颖而出,成为备受瞩目的财政部部长——项怀诚,本身就像一部传奇。
风和景明的一个上午,北京金融街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项怀诚的办公室。
依然是充满磁性的声音,依然是纵论天下的风采,记者面前的项怀诚,睿智而亲切,深邃而诙谐,年近七旬仍一如既往。一件朴素的淡蓝色布衫,使这位半年之前退下来的前任理事长,在雍容儒雅之间,更多了些普通人的平易与自然。
2003年3月20日,财政部礼堂。
台下,是财政部数百名处级以上干部,台上是刚刚离任的上届部长项怀诚。
面对着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项怀诚敞开心扉:
“我从22岁进财政部,到现在整整41年。这中间,除了有三年半调到国家税务总局工作,其他所有的时间我都是在财政部度过的。我从一个不懂事的小青年,慢慢地入了党,提了干,一茬一茬的老同志手把手地教我。没有他们的关心和支持,我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老部长一番肺腑之言,把人们带进他的内心深处,也把人们带进他所走过的人生历程。
1960年7月,项怀诚从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分到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做了研究实习员,但不久他所从事的中俄机器翻译研究项目下马,项怀诚不得不面临工作调动。
1962年冬天,项怀诚到财政部税务总局报到。办公室的同志带他见了处长,又去领了3斤黄羊肉、半斤花生油。“那是1962年的冬天啊,正是困难时期。我就这样成了财政部的干部——3斤黄羊肉、半斤花生油就把我‘收买’了。”爽朗的笑声中,充满了对往昔岁月的深深眷恋。
从那以后,这位中文系的大学生,便和财政结下了不解之缘。为此项怀诚常常调侃自己误入歧途:“学中文的人本来挺高雅的,我却成天和孔方兄、赵公元帅打交道,翰墨香没有了,倒多多少少有了一点铜臭味。”
几十年的财税实践,不但使项怀诚成长为一名成功的财长,也使他成为一位出色的财税专家。
项怀诚常说,他是财政部土生土长的干部,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幸运的一茬。
由于历史的原因,从1963年到1981年,项怀诚整整做了18年的办事员,他曾戏称,做办事员都“成精”了;1963年,他向党组织递交了在财政部的第一份入党申请书,然而待组织问题解决,已是20年后的1983年。但是,自1982年9月项怀诚担任副处长,到他1986年6月担任财政部副部长,这中间却只用了短短不到4年的时间。提拔的跨度与速度如此不同寻常,也足见财政部党组“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勇气与魄力。
官越做越大,项怀诚却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些平凡岁月里温暖的记忆,至今提起,这些记忆仍让他感到弥足珍贵。
当年的甘肃省委书记宋平,是一位经济学专家,每次和财政部对账,都会点名说:把那个小项叫来,他能说得清楚。
1982年,副科长项怀诚跟随处长金鑫带领中国人民大学一批学生到江苏实习。项怀诚晚金鑫一天到江苏。金鑫请省厅办公室一位科长去接小项。科长不吭气,因为省里有规定,处长以上才能派车接送。金鑫便说:“那我去车站接他,你给我派车吧。”科长这才开着一辆嘎斯69去了火车站。
那是项怀诚第一次单独享受汽车接送,而以往出差,下了火车,一般都是抱着行李,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若乘坐公共汽车,能买到司机旁边的票,就是头等位置了。
“那样的一种人际关系,那样的一种社会风气!”项怀诚不禁感慨,“真的让人非常留恋。”
“其实,很多中央领导都给我们做出了表率。”项怀诚进而说道,“我们以前跟朱镕基同志出差,都是要交饭费的,虽然交得不多,一天10块钱。跟温家宝同志出差,他每顿饭都是单独在房间里吃,四菜一汤,也不喝酒,吃完了晚上还要开会。这些都是我们非常宝贵的财富。”
财政干部做人难,财政部长做人更难。
项怀诚常说:“财政系统的同志不能吹大牛说大话。白花花的银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给国家理财,还是手紧一点为好。”也许正因为这样,有人开他的玩笑,说他脖子后边的那根筋有点毛病——只会摇头,不会点头。“我们有些同志很厉害呀,骂人都是不带脏字的。”项怀诚大笑。
熟悉项怀诚的人知道,他骨子里还是个书生,对于官场上的一些繁文缛节是不习惯的。当财政部长期间,项怀诚很少出去吃请、应酬。他讲,要都吃也吃不过来,干脆都不去吃,免得别人说你看人下菜,厚此薄彼。一些省市主要领导到部里谈工作,他很少亲自迎送。他认为只要该说的话说了,该办的事办了,未必非要讲究那些礼数。
担任财政部长期间,项怀诚把工作重点放在了建立公共财政框架方面,立足于建立比较规范的财政转移支付制度,削减随意性较大的、一事一议的财政专款。虽然常常因为不能满足别人要钱的要求得罪人,但公共财政框架的建立,却使他与财政部党组在财政史上留下了一抹重笔。
项怀诚常对身边的同志说,一个人活着无非三件事:求知、做事、为人。最最重要的是为人。做官永远是暂时的,做人是一辈子的事。
退休后的项怀诚,充实而丰富,精力主要放在了三件事上:做慈善、打桥牌、读书写字。
早在担任财政部长时,项怀诚就一直关注与支持慈善事业,退居二线之后更是到处为慈善事业奔走呼号。目前,他不仅担任着中华健康快车基金会的监事长,还被聘为宋庆龄基金会的顾问。
桥牌是项怀诚非常钟爱的一项运动,说起来他的牌龄并不长,只有短短的10多年。上世纪90年代,项怀诚因工作关系结识了时任农业部长刘江。一天,刘江问他:周末干些什么?项怀诚实话实说:不干什么。“那跟我打牌去吧。”刘江邀他。于是刘江成了把项怀诚领进桥牌大门的第一人。随后,项怀诚拜师学艺,很快掌握了桥牌的基本打法,但这当然不够。一天,桥牌高手丁关根“批评”他道:老项,你打牌没有章法,要看看书呀。项怀诚于是找书来看,对桥牌的兴趣也越发有增无减。当财政部长时,为了换换脑子,他偶尔也会在网上过过牌瘾,起名“户部尚书”。网上牌手哪会想到他真是财政部长,有时还会“抢白”他几句,但他并不介意,依然乐此不疲。
2010年9月,被称为“高水平桥牌迷”的项怀诚,担任了中国桥牌协会主席。用项怀诚自己的话说:“这是人家抬举我,看我办事认真,我哪有这个水平呀。”而同期担任名誉主席的李岚清却对此评价:众望所归,是个合适的人选。
在项怀诚看来,桥牌不但是门大学问也是一门完美的艺术。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财政部成立桥协时,他就对桥牌有过一个很精到的评价:桥牌和财政工作一样,都要精打细算。
项怀诚长于书法,目前担任着国际书协名誉主席。他的字,清秀洒脱,如同他的为人,一派学者气息。书法于他,一来修身养性,二来也在慈善事业中一展身手,不少人以向他求得一字作为幸事。
项怀诚堪称书痴。他看书,文史经哲,杂陈百家,看小说尤其入迷,包括时下流行的各类武侠小说。一册在手,沙发上一歪,一看就到后半夜。老伴常常嗔怪,看起书来像个孩子,管都管不住自己。
所以,退下来的项怀诚不寂寞,不失落。“做官一时,为人一世”同样知易而行难,但项怀诚做到了。能上能下,心态平和,正所谓大家风范。